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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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舟顯然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他能控制自己任何行動, 卻很難在這種情況下,還讓眼神脫離主觀以外,自動屏蔽那些不該有的表達。
實在是此刻的溫随, 太讓人……
席舟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看對方。
音樂還在伴着燭光徜徉, 當說完那句“生日快樂”, 卻沒收到回應後,溫随尴尬地發現, 他忘記準備随機應變的劇本。
可想低頭現編, 那些蠟燭花更像蓬蓬的雲朵, 一股腦兒往眼裏鑽。
确實相當漂亮,很有那種……氛圍?
溫随想,店員沒騙他, 身臨其境,比短視頻裏的更震撼,看着看着自己都有點飄。
“謝謝, ”萬幸席舟終于說話了,“謝謝你準備的驚喜, 我很高興。”
他讓出門口, 讓溫随先進來,“不過下次別搞突然襲擊, 我年紀大,心髒受不了。”
此話一出, 任是多暧昧的氣氛也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溫随倒是松口氣,不用編了, 可也有些想怼, “鑰匙還你, 沒有下次了。”
又提年紀大。
席舟接過他脫下的外套,“不收,那是你的。”
溫随沒搭腔,剛走進客廳,就直奔蹲在貓舍、背朝它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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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把門打開,它卻不出來了,向着陽臺徒留一個高冷的背影,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它嫌你關它了?”
“應該是嫌我多關它五分鐘?”
溫随見怎麽逗也逗不好,索性讓爪子自己調節情緒,走到廚房跟席舟一起洗菜。
當然在此之前,得把蛋糕重新蓋嚴實。
“還有蛋糕,我們兩個人吃不完,其實不做晚飯也可以。”
溫随看出來席舟是為給自己做飯,畢竟他已經吃過了。
席舟将菜葉放在瀝水籃裏,等開鍋火候到了,熟練打進去兩個雞蛋。
“就煮碗面條,我過生日,你陪我吃個長壽面吧。”
溫随忽然覺得不對,“我如果不來,你是不是面也不吃了?”
就只點個外賣湊合一下。
席舟笑了笑,仿佛自知理虧。
溫随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席舟生日,是溫從簡和梁舒告訴他的,早在一個月前。
那天晚上她突然給他打電話,溫随還以為什麽事,結果是說席舟要過生日了。
“那天正好也是星期天,你要是學校不忙就過去一趟,替爸媽問候一下,買個生日禮物什麽的,我們也有想買,怕他不收,發紅包估計他也不會要。”
“他爸爸今年應該又回不了國,本來我跟你爸商量到席舟家裏給他過的,擔心他拘束,你們是同齡人,過生日這種事還是輕松自在點好。”
溫随當時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那席舟的媽媽呢?”
聽到這個問題,梁舒在電話那頭忽然沉默,溫從簡接下話筒。
“他媽媽去世了,整二十年了,今天就是他媽媽的祭日。”
溫随那天曾想給席舟去個信息,卻發現無論說什麽都很蒼白,且突兀。
而席舟對自己知道他生日,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應該是溫從簡和梁舒白天已經給他發過生日祝福了。
他估計猜到,自己是受人之托。
但其實并不全是如此。
溫從簡還告訴他,“席舟的媽媽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到現在依然是。”
至此,曾經覺得梁舒對席舟的那些特別關注,仿佛都有了來處。
席舟應當和他媽媽長得很像,那他媽媽一定是個溫柔的大美人。
溫随禁不住想象,所以席舟和他呢?
他們算朋友嗎?
兩碗壽面上桌,熱氣騰騰。
青菜雞蛋白面條,看着清湯寡水,氣味卻很香,令人食指大動。
溫随忽然想起,第一次到席舟家的那天也是晚上,出院托孤來不及做飯,就是這樣簡單兩碗面條。
不過比起那時,席舟的廚藝似乎更好了。
溫随吃面條吃得投入,高冷半天的爪子終于按捺不住,從貓舍裏悄悄鑽出來。
它一躍跳到溫随腿上,從他胸前探出頭,對着長壽面喵喵直叫。
“果然胖了。”
晃着腿颠颠分量,一歲多的小貓,盡在長肉。
溫随從碗裏挑出兩根面條,放在桌沿,它立刻一偏腦袋伸出舌頭舔走。
可沒過一會兒,又來要。
“都給你了,我沒了。”
“喵!”就兩根,也忒吝啬啦。
“你這麽胖……”
溫随還在跟貓講道理,席舟挑了一筷子面分給他,“我還沒吃,也吃不了這麽多。”
溫随看向席舟碗裏。
他沒吃,那他剛才在做什麽?
席舟面色微赧,總不能說,自己看某個小饞貓吃面看呆了。
他掩飾性地推推眼鏡,“不太餓。”
“那就少吃點面,再吃點蛋糕。”
“好。”
席舟又給溫随撥了點面條,雞蛋也給他了,自己就意思一下,等他吃完,兩個人開始分蛋糕。
蛋糕前邊的巧克力牌上寫着:席舟生日快樂!
