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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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随, 這是你的同學?”
溫随還沒回答,袁錳已經搶道,“我叫袁錳, 跟溫随一同寝室的。”
“袁錳同學,你好。”席舟微笑, “感謝平時對小随的照顧。”
溫随擡眸看了眼席舟, 只覺得這語氣很“家長”。
而袁錳還真不客氣,驕傲地挺起胸膛, “不用謝不用謝, 就順手打個水的事兒, 同學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況且溫随可是我哥們兒呢!”
他手裏那兩個暖壺有一個顏色略新,壺蓋上還有溫随的名字。
早上溫随把暖瓶帶去水房, 但看人太多,就暫時放在那,準備中午吃完飯再去打的, 估計袁錳也是後來出門時帶下去了。
“謝謝,給我吧。”溫随想接過暖瓶。
袁錳卻道, “不用, 你這還拿着東西呢,我給捎上去得了, 你跟你哥說話,不急。”
他對席舟咧嘴一笑, “前輩,那我先上去了。”
席舟看袁錳離開, 又轉向溫随, 眼底的笑意添了幾分欣慰, “跟室友關系處得不錯?”
溫随不知該怎麽說,似乎有些苦惱,最後将真實感受歸結為,“不是很懂他。”
席舟笑了笑,“像個性格直爽的孩子,還是粗中有細的那種。”
這點溫随倒同意,他提醒席舟,“你兩點還有課,得回去了吧?”
“嗯是該走了。”
溫随送席舟到路邊,看他打開那輛銀灰色轎車的車門,彎身坐進駕駛室,“買了輛車,以後方便些。”
其實雪地拉練那晚席舟就已經決定買車,遇到特殊情況打不到車只能幹着急,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而他早就考下駕照,只不過一直沒買車,也沒需求,但現在不一樣了。
席舟不僅買了車,還辦了校內車證,這樣在家長限制的訪問時間也可以進出學校。
在校時沒搞過特權,畢業多年作為校友卻為溫随連破了兩次例。
“可惜今天沒時間,不然帶你出去轉轉。下次吧,帶上爪子一起。”
确實有段時間沒見過那只貓了,聽到席舟的話,溫随下意識聯想爪子現在的模樣。
他答應道,“好。”
席舟搖下車窗,視線從眼鏡邊緣微微上揚,看向溫随,“表情包挺可愛。”
溫随一愣,可愛?
等車開走了,溫随到宿舍樓門口,又轉身回望。
校園裏車輛限速,那輛灰影剛開至拐彎處,溫随忽然想到,席舟那天夜裏來看他,似乎說過一句,“打車浪費了時間,我應該更早過來的。”
莫非他買車……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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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門半掩着,袁錳不在,溫随走到桌邊收拾袋裏的東西。
都整整齊齊疊着、已經拆牌洗過,開春的薄毛衣、運動服、休閑服、跑鞋、加冷加熱的夾克。
這些都是同季節,但還有幾樣東西似乎不像梁舒準備的。
一個是可以把手揣進去的卡通暖水袋,一管是治皲裂的手油,還有一雙皮加絨手套和一條針織圍巾。
手油之前姚闵給過他一管,就在雪地拉練後,直說是席舟托她給的。
而圍巾的樣式花紋溫随乍看有些眼熟,跟席舟的很像,不過他的是黑色,這條是墨藍色,且明顯是新的。
冬天都要過去了,他還給他帶這些。
溫随将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最後袋子裏還剩個圓柱形的盒子,上面标簽寫着:枸杞。
溫随拿到手裏看了看,單獨把它放在桌上,轉身先将衣服放進衣櫃。
門突然被大力踢開又彈回,袁錳單手疊抱着兩大盆濕衣服,另一手拎着暖瓶。
溫随只給他一個安安靜靜的眼神,愈發襯着這腳踹得有多粗放。
“回來啦?”袁錳讪讪一笑,假裝拿手臂撫了撫幾欲散架的門,“剛去洗衣服。”
他是攢一周洗一次,換下的髒衣服都放在宿舍的公用臉盆架上,憑一己之力全部占滿。
相比之下,現在正在整理衣服的溫随,簡直幹淨自律到不像個體校男生。
袁錳去陽臺晾衣服經過溫随桌前,注意到那個盒子,“你怎麽還喝枸杞?我爺爺才喝這種東西。”
“對眼睛好,”溫随随口道。
袁錳之前沒見他喝過,瞧這盒子明顯還沒拆封,心想不會是席舟剛給帶的吧?
