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
我隔三岔五地都會去孤兒院探望孩子們，每一次都帶着各種禮物，還在每個星期天舉行慈善宴會，很快，從孤兒院到小鎮，人人都傳揚我是個品德高尚的大善人。智慧女神雅典娜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時十分好騙，對總是笑眯眯的我，充滿了好感。于是，我正式向院長提出了，要收養薩沙和她哥哥亞倫的請求。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不知道将來聖域派人來接他們的女神時，會用怎樣的陣勢？我敢肯定，沒我這麽會花錢。
美第奇家族雄厚的財富，保證了這個人間的新鮮玩意時尚物品，只要我需要，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擺到我眼前。
來自法國的商人送來了葡萄酒和香水錦緞。我随手打開他展示的琺琅胸針看看新法國太子妃的模樣----美第奇家族也曾有過好幾位當上法國王後的貴婦，還為冥王獻上了屠殺血祭呢。
這位叫瑪麗安東尼特的太子妃……我眯眼打量着她的肖像，揚唇一笑----“定制個同樣的琺琅玫瑰燒瓷胸針，鑲嵌的畫像啊…請稍後，我介紹一位小小的天才畫家給您。”
亞倫當然不知道，法國太子妃有斷頭的命運。我故意制作同樣的胸針禮物，實在是對雅典娜未來的美好祝福。他聽我說明來意，非常高興，當下就調和了色彩，在畫布上認真一筆筆描繪着。
薩沙就在窗外濃蔭下，穿着像個公主，笑眯眯地用面包屑喂着鴿子。不得不說女神就是女神，潔白的鴿子停在她肩膀上咕咕叫，親近半點也不怕。
那個天馬活像大型的犬類，總是跟在薩沙或者亞倫身邊。為此，我正式成為薩沙和亞倫的監護人之後，還不得不也勉強再加上一個。
此時此刻，天馬正笑着凝望薩沙，間或還會招招手，對亞倫和我示意。
那麽流露在他，以及人類化的女神臉上的那種表情，就叫幸福嗎？
真是無憂無慮的孩子們啊。
我看看身旁極其用心畫畫的亞倫，他用的畫布，顏料都是弗洛倫薩畫家沙龍中的高級貨，他親眼品鑒了美第奇家族收藏的幾個世紀前最偉大畫家的藝術作品，我還承諾等他長大就送他去藝術之都進修繪畫----當然他得指望冥王哈迪斯陛下還沒蘇醒。
至于薩沙…哈哈哈哈。我可對着院長信誓旦旦說，會親自教養她成為美第奇家族的小姐，将來陪嫁一座宮殿，為她找到人生的幸福----哈哈哈哈，奧林匹亞永不嫁人的處女神，雅典娜。
我心情愉悅地大笑起來，優雅地從桌上的東方瓷瓶中，摘下一朵殷紅薔薇，步入庭院。
“米諾斯叔叔----”薩沙歡快地笑着。
只是，我的陰影剛剛落在草坪上，那些原本簇擁着薩沙的鴿子受驚，呼地振翅飛起，盤旋逃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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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裏呵呵了幾聲，微笑着将花朵別在薩沙的珍珠發夾上。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耐心地充當着這三個孩子命中貴人的角色，偶爾還會讓他們回孤兒院探望從前的夥伴----其實是叫他們感受一下，來自小孩子的羨慕，嫉妒，甚至，恨。
對，人類從小就可以邪惡。我見薩沙有時候回來情緒低沉，心裏也猜得到大概發生了什麽，呵呵，孤兒院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們，看到從前的夥伴忽然變成了華貴的公主，會怎麽對待他們？
我聲音溫柔地對薩沙說，如果不高興就不要回去了。
小姑娘搖搖頭，大眼睛裏流露出溫柔。“米諾斯叔叔，他們都是我的朋友，院長說，我應該一如既往對待他們。”
哈哈哈哈，真是善良智慧的化身。
