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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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提前透給溫随的信兒, 在本周五正式下發通知。
淮中體校決定從十一月起,開展教學體系改革,争取寒假前拿下“體教結合”示範學校的稱號。
目前淮中體校的教學管理由教務處負責, 文化課有一支專門教師隊伍具體實施。
但從先前的排課比重就能看出,仍然存在重體輕文的傾向。
另外, 像是學生外出集訓、比賽耽誤學習考試, 教練員可以提申請,批準後就能給學生全勤考核。
要是學校自己組織的考試, 任課教師也會默認給予60分的及格分數。
基于這種情況, 極少有學生會補課, 掉課了反而覺得是讨巧。
像溫随這樣比賽完還主動找老師補課的學生,不僅在班主任看來是寶貝疙瘩,其他任課老師也都很樂意多花時間在他身上。
這回的“體教結合”改革, 目的就是要轉變體育生和教練員對文化課的态度。
其中最大的調整就是文化課的時間,每周基礎授課時數增加,周一到周五上午4節、晚上2節, 畢業班周六上午4節。
訓練時間則改為每天早上6點半至7點進行半小時早操,下午4點至5點半和晚上7點半至8點半進行體育運動項目專項訓練, 保證一天3小時。
并且這回明确規定, 運動訓練和文化課不能互相擠占,隊員的文化課成績跟體訓教練員績效挂鈎。
通知發布并同步實施新課表後, 當周周六學校召開了一場特殊的集體家長會,邀請國家奧委會委員到校講座。
全校師生和家長在千人禮堂一起聽演講, 主題就是讓體育回歸教育。
“多少運動員在退役以後因為專業文化問題無法再就業,從體操冠軍到街頭賣藝, 甚至淪落到賣奧運金牌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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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靜下心來認真思考體育和教育之間的關系, 競技體育人才的培養要回歸到普通學校, 我們的學生也要将自己當成一名普通學生,對學生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學習,這個根本不該輕視……”
講座結束後,姚闵讓本隊隊員和家長一起又開了個小會。
“雖然我們的口號是‘體教結合全國示範學校’,但改革的最終目的還是你們自己的前途。以往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們對你們太寬松了,從現在開始我要着重抓你們的學習,這也是為了以後的就業和長遠發展考慮。”
姚闵将學校的倡議書分發到每位家長手裏,“現在體育生要求全面發展是大趨勢,可以看看這上面的數據,不要有僥幸心理。”
“将來我們學校的選材只會更加強調個人綜合素質,要道德品質好、文化素養好、競技能力強的人才能進來,學校已經說了,文化課成績不達标的一律不予選擇,該是時候好好考慮了。”
姚闵同時宣布了一項學校的重要舉措,以後教練員不再只管體訓,将會分到各文化課班做副班主任,協助搞教學。
這還是學校考慮到學生心理,才做了這個決定,因為在日常訓練中,教練和隊員接觸時間最多,最了解他們的思想、身體、生活情況,很多隊員對教練都有先天的崇拜和敬畏,所以他們說話往往更有分量。
就像姚闵,她目光橫掃在座,“以後我将是中職5班的副班,主要工作是協助班主任對你們進行思想教育和紀律教育,文化課成績我也會一并管起來。”
她一發言,滿座唏噓。
“以後考試不及格,就補考到你們哭為止。”姚闵微笑地說着狠厲的話。
“當然,各位家長朋友請放心,如果實在有學習困難的,我們也會仿照某體校的做法實施分流。”
“初步的方案是,對體育專業成績不理想的同學實施重點管理,調整培養重心,也就是強化文化課的比重,鼓勵走普通學校學生的路子,也算做兩手準備。”
“目前學校改革的情況就是這樣,請各位家長理解,還有問題歡迎大家一起溝通。”
家長們紛紛表示,非常贊成學校的做法。
有說,“之前就是覺得文化課太差了,也不重視,這下好了,從根兒上解決問題。”
還有說,“放心,那群兔崽子敢不聽老師的,我們幫着揍,反正這一個個皮都厚,身體好着呢!”
