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決死
天下布武號的碎片四下飛散,在宇宙真空中像一團急劇膨脹的火雲,伸出無數的觸角。
這麽容易嗎?敵旗艦像泥胎一樣脆弱。陸伯言寧願自己是太多疑了。
可是在火光散後,一個巨大的影子突然從塵煙中現了出來。
它的體積是“天下布武”號的五倍。
這才是真正的敵旗艦,它拆分為裝成了幾艘護衛艦,就在混戰時,它們偷偷靠近,然後那些鋼鐵開始絞動扭轉,将它們組合在一起,它的體積是十億光年號的兩倍。而它,還擁有同樣是十億光年號兩倍的主炮。
戰場上突然靜默了。
靜默中,一道光線再次劃過了天空。
這一次,被穿透的是十億光年號。
陸伯言,所有漢艦隊的指揮官們,看着旗艦在靜默中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綻出巨大的火球。
旗艦中再也沒有信號傳出。漢軍的指揮中樞失去了。
按事先預定的計劃,假如旗艦無法指揮戰鬥,将由第二指揮艦戰列艦奮武號指揮。它的艦長室陳邡。
而陳邡沒有思考多久,他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陸伯言抓起了通信器:“不能再這個時候撤退!我們還沒有輸,這時撤會斷送整個戰局!”
“軍心已經動搖了,不撤,斷送的是整個艦隊!”陳邡回擊着。
陸伯言注視着星圖。數百艘戰艦的綠色影子正在閃爍着,靜默無聲,但此刻真實的它們正陷入一場吞吐席卷千萬噸鋼鐵的風暴中。
撤退,在敵人炮火下躍遷會帶來很大的損傷,會再也沒有與敵決戰的力量,後面的戰局幾乎是注定的。
不撤退,也許全艦隊都會毀在此處,失敗會來得更快。
誰能預測成敗生死,誰來承擔責任?
“不能撤!”他再次發出信息,“把指揮權給我,我來承擔一切後果。”
陳邡沉默了。陸伯言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陳邡明白應該這樣做,卻不敢下這個命令。
現在只有一件事能做了。
“準備一架戰機,還有通信設備,我要到十億光年號上去!”他轉身走出指揮室。
“可是艦隊随時可能爆炸。”參謀驚訝着。
“執行命令。”
白霜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滿艙的赤紅火光。
燃料管道已經爆炸,火焰從甲板下湧出來,将鋼鐵燒得通紅。救護者正擡着她向隔離艙撤退。
“指揮室怎麽樣了?”她叫起來。
“艙體百分之七十都毀損了,我們和外界聯系中斷了。”
“還有通信設備可用嗎?”
“到處是火,現在誰也顧不上啊。”
白霜從擔架上跳了下來,滾燙的甲板頓時将她的鞋燎起白煙,她忍痛飛奔着,向備用系統艙而去。
陸伯言從登艦通道走了出去。艦內的景象已經讓他不認識了。
電力中斷,只有火光映亮着牆壁,四處都是警報聲,卻看不到活着的人。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逝去。他必須盡快讓旗艦和艦隊恢複聯系。
漢艦隊開始做躍遷前的充能,炮火明顯地弱了下去。
“漢軍要撤啦!”織田軍中歡呼一片。
“各位,抓緊這個機會,盡量擊毀敵艦!我要讓漢軍此戰之後,再沒有力量可以與我們抗衡。”
陸伯言幾乎要在這巨大的戰艦中迷路了,電梯無法使用,許多隔離門都關閉了,有些道路被炸毀。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幸存者此刻在哪裏。只能依據着設備上從前的地圖,靠直覺尋找方向。
突然,一個女聲在艦內響了起來。
“各艦,能聽到嗎?這裏是旗艦……各艦,能聽到嗎?這裏是旗艦……”
陸伯言背着的通信器中沒有任何回答,顯然這個聲音無法傳向外界。
但陸伯言突然明白了自己可以怎麽做。
他打開了通信器話筒,讓艦內廣播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了出去。
就在漢艦隊所有艦長都準備下達躍遷命令之時,通訊器中傳來了沙沙的雜聲和一個女子模糊的聲音:“……能聽見嗎?這裏是旗艦!”
幾乎所有的指揮員都撲到了通信器前。
“旗艦!收到。後備指揮部已決定撤退。指揮室是否同意?”
