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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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溫随想到, 溫從簡和梁舒也提前跟席舟說好,到那邊後吃飯、逛景點、買東西都由他們出資。

“小随先前已經夠麻煩你了,你再推辭怎麽說得過去, 這個錢必須我們來付。”

席舟只得接受,不過提前的準備工作和攻略基本是他在做, 溫随畢竟不懂這些。

包括買電話卡、兌換泰铢, 以及教溫随用地圖APP和翻譯軟件,普及安全注意事項等等之類的小細節。

出發的日子很快到來, 溫随已經坐過幾次飛機, 但這次行程比較長, 還是夜班,機艙外漆黑一片,只有機翼信號燈在閃。

途中遇到氣流颠簸, 席舟問他緊不緊張。

“還好。”

聽到溫随回答,席舟便笑,“都忘了你之前坐過飛機的。”

溫随記得第一次坐飛機時, 不知者無畏,就那麽上去了, 後來發現怎麽回事後, 開始确實會緊張,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

用過餐食, 大部分乘客都安靜休息了,溫随也靠着座椅閉目養神。

他聽見席舟低聲跟空乘說話, 找她要毯子,而後不久身前就被輕輕披上一幅溫暖。

溫随睜了睜眼, 席舟恰在看他, 朦胧中面容溫柔, “睡會兒吧,時間還長。”

後來溫随就真的睡着,似乎還有做夢。

夢見自己飛在天上,身邊都是大團大團的白雲,他長出翅膀,任意在雲海徜徉。

等飛得累了,想找個落腳的地方歇一歇,發現一處凹陷的彩虹沙,細膩溫暖,落上去整個人仿佛陷在裏面,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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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睡了很久,漸漸有點醒轉,又舍不得離開那個小沙坑,正惬意地想翻個身,就聽到一聲“小随”。

“小随,醒醒……”是席舟的聲音。

席舟擡手,将某只又一次在邊緣搖搖晃晃的腦袋扶回自己頸窩。

溫随還沒完全清醒,似乎格外喜歡這個位置,額頭貼着他蹭了蹭,才慢悠悠睜眼。

席舟低着頭,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像迷蒙着一層霧氣,緩緩散開,深棕色玻璃似的小世界中,倒映出兩個自己。

溫随眨了眨眼,下意識問,“什麽時候了?”

他表情和語氣自然,手握住席舟胳膊的動作也是。

席舟其實是有點小緊張的,不知道溫随醒來發現靠着自己睡時會是什麽反應,畢竟兩人剛認識那會兒,就發生過類似的事。

彼時溫随還像只小刺猬,對他豎起渾身倒刺,避之唯恐不及。

而現在……他什麽反應也沒有。

這兩次之間,仿佛少了個什麽過渡?

“是在降落嗎?”溫随感覺自己的腦袋又一次下滑,才直起身,徹底醒了。

“嗯,馬上要降落了,你看。”席舟指向窗外。

天已經大亮,飛機有個傾角,俯瞰下面的曼城,這座陌生的城市色彩斑斓,被陽光映照得異常火熱。

素萬那普機場很大,一下飛機,就聞到四處彌漫的混合香料的特殊味道。

通過海關檢查、辦理入境,取完行李就可以去指定地點坐酒店專車。

“你們好,歡迎來泰國!”

負責接機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皮膚黝黑,穿着當地特色的彩裙,非常和善,還會講中文。

在她熱情的幫助下,溫随和席舟順利入住了酒店。

這是一家半民宿式酒店,每層都有廚房,從電梯上來先路過那兒,裏面家電齊全,還擺有免費的方便面和咖啡。

房間裏也是整潔幹淨,算個大開間,客廳和卧室在一起,客廳帶有陽臺,沙發後面一張大床占據了絕大部分空間。

中間有折疊移門,半隔斷,完全打開後整間房都能采光,顯得很寬敞。

溫随将行李放下,先去看陽臺,跟之前希望的一樣,不臨街很安靜,遠眺景觀開闊,第一印象不錯。

剛轉身想收拾東西,卻發現席舟拿起固話,似乎要聯系前臺,神情有些不對。

溫随英語聽力不算好,只聽懂個大概,像是席舟不滿意這間房,想替換。

等挂斷電話,席舟仍舊一臉愁雲,緊接着坐下,打開手機搜索什麽。

溫随走過去問,“這房間有什麽問題嗎?”

