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要完
第二天,當趙彤彤提醒她一起去社團簽到時,晏秋愣了不止一秒。
“什麽社團?”報名表不都被她扔了嗎?
正困惑着,只見對方一副求誇獎的表情,趙彤彤笑了笑。
“你還說呢!好好的報名表竟然被當成垃圾扔了,要不是我,估計你腸子都快悔青了!”
晏秋表示,自己現在的腸子已經青了!早知道就直接撕碎了!
她憋了口氣,半晌才忍住了揉她臉的沖動,只咬牙切齒地說:“彤彤,你怎麽這麽好!”
“是吧?!”趙彤彤驕傲地仰起下巴。
“......”
後來,晏秋進社之後倒沒再發現江湛的身影,這才漸漸安下了心。
像他那樣的人,估計也不愛湊這種熱鬧。
這樣也好,她也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膽了。看不見他,心情比想象中更好。
生活照例,晏秋一向不缺毅力,早上會獨自跑到湖邊晨讀,上課總是最積極地坐在最前排,空閑時間就待在圖書館裏看書,嚴謹而匆忙。
大一的必修科目有很多,大家也都從各個渠道了解到了哪位老師給分爽快,可晏秋還是晚了一步,沒有搶到合心意的教授。
她挫敗地往椅子後邊仰,同寝的司涵見了嘻嘻地笑:“晏秋手速夠慢呀!”
“你們都搶到了?看來不能跟你們一起上課了。”
趙彤彤豪邁地安慰她:“沒關系,風裏雨裏我們在食堂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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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秋苦笑。
“計算機基礎”是全校學生必修的課程,通常情況下會有兩到三個學院一起混上。晏秋沒換成老師,只能無奈地和一幫理工科的人一塊兒擠教室。
階梯教室足夠寬敞,裏面坐了密密麻麻的幾百號人,靠前的位置早早被人占好,她選了一個中間的座位,正對投影儀,也方便記筆記。
授課的是一名衣着樸素的中年教授,進來以後,鬧哄哄的教室才算安靜下來。
晏秋仔細地聽着他的課堂要求和一些注意事項,這時候,手機卻叮地一下響,還好音量不大,不足以傳到前方。
她悻悻地劃開屏幕,沒料到來信人會是江湛。
你也在305吧?順便幫我答一下到。
連“麻煩”這樣的字眼也沒有,簡直不能再直白了!你以為你是誰呀?!晏秋氣呼呼的地把手機揣好。
說什麽來什麽,教授真開始點名了!
每念一個名字,晏秋心裏就要跟着顫一下,神經兮兮的,又煩又躁。
眉毛擰成疙瘩,她差點想罵人了!嗷~憑什麽他翹課,她要幫着答到!
有本事不要這點學分吶!
她已經發了誓不再理他!
晏秋煎熬了好一陣,腦袋跟鴕鳥似的,一點點垂下。
“江湛——”講臺上聲音洪亮。
像條件反射,晏秋下意識一抖,只覺得天都塌了。
沒有時間思考,她捏緊嗓子,粗聲粗氣地喊:“到——”
鄰桌的同學詫異地望了她一眼,晏秋發覺了,把頭埋得更低了。做虧心事做成她那樣,也真是不容易了!
接下來的幾天,江湛依舊沒有現身,可晏秋還跟他的奴役似的幫他答到。一回生二回熟,可這種瞞天過海的事還是燒了她不少腦細胞,不過他不來也好,不然自己受到的摧殘就不僅僅這樣了。
...
趙彤彤有睡午覺的習慣,這天吃完中飯以後竟然破天荒地跟人聊起了電話。
晏秋正在網上查詢兼職信息,耳邊有她斷斷續續的唠叨。從陽臺進來以後,趙彤彤唉聲嘆氣的,盛白微問了一句怎麽了。
“我讓我媽給我漲點零花錢,跟她說這邊的物價貴,她還不信,典型的摳門嘛!”
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晏秋倒也跟着愣了下神,恍惚之間,又聽見她埋怨的話。
“本來就是這樣,除了飯錢,護膚品化妝品、衣服、小吃,就連姨媽巾一個月都要花上好幾十塊.....”趙彤彤一一細數,一旁的晏秋也默默算起了賬。
她不會化妝,護膚的話一瓶大寶就足夠了,很多花銷能省就省,像趙彤彤一樣跟家裏要錢,她會覺得很內疚的。她和她們不一樣,畢竟不富裕,而且這次出門,已經拿走家裏好幾千塊錢了。
對她來說,這已經算是一筆巨款。
剩下的只有靠自己了!她繼續移動鼠标,浏覽各色各樣的信息,一一記下,準備這個周末好好咨詢一下。
晏秋覺得,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對于新生活,她也适應得很好,可挫折說來就來,像一切的天災,防不勝防的同時将人一擊擊垮。
課間的時候,她在走廊上接了通電話,是媽媽打來的。
她口氣猶豫,無奈地講出了事實。“是你奶奶,前兩天摔傷了腿,去醫院做了一個小手術,用醫保卡報銷之後也還差了不少錢,媽媽想征求你的意見,你看......能不能暫時把之前給你的那部分錢......”
