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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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無名說的這些,魏達自己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來中原,失去母親,後來被烏圖塔找到,烏圖塔教他功夫,教他捕獵,把狩獵的活物扒了皮烤肉,他在魏達小小年紀的心裏埋下了仇恨的種子,讓他覺得只要複仇,一切就能回歸正軌。

魏達不是傻子,他知道烏圖塔在利用他,他何嘗也不是反向利用他呢?至少這人最後也是死在自己手上的。

他只沒想到,那個骸陣聚靈的方法竟然也是個騙局。

他執着了千百年的念想就這樣被打碎了。

世間事,俱是因果循環。

那些被他蠱惑的人,被他引入骸陣的人,被他換了魂的人,幾乎每晚都成了他的噩夢,溪夢和玄信、他師父齊方遠、還有烏那和南陳千千萬萬的百姓,他們在夢裏留着血淚質問他,要向他複仇,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殺死他們。

他迅速衰老,和自己創造過的皮影人一樣,身上的皮囊像抽了氣的娃娃迅速幹癟下去。

他仿佛看到齊方遠站在自己面前,大喝他“逆徒!”

魏達眼神空洞,看向虛空處笑得癫狂:“徒?你居然還認我這個徒?我也配?你多了不起啊,道門清修,怎麽就收了我這麽個怪物!你巴不得一直把我鎖在道觀裏是吧,不給你丢臉是吧,告訴你!你想得美!我爹也好,你也好!你們看不起我!統統看不起我!”

魏達的母親對人很好小時候他也有一段時間和父母每天相處愉快,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父親就不來看他們了,家裏的親戚,傭人反過來恩将仇報,閑言碎語甚至構陷出賣她,母親每天郁郁寡歡,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就連家裏的傭人也在背後指指點點。

他們傳言說王女來了中原還與烏那人勾結,與巫師有不清不楚的關系,還妄圖把王爺書房裏的東西偷出去,被王爺發現勃然大怒。

再後來,母親死了,他也長大了,看懂了那些人明目張膽的嘲諷和謾罵,對母親的不尊重,他發誓以後要他們用生命來祭奠他母親。

可能他盡力了,但卻也不盡如人意,魏達緩緩閉上眼睛,發出微弱的輕嘆。

他們從幻境出來的時候,仍舊是回到了南楓齋,黃小小和黃三應傅景巒的要求在樓下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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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泥在一樓大堂睡得東倒西歪,滿臉口水還念念叨叨要跟着阿大和綿綿出去玩。

藏鏡恢複了本來的樣貌,裏面映射出洞穴裏的石棺和遺骸,還有漫天的黃沙遺跡。

猶如南柯一夢,這才是後來烏那真實的樣子。

南楓看了夏無名好幾眼,急得太子爺不耐煩了,主動問:“你看我幹嘛,有問題就問。”

“嗯……”南楓猶豫着措辭。

傅景巒把藏鏡塞進櫥裏:“他是想問,你的記憶是不是真恢複了?”

夏無名“哦——”了一聲,幹脆地說:“一半一半吧,反正想起來一點,總之是有那麽點淵源的,先騙了再說,而且我這個人吧,也不太在乎這些,是不是那個人,也不影響我現在吃喝拉撒的,無所謂。”

南楓:“……”

姜活搖頭,拽着他回去處理後事了。

不知道他們在幻境裏呆了多久,南楓推開二樓小窗的時候,發現外面的桃花都冒了新芽,空氣裏有略微的潮氣,帶着南方春天特有的泥土味。

“重山,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之前那麽多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傅景巒站到南楓身邊,一起眺望遠處的新綠,有三三兩兩的山雀和翠鳥在枝頭鳴叫。

“因為執念太痛苦。”

魏達被困在執念裏千百年,傅景巒自己因為執念而留戀人間千百年,所以他有時候既希望南楓能想起一些往事,又希望他記不起,記不起就不會被前塵往事牽絆,就對這人間無挂礙,自然也就沒有痛苦。

南楓側身看着傅景巒:“但我卻覺得有執念是好事。”

他曾經是個旁觀者,他以為自己只是個妖,或者說只是一棵樹,像無根的飄萍,人世間的情愛和心路他能聽見,能看見,卻無法感同身受。

會滋生出“痛”和“難過”這種感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像老樹發新芽,枯木又逢春,是有個人的出現才帶來這些點點滴滴的情感,讓他在不斷學習和感受中變化。

也許是因為這種感覺太似曾相識,他隐隐約約開始想起關于學習這件事,想起自己在千百年前,也曾經從一個叫傅重山的人那裏得到過很多。

想起他也曾經是棵什麽都不懂的樹,後來就被人帶着嘗遍了人間百味。

南楓的手撫上傅景巒的脖頸,一路往下滑,在心口處停留下來,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他的心跳。

一具靈甲,有心跳,這很神奇。

“傅重山。”南楓問,“永生是什麽感覺?”

