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

我目不斜視地走過為哈迪斯陛下演奏完畢的奧路菲身邊----這将是冥王前往人間，徹底附身挑選好的肉體前，最後一次宣召聽琴。陛下對即将承載神的靈魂的那個純潔容器，據說滿意得很，經常“擦拭”。

演奏的地點是潘多拉的宮殿，位于斯堤克斯河的對岸。這條河從地獄深處流出，天界的神明如果蹈過它的波濤，會失去一切神力。但如果是血統不純的半神，例如神話時代的阿喀琉斯，卻能得到河水的額外饋贈。

斯堤克斯河也是誓言之河。我想，此刻哈迪斯大人傳召我們，應該是想在戰前，聽一聽冥界戰士們宣誓打敗雅典娜和她的手下吧。

當泛着黑金色澤的幕帷被掀開。我看到了高高的雕刻着白楊樹和水仙花的寶座，哈迪斯陛下靈魂的聲音便從那方向傳來。

只是，冥鬥士三巨頭只有我和拉達曼迪斯到場，在艾亞哥斯位置上出現的，竟然是他的迦樓羅金翅鳥冥衣。

一襲黑衣的潘多拉站起身，向寶座行了個禮，剛要開口就被哈迪斯陛下回絕：“不行，潘多拉。請你留在這裏。”

她的臉色白了白，而同時我身邊的拉達曼迪斯，氣息略微變化----我瞧了他一眼，再看潘多拉，她已經恭順地坐回原處，一雙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我。

“米諾斯。”冥王陛下的聲音變得興致勃勃，“我最信任的心腹戰士，我要安排你去人間，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冥界最适合去的人，就是你了。”

我略俯首。對哈迪斯大人的安排并無異議。但是，我從來沒有身為人的記憶，也不記得自己曾去過人間----

哈迪斯看出了我的思索，“沒關系，米諾斯。我早已給你準備好了人間的身份。那個傀儡軀殼和你一模一樣----哈哈哈哈，人間啊，多的是願意将靈魂奉獻給我，乞求庇佑的人。”

“是。”

“你先看看那個傀儡吧----是地面世界，某個曾向我獻祭的家族中，最後一員。”

冥王的話音剛落，海市蜃樓般的影子就出現在這個神殿內----一個由黃金，寶石和灰泥裝飾的宏偉圓頂建築下，站着一個衣着華貴，銀色長發的年輕男子，臉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只是他的瞳孔之中，黑沉沉并沒有絲毫靈動生氣，倒是比我更像黃泉的審判官。

展示着自己得意作品的冥王說道，“怎麽樣，米諾斯·路那·美第奇？連冥府的名字都一樣保留着。我的米諾斯，你不用去人間像人類一樣遭遇饑寒困苦，只需要動動手指頭，這個家族累計富可敵國的財産，都由你支配。”

此刻潘多拉的妒意，就像一條昂首吐信的蛇。

我一邊感謝冥王對我的寵愛維護，一邊腹诽，潘多拉原本也是地面上人間的貴族女子，她是不是想懷念一下往昔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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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們都先退下。我還有話要對米諾斯說。”

潘多拉臨走又狠狠瞪了我一眼。拉達曼迪斯向哈迪斯大人行了個禮，飛快地跟在潘多拉飛揚的黑色裙裾後，雙雙消失在殿門外。

我仰望着臺階上閃爍着光芒的黑色寶座。把手處浮雕着水仙花，潔白的花瓣鮮外分明，就像是永遠盛開的真正鮮花。

座位中央的漩渦傳來冥王的聲音，威嚴低沉。

“米諾斯，你記住。一旦到了人間，在聖戰開始前，你都不要使用自己的力量，不要披上冥衣。你要徹底地僞裝成人類，做得到嗎？”

我笑着自信回答，“以斯堤克斯河的名義起誓，陛下，我能做到。”

“很好，這一世雅典娜轉世名叫薩沙。就住在你某個偏遠領地的一座孤兒院中。而我看中的肉身，地面上具有最純潔心靈的人，被薩沙當作兄長。在我的靈魂徹底從容器中覺醒之前，和雅典娜想必會感情深厚，哈哈哈哈。”

我也噗嗤笑了。

“雅典娜是想用人類所謂的，愛，這種感情來令您束手束腳而已。”我眼睛裏大約閃着狡黠的光。

----為什麽，我們就不能同樣利用一下，雅典娜口中所謂的牽絆和感情呢？

“哈迪斯大人，您是想要我，接近雅典娜嗎？”

“對。米諾斯，你要以人類的身份，搶在聖域的人找到轉世的雅典娜之前，與她接觸熟悉。記着，你要利用她，順理成章跟着去聖域，在那耐心等待我的複蘇和指令。我相信你的聰明能力，一定會把這個任務完成好。”

是。

我向哈迪斯大人詢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的回答讓我徹底沒有了後顧之憂。

“放心吧，米諾斯。就算是投胎轉世的神，也看不出你的真身。你到底是誰，只有真正本體的神才能察覺。”

看來我不用擔心到了地面世界，冥鬥士的氣息被雅典娜以及聖域那幫人嗅出。

出了殿外，耳邊滿是斯堤克斯河的水聲隆隆。我擡頭看着永恒黑夜的冥界天空，有些好奇地想，這回，我能去見識奧路菲所謂的月夜了。

“當自己就是一個凡人，米諾斯，你可以随心作為。記住，按照你心裏想的去做。這是對我的複蘇最好的忠誠獻祭。我終将戰勝雅典娜。”冥王最終的話語，仿佛別有一層深遠意味。

----如果這話被潘多拉當面聽到，她該怎樣嫉妒得發狂啊。可是她怎麽就看不出來？哈迪斯陛下早在很多年前，就決定了派我出場去人間，不然怎麽會準備有和我一模一樣的傀儡？

居然連名字都是米諾斯。我将扮演好，這個叫，米諾斯·路那·美第奇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