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
我盯着碩大穿衣鏡中的自己,這是一張及其俊秀的臉。銀灰色的長發直垂到腰際。腦袋上斜斜扣着一頂鑲嵌珍珠的弗洛倫薩男士流行小帽,身穿深紫色的錦緞刺繡長袍,胸前佩戴着黃金家徽----這就是我,人間的米諾斯。
美第奇家族崛起于四百年前。以小商販出身卻得到哈迪斯陛下的庇佑,成為這塊大地上最富有最顯赫的家族。可是一切到了今天已經結束,這個掀起過大風大浪的世家已經像一灘快要枯竭的水。自從米諾斯的母親,最後一位美第奇家的貴婦人去世,這個家族已經在事實上徹底絕嗣,最終将數百年經營得來的財富,全都歸還給哈迪斯。
愚蠢的人類啊,冥王怎麽可能白白滿足你們的貪欲?一切終究塵歸塵,土歸土。
我,冥王的屬下,登上一輛由八匹駿馬所拉的馬車,朝我今天的目的地,一個叫柳克麗茲的小鎮行駛而去。
人類的生活比冥府要混亂百倍。弗洛倫薩的街巷,滿滿充斥着貴族們豢養的藝人,□□,暗殺者。燈火喧嚣紙醉金迷的夜晚,是一樁樁陰謀的溫床。
作為日落西山最後一代的唯一領主,我也曾好奇地領略一下人類的夜生活,但最終實在不想招架那些從羅馬或者其他地方來的,各種目的□□裸的拜訪者,幹脆利落地打點行裝,離開古老的宅院,選擇了距離雅典娜轉世地最近的莊園作為隐居場所。
接下去,該如何和一個孤兒院的小姑娘建立深厚的關聯?
從冥府看到過各色各樣的人生,也算是讀過一本內容豐富的指導教材。
我選擇了,捐助。
在把一筆數額不菲的錢捐贈給孤兒院後,沒多久,慈愛的院長親自登門拜訪了我的莊園。他穿着簡樸,站在所有家具都是銀質的會客廳裏有些拘束,但還是鼓着勇氣向我遞交了請柬,邀請我去孤兒院視察視察錢的用途,再看看那些可愛的孩子們。
我點點頭。看着院長擦了擦額頭,一幅老實人的模樣,心裏想到的卻是冥府那些下酷刑地獄的亡魂----有道貌岸然猥瑣侵犯孤兒們的院長,還有介紹他們給貴族富豪,充當特殊小寵物的陰暗皮條客行徑----既然智慧女神轉世來到人間,怎麽也得睜大眼睛,挑個好地方投胎寄養吧?
那是一個陽光亮得刺眼的午後。我帶着仆從下了馬車,院長和幾位年老嬷嬷站在大門口迎接我,“大人這邊請。”院長搓着手,在前方引路。
我寶石帶扣的皮靴踏在锃亮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孤兒院上上下下被收拾得幹淨,卻并不整潔。大廳角落裏甚至還堆着一筐散發出清香味的蘋果。
---這是雅典娜真會給自己找地方,還是哈迪斯陛下要讓自己靈魂的容器,活得幹淨清澈?
我非常懂得人情世故般表示,要出資給孤兒院,加蓋一排房舍作為寝室和儲藏室,甚至還有書房----院長連連朝我鞠躬感謝。
後院傳來孩子們歡快的打鬧聲和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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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被感染般笑了笑,院長又引着我往屋外走去。
伸手遮了遮陽光,我一眼就看到一個金色頭發的小小少年,坐在草地上用膝蓋當支撐,手拿一根炭條,在紙上飛速畫着什麽。
他的金發如此耀眼,幾乎像是光明的寵兒。哈哈,不愧是世上最純潔無暇的容器。
他叫亞倫。未來某一天,哈迪斯大人的靈魂就會從他身上蘇醒。
在他身邊不遠,還有幾個孩子。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時不時将意圖從小畫家手中奪取畫筆或者紙張的頑皮孩子,推攘開。好一個有趣的保護使者。
他叫天馬。
我的視線,落在天馬和亞倫身後位置。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抱膝而坐。幸福地看着天馬和亞倫兩人。她臉上笑容燦爛,就像一朵含苞綻放的花,不是極鮮妍,卻已經足夠明媚。
這就是薩沙。
我将頭上有羽飾的帽子摘下,向這一行人走去。小孩子們見到我,亞倫停下了畫筆,天馬守護般往前走了一步。薩沙卻站起來打量我,碧綠的眼珠閃着聰慧的光----她朝我行了個提起裙角的彎腰禮,女孩兒聲音稚氣未脫:“您好,大人。您就是那位捐了好多錢給我們的善良大人吧。謝謝您,大人。”
院長急忙招呼其餘的孩子說,“你們都要向好心的大人表達謝意啊----去洗洗手吧,該分點心吃了。”
大部分的孩子們都歡呼起來,嚷嚷着謝謝後,又笑又鬧地湧往室內,院長見了,大呼小叫別摔着----
而薩沙,仍然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我。也是,女神怎麽能和尋常的孩子一樣呢?
她不動,天馬和亞倫也沒有離開。
我嘴角弧度上揚,笑容可掬。如同這個人間最有教養的男士一樣,在陽光下,我半屈下膝,目光正好對上薩沙的仰視,幾乎可以看見,那雙清澄綠眸子裏,倒影着自己的銀發閃閃。“初次見面,美麗的小姐。你好。我叫米諾斯·路那·美第奇。”
我語速緩慢,優雅說道。接着,我捧起了她的手。呼出的氣息掃在少女手背上。
薩沙看到我袖口層疊的刺繡金線裝飾花邊,略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院長,再看天馬。
“啊!你這個人,放開薩沙!”
無視那個天馬的不滿叫嚷,我的唇如羽毛般輕柔地拂過,對她回了個極其紳士的,吻手禮。
真是有意思,有趣味啊。我微笑着如同戴上一副天生的面具,将真實的心境完美隐藏其下。
----雅典娜女神在人間的化身,冥王陛下的游戲,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遇上的黃金,就是男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