想到席舟,袁錳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動,“席舟前輩真是你哥啊?”
溫随頭也沒擡,“不是。”
“哦哦,你倆不一個姓,應該不是親的,那是親戚吧?”
袁錳自顧自猜着,溫随瞥他一眼,想解釋又覺得沒必要,他知道不是兄弟就夠了。
袁錳飛快晾完衣服,在溫随桌邊搬個凳子坐下,興致勃勃纏他聊天。
“跟你說,我最崇拜的就是席舟前輩了,他真的超級厲害,也很可惜,如果不是那場意外,他一定能參加那年的奧運會,大概率先拿獎,然後等下一屆妥妥沖金了!”
溫随聽到個關鍵詞,“什麽意外?”
網上生平簡介裏,僅有意味不明的“因傷退役”幾個字,而問席舟他也只說“摔了”,含糊其辭的。
袁錳很詫異,“你不知道?”顯然他已經默認這倆是“兄弟”關系。
溫随搖頭,“他沒多說。”
“不會吧……”袁錳似乎不信溫随不知道,但看他眼神,又漸漸止了玩笑。
“你真不知道啊?好吧,其實我也是聽說,有前輩同屆的人講的,說是在S省集訓時遇到地震,被壓在下面,骨折了。”
地震?那席舟為什麽要撒謊說是摔了?
這應當也沒什麽可隐瞞的。
“席舟前輩是不是現在自己開射箭館?在哪兒?我也想去看看。”
溫随心裏正思索事情,随口告訴袁錳一個地址,他當即歡天喜地拿手機搜地圖。
“有了,飛羽少兒射箭俱樂部!這下咱倆可以去那兒比賽嘛,多帶幾個人,還能給前輩捧捧場。”
他竟然還惦記着比賽,溫随想不出所以然,對袁錳比賽的熱情略微頭痛。
不過袁錳對席舟的态度倒讓他想起鄭許然,退役這些年,還有這麽多人維護席舟,記着他的成績他的過去,溫随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哎瞧我差點忘了,你快別收東西了,先吃飯。”
袁錳把從校外美食街打包的菜在桌上擺開,溫随見狀本想提醒什麽,結果他動作太快沒來得及。
袁錳又轉頭從被子底下抱出個保溫桶,“我這兒還有好東西!”
他将蓋子打開,露出裏面兩層,“這是我媽早上做的紅燒帶魚和排骨,分你一半,剩一半我晚上吃,可舍不得都給你。”
袁錳笑得得意,催促溫随,“快快,把你飯盒拿來。”
“我不用,你吃……”溫随還沒說完,就聽袁錳啧一聲,兩眼還“兇惡”地瞪着他。
溫随微頓,“我沒有飯盒。”
他不是故意推辭,而是确實從不在宿舍吃東西,平時都用食堂餐具。
今天袁錳先斬後奏說已經給他帶了外賣,他才沒去成,可飯盒是肯定沒有的。
袁錳盯着他看半晌,“好像你是沒飯盒……”
他靈機一動,把外賣餐盒拆開一個,用蓋子當碗碟。
“少點就行。”
溫随剛說話,袁錳已經倒出大半給他,同時眉一挑眼一橫,“先聲明得吃完啊,這可是我媽辛苦做的,也就是你,換別人我才不分享。”
溫随:“……”
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他指着外賣,“那這些我如果吃不完呢?”
“這些啊,”袁錳眉開眼笑,溫随見狀才想松口氣,卻聽他賤賤地威脅,“這些更得吃完,我大老遠一路抱回來,多累你知道嗎?”
反正就是一句話,都得吃完,全部。
溫随勉強覺得,下午不體訓的話吃撐也沒事?
他開始把打開的餐盒又蓋回去,但那個放滿帶魚排骨的蓋子明顯無處安放。
袁錳見這一通逆向操作,傻了眼,狐疑道,“你這幹嘛呢?”
