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我出發了, 鑰匙放在門口鞋櫃上,有事就打電話。]

[記得喝牛奶。]

溫随看到這兩條留言的時候,才剛早晨六點, 席舟已經不在家裏,他要去參加J省箭協一年一度的研讨交流活動。

活動地點在省政法大學會議中心, 處于陵州市區, 不算太遠可以開車往返,但要持續兩天。

席舟在學校彙賢賓館的報到處領取會議手冊和資料, 看到他的證件, 那位工作人員提醒, “您今天下午還有一場報告,請在中午12點半找我們确認和試播PPT。”

“好的,謝謝。”

“您不需要住宿是吧?”

“對。”

“那就沒有房卡了, 這是您的餐券,還有參會證請收好,憑借這個可以進出學校圖書館、體育館和活動館, 詳細介紹在會議手冊的附件裏有。”

席舟在自助餐廳某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随便取了點東西, 邊吃早飯邊看會議手冊。

當看到議程裏上午做報告的受邀人名單時, 他眼神一頓,直接翻到了下頁。

聽完第一場報告後, 席舟就提前從會議廳出來了。

現在才十點,他在校園裏随意走動, 跟着幾名學生來到一座比較老式的建築前。

正門上方的匾額寫着“圖書館”三個字,按會議手冊介紹, J省政法大學圖書館前身是省國立圖書館, 歷史比學校的建校史還悠久。

相比于體育館、活動館, 圖書館顯然是更加機會難得的去處。

Advertisement

這座圖書館有三層,裏面好幾個分館,管理員注意到席舟戴着會牌,主動上前引導,教他在電腦上查閱索引。

席舟也是随便看看,現在館裏人少,學生大都在上課,管理員比較清閑,見他似乎沒有明确的目标,便跟他介紹起本館的特色,其中就提了地方志。

席舟忽然想到,“有沣市河陸縣的地方志嗎?”

“有,全省各地的都有,我幫你查查位置,你可以直接上館裏去看。”

“謝謝,麻煩您了。”

河陸縣,就是沣市博物館那些墓葬藏品的發掘地,也是伏昌國都城所在,上次通過博物館出書,席舟知道了那個國家的名字和主要歷史。

但地方志跟史書的記載角度不同,或許會有些新發現。

由于溫随的原因,席舟現在也對那位明語将軍有些不同于其他古人的探究欲。

按照大致年代,他從架子上找到相對應的兩本志書。

在《官志》裏一查,還真有伏昌國年號的記載,按照溫随爺爺的那本傳記,明語将軍曾在京都衛任上就職,說不定真的有……

席舟掃過書頁的指尖驀然停止,怔怔凝視書頁的眼裏,湧起強烈的震驚。

[京都衛左将軍,元朔三年,溫随,字君亭。]

**

報告廳主席臺右側,高個青年一身深色西裝勾勒出挺括肩線,領口鈕扣扣到最上端一顆,身高腿長,清俊沉穩,在全場矚目中從容地做着最後總結——

“綜上所述,對我國青少年射箭後備人才培養存在的不足和改進建議歸納如下:

第一,目前仍以三級訓練網為主,途徑比較單一。可探索嘗試以學校為基礎,從小學到大學形成聯盟進行管理。

第二,我國青少年射箭運動員始訓年齡多在12-14歲,錯過身體素質最佳訓練時間,建議加強低齡少年兒童的興趣培養和人才選拔。

第三,技術訓練當前是我國青少年射箭運動員訓練的主要內容,體能及心理訓練比例不足,應當合理分配,強化短板。

第四,全國性的青少年射箭比賽種類較少,建議擴充比賽種類,細化年齡及距離設置,以賽為練,以練強賽。

第五,青少年射箭技術訓練監控仍以主觀經驗為主,後續可提高現代化科學儀器介入率,滿足科學訓練的需要。

第六,缺乏針對青少年的專項訓練方法,可借鑒國外先進隊伍的訓練理論,例如負荷轉換和快速發射兩個環節,就值得深入研究。”

“最後,我還想再占用大家一點時間,提一個關于射箭文化産業的思考。衆所周知,競技體育必須從大量基層培訓網點選材,在後天培養中優勝劣汰,一小部分人進入專業隊,精英中的精英進入國家隊。

“但與此同時,大部分人哪裏都進不了,只能在多年訓練後面臨新的人生抉擇。而那些進了專業隊的也并非從此前景光明,退役後能繼續從事相關職業的自然是有所保障,可還有很多人由于各種原因,包括性格、文化缺失、學歷等問題,就業困難。

“在這種情況下,關聯行業吐納人才的能力就至關重要,我們需要為延續運動員的專業特長創造市場,這比選材招新時畫任何大餅都來得可靠。毫不誇張地說,很多教練心裏希望多選拔好苗子上來,但其實對他們的未來自己都心虛,那些真正有天賦的孩子不敢輕易踏入這行,為組隊有時也不得不濫竽充數。

“所以,相對于少數取得矚目成就的精英運動員,那些為獎牌默默奉獻,甚至更多雖然付出幾乎同等努力,但無法取得任何直接成績的普通運動員而言,射箭文化産業這個大經濟體的存在,是極為必要的。

