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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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随突然清醒, 床邊隐約有個人影在晃,那人明顯也吓一跳,“你、你醒了!”

是萬小磊, 見溫随望着自己,他慌忙解釋, “我看你手機屏一直在亮, 好像有人打電話。”

溫随抱着被子坐起來,伸出一條胳膊, 撐在身側。

萬小磊一眼看到他皺巴巴的袖管, 顏色明顯有點潮, 像是才出了很多汗。

“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們以為你是太累……你沒事吧?”

袁錳和何宏宇也在,聽到這話同時望過來。

溫随搖搖頭,自覺腦子還算清楚, 也沒那麽沉重,應該發汗成功,燒差不多退了, “謝謝,我沒事。”

萬小磊端着洗衣盆出門, 還不确定地回頭望。

溫随忽然發現, 并沒到熄燈時間點,寝室大燈卻都關着, 屋裏很暗,只有對面兩盞床頭小臺燈是打開的, 調得也不是很亮。

袁錳跟何宏宇就在這種光線下打游戲,他餘光一直注意溫随, 這時提醒, “你手機亮過好幾次了。”

何宏宇也趕忙點頭, “對對,快看看,興許有急事。”

然後想起來,“錳哥,我們可以開燈了吧?溫随都睡醒了。”

袁錳道,“打你的游戲吧。”

何宏宇可憐兮兮,“哦……”

手機就在枕邊,溫随緩過勁兒,打開看一共八個未接來電,還有十幾條未讀信息。

現在時間22點13分,他不到九點睡下的,也就是說剛睡了一個多小時?但感覺挺久的。

解鎖屏幕,那些未接來電中前七通都來自席舟,最後一通是姚闵打的。

溫随正疑惑,這時何宏宇的枕頭下也傳來震動聲。

他有兩部手機,在玩的這個是游戲專用,另一部才是聯系用的。

“怪,我媽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何宏宇狐疑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剛看到屏幕上的來顯名字,一個手抖差點扔出三裏地。

“卧槽,是要命!她怎麽給我打電話?她知道我手機號?她發現我藏手機?”何宏宇驚得語無倫次。

袁錳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醒醒吧,這種事誰不知道?”

他将自己玩游戲的手機屏亮給何宏宇,“她剛也給我打了,我忙着反殺切後臺去了。”

話音剛落,他們面面相觑,仿佛都意識到,可能姚闵真有什麽急事。

“我說,你還是接一下吧。”

何宏宇在無視和直面兩個選擇中徘徊,祈禱那邊突然主動挂斷,結果姚闵像是篤定他在看手機一樣,根本就沒要挂的意思。

袁錳挑眉,眼睛盯着屏幕,邊手速驚人地操作,邊故意催促,“快點啊,複活時間要到了。”

何宏宇只得默默在心裏編個蹩腳的理由,硬着頭皮按下接通鍵,可還沒等他解釋為何遲遲不接電話,那邊姚闵已經開門見山。

何宏宇剛聽兩句,就朝溫随看過去,“呃是的,他在寝室,剛在睡覺……哦哦,那我和他說。”

挂斷電話,小心髒還在怦怦直跳,何宏宇才找回魂兒,禁不住有些抱怨道,“溫随,要命讓你看電話。”

他趕緊再進游戲,忿忿地一頓輸出,嘴裏嘀咕,“要命沒事找你幹什麽,吓死我了。”

顯然他們以為給溫随不停打電話的人是姚闵,而溫随看過短信後,朝向窗臺那邊回撥,對面接得很快,幾乎是響一秒就通了。

“終于接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有事嗎?”

溫随感覺自己喉嚨有點異樣,下意識沒有多說。

何宏宇沉迷游戲,袁錳卻瞥了眼溫随,這種講話的語氣,很顯然不是對姚闵的。

“你還問我有沒有事?”電話裏溫柔的嗓音很是無奈,“你自己打電話給我,之後就沒聲音了,不想解釋一下嗎?”

“什……?”

“我在你宿舍一樓的會客室,”那邊道,“下來吧,多穿點衣服,天冷。”

溫随想直接套上羽絨服和褲子,拿衣服時略一猶豫,把裏面汗濕的秋衣秋褲換了,才匆匆出去。

臨到門口又想起件事,幫袁錳他們把大燈打開了。

到底體力還是差點,拉練完還得睡一覺,哪像袁錳,打游戲的勁頭絲毫不減。

“現在還出去嗎?快斷電了。”在走廊遇到萬小磊,抱着洗完的衣服回來。

“去趟樓下。”

下樓時溫随才想起查證手機通話記錄,真有個他撥出去的電話,20點45分,還接通了,通話時長2分鐘。

他竟完全沒印象。

除了宿管辦公室,一樓只剩會客室還亮燈。

門開着,那裏有個熟悉的身影,微微倚在門邊,稍低頭,顯出幾分奔波積累的風塵倦怠,一身寒氣尚不曾回溫,忽然察覺什麽而擡眼望來時,卻像帶入無邊暖意。

席舟走向溫随,短短時間卻仿佛已将他看透,“頭發都濕着。”他說,同時替他拉起帽子。

溫随從帽邊毛茸茸的縫隙裏擡眼,注意到席舟自己頭發上還有點小雪珠,“我給你電話,說了什麽?”