溫随回答,“宿舍不能吃東西,我拿去食堂。”
“……你要不要這麽乖啊?”
袁錳捂臉,“你,把這些拿去食堂?那不明擺着告訴別人你吃外食?”
他又把蓋子挨個打開,“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可能在宿舍放監控,也就你這種乖乖仔會遵守這麽慘無人道的規矩。”
袁錳往溫随手裏塞雙筷子,“快吃,別婆婆媽媽的。”
溫随被他盯得,只好一點點挪動筷子。
袁錳以為他不好意思吃獨食,從盤子裏揀了塊排骨做樣子,“我吃太飽了,陪你啃兩塊排骨。”
他邊啃邊興味盎然地滑動手機,忽然想到什麽,意味深長看住溫随,“不過我現在可算知道,為什麽你能插班進來了。”
溫随嘴裏嚼着飯菜,擡眸,眼神求解。
袁錳嘿嘿一笑,“因為你不僅是關系戶,而且還是全淮中後、臺、最、硬的人,以後我可得仰仗你啰。”
溫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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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舟這是有了車就過度利用,晚上又來學校一趟,只為拿溫随換下的床單被罩。
說是被子在學校洗和晾曬都不太方便,原本中午就有這打算的,結果趕時間回去,沒顧得上。
陵州市的這個冬天格外漫長,現在倒春寒,晚上還是有點冷。
樓層洗衣房只有涼水,平常洗幾件衣服沒什麽,實在冷了兌點熱水也就可以,但洗床單被罩這種大件還是不太容易。
溫随自己其實沒覺得,席舟卻替他想得細。
把換下來要洗的東西打包放到後座,席舟讓溫随上車體驗新座駕。
順便打開暖風,叫他把手放在暖風扇上多烘烘。
“宿舍裏有空調,”溫随說。
“我倒忘了,你們現在條件更好,”席舟笑着,“車停了有一會兒,怕你覺得冷……那就當陪我在這裏坐坐吧。”
“好。”溫随将掌心攤開,對着暖風。
席舟注意他手指,雪地拉練後的凍瘡都好了,年輕人恢複得快,沒留下疤痕,也證明他有按時抹凍瘡膏。
他們在車裏坐了十來分鐘,溫随把摸底測驗的情況跟席舟講了,他的分析跟姚闵差不多。
然後席舟說到箭館的新鮮事,比如他又招了一個班,全是零基礎的小孩,新來的助教是個女生,性格很活潑,諸如此類的。
溫随心裏其實一直有個想法,到學校逐漸接觸過這邊的教學體系,也間接了解周圍同齡學員的情況後,這種想法才愈漸明晰。
他問席舟,“你現在還做動畫短片,記随堂總結嗎?”
“還做,怎麽了?”
溫随沉吟片刻,“我覺得你可以考慮通過什麽渠道,把你的經驗和方法推廣。”
他認真道,內心還有更多更詳細的想說,可他現在表達水平有限,一時又不知該怎麽往深了講。
席舟卻仿佛懂他意思,溫和的眼裏閃過一絲動容,“我明白,我會考慮。”
溫随便沒再多說了,他相信席舟是有想法的。
車窗外,夜色格外寧谧,穿透層層厚重烏雲的月光,悄悄撫上相視而笑的兩人。
“有點想帶你一起回去。”席舟擡手在溫随腦袋上揉了揉,“開玩笑的,快上樓吧,該熄燈了。”
回去後,溫随一只手揣在那個溫暖小熊裏面,躺在新換的床單上,另一手在手機屏上扒拉,表情包裏找啊找,尋到個“注意安全”揮揮手的娃娃頭,發了過去。
對方回複:[好的。]也是同款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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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校生活仍在按部就班繼續,每天都是重複的訓練和學習,每天時間都被溫随用到極致。
其實自從雪地拉練後,溫随的名號就被射箭隊乃至隔壁射擊隊的人知道了,主要原因還不只在他走完全程,而是袁錳親自出聲替他“正名”。
可溫随性子冷不愛說話,總有人不明就裏,單從表面判定他自視甚高。
再加上長得又偏秀氣那一挂,因此就算拉練出名,某些人高馬大的體育生也依然不怎麽看得起他。
但後來他們發現,袁錳對溫随格外與衆不同,不僅幫他打水,跟他同桌吃飯,就連訓練時自由分組,也不秉承隊長一貫“雨露均沾”的作風,回回都只找溫随。
“跟厲害的人搭檔,才能更快進步。”他的口號是這樣,偏心得正大光明。
在做對抗訓練和臂力平衡時,有人看好戲似的等着溫随出洋相,結果卻是極為标準的雙人對抗等長練習。
完全沒有想象中的一邊倒,溫随全程相當淡定,袁錳卻是隐隐的面紅耳赤,反而并不輕松。
總之,射箭隊再沒人敢小瞧溫随了,反而暗傳此人不僅背景神秘,實力還強,不敢惹,惹不起。
而其他隊不清楚內情的,還有在背後嘀咕,但凡被袁錳撞見,管他是誰,都當面怼回去。
有一次,溫随在操場跑步,就聽見袁錳跟人吵架,後來還差點打起來,被何宏宇勸住了。
袁錳本來氣鼓鼓地,看見溫随立馬笑逐顏開,“我正找你呢!”