樸實無華,飽含誠意。
有了先前的燭光驚喜,席舟對這個蛋糕的樣式也就沒那麽意外了。
粉色玫瑰圍了一圈愛心造型的蛋糕,又是彩虹又是蝴蝶結又是皇冠的……總之怎麽華麗怎麽來。
很明顯不是溫随的風格。
若非席舟足夠理智,今天所見這精心策劃的一切……誰看估計都會想歪。
溫随大概率是被什麽奇怪的人誤導了。
尤其當他還問,“你覺得漂亮嗎?”
席舟就确信,但他仍違心地表達肯定,“很漂亮。”
總不能打擊溫随的心意。
那組精致的數字蠟燭被拿下來,暫時放在一邊。
屋裏現在燈都打開了,蠟燭中心的光源仍舊很亮眼。
五只小木馬圍繞着它,踏着持續播放的音樂節奏,上下回旋。
地上的蠟燭其實都是燭心經過木馬投射出的影像,不過現在它們都已在燈光下“熄滅”隐形。
溫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剛許願了嗎?”
席舟拿着蛋糕刀的手頓了頓。
普通蠟燭是在吹滅的時候許願的,可這種數字蠟燭不用吹滅,溫随忘記了。
沒想到席舟卻說,“許過了。”
“什麽時候許的?”
“就是……你祝我生日快樂的時候。”
溫随隐約是有印象,席舟那時好像閉了一下眼。
“許了就好,生日願望很靈驗的。”上次梁舒就這樣跟他說。
溫随當時許願是盡快在大賽裏拿冠軍,結果真應驗了。
當然他不一定信,只是既然送祝福,就希望席舟能夠心想事成。
“不過你這個蠟燭看起來好像不便宜。”
又有遙控器,還是立體影像,電池也經久耐用。
溫随頗有底氣地說,“我拿獎了,有很多獎金,學校也給我發了獎學金。”俨然一個小款爺。
席舟就笑,“我們小随也是能掙錢的人了,說起來你贏比賽,我都還沒好好給你慶祝。”
“不需要特意慶祝。”
“總歸是你第一場正式比賽……”席舟舀着蛋糕的勺子送到嘴邊又忽然放下。
“師姐把你們比賽的視頻發給我了,你發揮得……比我想象得還要好。”
他說這話時,語速似乎有些許放慢。
溫随注意到了,他沒有擡眼,而是依然看着面前紙碟裏的蛋糕。
其實算有心理準備,知道席舟早晚有此一問。
溫随平穩地咽下嘴裏的食物,“就是感覺到了,不贏都不行。”
“為什麽這麽說?”
溫随這才擡眼,“許礫其實挺厲害的,但我有能打敗他的動力,所以就超常發揮了。”
席舟疑惑地看着溫随,聽他接着說,“我在東揚遇到上次來箭館找你的那個人。”
來箭館的人那麽多,但這一句,無疑是指許奕成。
這狡猾的小朋友,把球又抛了回來。
席舟問,“他跟你說話了嗎?”
“他沒說,但他侄子替他說了。”溫随皺眉想了想,琢磨最合适的措辭,“他說了句讓我非常惱火的話。”
溫随難得用上這麽激烈的個人情緒描述語,前面還加了個程度副詞,多數時候他對什麽都反應平淡。
這讓席舟都不免好奇,到底是什麽話。
而後溫随就說了。
“他說,席舟不自量力。”
“原來是……”
席舟本想自然地笑着接一句,可當猛然領會這話背後的涵義,心裏卻像被什麽重重撞擊了一下。
溫随這是——替他出頭嗎?
一瞬間百感交集,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說,“傻,別人怎麽看是別人的事,何況我也沒那麽厲害,以前我們優秀的運動員少了些,我就顯得突出一點,現在出色的人越來越多了,我也确實……”
席舟還有未盡之語,态度卻顯而易見。
本來其樂融融的飯桌因為這場對話突然變得沉悶,甚至隐隐壓抑。
其實令溫随疑惑的點有很多,比如許奕成和席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席舟在和他談過之後,會心情那麽差。
再比如席舟知不知道許奕成兩副嘴臉,他要不要提醒他,省得他吃虧。
可看着這樣有些頹然的席舟,溫随卻沒問那些。
他只是說,“別人怎麽看确實是別人的事,但我怎麽看是我的事,在我看來,你不是不自量力,是力量大到他們根本望塵莫及。”
仿佛賭氣般,溫随說完就沒看席舟了,專心吃他的蛋糕。
剛吃兩口,一塊新切的蛋糕被試探性地推到眼前。
溫随掀起眼皮,先看到的是一顆草莓和一顆櫻桃,還有旁邊那塊巧克力牌。
[席舟生日快樂!]
溫随:……好吧,他跟個正過生日的人賭什麽氣。
而席舟見他終于不再埋着臉了,将蛋糕又往前送了送,笑意溫柔道,“我錯了,不該說喪氣話。”
“這塊是你吃的。”
溫随将生日牌挑起來,放在席舟碟子裏,剩下的自己全盤沒收。
“那你出差呢?順利嗎?”