席舟已經找到附近其他幾間酒店,點進去浏覽客訂信息。

“報名時候讓填住宿人數,我以為給分配的是标間,可酒店說雙人标間和大床房是随機的,現在想換标間已經沒有了。”

溫随聽到這話,又看了眼那張床,“挺大的,不換也能睡。”

曾經風餐露宿十幾個人擠通鋪都可以,顯然在溫随這兒完全稱不上問題。

席舟卻欲言又止:“……”

他低頭看手機上顯示的其他酒店的标間餘量,沉默片刻後收起手機,放棄了再換的打算。

溫随都不介意,他若再堅持換房間,總得說出個理由來,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

還有在飛機上……對比溫随的坦蕩,倒是他心思不純了。

席舟苦笑,預感自己處境艱難。

溫随完全不知道席舟這番心理鬥争,他已經開始整理箱子。簡單把行李擺一擺,兩人背上弓箱就先去賽場辦理注冊。

他們的報名序號在1000開外,很多限量禮品都已經沒有了,但仍幸運地領到了12支金葉戰神箭。

注冊完後下午才開放訓練,中午兩人先找地方吃飯。

席舟早就選定一家正宗的泰式餐廳,作為兩人的開門第一餐,不過人氣太旺,到那已經排起長隊。

這時溫随才知道,為什麽出門席舟要在兩人的背包裏塞兩件外套。

泰國很熱,但這裏的商場空調都很冷,等位穿上外套剛剛好。

期間席舟讓溫随坐着,自己從別家小吃店買來兩份炸肉串。

“餓了吧?先填肚子。”

新出鍋的炸肉串還滋滋冒着熱油,上面一層辣椒面掉在錫箔紙內。

席舟拿着沒遞給溫随,“別髒手,就這樣吃。”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邊看着商場來往的人流,邊啃着油香油香的肉串,溫随這才有種是出來旅游而不是比賽的感覺。

後來飯菜上桌,芒果糯米飯、泰式炒河粉、蝦餅、各種小調料、金黃酥脆的豬肘子……

溫随咽了咽,克制道,“吃這麽多,會影響比賽吧?”

席舟卻說,“這次最主要的不是比賽,是玩兒。”

看來他沒感覺錯,溫随心道,那就不用有負擔了,敞開來吃!

**

雖說比賽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但真要讓這兩人無視比賽,也就嘴上講講而已。

下午練習,溫随利用每人有限的時間熟悉比賽場的環境。

賽場空調強勁,需要穿長袖長褲,這方面他們有準備,進來後就穿上長袖運動外套。

室內不用考慮風,但靶面燈光是紫色的,比平常要暗得多,需要提前适應。

席舟也同時在訓練,兩人随機到了不同組,道次離得比較遠。

現在訓練的道次就是後面比賽的道次,每個道次燈光角度有區別,所以必須各練各的。

中間訓練場裏曾一度喧嘩,聽旁邊的人議論,是有兩位世界排名前十的箭壇名将出現了,有不少人擠過去找他們簽名合影。

溫随沒太在意,倒是過一會兒席舟訓練結束,問他,“要不要去跟世界冠軍握個手?”

溫随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兩人離開訓練場,進入VIP休息區。

這裏人少,有工作人員查驗證件,溫随以為他們會被攔住,但席舟的證件竟然管用。

“有朋友在裏面。”他解釋。

溫随不由地想,這就是所謂的朋友遍天下嗎?

席舟帶着溫随來到其中一間房門前,敲了敲,門內傳出一聲地道的英語招呼,“請進。”

門打開,裏面有位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正在調弓。

溫随一眼認出,就是剛剛被人群追着要簽名的兩位其中之一。

那外國人放下弓,同席舟來了個熱情的擁抱禮,“剛剛人多,都沒好好跟你打個招呼。”

“所以我不就來了?”席舟笑着攤手。

那人也是哈哈一笑,視線落在旁邊的溫随身上,“這就是你要介紹我認識的人?”

“是啊,”席舟看向溫随,“小随,他就是室內世界紀錄的保持者,漢森,去年在曼城站可是射出了60箭600環的滿環成績。”

室內世界杯賽的距離雖然只有18米,但10環靶心僅僅大拇指的指甲蓋那麽大,全滿環那是真的厲害了,不愧是世界冠軍。

溫随剛這樣想,聽席舟又用英語介紹自己,“漢森,這是我弟弟,他叫溫随,他今年第一次參加世界杯分站賽,還要請你多多指教呀。”

漢森聞言驚訝地笑起來,“你弟弟?那肯定也是位很棒的射手了,很高興認識你,溫随!”

