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醒
天馬雙肩戰栗,跪撐在阿魯迪巴遺體前----哭得眼淚滿臉,大顆大顆水滴沿着下巴掉下,打濕了好大一塊地面。
伴随着他的哭聲,還有我的斥責:“就你這樣的也叫戰士?你毫無警戒之心!蝙蝠的聲波同時傳來,阿魯迪巴卻沒有昏睡過去,刺破自己耳膜來保持清醒!!你直接躺倒,連最基本的逃走去搬救兵來,都做不到!”
青銅聖鬥士被冥鬥士罵得只有哭的份,也是聖戰中的奇景之一了。真正的冥王安排我來人間卧底,真是高招:天馬等同于被我教養了一段時間,從心理上就被我扯着一根線。這種有理有據的淩駕甚至比小宇宙的強勢更能壓迫他。
就在片刻之前,他被我打醒,親眼看見阿魯迪巴站立着逝去的遺體----聖衣上幹涸的大塊血跡印入不敢置信的雙瞳中,天馬搖搖晃晃地試圖去拉開輝火,卻被貝努鳥冥衣的羽翼一掃跌倒。
“看清楚!輝火可不是兇手!他正在試圖讓阿魯迪巴躺下而已!”我喝道。
天馬半跪在地,愣愣望着輝火以絕對肅穆的表情,總算将阿魯迪巴舉着的手臂歸于一個安詳的位置----“您是真正的戰士。”輝火低聲道。
天馬就像開頭那樣,撐着地悲傷大哭起來。哭阿魯迪巴悲壯逝去,哭居然是冥鬥士給聖域的英雄整理遺體嗎?
這個長夜裏,只有銀白色的月光冷冷照着半廢墟的練習場。聖山方向,雅典娜神像無動于衷高高屹立着,她會為了聖鬥士的犧牲而悲傷流淚?我低頭再看,夜風冰涼地吹過,捐軀的戰士身下枕着白色披風,一角依舊獵獵飛揚----縱然戰死,靈魂也依舊發誓戰鬥不休嗎?這流動的風,是否代表黃泉下的搏鬥?可惜,效忠雅典娜的亡靈,只有在冥府接受刑罰的份。
輝火摘下頭盔,站起身,嫌棄不屑地瞧着天馬,冷冷道,只知道哭有什麽用?
天馬抽泣着擡頭,握拳,“你們,告訴我----殺阿魯迪巴的是誰?”
我平靜答道,“據我所知,潘多拉一共派出了兩撥刺客來取你性命。最開始你們昏睡是遭遇了地察星蝙蝠的聲波,而後來……阿魯迪巴一個人對戰地察星和地陰星的輪番攻擊。臨終前殺死了這兩個,卻沒料到,為了保這趟任務萬無一失,還有第三名刺客,地奇星哲洛斯。”
“天馬,潘多拉不弄死你不會罷休。你知道,唯一能及時庇護你的,只有冥王嗎?我就是奉命,來阻止這件事!可沒想到,阿魯迪巴為了救你,竟然先犧牲了!”
說着我把自己的推羅紫外袍脫下,用這華貴的織物覆蓋住阿魯迪巴傷痕累累的遺體,又看向哭泣的天馬,他的心裏是不是追悔莫及?----可誰讓你是那個賤人薩沙的忠誠寵物?
天馬感到重壓痛苦的話,該死的薩沙也會痛苦嗎?那端着一副高貴女神樣的小賤人,似乎對這傻頭傻腦的小子,還有幾分關心和維護----呵呵,虛僞的雅典娜一定有所圖謀,只不過我現在還看不出來,這個天馬除了當寵物,還能有什麽用!
我盯着天馬,不懷好意肅容故意道,“阿魯迪巴最後耗盡小宇宙殺死了無頭騎士,以守護者的姿勢逝去,他原本不必如此----天馬!是不是為了陪你練拳,才沒有呆在金牛宮養傷?”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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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好樣的,天馬。別人早就身受重傷,倒來陪你練習!你覺得,這樣練的拳,到底能擊敗誰?!”
天馬垂着頭,滿是塵土的臉上依舊淌着淚,簡直沖刷出兩道溝壑,他跪在遺體旁一動都不動,滿臉悔恨,“對不起……我……”
我環胸冷冷道,“你對不起誰?可不僅僅是阿魯迪巴!不是之前還大言不慚說自己雖然弱小,卻肩負着期望嗎?現在,算不算毀掉了----他們對阿魯迪巴的美好期望!?”