衆肉糙血厚的體育生:“……”瑟瑟發抖。
中職5班就是袁錳和何宏宇他們班,兩人抱團叫苦。
這次家長會溫從簡和梁舒也都來了,散會後溫随跟他們說起班主任老師給的建議,提到首體大,溫随這才從溫從簡那知道,原來席舟就是那所大學畢業的。
這次學校改革,對溫随來說沒太大影響,他不讨厭上課,但對他的好哥們兒袁錳來說,就不一樣了。
袁錳讓溫随監督他,以後自習也都要帶着他。
“我爸媽叫我向你學習,別人我才不聽呢,向你學習我就有動力了。”
他都這麽說,搞得溫随好像不帶他,就是親手掐滅一簇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小火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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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2號,星期天。上午溫随在宿舍自習,袁錳也和他一起。
倆人吃完午飯後溫随就沒回去,打算直接出學校。
袁錳之前就知道他是明天要休假,終于沒跟着,自己約人玩去了。
溫随在校門口遇到正在等車的劉熠。
劉熠看見他相當驚奇,“難得見你出校啊。”
溫随本想随便應一聲就走的,忽然腳步一頓,猶豫兩秒,走到更加驚奇的劉熠跟前。
有些不太确定又認真地問,“生日禮物,一般送什麽?”
“哈?”劉熠沒反應過來,“你這是……”
溫随回答,“就是有個朋友過生日。”
他問過萬小磊,對方半斤八兩也沒說明白,他有想過問袁錳或者何宏宇,但袁錳肯定會刨根究底,何宏宇八卦,問了他袁錳等于也知道了。
劉熠悄悄觀察溫随語焉不詳的表現,陡然頓悟。
在中學生眼裏,送誰生日禮物需要這麽鄭重為難呢?除了頂好的朋友,最有可能就是偷偷談的對象。
可袁錳生日劉熠知道,時間早過了,學校裏沒見溫随跟別人走得特別近,所以那就是溫随在校外喜歡的女生?
青春期宅男最愛往暖昧方向想,劉熠怕溫随不好意思,沒點破,自以為聰明地建議,“這個簡單,她喜歡什麽送什麽,最不會出錯。”
“嗯……”溫随心裏已經開始逐一摸排。
劉熠又熱心腸地問,“是今天生日嗎?你準備生日蛋糕沒?蛋糕一定要越漂亮、花越多寓意才越好。對了,今天放假你正好可以請她一起看個電影,更有氣氛。”
溫随點點頭,生日蛋糕他認同,但還有不明白,“看什麽電影?”
劉熠拿出手機查近期熱映,秒選一部給溫随推過去,“這片子最近可火了,适合你倆一起看,正好我有優惠券,送你。”
跟劉熠道過謝,溫随就從學校出來了。
他現在已經學會使用導航,目标明确,先去蛋糕店買蛋糕。
但因為沒經驗,到了店裏才知道蛋糕都是提前至少一天預訂,趕忙又坐公交往遠處連跑三家,才終于找到有半成品的可以快速現做的。
“您先選一個款式,這幾個都能做。”
溫随浏覽店員手中的蛋糕畫冊,沒多猶豫,“這個吧。”
看上去顏色比較豐富,小花樣也多,其他幾款都有點偏素,這應該算寓意最好的?
店員看看他選的蛋糕,抿嘴笑了,“好的,您到這裏來下單,馬上就可以做。”
溫随等了一個多小時,蛋糕差不多完成,只剩最後點綴。
“您要不要刻字?想刻什麽都可以寫在這張紙條上,我們幫您做個巧克力牌。”
溫随想了半天,才在紙條寫下最簡單的幾個字。
繼續等待做巧克力牌的時間,店員幫他準備蠟燭和生日帽配件包。
這時有人進來選蛋糕,溫随随意地瞥去一眼,忽然被那位顧客所站的櫃臺位置、櫥窗裏那個小擺件吸引了視線。
送走顧客,蛋糕已經被從窗口推出來,店員剛要跟溫随說,卻發現小餐桌旁邊沒了人。
她繞過櫃臺,才看到溫随正彎着腰,專注看向櫥窗裏。
“您好,您的蛋糕已經做好了。”
溫随剛在出神,這時起身,跟店員一起去檢查了蛋糕,打包的時候,店員問他,“您喜歡剛剛那組蠟燭嗎?”
“它是蠟燭?”
溫随沒想到,他以為那是個造型別致的小擺件。
“嗯,是我們店最新款的數字彩燈蠟燭,很适合營造驚喜,而且還有特別的小機關哦。”
“營造驚喜?要怎麽做?”
店員見他有興趣,接着問,“您是打算在家裏過生日還是外面餐廳?”
