第38章 38 消失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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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無名把問題抛出來的時候,姜活第一反應是自己當然可以編些好聽話來哄他。
但是夏無名的表情很認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他便也不該用話術去敷衍他。
于是他把夏無名的每個問題都仔細想了一遍,得出的結論是“傻子”。
夏無名:“……”
姜活靠在床頭,屈起一條腿,側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說話。
這是他倆第一次那麽認真對話。
良久,夏無名木然說:“我可以理解你在誇我麽?”
姜活不置可否:“我确實在誇你,但也在罵你,你對我作出的三種揣測,都只能說明你不了解我,要知道我是從來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無關人的身上,更別說什麽替身,簡直無稽之談,別忘了,你和我師傅到底是什麽關系都沒個定論,你看看自己是哪一點繼承了他的天賦衣缽,最多是一縷魂,也可能就半縷,反正沒事少看小說,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姜醫生噼裏啪啦一頓輸出,把夏無名說得冷汗直流,但他也松了口氣,一直壓在他心口上的那塊石頭好像沒有了,這大概是他最近持續倒黴的日子裏唯一的好消息了。
但他不是很理解一縷魂是什麽意思。
姜活換了個簡單直白的說法:“都說人有三魂六魄你知道吧?最大的可能是我師父出事前,把自己的魂魄分成幾份封印在不同地方。”
古有言,人有三魂六魄,三魂分別是天、地、命,缺一不可,用現代話翻譯一下也可以理解為分身。
夏無名瞠目結舌:“這都行?他他他是神仙麽?”
“他是人,不過算是人修煉成的上仙,多少是有些天賦在的,普通人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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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無名皺着眉頭還在消化他的話,姜活卻拍拍自己身邊空出來的床,示意這傻子過來睡覺。
理由被他說得冷酷無情:“別想了夏無名,真的,思考不适合你。”
南楓起得越來越晚,從上午到中午,現在都能一覺睡到下午,睡醒了還使不上勁兒,渾身懶洋洋的,走路都難受。
他扶着樓梯慢慢往下挪,發現下面有一群人表情嚴肅地圍在電視機前。
有媒體爆料說夏行雲也不是老夏總的親兒子,不知道是哪家狗仔居然有理有據地翻到了很多年前某家孤兒院的照片,證明夏行雲在2歲之前是在那兒長大的,可惜後來這家孤兒院倒閉了,孩子們的去向都沒人知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上午的新聞發布會可謂是兵荒馬亂,夏行雲難得失語,被記者的狂轟濫炸砸沒了方寸。
但最震驚的還要算他哥哥夏無名,從小到大,夏無名都一直以為夏行雲是他爹親生的,雖然見着面的時候夏行雲已經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但老夏總解釋說他們是把這孩子生在國外,讀書讀那麽多年才讓他回來适應适應國內情況,最後都是要進集團公司幫忙的。
夏無名對此一點疑問都沒有,外加夏行雲從踏進家門的一刻起就是冷冷淡淡的性子,和他說話從來不超過三句,樣樣都好事事争先,夏無名就理所當然覺得他是看自己不順眼,覺得他不是親生的,就不該在這個價多分一杯羹。
現在爆出夏行雲也是領養的,那他這麽多年看自己不順眼是為什麽?名利財産?
夏無名更不懂了,這些身外之物,他弟弟如果要,大可以都拿去。
傅景巒在他目瞪口呆的時候掏出夏行雲拉下的玉佩,把上面有一縷煞氣的事兒同夏無名說了。
夏無名這下徹底宕機了,過了很久才慢慢反應過來。
“等等,這玉佩夏行雲是從我這裏拿走的,原來是我的,你說他上面有魂脈,還陰氣森森,那是沖着我來的?”太子爺某些時候還是很聰明的,“我不懂,我又不像你們不是妖就是神仙,我就是個人類,還是個孤兒,渾身上下扒光了也就器官值點錢,找我幹什麽?”
姜活看着他,眉眼溫柔了幾分:“因為你和齊家有關系。”
夏無名這會兒腦子又轉不過來了:“你昨天不還說什麽我最多就是一縷魂麽?哪來的價值?”
姜活一掌拍他腦門上:“別瞧不起人,我師父就算只有一縷魂也能翻雲覆雨。”
好歹是仙家三門,怎麽說還是有點分量的。
夏無名愣住了,半天讷讷地說:“但……可……可我是……我不是他啊……我就是一縷魂啊。”
姜活:“當然,很多時候分魂是沒有自主意識的,你現在什麽都不會,也許将來突然就會了呢?這誰都沒法保證。”
夏無名不吭聲了,不知想到什麽,突然雙肩就頹了下去:“我去找夏行雲,我要找他問清楚。”
玉佩的事,他身份的事,還有孤兒院的事,他一定要全都問清楚,雖然他一直覺得弟弟看自己不順眼,但潛意識裏,夏無名總覺得夏行雲不會做壞事,或者是他壓根就不願相信,這個從小就白白淨淨的弟弟會存什麽不得了的心思。
他不信,所以要聽那人親口說。
傅景巒摸着那枚玉佩若有所思:“你有沒有想過,夏行雲把玉佩搶走,未必是想對付你。”
他在空地上簡單畫了個陣,把玉佩丢在裏面,夏無名突然就能看到玉佩上冒出的絲絲黑氣。
“你看這玉佩原本就有一股煞氣,但我目前還追查不到這煞氣的來源。”
夏無名努力在腦海裏整理事情的前因後果。
“你的意思,這玉佩我帶久了不好,所以他拿走了。”
傅景巒點頭:“我只提供另一種可能性。”
南楓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慢慢走過去,傅景巒看他臉色不好,趕緊遞上熱茶。
熱茶是傅景巒剛沏的,很香,和南楓的沏茶手法如出一轍,南楓捧在手裏,滾燙的熱意從指尖往心裏流。
夏無名沉默地看着法陣中央的玉佩,良久決定還是要去:“就算是這樣,我也想當面問清楚,我不想再活得不明不白。”
傅景巒倒是無所謂,只說他們有其他事要忙,就不跟去了。
南楓熱茶的從霧氣裏擡頭:“我們?”