“可以!”沒等話完,晏秋一口應下,又忙問奶奶還有沒有大礙,聽了回答,這才舒了口氣。
其實心裏很亂,腦子裏也攪成了一鍋粥,可她知道媽媽承擔的遠比她多得多,所以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不去添亂。
教室外有學生陸陸續續經過,晏秋偏過身,抵着牆壁咬唇。
“那......大概還差多少錢?”
...
回到座位以後,晏秋有些心不在焉。上課沒那麽專注了,一邊托腮一邊咬着手指甲,瞳孔裏幾乎沒有焦點。急躁過後,心裏一味地拔涼,是無助,也是絕望。
晏秋家拮據的生活其實并不是落後的鄉村帶來的,這其中絕大一部分是來源于患癌症去世的父親。當時晏秋還小,可也知道為給父親治病,家裏借了不少的債。而後父親離世,家裏的支柱一夜倒下,留下的是一副滿目瘡痍的亂攤。
這些年好不容易還完了債,才覺得日子有了盼頭,可現實卻總要不斷逼人彎腰,仿佛要将人壓垮才算心安。
晏秋想了很多,關于過去的,關于未來的,思緒擴展開,于是漸漸陷入了怪圈。
雖說讓她不用擔心,可她知道事情急迫,也許,媽媽又要拉下臉跟親戚借錢?
可......還有誰願意幫他們?
自己也還沒找到兼職,什麽忙也幫不上。
晏秋越想越委屈,到了後來竟有些偏執:為什麽這種事情偏偏降臨到她的頭上?
她頹然地趴倒在桌上,臉埋在臂彎裏,再也止不住啜泣。
江湛是第二節 課下才到的,從後門進了教室,直接坐在了離門最近的那一排。
身邊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他一下認了出來。
“嗳!”他輕輕碰了碰她。
晏秋起初沒反應,過了一會兒才仰起頭,露出一張慘兮兮的臉。
她面頰上的淚珠還沒幹透,取下了眼鏡,一雙杏眼紅通通的,甚至連睫毛也沾濕了,根根分明,柔順地貼在下眼睑。
她的眼神是純粹的委屈,江湛看着她一愣,眉毛微微蹙起。
“靠!這課有那麽難嗎?”都能把人弄哭了!
江湛脫口罵了出來。
晏秋實在笑不出來,偏過頭去,手背胡亂往臉上一抹,摸索着桌上的眼鏡,戴上之後又恢複如常。
江湛琢磨不透,遲疑地問說:“出了什麽事?”
“你說啊!”他最見不慣她吞吞吐吐的個性。
晏秋驀然有些委屈,鼻子還是發酸。她吸了幾口氣,這才轉頭看向他,口氣有些破罐子破摔:“我奶奶住院了!家裏缺錢!”
對方似乎怔了怔,繼而表情淡淡。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停留了會兒,片刻才開口。
“現金還是銀行卡?”
“嗯?”晏秋一懵。
“問你需要現金還是銀行卡!”他又重複一遍。
反應了陣,晏秋才明白他的含義。是要借她錢?
人到了某種絕境,總是下意識尋求救贖,奢望有人能将你拉出深淵,在這之前,晏秋還是固執的,她以為,總要保留最後的一點尊嚴。可江湛什麽都知道,她的卑微、她的執拗、她的死板......從來沒有瞞過他的雙眼。
原來,她的秘密,只願意他一個人發現。
晏秋愣了好久,終于垂下頭回話:“銀行卡,三萬塊。”
...
第二天路過操場時,晏秋透過鐵絲網看見了那抹身影。
籃球比賽賽場。
男生身姿靈敏,随心所欲地控制着掌中的球,跑動、跳躍、伸手、投籃,一舉一動都是那麽地張揚。
天邊有晚霞,層層暈染,紅中泛黃。
可這一切只是背景罷了,是作陪襯用的。
晏秋心裏一悸,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眼熟,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期。急沖沖跑到了超市買了瓶飲料,直到付賬時,她才頓時醒悟。
腦子裏的警鐘一下子敲響。
要完!
真的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