最後兩個字發音別扭,明顯不擅長中文,但能感覺到來自這位世界冠軍的友好,與想象中不太一樣。

“我也很高興。”溫随第一次用英語跟外國人交流,難免有些生澀。

漢森主動跟他交流起射箭的心得,詢問他對曼城的印象,比賽場館是否适應等等。

溫随畢竟國際大賽經驗有限,很多專業詞彙的英文表達法也不熟練,得靠席舟幫着翻譯。

最後席舟還給溫随和漢森照了一張合影。

看起來只是個小插曲,但從訓練場出來,溫随比初時輕松多了。

“怎麽樣,跟世界冠軍站在一起的感覺?”席舟問他體會。

溫随想了想,答道,“和跟其他人沒什麽區別。”

“是的,”席舟笑了,“就是沒區別。”

溫随固然心态好,面對陌生事物總歸更加小心謹慎。

可現在發現,其實與在國內比賽沒太多不同,除了膚色和語言差異,大家都是普通人。

這就是席舟專門帶他去見漢森的用意,溫随懂的。

下午訓練完先回酒店放好弓箱,考慮到明天比賽,兩人暫時沒計劃去遠處逛,只打算在附近走一走。

因為預訂得晚,他們的酒店離賽場較遠,但離曼城最有名的水上市場很近。

出酒店時,又遇到那個接機的小姑娘。

她領着新客人回來,當看到溫随和席舟,稀奇地問他們怎麽沒穿花褲衩,來這裏的游客幾乎人手一件。

席舟提議他們也買兩條,拍個照片發回去,溫從簡和梁舒看了肯定要笑。

溫随居然覺得這提議可行,于是兩人在酒店前臺買了全套凹造型裝備,包括大褲衩、人字拖和簡易墨鏡。

不過只剩一種花色和最大號尺碼了。

“我們先回去試試,可以就洗,不行再來退。”

“好。”

兩人又返回房間,席舟在外面客廳先換完,從鏡子裏打量自己,算正常。

但當看到從衛生間出來的溫随後,他卻徹底笑彎了腰,還要捂住架在眼鏡外面的墨鏡,不讓它掉下來。

溫随低頭打量自己,除了人字拖露出腳趾怪點、花褲衩褲腿豁口大點,也還可以吧。

“有那麽好笑嗎?”

“沒有沒有,很亮眼,非常有特色!”席舟邊誇贊邊拿出手機,“來給叔叔阿姨拍一個。”

他微低着頭,墨鏡掉下來一半,露出笑彎了的眼睛。

溫随拿起沙發靠枕想扔過去,鏡頭對準自己又只好作罷。

然後在席舟示意下,一手抱着當兇器未遂的抱枕,一手舉在身側,別別扭扭擺了個耶的手勢。

就……更可愛了。

**

把花褲衩過了水晾在陽臺,天氣晴朗,臨近傍晚還是滿目流光,應該很快就能幹透。

兩人要去水上市場需要穿過一條小街。

曼城的街道都很窄,路邊攤非常多,走幾步就是一個攤位,不僅有小吃水果,還有算命的和佛牌。

随處可見的鴿子成群結隊,不怕人,即便離很近也只會咕咕咕地走兩步。

有小孩故意追着鴿子跑,那些胖乎乎的鳥類撲扇翅膀,飛不出兩米遠,又落下。

席舟察覺一件有意思的事,溫随喜歡看那些鴿子飛。

每當它們成群躍起,他眼神就會追過去。

席舟于是故意買了點鴿糧,讓溫随喂,那些鴿子都飛過來找食,圍着他打轉。

趁人不注意,席舟抓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溫随戴着大圓草帽,仰着頭,墨鏡虛挂在鼻梁上,眼睛專注看向前面,嘴巴微微張開,似有驚喜。