溫随看他衣領都歪了,冷不丁道,“校內打架要受處分,嚴重的留下污點你就別想再進專業隊了。”
袁錳跟着他步調也跑起來,“哪能啊?”
溫随本來不想理他,可還是在發現袁錳跟跑時,稍微放慢腳步。
“我嘛脾氣是燥了點,但長這麽大還沒為什麽人打過架,也就吓唬吓唬他們,你真當我是那種沒腦子的人嗎?”
袁錳說着心情大好,“我可還要跟你一起進省隊,穿帶國旗的比賽服呢,放心吧,不可能讓你小子自己出風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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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月起,漫長的嚴冬終于告罄,陵州市迎來遲到的春暖花開。
溫随的訓練成績一次比一次好,在每周計分小測、每月排名大測中逐步攀升,最終穩占前列。
到五月底全隊大排名時,他已經趕超丁言凱,總環數和袁錳打平。
但因對方有兩支10環,他只有1支,才被算作第二,自此1隊隊長獨占鳌頭的格局被打破,變成前面兩個人針鋒相對,遙遙領先。
七月中,J省将舉辦青少年射箭錦标賽,陵州市也要選派隊伍參加。
由共計5支體校射箭隊和高中校隊各自推舉優秀隊員,最終經過集訓、考核、篩選組成3人隊伍參加比賽。
“我們隊有1個集訓名額,拟定以6月30日為期,結合本學期每月全員測驗和平時訓練成績綜合排名,六月測評成績占比30%,希望大家都要努力,争取這個名額。”
三支分隊一起開會宣布這件事,但反響最大的無疑是1隊。
“錳哥,這次改積分制了,公開透明,肯定是你了!”
隊員們紛紛提前祝賀。
J省屬于全國射箭重點省份,以往人才也出得最多,它舉辦的青少年錦标賽放眼全國都有分量,能在這場比賽中脫穎而出,幾乎等于半只腳踏進省隊。
這是袁錳告訴溫随的,何宏宇聽他苦口婆心叫溫随一定好好準備,都忍不住提醒,“錳哥,溫随現在可是你的最強競争對手。”
袁錳卻全不在意,“我不告訴他,他就不算我競争對手了?拿名額各憑本事,別把我哥們兒想得跟那背後搞小動作的傻逼一樣。”
傻逼不用問,指曾經那二世祖關系戶。
“就是就是,”何宏宇也連連稱是,“咱們溫随才不跟那種人似的,那六月測評那天我可給他加油了哈!”
“你小子!”一記掌風招呼過去。
打鬧歸打鬧,袁錳雖然愛玩,但真到節骨眼兒上還是分得清主次的,他宣布戒游戲戒手機,向溫随靠攏,天天跟他一起練習。
無論操場還是射箭館乃至鬧鬼的實驗樓都能看到兩個人的身影,2隊還有一位種子選手丁言凱都仿佛沒了話題度。
在別人眼裏平淡如常的一個月過去。
六月評測,溫随在70米射出了10支箭83環的分數,比袁錳還多了一環。
比賽選拔規定的時限已到,最後統分結果出來,袁錳綜合得分最高,溫随暫列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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