“果然是生病了?”席舟神色有些擔憂,“我問你們教練,她說你今天拉練走完20公裏。所以是不是出汗着風?然後不清醒的時候撥了電話?”

“……”溫随自己都沒完全弄明白,席舟三言兩語幫他梳理清楚。

但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我到底說了什麽?”不會是亂七八糟的胡話吧?

“沒說什麽。”席舟一笑,“你就叫了聲我的名字。”

溫随依稀記得,叫名字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後面的他完全沒印象,或許就睡過去了?

“現在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

席舟目光落在溫随臉上,那裏還殘留着兩團不明顯的潮紅,其餘地方則白得發透,仔細看也看得出才發過燒。

而他兩手縮在袖口裏,只露出指頭,外側有不明顯的幾處凍瘡。

“……”席舟眼眸低垂,歉疚地自語,“我應該更早過來的。”

溫随以為席舟跑這麽遠,是受梁舒所托送什麽東西,結果他兩手空空,只說完那幾句話,宿管阿姨提醒要關門,他就走了。

溫随發現他忘記問一件事,席舟是來做什麽的?

難道僅僅因為神志不清時撥出那個電話,喊了一聲他名字,他就連夜趕來這裏嗎?

**

第二天早晨,溫随仍按時參訓,姚闵走到隊伍跟前,眼神有他在身上停留,不過也沒說什麽。

正式開始上課之前,姚闵又“爆發”了。

“你們這些人平時訓練都幹什麽吃了!就這樣還想進市隊進省隊,我跟你們說,人專業隊野外拉練,最低每天步行距離25公裏起步,山路雪地照樣上,走8個小時,你們這才哪跟哪,一個個走半截就趴下了?別出去說是我教的!”

訓練完,等姚闵走後,溫随聽見後幾個同學在讨論昨天的拉練。

“聽說沒?袁錳走完全程了,他也太厲害了吧!”

“不愧是要命的得意門生。”

“但是我昨天也在15公裏打卡點那,好像隊長之前還有個同學也上去了,他難道沒走完嗎?”

“呃……這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說的,估計那人不是咱隊的吧。”

姚闵只批評了半途而廢的隊員,沒表揚任何人,就像她平時帶隊訓練時,也是這種鐵血風格。

作為唯二完成20公裏拉練的隊員,同屬射箭1隊,大家知道袁錳,不認識、卻也不在意另一個是誰。

溫随無所謂,這只是一場平常的訓練,別人知不知道都影響不了他。

畢竟昨晚剛發過燒,今天拉伸完身體格外酸,他走到一邊利用練後這點時間再多做些肌肉放松。

突然從教室門口傳來明顯帶着怒氣的聲音,嗓門一如既往的大——

“你們胡說什麽呢,怎麽不是咱隊的?那就是我們隊的溫随同學,他比我更早到終點!這些瞎話到底是從哪兒聽來的?教練說的果然沒錯,一天天的不認真訓練就知道在背後琢磨小道消息!明明咱1隊的榮譽還拱手讓給2隊3隊?反了天了!”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聲音來處,可他們看的卻是袁錳身邊的何宏宇。

袁錳皺眉,立刻明白了,“你傳的?”

“不是,絕對沒有!”試圖裝死的何宏宇見袁錳揮拳,先護住頭,冤道,“我就單方面宣傳了錳哥你厲害,我沒說別的,他們自己理解錯了。”

“你說事實就把話都說完,說一半留一半什麽意思?”

“我錯了我錯了……”

袁錳擡手,将何宏宇的頭轉向另一邊,直面正在做放松運動的溫随,撇撇嘴,“你該給他道歉。”

“啊?道歉?……我也沒說他壞話,而且要命都不跟大家說……”

“你廢話那麽多?去不去?”