旗艦的信號卻沉默了。
白霜坐在話筒前急得要哭,火焰正在她四周燒着,但她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她不知該怎麽辦。
這時,一個聲音接入了頻道。
“全艦隊注意,我是陸伯言。我現在在旗艦上。”
“陸伯言,你在哪?”白霜驚喜地呼喊出來。
陸伯言沒有回答她,而繼續對全艦隊說着:“旗艦現在仍然可以運轉。旗艦沒有沉沒!我們還在戰鬥!”
巨大的歡呼聲在漢軍艦隊中響起。
“全艦隊注意,這裏是旗艦指揮部。現在下達命令。”
整個漢軍艦隊此刻都在傾聽。
“第三、四、六編隊和九機動編隊,彙合五、七、十一編隊一起向敵左翼集群攻擊。其餘一、二集群及所有艦隊兵力,立刻随艦隊投入對敵主力編隊的進攻,目标是擊沉敵旗艦。此戰若敗,我國将再無海防。請所有将士務必奮勇攻擊,置生死于度外,成敗在此一戰。唯有進攻,進攻,再進攻。擅自撤離者殺,動搖軍心者殺,不遵號令者殺。我們沒有退路,反擊現在立刻開始。”
“進攻!”
這樣的吶喊從每個漢軍艦長的口中喊出,傳到每一位軍官、士兵、火炮手、飛行員耳中,每個人重複着這樣的命令,這些聲音交疊在了一起,彙成巨大的吼聲。
織田艦隊的歡呼聲還沒有落下,他們就發現了一件事。漢軍在旗艦被擊沉後,只愣了短短的一分鐘,然後就突然像是暴怒了一般,發起了毫不自顧的攻擊。
如果說之前,漢軍的戰略是一點一點與織田拼消耗的話,此時,漢軍卻突然像是獅子看見了獵物,猛撲上來,全不顧對手是否有角,如何掙紮,只管一口咬住,再也不松開。
在這種進攻方法下,漢軍的陣形全面展開,然後像無數長矛穿插進來,和織田艦隊攪在一起,變成完全的肉搏戰,什麽陣形調度已經完全派不出用場,沒有誰有機會撤出,雙方開始做一件事:拼命。
而看似瘋狂混亂的進攻中,織田清楚看見了漢軍的主力所指,那是他們各攻擊編隊的彙合點,是獅子要一口咬住的咽喉——自己的旗艦。
新天下布武號巨大無比,那是織田在發現十億光年號的龐大之後,傾全國之力打造的。但這樣的代價是,護衛艦只的薄弱。在漢軍氣勢如虹的進攻下,織田軍的抵抗正在崩潰。
“我希望陸伯言能活得久一點兒。現在這樣的打法,再有三十分鐘,勝利就是我們的了。”指揮頻道中響着這樣的喊聲。
織田感到了末日的來臨。
“我做錯了一件事。”他後悔着,“我打壞了他們的旗艦,讓他們不得不換了指揮官,而這個新指揮官是個瘋子。”
他現在也只能做一件事,在自己被咬斷喉嚨之前先殺死對手。
“各位,別管我的旗艦,不惜一切代價,打沉漢軍的旗艦,徹底擊沉!放出所有的戰機,一架不留!攻擊十億光年號!”
狄雲所在的攻擊編隊,離織田旗艦只有零點幾光秒了。
但面前的炮火似乎已經交織得沒有空隙。
他看見天下布武號中,又有數百架戰機釋放了出來。
“他們居然還有這麽多戰機……”狄雲也不由感到了一絲絕望,戰前他一直以為漢空軍已經有多麽強大,一打起來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全是在睡覺,敵人才沒有閑着。我們造宮殿時,人家在造戰機,所有強大帝國的幻夢,全部都将在戰争中被擊得粉碎。
他掃了一眼屏幕,己方戰機只剩不到二十架。
“拼了吧。”他深吸一口氣。
敵機鋪天蓋地而來,狄雲大吼一聲,将火力開足。但這些敵機竟然無動于衷,全速保持編隊從漢戰機隊邊穿了過去,向他們後方而去。
狄雲的心一下涼了。
“見鬼,他們的目标是我們旗艦。”
這麽大的攻擊機群,已重傷的旗艦不可能撐住。只有一種方法,戰機全部轉回護衛旗艦,才有希望。
但是,沒有這樣的命令。
“呼叫旗艦,敵編隊攻擊将至,請求回援,請求回援。”
旗艦沒有回答。
怎麽辦?那一瞬狄雲問了自己數千次,但沒有命令,他不能回去。
忽然旗艦信息傳來了,是白霜的聲音,“不必回援,全力攻擊敵旗艦。”
傻丫頭,不回來你就死了。狄雲鼻子一酸。
他本來還想着,打完這一仗,戴着勳章拿着鮮花去向她求婚。
但這是命令。
“全體攻擊敵旗艦!”狄雲大吼着,不讓自己流下眼淚,也不讓自己再去想那女孩的模樣。
攻擊編隊中所有飛行員都知道,這是最後的決死。我方的旗艦已是必沉,唯一的機會就是也打沉敵人的旗艦。
“拼了。”張翼德在頻道中喊。
“拼吧!”所有人都喊。
他們的面前,是數百敵艦炮火的阻擋。十幾架戰機,這是沒有希望的進攻。
但他們是軍人。
“當先的是我!”張翼德大吼一聲,率先全速向彈幕中沖了進去。