“在我們國家,專業射箭運動員從訓練隊下來之後也有不少在民間俱樂部打零工,但現有體量很難消化就業需求,需要先從大力發展群衆射箭活動入手。

“禮樂射禦書數,是中國的六藝,射具備我們文化的天然根基,也同樣承載使命,文化是極為重要的附加值,通過文化認同增加社會認同,通過各種有影響力的射箭活動延伸産業鏈,擴大創造更多從業機會,讓射箭運動不再局限于體育本身,真正步入良性循環的軌道。”

“以上就是我今天的報告,感謝各位。”席舟向臺下深鞠一躬,全場掌聲雷動。

他的報告是最後一場,結束後這天的議程也進入尾聲,聽衆席的人們開始陸續退場。

席舟本想直接回去,卻被盛北飛給堵截了。

“實用,滿滿的幹貨,還極具感召力。”盛北飛誇贊,“反響很好啊,說不定請你講二場。”

“算了吧。”席舟謙虛道。

盛北飛又說,“不過我也好奇,你不是不來這種場合嗎,怎麽突然想開了?”

“嗯……”席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裏拿了礦泉水卻遲遲沒動蓋子。

“想什麽呢?”盛北飛叫他。

席舟這才回過神,“哦,你最近怎麽樣,市隊上次省賽還可以吧。”

盛北飛本來還狐疑地盯着他,不料這話戳到心窩上,“甭提了,想挖個苗子,姚闵還不讓,說起這事兒你不厚道啊,你都沒告訴我……”

剛要追問,有個聲音突然插進來,“喲,你倆都在。”

席舟面色一僵。

盛北飛也差不多,但他還悄悄瞥了席舟一眼,明顯在留意他的反應。

來的是個中年男人,稍稍有些謝頂,面容卻還精神,一看就是多年搞體育的,雖然說着“你倆”,目光卻多在席舟身上。

席舟還是那樣溫和的表情,但若細看,能瞧出他唇角緊繃,并不自然。

“高令老師,你好。”

“你好小席,還以為你今年也不會來了。”

高令似乎自以為這是句輕松的調侃,但其實席舟臉色更差了。

“高教練,”盛北飛微微擡高聲調,“師弟前兩年忙箭館的事兒,哪有時間。”

“是啊,”高令不知是沒察覺自己出現得不合時宜,亦或是察覺了仍不想走,繼續聊道,“小席跟小姚現在也算同行了,小姚帶學生帶得很不錯,這回省賽他們隊出了個亞軍,真是後生可畏。”

席舟淡道,“師姐能力很強。”

高令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兩秒,才像随意般問道,“奕成最近聯系過你嗎?”

聽到這名字,席舟明顯地斂下眼神,“沒有。”

高令局促地笑笑,“他訓練忙,你館裏也忙,年輕人嘛拼事業是應該的。”

他又看了眼盛北飛,後者表情冷冷不言語,三人就這麽站着,氣氛越來越古怪。

忍了半天,高令終于還是道,“小席,上次跟你說過的事,你要不要再考慮……”

突然一陣手機震動聲打斷他的話,是從席舟口袋裏傳來的。

席舟快速拿出手機,低頭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顯,微皺的眉宇忽然松去大半。

他彎了彎唇,擡頭道,“抱歉,我接個電話。”

随着一步步離開那個地方,席舟沉晦的面容終于雲開霧散。

除了雪地拉練那晚,他還是第一次接到溫随主動打來的電話。

他的小朋友,真是及時雨。

席舟不禁猜測溫随會跟他說什麽,結果剛接通電話就聽到那邊短暫的安靜後,傳來一個不确定的聲音,“爪子好像……生病了?”

溫随看小貓萎靡地趴在貓爬架上,今天的貓糧幾乎沒怎麽動過,給它喂小魚幹也就勉強舔兩口,明顯食欲不振。

他将小貓的情況在電話裏描述一番,席舟又連問幾個問題,他都如實回答。

越說心裏越沒底,爪子不會生什麽重病吧?

結果席舟卻在電話裏低笑。

溫随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件很傻的事情,“你還笑?”

“抱歉,”席舟忙道,“不是在笑你,其實爪子沒病,應該是發//情期到了。”

“發……情期?”

溫随腦子裏并沒有關于這個詞的儲備,而席舟輕咳一聲,進一步解釋,“它需要一只小公貓。”

聽到這話,溫随才恍悟過來,那不就是配種麽,之前軍營裏養馬也有這種說法。

“好了沒事,”席舟安撫道,“你在家等我,我馬上回去。”

溫随剛想說如果是這種情況那也不用太着急,席舟電話卻已經挂了。

他從不主動挂電話,只會等溫随先挂,而溫随也從來都是有話就說,說完即挂,幹脆果斷。

這次卻不知怎麽,聽着聽筒裏的嘟嘟聲有些愣神,原來被挂電話是這種感覺啊?

**

席舟回到會場,高令還在原地,盛北飛已經不在了。

高令問他,“看你打電話的樣子,是女朋友?”

