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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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随對學校的樓宇辦公室不太熟悉, 往返幾個地方花費了些時間,才回到宿舍收拾行李。

他被分在靠窗的下鋪,這張床應該很久沒人睡過, 床板上落了很厚一層灰,但能看出不久前還放過東西的痕跡, 隔壁床上鋪則是全都堆滿了雜物。

看來室友得知有新同學, 至少是提前把床收出來了。

溫随從箱子裏拿出兩塊抹布,先把床擦幹淨, 床下面的地上也都是灰, 角落甚至能看到吃完後塞進床腳藏着的食品包裝袋。

稍微把面上打掃了一下, 又耽誤些時間,等把床和衣服收好的時候,已經将近中午。

“食堂11點20就開餐, 11點半學生們下課,你今天剛來,最好早點去, 不然會很擠。”

想起早上宿管阿姨說的,再看東西一時半會也收不完, 溫随拿着新辦的飯卡去食堂打飯。

為節省時間避開人流高峰, 溫随直接在一樓自選餐廳吃了份配好的套餐。

他動作夠快十分鐘搞定,可還盤子的時候還是跟一幫風風火火的男生遇上了, 被堵在出入口的地方暫時出不去。

宿管阿姨是真的友情提醒,這些剛經歷早訓的體育生, 成群結隊來覓食的場景實在過于壯觀,首當其沖打頭陣的就是男子田徑隊。

溫随看到他們校服上的字, 趕在田徑隊和足球隊中間極窄的一點斷檔時間出去了。

校園裏跟早上來時相比已經完全換了感覺, 熱鬧得直似趕集, 迎面全是青春洋溢的面孔,目标都是食堂。

溫随跟他們恰好相反,這一路走來,也有人會看他,但多是不經意的一眼。

由于剛領到校服還沒換上,所以溫随看起來有些特殊,但他們絕大多數都沒注意他,仿佛他只是跟他們一樣的學生。

宿舍樓裏還是很空,宿管阿姨看到他,笑着問他是否吃完飯,食堂現在是不是人特多,還說,“你室友剛才回來了,正好上去打個招呼,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

提到室友,梁舒本來還給準備了些零食當禮物,想讓溫随跟他們搞好關系用。

結果聽說學校不讓帶這些外食,看到後要沒收還有處罰,怕對溫随有影響,又臨時拿出來了。

不過宿舍按訓練隊分配,預計以後上課訓練都在一起,擡頭不見低頭見,溫随也明白是該好好相處。

可就算已經有心理準備,一進門,溫随還是沒忍住皺起了眉。

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混合着明顯的體汗味,在暖氣充足的宿舍裏像發酵過,撲面而來。

兩個大冬天穿短袖的男生相對坐在桌邊,正埋頭吸溜着兩碗滿是紅油的粉條。

聽見門開的聲音,他們似乎吓了一大跳,趕緊手忙腳亂藏飯盒,忽然看到站在門口的溫随,通紅冒汗的臉上神情一變,“你、你誰啊?走錯屋了吧?”

溫随只擡頭看眼門號,像是為回應質疑般,而後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

還沒等他開口,其中一個人先反應過來,“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新來的轉校生吧?就說呢,剛看你床都收出來了,哈哈,動作還挺迅速。”

男生說話間不忘護着飯碗,略有些警惕地盯着溫随,等他一進來,立馬過去把門關上。

學校的紀律手冊溫随記得清楚,其中有兩條:在校時間不允許吃食堂以外的餐食,任何時候都不能在宿舍裏吃東西。

那兩份餐盒明顯是外賣,還有店名“陳記螺蛳粉”。

不過溫随只當沒看見,就是氣氛有些尴尬,準備好的自我介紹似乎不太适合這種開場。

剛剛說話的同學手指撓了撓鼻子,壓低聲音,“咳那個,我們就是想開個小竈,你……你別說出去啊?”

“不會。”溫随說,他也沒那個閑心打小報告,就是這味兒确實沖了點。

兩個同學面面相觑,忽然哈哈笑了,“新來的還蠻好說話嘛,謝啦。”

“我們先嗦粉,一會兒跟你聊啊。”

溫随回到自己床位邊,繼續收拾東西,他們吃得很投入,偶爾互相吐槽兩句食堂的飯難吃之類的話,順便懷念過年回家吃了睡睡了吃的神仙日子。

終于吃完外加毀屍滅跡後,其中一個男生爬到上鋪摸出手機,另一個像見怪不怪,“提醒你啊,下午要命開隊會,你要是打瞌睡,我可救不了你。”

被說的男生依舊我行我素,急不可耐地拉緊床簾,躲裏面不知做什麽去了。

外面剩下的那個男生一邊咂巴嘴意猶未盡,一邊去把門打開散味兒,朝溫随指指上鋪,“他,愛打游戲,中午就這一個小時還得來兩局。”

溫随剛把書和文具擺到床頭的小桌上,男生說話間突然湊過來,拿起他最先擺好的那個玻璃瓶。

“都什麽年代了,你個大老爺們兒還折千紙鶴呢?”定睛再看,“哦不是千紙鶴,這是什麽……紙片嗎?”