這一天，我又把薩沙和天馬送回孤兒院住一段時間讓他們領受小孩子的排擠和欺負，把冥王的容器送去羅馬看偉大的文藝裸體雕塑，到了夜幕降臨時分，莊園裏萬籁俱靜，一輪彎月高高照耀着大理石的柱式，臺階，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慘白的月光落在牆壁懸挂的古老弓箭上。
我靜靜地看着，突然心頭有些東西缥缈不定，好像想嘗試嘗試，回味回味，箭尖刺入獵物心髒的感覺。
那就狩獵去吧。真神奇。身為冥府的戰士，我的武器一直是星辰傀儡線，難道現在還要以人類之身，學習箭術？
将那銀質的長弓斜背，我一襲狩獵裝，不帶任何仆從，親自牽馬，慢慢如巡視一般，在這片夜間的領土上，尋覓。
夜晚的莊園，更加合我心意。大片夜間開花的冬青散發出幽香，月光下，溪流潺潺如同流瀉的緞，更遠方有雪白的貓頭鷹在捕獵盤旋---
只是那邊樹林之中，有一處隐隐綽綽的火光。是有人在露宿吧。
真是大膽又無知，那些生長在野外的動物們遠遠見了我，都只會驚慌逃竄。是什麽人，竟然來到這冥府的領地？
無窮無盡的月夜星空在曠野上流轉，璀璨深遠。我捕捉到了那個方位的小宇宙感。非常強大而安定的力量----對于這是何方神聖，心裏有了猜測。
姍姍來遲的聖域訪客嗎？我毫不猶豫地往那個方向走去----因對那股力量的好奇心，被那火源的光芒吸引而去。
挽着馬的缰繩，我漸漸走近。已經看清楚，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穿着普通。
他早就看到了光明正大走過來的我，現在，正對着凝望我的舉動。
我的心髒突然跳動得急促----這人身邊放着一個金黃色的大箱子，在篝火熊熊的映襯下，格外奪目。他必定是個黃金聖鬥士，是我将來的死敵。也是死後必定被囚禁凍結在寒冰地獄的家夥。
但是，這種種飛快閃過的思緒，在我距離他很近，近到看清了他的一雙棕琥珀色飽蘊光芒的眼睛時，生生恍惚了。
篝火哔剝出星星點點的金紅星火，隐沒在黝黑的夜色中。
我從短促的游離失态中恢複過來，拉了拉帽沿，盯着他明滅亮光下，如雕塑般英挺的臉，“先生，您來到我的莊園，有何貴幹呢？”
他大概這時候才明白闖入了私人領地，忙致歉說，是因為一時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才想在這裏過夜。如果主人介意，他會立即離開。
非常溫和的聲音，得體的彬彬有禮。不錯啊，聖域的戰士。
我笑了笑，注視着他那雙溫和的眼睛，同樣有禮貌地說，我一點兒也不介意，并且，願意提供一張宅院內溫暖的床。
他表示了謝意，說自己在這裏過夜就夠了。說話時，視線落在我斜斜挽着的那張銀質弓箭上，嘴角有近不可見地笑意。
我也掃一眼地上一旁那個黃金箱子，清晰看到上面的浮雕，是射手星座……我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了。
他對于半夜冒到跟前來的陌生人，表現出了戰士該有的警覺性。而我，多餘的話半句都沒有詢問，沖他微笑着說，“那好，您好好在這裏休息一夜吧。如果您明天有任何需要的幫助，可以去找我。”
“謝謝。”他目送我離開，我能感到一直落在我背後，注視探究的深邃視線。
嘿嘿，雅典娜的聖鬥士，憑借天生的小宇宙感應能力，千裏迢迢來尋找女神的轉世啊。
我笑得狡黠。
果然，第三天，薩沙和天馬從孤兒院回來時，有個男人和他們一起随行，在會客廳等待我見他。
“米諾斯叔叔，我覺得他十分親切，不是壞人。不過他說要帶我走……”薩沙聲音越來越低。
“沒關系的，薩沙。”我含笑安慰着小姑娘。一邊整整蕾絲襯衫袖口，“就讓我，正式去會會他吧。”
我居高臨下地站在二樓臺階上，看着他栗色微卷的頭發又出神了一霎----竟然想觸摸他。
然後，我扶着旋梯以主人的姿态步下，穿着潔白的襯衫和精致刺繡的錦緞馬甲，銀色的長發随意束在肩上。走到最後一級臺階前停下。
“我們，又見面了，我尊貴的客人。”我用文雅又莊重的腔調說道。
他專注地注視我，左手扶右胸行了個點頭禮，微笑了笑，溫和而落落大方，氣度不凡。
不愧是聖域傳說中要接班教皇的人。希緒弗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