而他正擡起的右手高高托住一只灰鴿,鴿子翅膀完全張開,在綠意點綴的畫面裏出現高速幻化的虛影。

溫随左手小臂上還有兩只正在啄食的鴿子,身後也都是鴿子。

可能因為穿着短袖,鳥爪磨擦皮膚,他左邊肩膀微微縮起來,左眼也半眯着,表情緊張又難掩新奇。

照片裏主角的臉被帽檐和鴿子遮擋,只有中間一點,可若是第一眼看到這張照片,肯定會被那樣一張臉所吸引。

沒有任何大笑的表情,周身萦繞的氛圍卻叫人瞧着就忍不住開心。

席舟默默将這張照片保存在一個文件夾裏,和剛拍的花褲衩放在一起。

其實那個文件夾裏已經有一張照片了,準确說是視頻截圖。

月湖森林公園風光迤逦,白衣少年僅有一個很遠的剪影,不仔細看可能以為是一張單純的風景照。

這也是席舟現在的手機屏保。

穿過那條街巷,他們到達水上市場。

這個小市場有很多當地人,也有不少游客,既能看到曼城本地居民日常又特別的生活情景,也能聽見來自世界各地有意思的聲音。

運河兩岸,熱帶林木繁茂,載着蔬果小吃的船在水道裏穿梭。

船上,草帽阿姨們大聲吆喝叫賣,到處是地道小吃和水果。

只需要招招手,她們就會停靠下來,一邊友好地笑着一邊遞來自家招牌的美味。

泰國小吃大多酸酸鹹鹹,泰式辣醬挺有風味,蘸一點很容易開胃。

溫随尤其喜歡那種小菠蘿,吃完油膩的來一顆,清爽可口,味道酸甜,買一袋子很快就能吃光。

雖然是旅游區,但居民的生活方式也就是普通人的日常,百姓在意的柴米油鹽在這裏一樣不缺。

讨價還價的大媽,給小孫子買雪糕的爺爺,眯着眼握着游客手的算命先生……

“好玩兒嗎?”席舟見溫随看得出神,也跟他一起在船頭坐下。

“挺有意思的。”

兩個人并肩望着這一處繁華。

傍晚是水上市場的高峰期,小商船和載客小船在運河上交錯擁堵,不一會兒還“堵船”了。

大家卻都不着急,邊調笑邊慢悠悠劃開,夕陽下漾起一片橙紅的水波。

“以後有機會多出來走走,世界很大,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風情。”

“的确……”

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溫随以前只知國之社稷大好河山,真正親眼所見山河卻極為有限。

可惜時間太緊不能盡興,為保證明後兩天的比賽,今晚還是要早點休息的。

席舟照例讓溫随先去洗澡,等他洗完出來時,小朋友已經躺在大床上自己睡着了。

這一天坐飛機、訓練、游逛,車轱辘連軸轉,确實是累。

席舟将房間冷氣調高一些,摸了摸溫随的頭發,确認幹透,再從背包隔層拿出藥油,小心抹在他膝蓋傷疤處,做完才躺上床。

先是平躺,席舟閉了一會兒眼,忽然又張開。

望着天花板半晌,呼吸漸漸有些不穩,很久很久,他才輕輕轉過身,目光落在對面。

溫随正側躺着,也朝向他這邊。

比起标間兩張單人床之間的距離,現在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其實相隔也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中間搭起了連接處,從溝壑變成小橋,但凡有個人睡品差點,或許滾着滾着就能碰到一起。

但很可惜,現在躺在上面的兩個都是中規中矩的人,這段“鵲橋”也就形同虛設。

之前去看冉冉比賽,住标間時席舟就知道,溫随習慣側躺,不怎麽愛動,睡着時臉會略微埋向枕頭裏,睡相非常乖。

不過那時天沒這麽熱,還要蓋薄被。

而現在溫随腰間只搭着一條毯子,雙腿微微蜷起,兩條胳膊自然地舒展向前,寬大的睡衣短袖遮住一小半上臂,修長光潔的小臂則裸露在外。

從睡着到現在,一直如此安靜。

即使自己這麽長久而肆意地注視,也沒有醒來。

他在他身邊,全心信任,毫無防備。

席舟放在身側的手終于緩緩動了,五根手指像是會走動的小矮人,一點點、一步步朝着溫随最近的那根手指靠近。

到即将碰觸時,停住。

兩枚指甲的邊緣相距最後兩毫米,卻再不曾越雷池一步。

席舟稍微蜷起手指,像是環成一個小圈,視線從中經過,如同一枚瞄準器。

溫随熟睡的臉在準星裏逐漸清晰,眉目精致,神态安寧。

席舟靜靜看着,心裏微笑道——

晚安,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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