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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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上午, 首先比的就是男子個人決賽。

作為本次錦标賽最有看點的節目之一,決賽規則跟前面有些許不同,兩名選手一共要比五局, 每局每人交替射3支箭,記總環數定單局輸贏, 最終五局三勝。

第一局先後順序由抽簽決定, 後面每局輪流先手。

許礫抽到第一局先手,第一箭9環。

他射完放下弓, 眼角餘光瞥向溫随, 溫随穩穩擡弓, 搭箭瞄準,一箭射去也是9環。

下一箭許礫仍然是9環,溫随10環。看到這環數, 許礫稍皺了下眉。

而第三箭他射出10環,神情才又自如許多。

可溫随始終都沒往對方那看過,一箭中的, 又是10環。

許礫剛剛還在上揚的唇角再度抿緊了。

第一局溫随贏得不動聲色,對手卻明顯不夠淡定。

第二局溫随先射。

場邊的風向标這時起了變化, 一陣明顯的北橫風突然刮到場內。

許礫當然察覺到, 迅速低頭調整自己的瞄準器。

而溫随已經在進行拉弓的動作,他其實有時間停下來調整瞄準器的, 但卻并沒有這樣做。

許礫看到他還在持續用力,露出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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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箭離弦, 疾鋒入定,落靶時箭羽甚至紋絲不動, 沒有任何搖擺與偏差。

那個數字在大屏幕顯示出來的時候, 場邊響起一陣驚嘆加持續的掌聲。

連續3箭10環!

有經驗的觀衆開始讨論現場風向的問題。

許礫擡弓, 射出他第二局的第一支箭,8環。

分沒報出來,他臉色已經變了。

溫随并未給對手喘息的機會,毫不遲疑又是一箭,快速發射僅12秒,仍是10環!

而許礫這次瞄準變慢,信號燈光由綠變橙,意味着開始倒計時,他還未發箭。

直到燈光變紅,計時器發出最後兩聲警報時才踩着犯規的危險倉促射出一箭,7環。

其實現場刮風确實影響選手發揮,但對大部分人的影響都是同等的。

許礫在這種情況下能打出8環和7環已經算不錯,奈何溫随實在太強了。

這個走向,許礫的心态已經明顯出了問題。

第二局結束,他的教練員在場邊做緊急疏導。

姚闵見溫随下來也沒說什麽,只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袁錳對他握拳,“好樣的!就是這樣!打得他翻不了身!”

再站到起射線上時許礫臉色還是白的,明明室外氣溫稍低,他臉上卻都是汗,手也在不停搓汗。

他狀态顯然并沒有調整好,還在朝教練那邊頻頻回望,可惜已經沒有時間了。

接下來的比賽可想而知,許礫再沒有超過8環的成績。

而溫随除了第二箭9環,另兩箭都是10環穩中靶心,尤其最後那箭幾乎讓全場起立,拍案叫絕。

他那第三箭射出去時,現場觀衆第一眼看,竟然沒中靶,而是掉在了地上。

大家一片唏噓,還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可看溫随面容淡定,完全沒有在絕佳狀态下射脫靶的意外或沮喪,仿佛胸有成竹,退到起射線之外。

在嘩然的議論聲中,有人驚呼,“不會吧,他該不會射到前一支的箭尾上了吧!”

果然,主裁判看過高速攝像儀的影像後,判定溫随這一箭射中上一支10環箭箭尾,按已中靶箭的環值得分!

當真是殺伐果斷,半分餘地都沒給對手留。

最後下場時,應有雙方互相行禮致意的環節,可許礫卻失魂落魄,竟像完全忘了。

當溫随朝他走來,準備執弓行禮時,許礫才如夢初醒,茫然望一望四周,仿佛才知比賽結束。

而他看清溫随,更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大步,差點跌一跟頭,被溫随拉住了。

他手臂瞧來清瘦,手勁卻異常大,不過輕柔綿長地一拽,就迎着這股勁兒扶正許礫歪斜的身體,架着他穩穩站住。

到底是十幾歲未經磨難,曾經被捧得多高,現在那顆驕傲的心大抵就摔得多慘。

溫随看着許礫眼眶一圈圈紅了,憤恨地盯着他,可仿佛陡然意識到自己才剛被打敗,那恨中又顯得幾分喪氣。

許礫強忍着不眨眼,眼淚光在裏面打轉,執拗地堅持不掉下來,他站穩後,随便潦草地一拱手,轉身快步退了場。

溫随沒法向對手行禮,只能朝着觀衆席那邊執弓,他微微一躬身,場上立時響起熱烈的掌聲,他也沒多停留,直接回到自己的隊伍中。

袁錳也不想幸災樂禍,但他确實忍不住暗爽。

“你可太牛了!估計許礫這回心态是徹底崩了,現在肯定找個沒人的地兒,抱着弓哭呢,想想就慘吶。”

