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廿一】他鄉遇故知
然而很快疏桐便發現那并不是自己受涼的原因。
在她發現了四條街外,倒在雨水四溢的石板路上的翟鶴的時候。
怎麽都醒不來的男人緊閉雙眼,似乎很是痛苦卻隐忍下來的表情。
好在讓白他們幫忙搬回來旅館,而卻不料翟鶴喝下的不知什麽東西卻開始發作。
疏桐守在房門前,指甲嵌入掌心,刻出道道紅痕。
麻藥無解,唯有讓他熬過發作的時間,然後确認不再有瘾。
——怎麽辦……?
——雖然以前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但是,這次明顯更加難辦啊。
半晌她松開手,冷冷擡眼,對着身後的白一字一頓地道:“拜托了,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啊。”對方發出了一個音節,緩緩點了點頭。
她拉開房門閃身進去,翟鶴正跪在草席上,幹燥的席子被冷汗滴滴打濕成深色。
似乎是注意到了疏桐,他擡起半睜的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然而吐出的卻是痛苦的聲音。
貝齒噬得下唇一片慘白,疏桐幾乎是顫着手點燃了手中的香,手中的火苗好幾次險些落到草席上。
面對這樣的場景,饒是她也無措起來。
在催吐的過程之後,白打在翟鶴胸口的一拳令疏桐聽着有些牙疼。
從開始的低聲痛呼逐漸轉為抑制不住的叫喊,疏桐伸出手将他攬入自己的懷中,用盡力氣去阻止對方試圖傷及自身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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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似乎是間歇性地發作,因此疏桐也有得以略微緩和的時間,她将散開的發絲攏到耳後,一手如同安撫一般自上而下順着對方的背脊。
全身都痛得厲害的時候,他的鼻尖忽而飄進一陣極為淺淡的馨香。
沒有花街柳巷的那種妩媚風情,也不是大家閨秀的那樣溫婉柔美。
那是他所熟知的清冷卻能入人心脾的味道。
睜開眼睛,意料之中的視線被淺金色所覆蓋,微涼的發絲有幾縷被他壓住,微涼的觸感傳遞上來。
他動了動腦袋,對方似乎是感覺到了一般試探着喚道:“……翟鶴?”
“呼……真是……”聲帶發出的震動傳遞到她的肩膀上,他抖了抖,似乎是笑了出來,而聲音卻低啞,“讓你看到這麽丢人的樣子啊……”
算了松了口氣,她沒好氣地擡起手來拍了下他的後腦勺:“現在還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疏桐勉力将他支撐起來放到床鋪上,雖然意識恢複了,因為不能确定是否藥性已經過去,今晚需要在觀察一下。
仰面躺着的翟鶴眯起眼睛,竟然還是笑着。
“要不是你現在這副病怏怏的樣子,看我怎麽收拾你。”撈起一旁水盆裏的毛巾,她伸手給他擦掉臉上的冷汗,“讓人這樣好找,你知不知道……”
似乎是一瞬沒找到話,她咬着下唇臉頰上微微泛紅,略微無措的樣子。
見她這樣的表情,翟鶴其實也是驚訝的,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被某個略冰涼的東西蓋去了視線。
是她的手指,遮擋去了他的雙眼。
感覺到掌心被什麽掃過,傳來些微的癢。
疏桐眼睫顫了顫,輕聲道:“……睡吧。”
不久之後她便感覺到了對方綿長輕柔的呼吸,她收回手,依靠背後的柱子漸漸滑下去。
她伸手托着腮,指尖傳來臉頰上的熱意,應是紅着的。
長長呼出一口氣,疏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肯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從模模糊糊的意識中逐漸轉醒,翟鶴有些費力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僅有燭焰的火光照亮室內,還沒有日出的樣子。
渾身上下都還是隐隐作痛,他伸手取下額頭上的那塊布巾,似乎是剛換不久的樣子。
他伸出手支着自己,試圖起身。
察覺到響聲,疏桐游離的神思瞬時間被拉了回來,她過去查看情況,輕聲問:“怎麽了?”
淺金色的發絲垂落在他眼前,難得沒有束發的女子任由微卷的長發披散,淺金的色澤在微弱的燭光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似乎知曉他要說話,對方體貼地略彎下身,貼近他的唇邊。
“現在幾時了?”他開口問道,嗓子是意料之中的沙啞。
“日出都還沒開始呢。”疏桐起身倒了杯水給他喝下,在縮短不少的距離中,就算是現在的他也能極為清晰的發現她試圖掩蓋着的濃濃倦意。
那是在阿波的那段時間裏,唯有最艱難危險的作戰前夕她才會出現的狀況。
應該是一夜沒合眼,而且一直警戒着的狀态吧。
翟鶴看着女子熟悉的背影,如雲的長發幾乎要擋去對方大半的背部,他眯起了眼睛。
将杯子放回原位,疏桐正打算起身去開門把呆在外面幾乎一夜的夥伴叫進來休息:“應該已經沒事了,我去叫大家進……”
起身的過程中她止不住倒下去,在睜開眼時疏桐察覺到了自己現在的位置……
有那麽些讓人臉紅心跳,而且意外地不能免疫。
“不用那麽急。”頭頂有翟鶴的聲音傳來,清晰的還帶着震動,“你也休息一下吧,不是一夜沒合眼麽?”