衆多的火力全部投向了他,四下的光速很快穿透了他的戰機。
他那心愛的黑色暴風炸開在空中,只是這鋪天光幕中的一點小小火焰。
張隽又以為他那顆鐵鑄的心不會再憤怒了。他從醫院出來時精衛號已經解體,他沒有機會找到張翼德敬他一杯酒,謝他的救命之恩。他以為可以在這次戰役後去和他再大喝一場,痛快大醉。盡管他只有機械的身體,盡管他再也不會感到醉的滋味。但是他想他能重新找到烈酒入喉的感覺。
不過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這條命早就該是死了的。
陸伯言說得對:“你早晚就要死的,是等着機油用盡慢慢爛在這裏,還是在宇宙裏一瞬間炸完,你可以選擇。”
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痛快痛快。
張隽又大笑着向彈幕沖了過去,飛掃的炮火像毒牙般将他的戰機一塊塊扯碎,到最後,他駕駛的不過是一團奔湧的火。
這團火焰直接撞向了敵旗艦。
它熄滅在敵艦厚重而冰冷的甲殼上,只留下了一片輕微的灼痕。那是一位漢軍士兵滿腔無奈的憤怒。
狄雲看見屏幕上的隊友标志,一個個地暗淡了下去。
但只要他還活着,他就不會承認失敗。
“還有人嗎?”他在頻道中大吼。
本編隊沒有人回答。
他切換到全編隊頻道:“還有活人嗎?”
敖師楚只覺得四周都是耀眼的光,他幾乎都睜不開眼睛了。
看不見戰友,也看不見敵人,只有四周各敵艦掃來的暴雨般的炮火。
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活下去只有靠本能。他聽到了全體攻擊敵旗艦的命令,但已經緊張到全身發抖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敵旗艦在哪。
這時他聽見頻道裏傳來喊聲:“還有活人嗎?”
“有……”他微弱地應着,不過很快意識到這聲音他自己都聽不見。
“還有人嗎?”
“有!”敖師楚大聲喊着。
“聽着,我要沖到敵旗艦前面去,你掩護我。”
“你在哪?”
這麽大的攻擊機群,已重傷的旗艦不可能撐住。只有一種方法,戰機全部轉回護衛旗艦,才有希望。
但是,沒有這樣的命令。
“呼叫旗艦,敵編隊攻擊将至,請求回援,請求回援。”
旗艦沒有回答。
怎麽辦?那一瞬狄雲問了自己數千次,但沒有命令,他不能回去。
忽然旗艦信息傳來了,是白霜的聲音,“不必回援,全力攻擊敵旗艦。”
傻丫頭,不回來你就死了。狄雲鼻子一酸。
他本來還想着,打完這一仗,戴着勳章拿着鮮花去向她求婚。
但這是命令。
“全體攻擊敵旗艦!”狄雲大吼着,不讓自己流下眼淚,也不讓自己再去想那女孩的模樣。
攻擊編隊中所有飛行員都知道,這是最後的決死。我方的旗艦已是必沉,唯一的機會就是也打沉敵人的旗艦。
“拼了。”張翼德在頻道中喊。
“拼吧!”所有人都喊。
他們的面前,是數百敵艦炮火的阻擋。十幾架戰機,這是沒有希望的進攻。
但他們是軍人。
“當先的是我!”張翼德大吼一聲,率先全速向彈幕中沖了進去。
衆多的火力全部投向了他,四下的光速很快穿透了他的戰機。
他那心愛的黑色暴風炸開在空中,只是這鋪天光幕中的一點小小火焰。
張隽又以為他那顆鐵鑄的心不會再憤怒了。他從醫院出來時精衛號已經解體,他沒有機會找到張翼德敬他一杯酒,謝他的救命之恩。他以為可以在這次戰役後去和他再大喝一場,痛快大醉。盡管他只有機械的身體,盡管他再也不會感到醉的滋味。但是他想他能重新找到烈酒入喉的感覺。
不過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這條命早就該是死了的。
陸伯言說得對:“你早晚就要死的,是等着機油用盡慢慢爛在這裏,還是在宇宙裏一瞬間炸完,你可以選擇。”
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痛快痛快。
張隽又大笑着向彈幕沖了過去,飛掃的炮火像毒牙般将他的戰機一塊塊扯碎,到最後,他駕駛的不過是一團奔湧的火。
這團火焰直接撞向了敵旗艦。
它熄滅在敵艦厚重而冰冷的甲殼上,只留下了一片輕微的灼痕。那是一位漢軍士兵滿腔無奈的憤怒。
狄雲看見屏幕上的隊友标志,一個個地暗淡了下去。
但只要他還活着,他就不會承認失敗。
“還有人嗎?”他在頻道中大吼。
本編隊沒有人回答。
他切換到全編隊頻道:“還有活人嗎?”