溫随想了想,“家裏吧。”
“那就像這樣。”店員拿出店裏的平板。
播放列表裏這款蠟燭的宣傳情境短視頻有幾個系列,她選擇的是:“給ta進家門第一刻,專屬無二的驚喜”。
看完後,溫随當即決定買下來。
拎着蛋糕盒向外走的時候,衣服裏的手機震了兩聲,席舟發來信息:[疑問.jpg]
是個撓着耳朵的小小熊表情。
溫随才想起來,早上席舟問過他:[今天幾點回來?我去接你。]
當時他在自習,也不确定時間,就說等等看。
往常席舟是不會問的,但溫随已經跟他提過這周日可能回去,沒想到席舟還記得。
溫随當時也沒考慮這些細節,現在有點後悔不該多嘴。
他低頭看向手裏的蛋糕,想到臨時增加的特別環節,咬咬牙發去一條消息:[今天有事,先不回去了。]
漂亮的蛋糕裝在粉色的大盒子裏,還有那個比蛋糕還要漂亮的蠟燭。
沉甸甸的,一如溫随此刻的心情,滿滿當當,比自己收到蛋糕還不一樣。
可現在蛋糕有了,禮物還沒着落。
回憶平時,感覺對方除了工作用品,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
喜歡的東西……
溫随忽然想起什麽。
**
終于萬事俱備,就差打車過去。
本來開始上車時跟師傅說過地址,溫随一路思前想後,快到地方又臨時改變主意,讓師傅一腳油門往回折了兩公裏。
到樓上打開門,爪子仿佛早就聽到動靜,已經蹲在門口等他,還沒邁開腳,兩只前爪就迫不及待扒在他褲子上,喵喵叫着歡迎。
這把鑰匙還是上次研讨會時席舟給的,後來沒還回去,他說本來就是配給他備用。
溫随起先沒想用它,覺得自己連聲招呼都不打,一個人進來有點擅闖民宅的意思。
可私心裏又有種,席舟會包容他這種逾矩的感覺。
所以一開始定的是去箭館,後來又為了某種原因直接來了這兒。
“爪子,乖。”
溫随小心将手裏的東西放在一邊,暫時用貓糧把小東西哄走,站在原地思考接下來拟定的流程。
這顯然比做題和訓練都難,他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
先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反複看了看拿到廚房。
似乎瞧着視覺效果不太好,又放回餐桌,但比開始往裏挪了20厘米。
爪子邊吃貓糧,邊歪着頭打量,仿佛不認識這個滿屋裏來回跑的小主人。
溫随重新回到門口,确認從玄關位置不會第一眼看到那個蛋糕。
突然考慮到席舟的個子,他又搬來小板凳充分模拟情境。
總之一通忙亂後,溫随覺得差不多了。
他将蛋糕盒小心翼翼拆開,蠟燭整體在中間擺好,前後左右确認沒問題,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剛自言自語地往後退幾步,打算從遠處再看看,突然一團黑影竄上餐桌。
溫随心裏一咯噔,忙喊了一聲“爪子!”
小貓一個飛身跳下去,還沒來得及作案。
可它剛才興趣盎然沖着漂亮大蛋糕舔嘴巴的情景,還是頗具殺傷力的。
溫随苦惱,這樣放着可不行。
思來想去,用幾根小魚幹的誘惑把爪子逗回貓舍,鎖起來,“暫時委屈你。”
小貓從鐵窗伸出爪子勾勾他,“喵?”