我伸手一指訓練場邊緣。那泛着冰冷色澤的石柱旁,臺階上,卧着的是阿魯迪巴的家人:在流離困苦饑寒交迫中被他撿回聖域撫養的孩子們。
天馬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呆呆望向依舊昏睡的那幾個孩子:平和的睡顏,其中一個還牢牢抱着阿魯迪巴的頭盔,逝者對他們而言,是能遮蔽風雨的整個天地啊!一旦醒來----
就讓天馬直接面對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哭喊吧!我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想着再去射手宮探望一番,卻不料看到一貫暴躁的輝火,目光凝視着孩子們,又轉向死去的阿魯迪巴,神色先黯沉,再肅然----他徑直走到失魂落魄的天馬跟前,一把揪起他,“你太懦弱了!今後再遭遇潘多拉的刺客,你也依舊要別人獻出生命來救你嗎?!”
“我……”愧疚痛苦交織在天馬臉上,“為什麽----為什麽……”
“不管你想知道什麽答案,自己去探究吧!”輝火鄭重說完,松開天馬,又對阿魯迪巴的遺體凝望一眼,黑色冥衣翅膀大張,他起身飛走。
我看着孤獨抱頭坐在地上的天馬----亡者親人的哭泣拷問,還沒開始呢!
眯眼犀利望了望燈火通亮的教皇廳和女神殿,“這個時候了,聖域的黃金聖鬥士們居然還沒趕來。他們不可能沒感覺到阿魯迪巴小宇宙的不尋常爆發,大概,以為強敵犯境,都在教皇廳外守護那個所謂善良的女神呢!天馬,你就好好看清楚,阿魯迪巴身上所有的傷口和鮮血!記住了,這個聖域,可笑地直到此刻,都沒有救援!!是兩個冥府戰士,接替阿魯迪巴保護了你,還有這些遺孤們,不在昏睡中被刺客地奇星哲洛斯輕易殺死!”
扔下這段話,我也揚長而去。
呵呵----那廢物雅典娜,教皇調撥大量人手保護她,一定是不敢讓女神再被撕了衣裙狠扇耳光的事發生,這種攻擊甚至能動搖聖域的信仰基礎:什麽女神?一旦被我扒光衣服光溜溜扔到血氣方剛的訓練生聖鬥士營地----呵呵,這小賤人還敢不敢,做出一副高貴堅毅樣,手持黃金杖昂首挺胸統領聖鬥士大軍?
有恃無恐地再度踏入射手宮熟悉的房間內----月光從寬大的窗口輕盈而入,一室通明透亮,四方無塵皎潔。目睹室內的情形,我又驚又喜,更有點心虛:原本安睡在床上的希緒弗斯,竟然已經坐起,身上還穿着黃金聖衣!
他低着頭,一手豎握锃亮的黃金弓,棕發垂下遮住了眼。淡淡月光照着他的羽翼,如同籠上了一層銀色薄紗,渾身光華更溫柔了。
他察覺到我了嗎?會說什麽?我的心呯呯直跳,屏息一動不動,癡癡凝視他。可靜靜站了片刻----似乎有點不對。
我向前走了一步,自己淡淡的投影落在他腳旁。沒了紫色外袍,我一襲白色輕薄長袍,孑然獨立像月下含苞的昙花吧,可他也沒有擡頭看我一眼。
再小心翼翼輕聲喚他,他一動不動毫無反應----我咽下要說的話,慢慢走近一看:他依舊雙眸緊閉,顯然還在沉睡啊!
我大膽地伸出手,輕柔地觸摸他有些瘦削的臉頰,感到安心的溫暖熱意----這是生命的熱度。多好!
我一股腦環摟住了他的脖頸,埋頭在他堅實的肩膀上。他會不會,能不能,嗅到我肢體鬓發間,熟悉的月桂豆蔻香?
“我最心愛的希緒弗斯……”又小心翼翼将他棕發間橫亘的束發帶重新系好,“記得這個習慣嗎?你每天出門之前,都是我幫你最後整裝。”
“可是這一次……我不想你出門。”手指眷戀地觸着他的發梢鬓角,“史昂修好了黃金聖衣,它感應到主人的參戰心意,所以自動穿上了你的身體是嗎?”
我鄭重其事地湊到他耳邊低語,“你是不是,靈魂感覺到了什麽,想去救阿魯迪巴?可是,對不起,希緒弗斯。我也沒料到,沒來得及阻止冥鬥士。他已經踏上黃泉之路,下到冥府了。之後會遭遇什麽……我将來再慢慢告訴你,好嗎?如果你想再見好朋友阿魯迪巴,想見你的哥哥伊利亞斯,我也不是辦不到。別忘了,我是冥府的審判長。”
“所以,希緒弗斯,不要參戰----”我嗅到他黃金聖衣下,他身上透出苦澀草藥氣息,“你的傷明明還沒有完全痊愈,更何況,如果你一直沉睡,我們就不用再在戰場上碰面了,我……我是寧願你射傷我,也舍不得你受半點傷害啊。”
他依舊靜靜不動地坐着,只有呼吸的氣流微微掀動我的發絲。
我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清醒,哪怕聖衣穿在身上,也只能勉強支撐着坐在這,人并沒有意識,這一定是哪裏出問題了。”
“就是那一箭,傷你至此……對不起,我将來一定會彌補你,希緒弗斯。但是現在,我有些希望你就這樣一直沉睡,睡到聖戰結束,我們冥府大勝了也好……到時候,我會治好你,你絕對不是什麽戰敗的俘虜----你也可以當,冥王麾下新世界的守護者,就像我一樣,維持亡者之國的秩序,好不好?”