敖師楚只覺得四周都是耀眼的光,他幾乎都睜不開眼睛了。
看不見戰友,也看不見敵人,只有四周各敵艦掃來的暴雨般的炮火。
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活下去只有靠本能。他聽到了全體攻擊敵旗艦的命令,但已經緊張到全身發抖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敵旗艦在哪。
這時他聽見頻道裏傳來喊聲:“還有活人嗎?”
“有……”他微弱地應着,不過很快意識到這聲音他自己都聽不見。
“還有人嗎?”
“有!”敖師楚大聲喊着。
“聽着,我要沖到敵旗艦前面去,你掩護我。”
“你在哪?”
“混蛋,你第一天打仗嗎?”
确實是。敖師楚想。
狄雲掃了一眼雷達,他改變了主意:“你去攻擊,我掩護你!你小子就在敵旗艦的旁邊!”
敖師楚一轉眼,就發現宇宙中像是突然有一面巨大無邊的牆壓了過來。
原來這東西是敵旗艦。他想。
那面牆上突然翻出無數窗口,上千冰冷的炮臺伸出。
那麽大架勢是要打誰啊?敖師楚有些好奇。
狄雲在頻道爆吼:“投彈啊投彈啊,你活不過兩秒了!”
“投彈?”敖師楚開始回憶操作規程,“攻擊艦只操作手則:第一步,打開魚雷引信鎖;第二步,鎖定敵艦;第三步,投彈……投彈鈕在哪?”
天下布武上數千速射炮一齊開火,瞬間把他吞沒了。
“怎麽有這種笨蛋!”狄雲在座艦中暴跳。
“我找到投彈鈕了。”頻道中傳來欣喜的喊聲。
“還活着?”狄雲有一種見鬼的感覺。
“可我鎖不定敵艦。”菜鳥永遠讓你有想不到的崩潰。
“你離它太近了!鎖個鬼,直接扔下去。”
“敵機目标距我艦太近,已進入炮火死角。”天下布武艦中,火控官報告。
“護衛戰機在哪?”織田吼着。
“沒有護衛,全放出去攻擊敵艦了。”
“哪個混蛋的命令!”
“是您啊閣下。”
“敵機投彈了,三秒後到達!”一旁有軍官跳了起來,似乎已經準備卧倒。
“全速左滿舵!”