射箭1隊人人都知道,何宏宇是袁錳的忠實狗腿,看來這次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溫随在旁其實什麽都聽見了,他是不在乎,但袁錳的做法倒讓他又想起昨天在山上,這小夥兒暴躁歸暴躁,驕傲也驕傲,倒是輸得起。

何宏宇當着其他隊員的面,走到溫随跟前,低頭耷肩,“……對不起。”

溫随有些好笑,但看袁錳瞪着大眼睛在後面看他一舉一動,心道如果不說點什麽,何宏宇這劫估計很難過去。

“沒關系。”他甚至難得地勾了勾唇。

何宏宇本來覺得掉份兒,這時莫名一怔,緊跟着臉就刷一下全紅了,像火星點着引線,一路燒到耳朵根。

衆人以為他是沒面子羞得,何宏宇自己捂着臉退回袁錳身邊,呵呵笑,“錳哥,我剛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兒。”

他咽了咽,壯着膽子,“你要不還是別讨厭溫随了,我覺得他也挺好的。”

好家夥,何宏宇這麽一說,旁邊的吃瓜群衆紛紛翹起耳朵聽。

“……”袁錳深吸一氣,何宏宇還沒來得及往後跳,就被拎着領子揪回來。

“我就奇了怪了——”

“錳哥息怒!我剛腦子秀逗了,我被閃瞎了!”

什麽鬼?袁錳掃視周圍津津有味看熱鬧的隊員們,他這人雖然粗犷,但也不是看不出情況。

他松開何宏宇,“前幾天隊裏都傳我看不慣溫随,我還沒當回事兒,看來得是時候說道說道了。”

吃瓜氣氛急轉直下,變成捉謠言源頭的破案現場。

溫随也不知自己好好的在那放松,怎麽突然教室裏就靜到空氣凝固。

只有袁錳的聲音壓得沉沉的,“各位,誰先跟別人講我看不慣新同學的?最好主動站出來,今天大家說完就算過去,既往不咎。”

何宏宇朝着隊伍使眼色,顯然他是知道的,但那人不敢承認。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看輕他,所以就連他做到你們都做不到的事,甚至替咱隊争了榮譽,也可以忽略不計?”

袁錳其實心裏也有數,他走過隊員前面,“咱們1隊的隊訓相信你們沒忘吧,團結進取,敢當敢為!不團結已經錯了,再敢做不敢當,你們還對得起1隊的名號嗎!”

“……”

就在大家以為有人會繃不住投降時,袁錳說,“誰傳的謠言,今天晚上熄燈前自己到宿舍找我,過期不候。”

先給足威懾,到頂點後再給個臺階下。

這位隊長看來不是徒有虛名,管人也有一套。

溫随見隊員們稀稀拉拉準備散去,以為這就完了,誰知袁錳又開口道,“溫随是新同學,對新同學更應該關心愛護,以後誰再讓我知道在背後搞‘孤立’、‘排擠’、‘小團體’這套,我這個當隊長的第一個饒不了他!”

“……”溫随低垂的眼裏有什麽瞬閃而逝。

着重強調過那幾個字眼,袁錳冷哼一聲,“如果有人不服,就先自己來當隊長。”

**

上午訓練後,姚闵把溫随叫去辦公室。

“你的申請批下來了,但只有一間小訓練室,給一套50米配重弓,暫時沒有箭,後續看情況可以再提申請。”

“好,謝謝教練。”

雖然訓練時候“心狠手辣”,姚闵內心裏也是惜才的。

“以後身體不舒服要找隊醫,那邊夜裏有人值班,另外開始感覺不對的時候,就要請周圍同學幫忙,即使你和其他人不熟,跟室友總在一個屋,別都自己忍着,哪怕想睡覺,也知會人一聲,否則萬一睡過去了誰知道?”

她不知不覺語氣又變嚴厲,頓了頓,才說,“這次是你底子好自己扛過去,但不可能每次都這麽幸運,你還年輕,以後的運動生涯很長,萬一留下什麽病根就得不償失了。”

到這裏,姚闵神色複雜地盯着溫随看了片刻,意味深長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把席舟急壞了,沒見過他那麽着急上火。”

雖然席舟看起來并不像她說的那樣,但溫随心裏明白,“下次我會注意,對不起教練。”

看這孩子始終淡然沉靜不卑不亢的模樣,姚闵也拿他無法,只能點到即止,“不用對不起,好好加油吧。”

她拿出準備好的訓練計劃表。

“拉練拼的是基礎體能、肢體耐力和自我毅力,三方面綜合作用,昨天你表現得不錯,目前你重點要加強的是肌肉力量,盡快上70米道。以後課餘時間,你在那小教室就按這個計劃來,自己給自己打卡,沒人監督。”