溫随也不用想許礫是否真在抱着弓哭,只覺得他如果還有參賽選手的自覺,現在該做的應該是盡快調整心态。

一會兒那個簡單的頒獎儀式,許礫還得出現,總不可能頂着副哭相上臺。

果然再過了十多分鐘,等總裁判核實完整個比賽流程和結果,頒獎典禮開始前,許礫回來了。

除了眼睛裏沒完全褪去的紅血絲,看上去比剛剛鎮定得多。

頒獎的是全國箭聯的副秘書長,他挨個和前三名握手,分別頒發獎證和獎牌。

到溫随時,還擁抱了他,“小夥子不錯,繼續加油。”

旁邊的許礫眼睛直直盯着前面,嘴角像要壓到地上去。

別人都鼓掌,他卻明顯比敷衍還要敷衍。

南市校隊的教練大概也覺得自己隊員這樣太沒有競技風範,在一旁都搖了搖頭。

終于到頒獎結束,合影過後許礫就頭也不回地離場了。

男子單人決賽完是女子單人決賽,下午兩點比團體決賽。

到團體決賽前十分鐘許礫甚至都沒出現,大家不禁猜測,南市校隊的三人名單是不是要臨時換替補。

不過最後一刻,許礫到底還是來了。

經過這幾個小時,他似乎調整好狀态,至少表面看上去比頒獎那時鎮定得多。

經過之前個人項目的角逐,淮中體校成為新晉奪冠熱門,不過南市的整體實力也還在那擺着。

團體決賽袁錳首開一支10環,發揮得可圈可點,頗有向溫随靠攏的趨勢,一改先前個人賽時不穩定的毛病。

不過對手也追得很緊,許礫打首箭位,也是10環開局。

對方的二箭位比丁言凱實力略強一些,在第二箭時淮中落後一環,末箭位雙方都是10環。

這樣一來南市體校先下一城,局面似乎不那麽樂觀。

袁錳第二局後手首箭9環,許礫10環。

二箭位打平。

末箭位溫随10比9,這一局雙方同分,10環數均等,進入加賽,袁錳先發制人10比9拿下。

緊接着第三局,雙方再次來到同一起跑線。

袁錳先手又是10環,但許礫步步緊逼也打出了10環。

二箭位丁言凱9比8取得1分領先。

末箭位溫随9環,對方同樣9環,第三局淮中以微弱優勢險勝。

現在對淮中射箭隊來說,第四局就是關鍵的決勝局了。

許礫先手射中9環,輪到袁錳射的時候,場上橫風有些變強,方向還隐隐地捉摸不定。

他調整瞄準器,稍顯慌亂之下打了個跟許礫先前一樣的7環。

後來這股陣風就再沒停過,兩隊的二箭位均出現失誤,中了兩支5環。

南市體校的末箭也是個厲害人物,他跟溫随一樣不調瞄準器,快發箭射中8環。

這就意味着,如果淮中不想被對手拖進第五局,溫随必須命中10環,且是在風向須臾變換的情況下。

溫随舉起弓,按照風的左右移動箭靶的瞄點,而風的來處是前方,他将箭挑高,與之相迎。

在別人看來不到幾秒的時間,他完成這細微動作,果斷撒放。

場上一片寂靜,直到翻分——

10環!

觀衆席響起熱烈的掌聲,太精彩了這一箭!

因為在第四局中只有溫随這一支10環箭,雙方總環數相等的情況下,裁判判定淮中取得第四局勝利,淮中體校3比1贏了南市體校。

溫随頂住壓力的一支10環收官,将淮中體校送上了歷史性的冠軍位置!

他其實還沒意識到這是一件多麽值得慶賀的事,袁錳就已經跟隊友一起沖上場,抱住溫随的腿将他高舉起來。

“溫随!以後你就是我哥!我随哥!”

袁錳激動地大喊,一股蠻力滿腔熱情無處安放,竟讓隊友學電視上那套把隊旗拱在身上,意圖要抱着溫随跑遍全場。

好在溫随及時發現他這脫線的想法,愣是掙脫某人魔爪。

下來時還覺得被晃得腦殼疼。

“随哥,随哥,你剛才太特麽帥了,我簡直要愛死你了!”袁錳深情表白,完全不顧忌形象。

溫随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離我遠點。”

“別這麽冷淡嘛。”袁錳化身嘤嘤怪,巨大的喜悅暫時抹殺了他的頭腦,無疑已經是徹底放飛自我了。

姚闵笑着把他扒拉到一邊,“你夠了啊,一會兒還頒獎呢,正經呢?最佳風尚呢?”