“家裏有點事,得先回去了。”席舟的聲音帶着自然的笑意,沒有正面回答這問題。

兩個小時後,溫随仍舊對那只翻來覆去不思飲食滿地打滾嗷嗷直叫的小貓咪束手無策。

本來是他提出要幫席舟照看箭館和爪子,讓他安心開會的,結果出這檔子事。

席舟推門進去時,溫随還在發愁,聽到響聲,他立刻站起來朝這邊望。

結果一看席舟手裏只有個癟癟的公文包,外加一件西服外套。

溫随耿直地問,“你不是說帶只小公貓回來?”

“……哪能随随便便這麽配對的?”席舟不禁笑了,“就算是貓也得先兩情相悅的吧。”

溫随怔愣,席舟将衣服随手扔在沙發上,先去看過爪子,放下心,“沒事。”就是他判斷的那樣。

以前在老家鄉下養過貓,也是這情形,所以席舟知道。

然而回頭一看,溫随神情有些異樣,臉頰到耳朵都紅潤潤的,像細膩的奶油上點綴了桃色。

這像是……害羞了?

席舟心下一軟,禁不住想逗逗他,“不該在你面前亂說話,你還未成年呢。”

“我成年了。”

話音剛落,溫随反應過來自己忘在席舟面前設防,竟一不留神把真實情況說出來了。

而席舟怔了怔,兩人沉默的間隙似乎格外漫長,可他又好像并沒察覺溫随話裏有別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小孩子都希望自己快點長大,成為大人。”

溫随難得輕輕瞪了席舟一眼,又暗自松口氣。

十七歲在他那個時代都已經算成年,更何況真論起來他實際年齡已經二十,如果有命多長一歲就是二十一,只是沒婚配而已,所以說到這種事還是不太好意思。

席舟俯身摸了摸爪子,它虛弱地咪了兩聲,主人回來都不亂叫了,變得柔弱又乖巧。

“爪子第一次發//情,按理應該是春天的,之前太瘦了發育不好,拖到現在也是會難受。明天帶去寵物醫院,如果合适的話過段時間去做個絕育。”

“絕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席舟點頭,“對公貓來說就是閹了它,母貓需要做手術,會辛苦點。”

溫随一聽立時皺起眉。

席舟看他表情,就知道是于心不忍,“也不一定非要做絕育,再看看吧。”

他本來還想給溫随講講寵物絕育的好處,目前是不成了。

但又不想讓他幹看着爪子難受,就教溫随在手機上查資料,現場教學怎麽照顧護理,緩解小貓的情緒。

“陪着玩玩具,分散注意力,多多愛撫……”

溫随默讀手機上的字,忽然想到個點子,跑到陽臺把殼殼抓過來,放在爪子面前,讓它刨着玩兒,然後自己拿個逗貓棒,在爪子面前搖晃。

結果逗貓棒沒逗到貓,倒把只烏龜逗得團團轉。

等爪子躺下不玩了,抱着龜殼磨蹭,溫随再伸手輕輕摸一摸它。

剛剛還兵荒馬亂的客廳不知什麽時候徹底安靜下來。

小黑貓閑适地側躺着,享受地上下搖晃尾巴,長尾有一搭沒一搭掃過溫随的手腕。

一直懸着的心這才終于放松,他輕吐口氣,低聲問席舟,“你吃飯了沒?”

“沒有,你吃了嗎?”

“我也沒吃。”

本來兩人說好的,席舟在外面開會管飯,溫随自己解決三餐,可因為爪子,他到現在連口水也沒喝上。

“那我現在去做。”

席舟站起身,爪子立刻叫了一聲。

溫随擡眼正要說什麽,席舟卻又微微俯下身,兩根手指在爪子下巴處輕輕撓了撓。

“乖,待會兒再回來陪你。”

“咪~”

投下的影子在眼前一晃,溫随忽然發現,席舟今天的穿着與以往不同,早上出發時沒碰面,現在才看見,準确說是剛注意。

白襯衣,西裝褲,在席舟身上略微有些緊,卻恰到好處勾勒了身形。

而目光最直接碰上的就是腰腹位置,從下方這個角度,白襯衣稍有些透光,隐約的肌肉線條完美無缺,是自己看了都忍不住驚嘆的程度。

溫随從沒見席舟穿過這樣正式的衣服,通常總是寬松休閑的運動裝。

白襯衣領口敞開兩顆扣子,卻又将這份正式帶離它應有的觀感。

領口往上,青年喉結突出,随着最後那句話輕微滑動。

區別于十多歲青澀稚嫩的少年,已經足夠顯現成熟男性的特征。

溫随心頭一悸,驀地收回視線,眼簾低垂,瞥過手表表盤,右上角的心率計數正快速上升。

他不着痕跡轉動手腕,将表盤朝向另一邊。

奇怪,他緊張什麽?

溫随問自己,可除了砰砰的心跳,沒人能回應這個問題。

--------------------

作者:誰說沒人?評論區多的是人。[瞥!我再瞥!我再瞥瞥瞥!]

冷風吹過一片樹葉.jpg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