晚上八點半下了文化課,溫随就去姚闵給他分配的訓練室。

先熟悉過位置和設備,也對以後每天晚上的時間重新進行安排,八點半下課到十點半熄燈中途還有時間,文化課作業很少,半小時就能做完,剩下的可以拿來練箭。

姚闵給他單獨制定的打卡計劃,除了重點肌群的加強,本月第一階段就只主練拉弓靠位不放手,堅持40秒後放下。再拉開,再放下。反複如此,然後搭箭再重複這些動作。

下一階段才是射箭,從近距離30米訓練撒放,遠距離開始進行50米、70米、90米的訓練。

按照計劃表不完全統計,溫随接下來這一個月,訓練強度預計從開始的每天射掉100支箭逐步增加到300支。

這還只是比別人多出來的部分,不算基礎量。

回宿舍後趕在最後十分鐘處理個人事務,熄燈後準時上床。

溫随在黑暗中仰望床板,暗暗舒了口氣,雖然這天很累,但不知怎麽回事,卻感覺渾身舒坦,幹勁十足。

正要閉眼,忽然聽到床頂的橫梁被人敲了一下。

袁錳在外面問,“溫随,你睡了沒?”

他手勁大,音量也大,似乎也有刻意放輕動作壓低聲音,但效果并不明顯。

“沒睡,怎麽了?”溫随拉開床簾。

袁錳站在外面,黑暗中也看不清表情,就聽他說,“那人跟我認錯了,以後不會有誰在背後說你閑話,你放心。”

溫随本就心情不錯,聽到這嚴肅的語氣,頓時有些好笑,之前沒表過态,這回他認真表明,“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啊!”

袁錳似乎是撓了撓頭,“莫名其妙被扣個黑鍋,我才知道在他們眼裏我這麽小心眼。”

真是少年心性,溫随也不知怎麽接下這句,就聽袁錳又說,“以後要不你都跟我們一起走吧,省得落人口實,覺得你不合群。”

這話沒錯,溫随确實習慣獨來獨往,且并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可他這回卻仔細考慮了一下,最後不緊不慢地答應道,“好,我跟你們一起。”

**

射箭1隊的人發現,那位新來的轉學生最近都和室友同進同出。

而且這回不知是誰傳播的,溫随比袁錳更快完成20公裏雪地拉練的消息也在校園裏不胫而走。

總之才短短一天,那些謠言連同溫随“關系戶”的身份,同時煙消雲散。

雖然答應袁錳跟他們一起走,但其實也僅限于訓練前後往返寝室、去食堂拼個四人桌吃飯,因為晚上文化課畢竟不同班。

袁錳有心想拉溫随開黑打游戲,結果發現他每天都要過十點才匆匆回來。

作為寝室長,覺得有必要關心一下,“你最近幹什麽去了,天天那麽晚?”

溫随回答:“訓練。”

宿舍另外兩人不可思議地擡頭,何宏宇震驚過後,更是全然不信地擺手,“白天練完都夠夠的了,你還有力氣打夜工?不會跟女孩約會去了吧?”

他揶揄地打趣,“是不是上次大晚上你下樓去見的那位?”

約會?溫随不是很懂,但聽到他說“女孩”,就知是誤會,“他是男的。”

這下何宏宇雙手托着的手機吧嗒一聲掉在桌上。

袁錳見狀,将手機塞回他手裏,虎着臉,“要開團了,幹嘛呢,人溫随說男的就不能是家裏人?你媽你爸沒半夜給你送過吃的?”

“也是哦……”

後來兩個人專注團戰,這問題就揭過去了。

袁錳自覺看人很準,溫随應當不是說謊,他确實夜裏還加緊訓練去了。

作為一個新來的轉學生,聽說是普通高中來的,之前基礎差點,會想悶聲下苦功也正常。

不過被問起時,溫随直接就承認自己課餘時間還在努力。

本來雪地拉練後袁錳就覺得這新同學還不賴,如今再加上磊落坦蕩的性子,更對味了。

又過一個星期,溫随加訓的成果開始初步顯現,在兩人一組對抗力練習裏,袁錳和他單臂互拉,看着細胳膊細腿兒的人,力氣卻不小。

這讓袁錳倍感好奇,他究竟是怎麽補課的?

那天晚上袁錳推了游戲局,從射箭館、田徑場、球場一路好找……終于在他認為最不可能的那棟樓一層,看到某扇明亮的窗戶。

溫随竟然真的在裏面!

他正做着控弓練習,枯燥乏味的動作一直重複。

淮中體校的校址原本是所頗具歷史的大學,這棟三層小樓坐落在不起眼的一角。

據說以前這樓是生物實驗樓,現在被各訓練隊用作臨時教室,實在沒空地的時候才會來,來也絕不會選在晚上。

因為這樓傳說鬧鬼。

袁錳看着淡定練箭的溫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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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狗腿:傳下去,隊長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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