我輕柔地訴說着,象牙般的手,最終停留在他握扣住黃金弓弓身的手指上,摩挲着,試探着讓他放下武器----可希緒弗斯就算昏睡,五指也牢牢握得那麽緊,我只得作罷,改為攏着他的手,用臉頰親昵貼了貼,“算了……明天我給你,摘一束花來,是我們哈迪斯城的花,它就算生長于你們口中的黑暗之地----可我知道的,希緒弗斯,你一旦見了,也會認可贊嘆它的美麗與芬芳。”
第二天,我捧着一束從睡神的那一層宮殿窗臺下摘到的花:藤甜夢薔薇,來到希緒弗斯卧室內。但剛剛興沖沖從空間一腳踏入----一道淩厲的金光向我襲來!
是鋒利的劍氣!
……還好不是箭。
我還能判斷,而既然不是希緒弗斯對我出手,我的心情一下舒朗,以更快的速度側身閃開,連頭發絲都沒被削斷半根。但是----手持的薔薇花卻被劍氣傷得零落,一瓣一瓣全散了飄落在地。
……這是能讓他做美夢的花啊!
我帶着怒意,盯着眼前這個入侵者----山羊座的艾爾熙德。他揚着手刀,敵意滿滿,“欺騙傷害希緒弗斯的冥鬥士,別想再來炫耀挑釁!”
我呵呵冷笑一聲,先看一看被他牢牢擋在身後的希緒弗斯----黃金羽翼像半合攏的手掌一樣,将沉睡的戰士安全呵護在中央,看來溫柔的人連聖衣都是溫柔的。
而有的人,怎麽聖衣這麽像人類口中,魔鬼撒旦的角?我嫌惡道,“這不是自诩忠實于女神,獨斷專行不允許徒弟有其他想法,否則就要殺人用別人的鮮血來證明自己忠心的,山羊座嗎?!”
艾爾熙德的臉青了。他當然知道我在指哪件事----要不是當年希緒弗斯阻止他,不願意為女神去死的帕基亞現在墳頭上都可以長青草了。
“實質專橫冷酷的聖域,虛僞假仁假義的雅典娜,再加上一個窮兇極惡自诩忠誠的走狗,真是絕配!”
艾爾熙德憤怒地又是一手刀,金光銳利又朝我劈來----呵呵,聽說修煉到極致的手刀,無堅不摧辟天裂地。
“雅典娜賞給她最忠誠的走狗一根骨頭,好像骨頭名字就叫聖劍嘛。”我對讨厭的人,從來不留情,不但輕輕巧巧避開了在我眼裏如同慢動作一樣的劍氣刀鋒,還祭出了星辰傀儡線。
然而,這第二劍還是令我看重的東西遭殃:希緒弗斯卧室裏的藏書,被艾爾熙德的手刀鋒刃激氣劃過----精美的封皮碎裂一沿,綻出紙片,也全都被劃破成兩截!!!
我憤怒不已,看不見的絲線密密麻麻纏住了艾爾熙德的關節,指尖一勾----他咚地一聲,無法控制身體朝我單膝跪下!
“讓你自己在自己脖子上抹一刀,是多麽容易的事啊,艾爾熙德!”我冷笑說道。
可是……話雖然說得兇狠,但我能真的這麽做嗎?我能在希緒弗斯面前,當着他,殺死他信賴的左右手嗎?
我悄悄看了看坐在那紋絲不動的希緒弗斯----顯然他這次是真的傷重不醒:身體上的箭傷已經開始愈合,至重的,是心裏靈魂的傷吧。
如果我斬殺艾爾熙德的鮮血濺落在希緒弗斯臉上----我敢保證我一直努力的那個前途,會變得更加兇險莫測,艱難渺茫:他不會原諒我。
所以我只好,扯動着艾爾熙德,讓他自己邁開步履,從射手宮的窗戶處,一躍跳下去----大概直直落到山腳?
卧室裏總算清淨了。我,又緊緊挨着希緒弗斯,依偎在他的羽翼環抱之內,近距離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和緊繃的下颌----他表情嚴肅,生氣了嗎?
“可是,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別怪我。”我垂眸輕輕道。
作者有話要說:
米渣不喜歡艾爾熙德,可以理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