“我沒什麽,等會自然會休息的你就別擔心了。”她輕輕撥開他的手,一瞬間的那種稱得上溫柔的笑差點讓翟鶴覺得自己花了眼,“外面畢竟更深露重,我怕尤娜他們着涼了。”
“啊,還有。”将他的手放進被子裏壓嚴實,疏桐笑意盈盈地補充道,“下次再這樣,我第一個幹掉的就是你哦。”
“……”翟鶴咽了口口水,第一次感到了危機。
但是心裏的感覺,卻正好相反。
他勾起了嘴角,閉上眼睛。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的疏桐早已不見,尤娜頗不安穩地睡在他的旁邊,他擡了擡手。
扭頭看見白陰沉沉的臉色,他連忙如往常一樣打着哈哈:“白你的臉色不用這麽難看我也不會把小尤娜吃掉的哦?”
“笨蛋——現在沒人擔心這個。”白握着大刀戳到他的臉上,“你昨天去花街喝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吧?喝了吧?”
“是喝了,抱歉呢……”
“就算事出有因也不可以,昨天一晚上也是夠嗆。”騷了騷頭,白挑着眉居高臨下,“雖然除了給你胸口的那一拳其他也沒我什麽事。”
“怪不得我胸口到現在還疼得不行……”
聽到動靜而彙聚起來的悠和季夏:“翟鶴你醒了?”
看了看他的狀況,悠有些擔心:“如果是強力的麻醉劑的話說不定會有後遺症。”
“沒問題,我已經習慣麻醉劑了。”想到自己在阿波試過的各種各樣的麻醉劑,翟鶴這樣說道。
“總覺得翟鶴很危險。”
大夥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
“要不再讓他昏過去一會兒?”悠在包中摸索着,“有麻醉針哦。”
“诶,等等……”
一陣微小的刺痛之後,翟鶴便失去了知覺。
與此同時的街上,清晨的露水使得空氣格外濕潤。
疏桐不斷地把手中仍然紅着的香往眉心點着,試圖更加快速喚醒自己快要丢失的神志。
因為時間還早的原因,街上的人并沒有很多。
她是出來買早飯的,順便讓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提在手裏八人份的早飯還冒着熱氣,疏桐折斷了手裏的香,彎下腰插在地上。
下一秒她護住手裏的食物,一手拔出彎刀刺向身後,墨黑的刃上飄然落下同她顏色相近的發絲。
疏桐愕然回身看向身後,有女子頭戴幕籬,黑紗之後的容顏看不分明,她卻下意識地知道那雙眼,如貓兒一般,色如岫玉。
将手中彎刀橫在身前,疏桐眯眼,揚聲問道:“你……是誰?”
對方發出了輕輕的笑聲,意外地輕柔,似乎帶着欣喜之意,女子擡手撩起面前黑紗。
疏桐的眼眸瞬時間睜大,對方的容顏和記憶中那幅畫像上的美人重合。
——但是,為什麽?
——戒帝國的人……會在這裏?
那張臉,那樣的表情。
俨然是火之部族村落中流傳的那位絕世的舞姬——蘭夜!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女子咯咯一笑,伸出白皙的食指在唇邊晃了晃,聲如其人般悅耳柔媚:“我……是為了你呀。”
“為了……那樣的你啊。”
——我?
——怎麽樣的我?
「小郡主,可別跑遠了。」
女子眸中的翠綠色更深,仿若一個詭異的漩渦,将她卷入無處追尋的謎題之中。
「要是再遠些,可就回不來了。」
忍着額角突突傳來的隐痛,疏桐抿起有些幹裂的嘴唇,手心中微微滲出汗水來。
腦中顯現的,并非此刻四泉的街景,她看到了廣袤無邊的草原,駿馬肆意暢快的奔馳着。
與茂盛森林相接壤的一角,有一只毛茸茸的類似于貓咪的白色小生物在草叢中一下一下地甩着自己的尾巴,那股還未長開的磅礴的氣勢雖小卻也不容無視,有如神明一般威嚴的感覺。
它動了動耳朵,靈活地跑上林中的一個斷崖上。
仰頭發出了一聲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