溫随心下一沉,禁不住有些着惱,不是因為他無禮的舉動,而是他手裏的東西。

可下一秒,那瓶子被另一只手抽走,啪的一聲穩穩落回桌面。

“随便就動人東西,經過同意了嗎?有沒點素質。”

男生本來斜靠着梯子的,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立馬站正,轉身賠笑。

“錳哥,我這不是好奇嗎?”

錳哥?溫随打量來人。

門開着,他顯然是才剛進來的,往那一站,人高馬大氣勢十足,目測身高跟席舟都差不多。

而那本來挺板正的寸頭——卻在一側特意剪了個碩大的五角星圖案,面積覆蓋足有半顆頭,一直延伸到後腦勺……

特別,見過就很容易記住。

那人看到溫随,似乎也有些驚訝,但又不是很确定,“你是轉學生?我早上撞的那個是不是你?”

看來還記得自己做過的事兒,溫随實事求是回道,“撞的箱子,不是我。”

那人哈哈一笑,“對不住對不住,早上起晚了太着急。”

他說着一巴掌拍在前面的男生後腦勺上,“也不知道叫我起來,損友!”

男生揉着腦袋苦不堪言,“就錳哥你這手勁兒,起床氣還那麽大,我怕沒把你叫起來,先被拍死了。”

“說什麽呢?我可是很友愛同學的好不好。”

“那你可太有愛了!”

被稱錳哥的人佯怒地将男生推走,離溫随近些,“哎新同學,我叫袁錳,金屬旁那個錳,你叫什麽?”

“我叫溫随。”他頓了頓,“随意的随。”

被袁錳推一邊去的男生湊回來,“還有我還有我,我叫何宏宇,宏大的宏,宇宙的宇。”

“合着你回來這半天還沒給人自我介紹呢?”

袁錳動不動就橫眉豎目,貌似是個火爆脾氣,再配上那張英氣到略有些兇神惡煞的臉,外加鐵直的寸頭,委實個性鮮明。

“那啥……光顧着嗦粉兒了嘛。”何宏宇委委屈屈。

袁錳瞪他一眼,又瞧上鋪床簾緊閉,恨鐵不成鋼地說,“真是的還得我來,就上面那個,叫劉熠,是個游戲達人,隔壁寝的,他們寝室長管得嚴,所以常來我們這兒晃蕩,空閑時候就愛抱着手機,你不用理他。”

溫随點頭,已經默默記住三個同學的名字,挺好分辨。

何宏宇也道,“咱們宿舍雖然是六人間,但目前就住了四個,還有一個叫萬小磊,過年回老家沒買到返程票,晚了兩天,應該今兒晚上到。”

袁錳看溫随放在地上的箱子,“萬小磊睡何宏宇上鋪,就劉熠現在打游戲的地兒,你上鋪和我上鋪暫時空着,你東西放不下想擱哪都行,以後大家就是室友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

中午午休一小時,下午就是這學期的開學隊會。

溫随擔心找不到地方,早早就過去了,其實本來可以跟袁錳他們一起的,但溫随還是想自己走,畢竟留在宿舍裏總得說話。

報道時接待老師告訴他,讓隊會前在教室外面等主教練,先不要進去。

溫随不想站得太過顯眼,就找了個不會有很多人經過又能看到教室的地方等着,看同學們差不多都就座,才走到門口附近。

裏面開始還有人交頭接耳,突然不知是誰低聲喊了句,“要命來了。”

就像按下靜止鍵,所有人齊齊噤聲,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

課桌中間前一秒還在晃蕩的學生幾乎是瞬移坐下,教室外剛才還稀稀拉拉站着人的走廊現在變成空空蕩蕩。

溫随對向只剩迎面走來的那位手裏拿着文件夾、身材高挑的女性。

一直到溫随跟前兩步遠的位置停下,她稍稍打量他兩秒,“報完到了?跟我進去吧。”

“……”

溫随就算再吃驚,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他心态穩,默默跟在教練身後,但還是忍不住擡眼看她。

這位主教練,一身利落的運動裝,長發在腦後高高紮起,背影十分幹練。

可看似氣質迥異,那張臉溫随卻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認的可能,簡直長得跟席舟的師姐一模一樣……

忽然想到在宿舍時萬小磊說的“下午要命開隊會”,以及剛剛學生口中的“要命”——

難道她真的是姚闵?席舟居然沒告訴他。

姚闵走上講臺,回身目光掠過溫随,也沒特意停留,看不出任何異常。

“這位是這學期轉到我們隊的溫随同學,大家認識一下。”

簡短而直接的介紹後,姚闵指給溫随第二排中間某個位置,然後話不多說,就大聲宣布,“現在開始這學期的第一次隊會!”

