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陸伯言
那是在充滿傳奇的九世紀三十年代,周公瑾帶陸伯言去看船廠,指着焊火閃耀中那艘巨大如城的戰艦,拍着他的肩膀說:“這艘船必然是屬于你的,這個時代必然是屬于我們的。”
周公瑾和陸伯言都有一個編號,這代表着他們是這類基因的第多少個複制品。在未來帝國,人太多也太容易被制造,最不缺的就是勞動力和軍人,最缺的是知道帝國缺少什麽樣的人。
九世紀三十年代煙雲缭繞,到處都是巨大的工廠,占據了一個又一個的星系,無邊無際,煙囪噴出紅色的煙霧,籠罩在整片廠區的上空。帝都長安也一度成為這樣的星球。當周公瑾和陸伯言小的時候,和所有基因複制人一樣,他們在國家的養育所中度過童年。
偉大的軍事家、戰略家、星際高手、帝國的忠誠捍衛者和反叛者陸伯言元帥在他年少的時候,就十分的熱愛學習。
那時候正是艱難時代,帝國資源枯竭、經濟十分困難。陸伯言也和許多同齡的孩子一樣,每天必須排隊去領取熱水回家,因為燃料缺乏,在自家燒水是一種不可想象的奢侈。每天領水要花費水票、一張只能灌一标準壺。為了能多打一點熱水,大家想盡了各種辦法,比如偷偷把壺底加深、把壺腰加寬、甚至在壺底偷接一根管子,連向大衣內的另一個水袋。這種改裝風潮直到帝國改為按秒數計出水量後才終止。
因為沒有能源供應核聚變衛星,所以天氣寒冷、熱水拎回家,就會變成冰塊了。為了保證熱水不凍,大家寧願自己凍着,也要把水壺包得嚴嚴實實。
但陸伯言從來不用衣服包水壺,他的方法是先在水壺外刷水,往屋外一放,立刻就凍成冰,這樣直到水壺外包了厚厚一層冰,再拎去水站。冰相對于寒冷的空氣,已經是保溫的了。這方法立刻被全民推廣。這樣的缺點是打完水後就要撒腿快跑,在冰層融化掉下來之前趕回家。當然,沒有做冰壺的人需要跑得更快。于是帝國的大街上,無時不刻都是拎着水壺飛跑或滑行的人群。
因為天氣寒冷,城市的道路常年結冰,難以清理。所以帝國的街道上看不到車輛,只有在鞋底鑲上鐵片飛滑的人群。那時候的帝國,可以有人不會走路,但是一定不能不會滑冰。若是有年老的腿腳不便的,只需有一把四腳鑲鐵片的椅子,往上一坐,自然有樂于助人的少年争着上前,把你拉到想去的地方,你不用付費,只需多準備一些事先寫好的感謝信,填上名字交給他們即可。
現在的孩子們想像那時候的景象,總是十分的憧憬。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來往着飛梭的人群。樹木像大雪糕,巨大的鍋爐房冒着蒸汽,人人把水壺頂在腦袋上,喊借光勞駕燙死不管啊。宛如一個童話的時代。而現在的帝國,是巨廈林立、人口擁擠、別說滑冰,在輕軌站連步都邁不動。不再有助人為樂的少年,連父母支使小孩幹家務都得付錢,不然可能被自己兒女控告使用非法童工。每當筆者去做憶苦思甜報告的時候,現在的孩子們都覺得以前好,可以滿大街滑冰,可是他們沒有想過在零下幾十度的時候迎着風滑冰是多麽的冷啊,尤其是你可能得在街上滑好幾小時的時候,那時你的鼻子下會挂滿冰淩,眼睛也快被霜糊滿了,一想到你抱着的水壺正變得越來越涼,你就會由衷的想,未來的孩子們,一定可以不用再受這樣的罪吧。為了那樣的時刻,現在我們多吃一些苦是值得的吧。