傅景巒的聲音有些暗沉:“怎麽?”

南楓把耳朵貼上傅景巒胸口,感覺到這人的身形一僵:“說嘛,我想知道,很孤獨麽?”

傅景巒想了一會兒,微笑道:“不……永生……是件幸福的事。”

因為他曾經在幾十萬個日日夜夜裏滿懷希望地等,他知道他的小老板在沉睡,他知道他的小老板總會醒來,他等了他一千年。

夏行雲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才醒過來,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這人在過年點了爆竹去炸廁所,還把他拉去觀摩,結果濺他一身屎;夢到這人逃課去工地玩,差點把人家房子燒了,最後用一個月零花錢賄賂自己。

他夢到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夢到每次夏無名闖禍幹壞事,頂罪的總是他。

他在夢裏笑得很開心。

因為夏家的犧牲品他一個就夠了。

玉佩本來是他爹送給夏無名的禮物,但他覺得他爹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所以他想把玉佩偷出去調查,卻換來夏無名的破口大罵。

他眼角含淚地醒過來,發現自己被一條毛巾糊了臉。

夏無名一邊幫他擤鼻涕一邊罵:“睡着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難看得要死。”

夏行雲有點懵,瞪着他大哥半天反應不過來。

身邊有個白大褂用筆狠狠敲了夏無名腦袋一下:“他是病人,你友善點。”

夏無名大叫:“那我還是你對象呢!你怎麽不心疼我?!”

夏行雲:“……”

白大褂美人冷笑:“你這智商,換我也算計你。”

他說完笑意盈盈地看向夏行雲:“恢複得不錯,不出意外下禮拜可以出院,我是你主治醫生。”

夏行雲看了眼他的胸牌,上面寫着:姜活。

這名字有點耳熟。

下一秒,就看夏無名一把攬過美人嘿嘿傻笑:“你大嫂。”

金湖的孤兒院風波過去之後,因為董事長更疊,股價大幅下跌,之前的房地産收購預案不得不做大幅調整。

由此,夏無名才知道原來一開始傅景巒就沒有把南楓齋列入商業改建範圍。

他氣得不行,跑去南楓齋理論:“傅景巒你利用我!你他麽從開始就算計我!”

傅景巒任他吼了很久,才緩緩摘下眼鏡回答:“我沒有。”

南楓坐他對面乖巧跟答:“他沒有。”

夏無名瞪大眼睛:“他有!”

傅景巒:“我沒有。”

南楓:“他沒有。”

阿泥從角落咕嚕嚕滾出來,跑到夏無名身邊摳他袋子讨糖吃:“傅先生沒有!”

夏無名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阿泥剝着糖紙,拽拽夏無名衣角,眼裏全是星星:“大傻……”

夏無名:“誰是大傻!不許叫!”

阿泥:“嗯嗯,大傻……”

夏無名:“……說”

阿泥蹦跶兩下:“傅先生和大人說了,你雖然是個傻子!但是個會做生意的傻子!大傻大傻,是不是我們賺了很多錢呀?”

夏無名嘴角抽了兩下,勉強忽略了那些形容詞。

他彎腰摸了摸阿泥的腦袋:“是是,很多錢。”

阿泥笑得兩眼彎彎:“有多少呀?夠不夠我們做那個……什麽……嗯……露天影院!阿泥覺得那個好厲害呀!”

孩子前幾天看到電視裏別人家有露天家庭影院,夏天可以邊納涼邊看電影,羨慕得不行,一直惦記着要弄一套。

夏無名一邊答應一邊想傻孩子,就你傅先生家裏那些寶貝,随便挑一件出來賣,別說露天影院,就他麽是天也能給你包年買下來。

茶館還是繼續他的營生,白天接待人,晚上接待妖,原來不會綠的楓樹,在南楓恢複記憶之後,冒出了點點新色,再被夏無名一營銷,居然從都市傳說變成了網紅景點。

夏無名還找了說書先生和戲班子在這兒駐場,把他們經歷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删删減減,改成戲文,一天兩場,火爆得不行。

小孩們在門口邊拍皮球,邊笑唱:

花燈節看花花

路上三個小娃娃

小娃娃迷路啦

要找爸爸和媽媽

大娃娃找警察

找啊找到樹底下

二娃娃要回家

三娃蹲下安慰她

姐姐啊你別怕

快去紅紅大樹下

好朋友手拉手

就在這裏做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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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到這裏就完結啦,有很多不足,謝謝大家耐心看完,沒說清楚的一些地方後續番外會補。

刑偵新坑已開預收@摩小童

再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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