傅景巒理直氣壯:“嗯,我們。”
早上,黃小小打來電話,說黃三根據傅景巒的要求去查了文宅拿到的那堆東西那個琺琅雕花胭脂盒,結果發現它居然是貨真價實的民國貨,有陣子在女孩中間十分流行,特別是舞女,因為這胭脂盒是銀制的,表面鍍金又加上一層透明琺琅彩,所以很得愛美的富家小姐青睐。
黃小小還說,她注意到胭脂盒內部夾層下面有個标記,不過是什麽她暫時還沒查出來。
傅景巒打開她發來的照片,赫然是他們熟悉的鷹紋。
但民國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文宅,和南陳的東西混在一起?
傅景巒想到南陳那會兒也有一陣子姑娘們除了喜歡齊老道的平安符,還喜歡戴某種玉佩護身,如果胭脂盒也是那會兒姑娘們留下的,那就是有人從南陳活到了今天,順便把一堆東西連帶胭脂盒一起,從南陳和民國帶到了今天。
除了他和姜活,這世上唯一有這可能的也只有魏達了。
而他調現在這時候故意把東西放出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想把人引過去,除了南楓可能還有其他人。
傅景巒的心又往下一沉。
姜活在邊上笑他:“姑娘們的事你記得倒清楚。”
傅景巒回神,看了眼南楓:“我記不清楚,是有人好奇天天帶我逛大街。”
姜活:“哦,所以傅少監以前天天上班摸魚,帶對象逛大街。”
南楓捂茶杯的手一頓,幽幽說:“不是天天。”
傅景巒驚訝地看着他:“你……想起來了?”
南楓一言難盡,他拉着傅景巒上樓,開門之前,躊躇了半天措辭才說:“鏡子,不是我偷的。”
傅景巒:“嗯?”
鏡子肯定不是南楓偷的。
今天一早起來他就發現這東西被整整齊齊擺在桌上——像是自己長腿跑過來的。
而且原來很大一面落地等身的鏡子,忽然變成了閨房裏用的那種,小巧玲珑的梳妝鏡,要不是鑲邊的花紋有點眼熟,他還真認不出來。
傅景巒也有點震驚。
南楓說:“這鏡子……我在夢裏見過。”
傅景巒:“夢裏?”
南楓:“嗯。我夢到阿泥,夢到我有面鏡子,能窺探下界。”
傅景巒彎腰盯着鏡子:“還有呢?還夢到什麽?”
南楓走到窗口,忽地停下來,在斑駁的暖陽裏眯起眼睛:“還夢到……我是棵樹,長在雪山上,有時候會下界來玩一會兒,換着地方玩。”
換地方的時候,總有人陪着,帶他走過春花秋月,看遍人間四季。
但他把這個人忘了。
傅景巒還在低擺弄鏡子,但這東西始終沒反應,鏡面上霧蒙蒙的像是蒙了蹭東西,擦也擦不掉,除此之外,它和尋常化妝鏡根本沒有區別,要不是他們曾在藏鏡閣見過,真會以為關于這鏡子的所有傳說都是一派胡言。
兩人對着鏡子發了會兒呆,南楓忽然問:“在夢裏,我是能通過這枚鏡子到別處的。”
既能窺探,又像是一種媒介,所以才會發現千燈鎮,才能遇上傅景巒。
“假設這是真的,有沒有可能,我可以通過鏡子找到魏達?”
傅景巒眉心一跳:“不行。”
南楓不解地看向他:“為什麽?”
傅景巒想把他拉到身後,找個地方幹脆把這鏡子藏起來,秘密什麽的以後再解也不遲,但南楓像生了根在原地一動不動,兩人無聲對峙了很久,互不相讓,最後還是傅景巒先敗下陣來。
他煩躁得抓了把頭發。
南楓覺得很稀奇,從來沒見過傅景巒這麽六神無主的樣子,他心裏忽然有根弦動了,于是覆住傅景巒繃緊的手背。
南楓:“我丢失的記憶是一定要找回來的,傅重山,無論結果,我需要真相。”
關于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麽,關于兩人的關系,又為什麽會分開那麽多年,他都需要一個交代。
傅景巒沉默很久,再開口的時候,嗓子有些暗啞。
“我知道你不會妥協,但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