那時候的人覺得快樂,是因為他們相信未來。現在的孩子不快樂,因為他們不再相信。
偉大的軍事家、戰略家、星際高手、帝國的忠誠捍衛者和反叛者陸伯言元帥就是在那樣艱苦的環境,自強不息自學成材的。
為什麽是自學成材呢?因為陸伯言元帥成績不好,不小心被學校開除了。
在那個時候,學生們主要要學習這樣的一些課程。
語文、數學、敵國常用語、彈道學、巷戰、格鬥、狙擊、負重越野、幅射區生存、基本戰術、簡易武器制作、爆破化學、戰略地理、國際政治、前沿偵察。
因為戰争随時會來臨、或者說、戰争已經來臨。
陸伯言元帥不幸嚴重偏科,而且偏得離譜。他語文滿分、敵國常用語鴨蛋;彈道學滿分、簡易武器制作鴨蛋;戰略地理滿分、國際政治鴨蛋。
換句話說,如果他去打仗,可以寫一篇震驚天下的讨伐檄文,但是敵人看不懂。可以一槍擊中幾公裏外敵人眉心,但是不知道怎麽給子彈上膛。可以制訂改變戰局的曠世奇謀,但很可能錯打盟友。
每次學校大會上,他總之先被做為學習尖子表彰,然後作為後進典型猛批。
班主任恨得牙癢,這家夥明明腦袋聰明得不得了,就是太放縱自己。感興趣的才學,不感興趣的就看也不看,甚至幹脆逃課了事。
一個人有天才的頭腦,但是卻不肯好好考試。這是對帝國教育體系的藐視。而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進入軍隊的。
于是在陸伯言的學年終檔案評語上寫着:“此生不适合公職、軍人等需穩定性格領域。屬發展偏離型基因。”
然後陸伯言被踢出了學校。
陸伯言并不覺得有什麽難過,也不害怕父母為自己悲傷。因為作為基因複制體,他沒有父母。從小由國家養大,生活在軍隊大院中,由國家供給進行教育,就是為了這些基因複制體有一些能煥發出那個偉大基因的光輝,成為英傑人物。
但是基因體随時可以被複制出來,所以淘汰一個沒有什麽了不起。不同的是以後帝國不會再供給他生活費用了。
他也必須從軍區大院中搬出去。
但陸伯言仍并不覺得有什麽難過,反正在哪兒都是要去提着壺打熱水,将軍的兒子也是一樣。在國家困難面前,軍人也沒有特權。相反還可能随時要沖上戰場。
但其它人并不這麽想,對于其它的少年來說,被從大院驅逐出去,并且得到一個“不适合成為軍人”的評語,是男生的奇恥大辱。
這時候的男孩,沒有不想上戰場打仗的。
雖然帝國因為經濟困難,連一艘母艦也造不起。面對在邊境線上耀武揚威的敵國艦隊,終日只有“嚴正抗議”一項辦法。許多遠疆的資源星球被侵占,也無力奪回。沒有經濟實力和軍事裝備,随時可能被敵國打到帝都,只能指望人們的戰鬥精神,所以連巷戰和絕境生存都成為小學必修。而在冰天雪地的嚴寒中穿着薄衣吃着供應粗糧長大的男孩,卻也天生蠻勇好鬥,每天街頭鬥毆不休,從院內打到街上,從市區打到鄰省。每個人都可謂在戰鬥中成長。
陸伯言就面臨着這樣一場戰争。
他面前站着幾個男生,大冷的天不戴皮帽,高豎着軍大衣的領子,手裏攥着鐵棒和大頭皮帶。
“陸伯言!你已經不配呆在這裏了。這裏的人将來都會成為将軍,而你注定是個廢物,快收拾東西滾出去!”
“你們能當将軍?那麽我會成為元帥的。将來你們會向我敬禮。”陸伯言冷眼看着他們。
對面的戰陣大笑起來。“想搶我的帝國元帥位置?”那個在軍大衣上鑲着自制的鐵勳章的男子慢慢走出來,那是那群男生的頭兒曹孟德,“我今天就粉碎了你!”