桌上的氣氛又開始恢複輕松自然,那個小插曲仿佛塵埃不經意被拂去。
席舟說起自己前段時間在忙的事,“廈市也要籌備一場射藝文化節,說讓我去當顧問,其實就是幫忙打雜。”
“射箭公園那個,你就有出謀劃策吧?”
“被你看出來了。”
“現在才想明白的。”
兩人相視一笑。
後來席舟實在是吃不下,站起來逗貓,溫随也飽了,兩人将剩下的蛋糕包起來存冰箱。
“都沒什麽東西了。“
溫随看着空一大半的冰箱,以往裏面總是不缺新鮮食材。
“你不在,生活品質就降低了。”席舟半真半假說着大實話。
溫随看他一眼,顯然也懷疑擔憂參半。
席舟笑道,“你今天給我過生日,明天我做頓大餐回報,早上去宋老板那兒,想撈魚還是抓雞?”
溫随直接道,“吃紅燒魚,喝雞湯。”
席舟故作驚訝,“個子不大,胃口不小,魚和熊掌都要?”
“不行嗎?”
“行,都滿足你。”最後四個字尾音拖長,寵溺太滿藏都藏不住。
不過說起“胃口”,溫随想起來,“我還有禮物要送你。”
他快步跑進卧室,席舟跟在後面,不一會兒就見溫随拎出個比蛋糕還大兩倍的超市購物袋。
裏面不知裝的什麽,但看袋子提手下墜的狀态,分量不輕。
溫随将購物袋放在沙發上,豪放地敞開,明顯對這番準備胸有成竹,自信滿滿。
結果席舟走近一看,差點沒忍住笑場。
全都是……開心果。
各種各樣包裝的開心果,整整塞滿一個特大號的超市購物袋。
溫随對席舟說,“生日快樂。”
然後又補一句,“祝你每天都開心。”
“……”席舟忍得相當辛苦,雖然意識到某種可能原因後,他對溫随送出這樣的禮物表示理解。
可眼前場景确實需要時間消化。
溫随第一次送人禮物,忐忑之餘期待更多,但見席舟臉上笑容果然有擴大的趨勢,可又哪裏透着古怪。
席舟最終無奈又縱容地搖頭,再點頭,“謝謝,夠一年份的開心了。”
意思明年生日還可以有,不過期的前提下。
這下好了,禮物也送出去了,溫随按部就班,心道接下來就應該是……
他直球道,“一會兒我們去看個電影?”
“看電影?”席舟今天收到的驚訝大概超過他前幾年相加之和。
“怎麽?”溫随下意識看表,“太晚了嗎?”
“也不是……你想看電影?”席舟試着問。
溫随更加茫然,“過生日不看電影?哦……對……”
他下午那會兒恨不得把所有事構思齊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都安排上。
這時才恍然,自己上次過生日好像是沒看電影,他怎麽會傻到把劉熠的建議當必需?
“那就……”
溫随還沒說完,席舟忙道,“去看吧,我也很久沒看過了,時間不算晚,明天你可以睡個懶覺。”
“?”溫随記得,“不是說要去釣魚?”
“釣魚也不用起早,允許你睡到自然醒。”
自然醒啊……雖然溫随天天聞雞起舞自覺又刻苦,但這種事對他而言還是一樣具有誘惑力。
兩個行動力超群的人很快收拾好坐上車。
暖車前席舟拿出手機,“我買票,想看什麽?”
“我買,同學給我優惠券了。”溫随點進劉熠發給他的鏈接。
“行,你買好了告訴我哪家電影院。”
等确定目的地,汽車發動,席舟看一眼身邊的溫随。
手機的光照在他臉上,夜間清晰勾勒出精致的側臉輪廓。
他懷裏還抱着一桶現成的開心果,別人看電影吃爆米花,他們吃開心果。
但是,還真的是“開心果”。
席舟不由地又笑了,“小随,你怎麽想到要買開心果當禮物的?”
“因為你喜歡啊。”溫随不假思索。
“我喜歡你就都送我?”席舟不是有意逗他,就是一本正經的小孩太可愛。
“只要我買得起的就送。”溫随覺得構思禮物不是件适合他的事,靈機一動,“要不然你告訴我你還喜歡什麽,明年生日我再送你。”
“我喜歡……”席舟說一半,卻不說了,“明年還早,先保密,你好好比賽,多掙錢。”
“沒問題。”小款爺,就是闊氣。
到電影院的時候,商場都快關門,工作日來看夜場的人不多。
沒等溫随發問,席舟仿佛默認他不知道取票流程,主動教他在自助機上取票。
影院發來的短信鏈接點開是二維碼,看不到影片信息。
往掃碼口一刷,電影票就自動出來了。
席舟先于溫随取出那兩張票,想要提前确定影廳和座次。
可當看到上面的電影片名,他怔了怔,表情微妙地變了。
溫随發現,“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
“那就排隊吧,好像那邊是排隊的?”
席舟攥着票,進退兩難。
這部片子,前不久鄭許然還陪女朋友去看過,據稱現在特別火,他跟他吐槽說看睡着了,被女朋友狠削了一頓。
那是部愛情電影。
他的小朋友,确定是被誤導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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