溫随狠下心,“最多1小時15分鐘,就放你出來。”
他看了眼手表,鄭重承諾。
卻還沒發覺,自己這跟貓對話的幼稚行為,跟某人真是越來越像了。
溫随到箭館外面的時候,距離最後一節晚課結束還差五分鐘。
他就站在旁邊的綠化帶處等待,沒有進去。
當聽到裏面有聲音傳出來,溫随稍微讓到牆側,借着暮色掩映,沒人注意到他。
等那些小學員和家長都陸續離開,溫随才悄無聲息走向大門。
門口席舟正低着頭,輕輕揉着酸脹的眉心。
他本來已經轉身準備回教室的,卻忽地油然而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內心裏從下午那條信息開始,就沉寂深藏的溫度。
仿佛秋涼露珠自葉尖滾落,跌在心口先是冰的,此時此刻變得些許灼燙。
如同心靈感應般,席舟回頭望向本該是無人的某處。
那裏有道身影正沿牆邊走來,所有黑夜的暗色自他身上悉數剝落,漸次露出明亮的內裏。
月光遍灑清晖,人比月光剔透。
“……”
溫随忽然頓住步子。
腳前有顆小石頭,他下意識要踢走,又覺得自己這反應很奇怪。
但是席舟看他的眼神更奇怪,溫随本來挺正常的,硬是在他那樣的注視下,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
都有些……不敢往前走了。
捏了捏稍微出汗的掌心,溫随熱着臉低咳一聲,對方還是沒反應。
他只好略大聲說,“我……我想爪子了,所以來看看。”
席舟一怔,才仿佛如夢初醒——
眼前這個不是幻象。
理智回籠,席舟最先想到,“你怎麽這麽晚回來?我送你回學校,再晚就過門禁了。”
溫随暗自吐出口氣,剛剛那種像是要将人拉進去、湧潮般充滿吞噬力的壓迫感突然消失。
他輕松道,“教練給我一天假,明天我放假。”
席舟已經拉住溫随手腕,這個動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變得很自然,溫随也沒想到要掙脫。
他反而理直氣壯望向席舟,沒忘記為自己的突然出現和接下來的節目打掩護。
“原定的事臨時取消,我就回來了。”
“你……”席舟深深地看着溫随,眼神似乎要将他看透。
他似乎有些無奈,可那無奈裏更多透出難以言喻的驚喜與滿足。
對着溫随,就算再怎樣,也總是不由自主包容大過一切。
原本心裏壓着的那塊石頭,歷盡艱辛紋絲不動,卻因為這個人的突然出現,所有未知皆已消弭,都成為無暇顧及和全無所謂。
兩個月不見,如今才懂時光漫長。
“走吧,回去看爪子,它見了你一定很高興。”
溫随不自在地嗯一聲,大概也許?應該不會太高興。
上了車,溫随扣安全帶仍舊不太熟練,尤其是晚上有手影光線看不清,他将帶子拉過來,席舟就順勢接過,幫他扣好。
再擡頭時兩人目光相觸,車廂隔絕冷風,似乎剩下的就只有鼓鼓脹脹無處可放的溫柔。
這段距離其實并不長,路上席舟問溫随是否吃過晚飯,照例關心他的飲食起居。
而溫随誠實回答,“沒有。”又問,“你呢?”
“五點多課間吃了。”
“外賣?”那個課間恐怕只夠吃外賣。
席舟一笑,顯然不想讓人擔心。
“以前再忙都會抽時間做飯的……”溫随沒說完,自己先發覺可能的原因。
而席舟道,“你提前告訴我,我就做飯了。”
嘴裏講着微帶埋怨的話,唇角的笑意卻并不怎麽能壓得住。
雖然他這麽說,但溫随愈發覺得,沒有傻楞楞拎着所有東西直接殺過來,是一等一的正确決定。
誰知道自己只是突然出現,席舟就已經這麽高興了。明明剛才在箭館門口,還是疲憊的樣子。
但一定要慢慢來,按步驟來,這樣激發快樂的次數更多,時間也會沉澱更久。
出了電梯,溫随故意走在後面,他手早就伸進衣服兜裏,時不時摸一摸那個小小的開關,确認它還在。
席舟拿出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像個信號,溫随手指也跟着悄悄按在開關上。
“爪子今天這麽乖?”
門開了,席舟似乎驚訝于屋裏的安靜,他剛邁進去一步,還沒來得及開燈,忽然從餐桌方向亮起一束光。
那束光分成兩束、三束……許多束,像那種舞臺特效的追光效果,漫天光幕又繼續散開,變成星星一樣的光點。
光點由細小逐漸長大,綻開,花瓣層層疊疊,五顏六色的玫瑰如花雨般從天而降……
最後紛揚墜落,幻化成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蠟燭,鋪陳均勻于整個地面。
也同時落入席舟震驚的瞳孔裏。
他完全愣住了。
耳邊和屋裏同時響起悠揚的生日快樂歌。
席舟轉過身,捕捉到其中一個音樂源頭,被某人揣在衣服口袋。
視線往上,是溫随被五彩燭光映照得亮晶晶的眼睛,那裏明顯帶些任務達成的輕快,和難得幾分得意的孩子氣,淡淡的笑容叫人挪不開眼——
“席舟,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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