溫随落座後,發現身邊那個正襟危坐、卻眼神迷離的同桌,正是中午見過一面的游戲愛好者劉熠。

從滿教室學生的表現看,姚闵應當頗有威信。

隊會開始先是點名,然後宣讀本學期的訓練計劃。

姚闵講話時雙手習慣撐在課桌兩邊,微微俯身,眼神橫掃整個教室,雖不見得多麽淩厲,卻自成一派氣場。

半小時後,姚闵讓隊長組織全員操場集合。

她說這話時人還在講臺上,底下安安靜靜沒反應,但等她出去了,教室裏就開始響起稀稀拉拉的拖椅子聲,以及敢怒不敢言的小抱怨聲。

“上午跑,下午還跑……”

跑步隊列是按座位來的,劉熠和溫随并排,他剛上課釣魚,居然神奇地沒被點名,這會兒還哈欠連篇。

前後的同學都在各說各話,估計劉熠也是困極了,實在想找個人提提神,竟然開始跟溫随套近乎。

“剛開學就跑一萬米的,放眼望去只有我們。”

溫随“嗯”了一聲,意外看到袁錳在前面指揮隊伍,原來他是隊長?

劉熠又說,“我前同桌,就原來坐你那個位置的,這學期退學了,才上半年,就因為吃不了這個苦,聽說改讀的中專。”

他羨慕地嘆口氣,“我也想躺平,天天打游戲多香啊,哎我說,你要真有關系,建議也早點轉隊,其實別隊也有好混的,就是傻逼太多,你要跟他們混不到一塊兒去,到時也得難受。”

“後面的!唧唧歪歪什麽呢!跟上!”

前面袁錳喊,那嗓門是真大,劉熠立馬不說了,但還在擠眉弄眼地示意,溫随也看不懂。

不過他剛剛那句“你要真有關系”,是什麽意思?

一萬米跑,溫随前幾天入學才考過,說不累是假的。

起先隊伍還算整齊,越到後面越分散,袁錳作為隊長一直跑在最領頭,後面半圈範圍都沒人跟着。

溫随處在隊伍中游,剛剛還抱怨連天、說睡不醒只想躺平的劉熠,已經跑到他前面去了。

後來溫随才知道,姚闵這個隊號稱射箭1隊,在淮中體校射箭隊的三個分隊裏綜合實力第一,姚闵更是出了名的野人教練。

她隊裏一共三十來人,幾乎都是虎背熊腰的精武少年,雖然有的看着不起眼,但一路練體育上來的,體能不可能差到哪去。

尤其最前面的袁錳,稍不注意,已經套了第二名整整一圈。

從身邊經過時,溫随感覺他還看了自己一眼。

年輕人壓不住內心那點志得意滿的小驕傲,在新同學面前顯擺超強體力,可以理解。

溫随繼續淡定地跑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姚闵抱胸站在場地邊緣,逐一觀察她的學生,最後目光落在溫随身上。

副教練也在旁,“那就是新來的?瞧着身體條件一般呀,是技術優勢很突出嗎?”

姚闵道,“有點底子,畢竟是席舟帶出來的,可惜入門時間不長,但天賦不錯,不過今天瞧着,這性格也多少學到了席舟幾分精髓。”

“怎麽講?”

“你沒看出來他明顯保存了實力嗎?如果他真跑起來,可不是這水平。”

“……被你這麽一說還确實像是。”

溫随不緊不慢地跑着,步履節奏穩定,呼吸平緩順暢。

除了臉色微微紅潤,和額角細汗在冷空氣中化出的那一層漂浮白霧,跑起來的他整個人就像是靜止的。

跑完一萬米後,全班轉戰訓練館,溫随也認識了自己隊的教室。

依舊不多說,進門先熱身,然後就開始拉伸運動。

姚闵在一個個伏地的學生中間走過,看誰做不好就點出來,絲毫不留面子。

最後大約覺得整體狀态不佳,索性揚聲道,“放了個假,都吃回去了是不是?打足精神,再來六十秒!”

底下一片吸氣聲,男生們有的趁機弓背想偷懶,被姚闵一教鞭戳回去,“該緊緊肌肉了啊。”

又都紛紛崩成平板,低低的叫苦聲再度歸于安靜。

平板撐是溫随的強項,平時在箭館練得最多,面不改色撐完五分鐘,起來手表上的心率計數器基本沒波動。

兩個小時後,一群學生苦着臉從訓練館出來,溫随聽到身邊有人嘀咕,“開學第一天就魔鬼訓練,全校幾十個隊都沒我們這麽拼的……”

“噓,小心要命再罰你100個俯卧撐。”

“靠她朝這邊過來了!”

那幾個學生趕緊要逃走,就聽姚闵喊了聲,“溫随,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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