一群男生沖了上去,陸伯言揮動書包砸在為首一個頭上,轉身就跑。
在雪地上追逐并不容易,不過帝國沒有能源開動重力系統,引力只有正常狀态下的三分之一,于是一群人縱躍着跳過牆頭,攀上屋頂,一通瓦片飛舞,直到窗子推開有人出來大罵,才跳縱到另一個屋頂。
陸伯言腳下一滑,在屋頂上推出一道雪痕,随着一堆雪塊冰棱直落下五樓,不過地上雪厚,重力又小,雖然摔了個眼冒金星,但沒大事。他猛得又從雪坑中跳出來,飛跑而去。
樓上的男生們沖到屋檐旁,搖晃着雙手剎住身體,有些猶豫。
“媽的,這都不敢跳還能上戰場?”曹孟德大怒,一伸手把許仲康推了下去。
胖壯的虎癡落地聲比陸伯言響多了,他是仰面朝天下去的,砸出的坑也大了一倍。就如一個重磅炸彈落在雪地上,騰起大股白塵。
曹營将領們更加堅定了決不先往下跳的信念。
但虎癡許仲康搖搖腦袋,居然搖搖晃晃又站起來了。
“頭兒,沒事兒,跳吧,我在下頭接着。”這憨頭早忘了是誰把他推下去的。
“我早說了沒事吧!”曹孟德一腳一個又把夏侯惇和典韋踢了下去。
等到曹軍空降完畢,陸伯言早跑沒影兒了。
“給我搜!”曹孟德喊聲在大院中回蕩。
此刻的陸伯言,正在玻璃窗前看着未來的整個帝國陸軍在滿大院的找他,手中捧着一位清麗少女遞過來的熱茶。
“你可真皮實,這都沒死。幸虧我叫你進來吧。”小喬戴着花毛線手套,只露出纖細的手指,把茶杯放在口前吹着,“剛才看見你從樓上摔下來的時候,我吓得都哭出來了。”
“他摔不死的。”外間一個少年冷冷說,“臭棋簍子,出來我讓你五個子。”
“陸伯言,快來。”少年對面一位女孩笑着說,“這裏有人下五子棋讓你五子。”
“我和你才下五子棋。”那少年怒道,“我和他下得當然是圍棋。”
“我也會下圍棋的。”女孩嘟嘴,“你讓我十八個子就差不多了。”
“對你來說,用棋子在棋盤上擺出花紋的快樂更大于布局吧。”少年揚手,“去去去,等孫伯符來了我們就出去滑雪。”
“他怎麽還不來啊?”
“他帶着好幾百人去工廠子弟學校開仗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吧。”
“你們男生除了打架還會不會幹別的啊。”
“會啊,還會搶女生當老婆。”周公瑾在棋盤上放下十八個子,“這盤輸了就跟我回家吧。”
“呸,等孫伯符來了看你還敢不敢跟我這麽說話。”
“我和伯符鐵哥兒啊,他的就是我的。”
“你就貧吧。”
“我來和你下。”小喬從裏屋沖出來,“規則是什麽?”
“這裏有人迫不及待要輸了棋跟人回家呢。”大喬捧嘴而笑。
“呸,我跟他走?”小喬一扭頭,“追我的人排了三條街呢,我這樣的人,将來注定是要做元帥夫人的。你們誰先當上元帥,誰來娶我吧。”
“完了,陸伯言是沒戲了,他剛被鑒定不适合當小說主角。”
“對了,陸伯言,”小喬關切的轉頭,“以後你不能住這了,也不給享受軍隊配給了,那你怎麽辦啊?”
“我想幫他想好了,他可以去街頭跟人下野棋擺殘局,我們去給他當托,混到十八歲,就報名去遠疆拓荒,開發外域,大有作為啊。”
“我會當上元帥的。”陸伯言輕輕說。
在外屋的幾人都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我會當上元帥的。”陸伯言轉頭看向窗外,陽光射進來鋪在地毯上,映下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