袁錳嘿嘿傻笑,“我就是太高興了。”

“知道你高興,先壓壓嘴巴,再飛就飛出太陽系了,把剩下的事兒好好給我做完。”

姚闵先抑後揚,“晚上我請客,全隊慶功,都表現得很不錯,值得嘉獎。”

“耶太好啦!”

“萬歲!”

比賽就是這樣,幾家歡喜幾家愁。

到下午全部賽程結束,賓館裏已經不剩什麽人了,部分校隊早在輪賽後都陸續離場。

姚闵雖然答應請客,但也沒妥協隊員多留一天的請求。第二天上午他們還是一早就直接去賓館辦理退宿。

“教練,難得出來一趟,就讓我們出去逛逛吧!求你了!”

到底都是些孩子,難得出趟遠門,不用上學還沒父母管着,開始還有比賽的壓力當前,這會兒壓力全無,就想趁機撒個嬌讨個好。

副教練也說,“可以去逛逛,買點特産什麽的帶回去也好。”

在隊員們的軟磨硬泡和另兩位教練的幫腔下,姚闵終于松口,“退宿還是要退宿,但可以暫時托管行李,下午我們一起回去,要是不聽指揮,就自己一個人回吧。”

大家歡呼叫好,一行十幾號人往賓館前臺去。

與他們的熱鬧歡快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同樣在那裏辦退宿的另一行人。

除前臺的帶隊教練以外,南市校隊其他人都坐在等候區的沙發那裏。

許礫自己一人坐一個沙發,低着頭默然不語。

隊友們則在另外三面,似乎那邊有低氣壓環繞,明顯将周圍人隔開。

見到淮中校隊,兩個隊友湊在一起說了句什麽,然後許礫應該是聽到了,擡頭朝這邊看。

溫随本來沒注意,卻在袁錳突然一步跨到他前面時,才發現許礫往這邊走來了。

“溫随,我想跟你談談。”

“你誰啊跟你談?”袁錳搶道。

許礫只執拗地盯着溫随,眼圈又開始紅了。

溫随皺眉,“來這邊吧。”

他沒有走遠,不過和人群拉開了一定距離,袁錳雖然猶豫,倒沒跟上。

看着愣頭愣腦的,也知道要給許礫留面子。

不過袁錳雖然人沒過去,仍舊警惕地盯着敵方一舉一動,仿佛生怕他惱羞成怒對溫随不利。

許礫開口第一句話,“你就是運氣好。”

溫随對他這态度絲毫不意外,點頭承認,“是,我是運氣好。”

許礫卻似乎更加不服,質問溫随,“你是不是故意羞辱我?”

這個詞着實令人費解,羞辱?

“我沒那個閑心,”溫随平靜道,“是比賽就有輸贏,在你眼裏贏你的人都是羞辱你?”

“到現在還沒人能贏我!”許礫擡高音調。

“……”溫随低笑,“一次體校比賽而已,能贏你的人多如牛毛,你沒遇到,不代表就沒有。”

袁錳總說這人眼高于頂,溫随起初還覺得只是年少無知,現在看确實井底之蛙、目光短淺了。

聽到溫随的話,許礫咬牙,眼裏帶着恨意,分明想反駁又說不出似的。

他完全沒法在溫随面前狡辯,他畢竟贏了他,不止一次。

想到那些10環,都仿佛是硬生生抽在臉上的巴掌,許礫到此時此刻還耿耿于懷。

“你就比我們多一支10環。”

他仿佛在做最後的掙紮,試圖挽回一點可憐的面子。

而溫随淡聲應道,“沒有那支10環,我們也能以另一種方式贏你們,多一局少一局,結果都是贏。”

許礫終于說不出話,眼眶裏打轉的液體盈滿了,撲簌簌往下掉。

溫随有些無奈,怎麽好像是他把人欺負哭了一樣。

“我贏你,是為了比賽,不是為了把你打哭的,無論是你還是別人,我都要贏。”

“當然如果是你,我只會想贏得更漂亮,至于理由我沒必要告訴你。你輸了是事實,沒有自知之明是你的問題,就你這點心理素質還是再練練吧,否則技術再好也白搭。”

說實話,許礫從技術上算一個不錯的對手,他或許有驕傲的資本,但射以觀德,射箭要的遠不止是技術。

以許礫現在的心性,若執迷不悟注定走不長遠。

溫随坦言,“你最後還能來代表你的隊伍打決賽,這點讓我對你有些改觀,但無論怎樣,你随意評價別人的那些言論,充分暴露了你的無知和自大。你還算有點骨氣,可惜骨氣沒用對地方。”

“另外,不要說只差一個10環,就算是差一分我也照樣幹掉你。以後等你想明白你就知道了,正是因為差一分,才最有意思。”

“而有些人,永遠比你多一分,他有多強你看不見,那是你的損失,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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