巨大的艦體急速向一邊傾斜而去,而那顆三百噸的高爆魚雷挾風急電一般貼着艦體向艦首呼嘯而來。
“這次要完了嗎?”織田驚恐地想,“人生五十年,宛如夢幻。”
“命中……命中……”狄雲已經顧不上敵炮火正追逐自己,只盯着雷達中那紅點向巨大艦體而去,把牙齒咬得格格響。
還有半秒鐘就分出勝負。
那魚雷當的一聲砸在了天下布武的艦體上。
時間在那一瞬凝結,一場戰争的勝負,兩個國家的命運,漫長未來的走向,似乎就将在這一瞬注定。
魚雷沒有爆炸。
它從堅硬的艦殼上彈了起來,重新飛向宇宙。
“不!”狄雲大吼起來。
一切都完了。
但在魚雷彈出數百米時,它卻爆炸了。
火光瞬時吞沒天下布武號。
那個過程很絢麗,一道覆蓋視野的閃光,光線急速弱下去,凝成一個火球,在緩慢的時間中,變幻開放。敵艦在這火光中扭曲,變形,碎裂,似乎所有人都能聽見這龐然巨獸痛苦的吼聲。
但狄雲沒有笑。
他知道,如果不是穿甲爆炸,這不足以擊沉敵艦。
現在只有一線機會,他能沖過炮火,再發動一次攻擊。
但巨大的痛惜使他反應變慢了,一道粒子束就在這時擊穿了他的發動機,他的戰機在火焰中化為兩截。
敖師楚的戰機被這爆炸的震波狠狠地推了出去,他看見戰機的碎片離自己而去,飛逝在宇宙中,舉得自己的身體也正被沖擊波肢解得粉碎。
戰機完全失控了。
如果他能早投彈半秒鐘,也許敵艦已經沉了。
“是我的錯嗎?”他茫然地睜着雙眼,任由自己在宇宙中越飄越遠。
十億光年號中。
通道中的煙霧越來越濃,隔離門正在高溫中變形。陸伯言劇烈咳嗽着,掙紮着打破牆上挂箱,将呼吸器取出來套上。
“陸伯言,你在哪?”走廊通信器中傳來白霜的聲音。
陸伯言深吸一口氣,摘下呼吸器,靠近牆上通信器,“我在這裏,我就在這。”
“真好。”白霜笑着,“我知道你在我身邊。”
“我這就去找你。”
“不必了,通道裏全是火,你過不來的。”白霜看了看屏幕,她所在的控制室被包圍在一片蔓延的紅色中,即将被圍沒。
“我們還有多少戰機?”陸伯言問。
白霜看了一眼屏幕,她不想說出那個數字。
“還有多少!”陸伯言怒問。
“沒有了……攻擊編隊全部陣亡。”
陸伯言無力地靠在牆上,這場戰役漢軍并沒有做錯太多的事。只有一件事決定了結局,就是艦隊的實力。
對方有更強大的母艦,更多的戰機,所以他們贏了。就這麽簡單。
他空有一身謀略,平時自負天下無敵,但他什麽也扭轉不了。現實的巨輪可以碾碎一切雄心壯志。
他舉起通信器,接通艦橋只會頻道。
“這是旗艦。躍遷,全艦隊撤退。”
整個漢艦隊都沉默着,無人應答。
也許他們可以接受失敗,但沒有人能接受在勝利前一秒的失敗。
因為敵人比我們多了幾百架戰機預備隊,所以戰局就這麽決定了。
沒有人會覺得甘心。
“不可以!”有聲音傳來,“雖然沒有戰機了,用艦炮我們也能打下去!”
“執行命令!”陸伯言厲聲喊。
現實就是現實,他不能把勝利寄托在奇跡上。
白霜看了看躍遷儀表上的動力值,那個綠色的數字是零。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動力失去太多,旗艦已經無法躍遷了。
它只有一個命運,沉沒。
她不能把這告訴艦隊,因為假如各艦只不願意抛下旗艦撤退,那結果将是艦隊全軍覆滅。
她接通了內部頻道:“旗艦受損嚴重,準備隔離彈射,各艙人員做好準備,将自己固定在艙壁安全裝置中。”
這時她聽到了陸伯言的聲音:“請設定在其他艦只都離開後再彈射我所在艙,我必須指揮到最後一刻。”
白霜懂得這個道理。
“是,我會一直在這裏輔助你。”
陸伯言沉默了一會,“傻瓜,我可不想死,咱們都別想着戰死就算了。總有一天,當我擊沉敵旗艦號的那一天,你還要做我的參謀官。你們要活到那個時候,見證我的勝利。”
“明白,我一定會。”白霜笑着流淚,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
漢軍各艦只按預案一隊隊開始躍遷。此刻的戰場成了織田軍的天下,他們瘋狂地向正在躍遷中已沒有還手之力的漢艦隊開火,在撤退中折損的數量是在戰鬥中損傷的三倍。
每位艦長在離開的前一瞬,都默默注視着屏幕中的旗艦:十億光年號。
它正被數百架敵機包圍、攻擊着,像一條被群鯊瘋狂撕咬,已露出累累白骨的巨鯨,它的血正彌漫在整個星空,散開,一直散開。
艦長和士兵們擡起手,向它致敬,向它告別。
漢歷八三二年十月十八日十五時。
從十億光年號內部終于爆出巨大的火花,伴着敵軍的瘋狂歡呼,和周圍已經沒有援軍的孤獨,這個巨人開始崩潰,解體,它的每一片屍骨都帶着怒火與不甘,飄向宇宙的深處,永不回來。
十億光年號,墜落。
戰争在這一刻終止了,所有觀看這場戰争的人們,都長久凝望着那顆在宇宙間漸漸消逝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