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戰鬥不息
這是一個多麽安靜祥和的午後。我屏息生怕驚碎了他溫和的聲音,在窗外的花影搖曳中,在淡淡的覆盆子甜香萦繞下,聆聽他耐心講述人間的種種善良寬容故事。我悄悄望着他在金燦燦陽光下暖得如同秋日穗草般的眼睫,以及那雙更暖融融明亮的瞳仁,手心微汗将他衣角拽得更死緊。
他說這些,冥府都有相反版本:以收養之名行肮髒之事,受過幫助的反咬一口恩人,等等等等。只是,我多麽愛聽他娓娓道來的純粹美好……像他這麽溫柔寬宏的人,我心心念念想,如果肯和我在一起,就能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永恒寧靜與幸福。我怎麽能容忍,他被雅典娜欺騙後再像垃圾一樣被丢棄遺忘呢?我絕不放棄保護他。
于是,我垂下眼睑,對于希緒弗斯說的人類種種善行,緩緩給出了我的反饋:“是的,他們都有非常美好的靈魂,經得起真實之書的考驗和審判,一定會進入愛麗舍樂園,過上永恒的幸福生活。”
我穩穩依靠着的胸膛,深沉起伏了下。希緒弗斯嘆了口氣,“我明白了,米諾斯……你無論如何都是以冥府審判官的角度,來看待人,也看待我,是嗎?”
我朝他的手伸出手,試探着覆上,傷感說道,“希緒弗斯……我不覺得我的角度有什麽錯,而如果,我不是冥府的審判長,我,我該如何保護你不要落入那個該死的寒冰地獄受罰呢?那樣殘酷痛苦的地方……除了我誰還會救你嗎?我必須有能力給你最幸福的未來……所以,我一定是,必須是冥王看重的下屬。只要你是雅典娜麾下的聖鬥士,這點就絕不會改變。”
一口氣铮铮說了這麽一大段話,我喘息着,不支向下滑去,希緒弗斯手臂一緊----他扶穩了我。
聽到我的真情摯意,他明顯動容,面對我的眸光,他聲音更啞氲卻說:“米諾斯……你懂不懂,為了自己信奉的事業,為了我眼中的光明希望而戰鬥,哪怕死亡也是幸福的?而死後的事……我也很坦然接受,請你理解我要和我的先輩們,親密的同伴們哪怕成為亡魂也要共同戰鬥的心意。”
這是連我的挽救好意都拒絕?不過,可由不得你----我沉默不做聲,他則輕淺地嘆了口氣,“米諾斯,我會試着繼續和你聊聊人間,你作為審判長在冥府看到的種種人性,如果願意也可以坦然告訴我,我們能讨論讨論很多事情。但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好嗎?”
我嗯了聲,柔順躺下,半蜷起拉住他的手,伴眠。
那天,希緒弗斯一直一直守着我。直到他以為我睡了,才悄悄掰開我握住的手。
我感到他伸手觸碰着我的頭發絲,依稀還探了探我臉頰溫度,接着,他默然離去。
我驀地睜開眼,歪過頭看向窗外綠藍幽幽的大火鐘----這個時間點,他果然還是和人輪崗去守護那個虛僞雅典娜了。“希緒弗斯……希緒弗斯………”我喃喃徒勞呼喚着又把我撇下的人,不甘道,“我就再讓你再瞧瞧,她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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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狂躁嚣張的卡路狄亞,到底還是在三天後,乘希緒弗斯去教皇廳的功夫,殺了進來。
三天時間,我能勉強下床走動,也悄悄恢複了一絲力量:但逃走不太可能----好吧,比起逃走,我其實更想呆在射手宮,但這并不代表我喜歡被一把粗魯地揪起----天蠍座狠狠咬着獠牙,我冷笑應對,已經準備承受他紮我幾針:這樣等希緒弗斯回來-----就一定會後悔把我一個人撇在這裏!
這只毒蠍子卻拽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往下面那層天蠍宮走,一進門陰冷泥濘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把我狠狠一推:我順勢跌倒在堅硬冰冷的石板磚面上,而對聖域譏諷的嘲笑已經挂在我嘴邊。
卡路狄亞又抓起另外一個癱在角落的家夥,拖過來,再兇狠地一腳踩在那吵吵鬧鬧的東西背上,“冥鬥士,可都拿出點志氣來讓我看看!”
原來是阿魯迪巴犧牲時被聖域抓住的青蛙哲洛斯----“哇呱呱!!!啊啊,不要啊啊!!”
他看來已經領受過聖域的私刑拷問,面對聖鬥士尖利的腥紅毒針,嘶聲慘叫,“不要啊!!好疼!!!疼死啦!!!!”
這是要恐吓我?
我望着卡路狄亞悍然一針戳下去,“呱呱啊!!!!”哲洛斯眼淚鼻涕齊流,那張醜陋臉上的凸點都更加鼓脹成包,看得我惡心不已。
“既沒骨氣又沒品味,那就換一個!!說,快說你把奧利哈爾鋼藏到哪裏了!!給我交出來!!”卡路狄亞惡狠狠指着我,逼問道。
……不枉我勉強下床把它藏到了希緒弗斯那件深藍羊絨外套的口袋裏-----那東西要找到,也只能是希緒弗斯的功勞。別的人,想都別想!!所以此刻,我有恃無恐故意刺激卡路狄亞,我撐起身體,放肆笑道,“呵呵哈哈,看來,那個笛捷爾回不來了啊。”
“你!”他的表情可以用要撕了我來形容。
“如果算上他,你們聖域的黃金聖鬥士,已經損失過半了----沒準現在可都在寒冰地獄裏被拳打腳踢呢。呵呵呵,來,天蠍座,你要紮我就試試!碰我一下,等你死後歸我審判,我一定會慢慢地叫你嘗嘗刑罰的味道!!你想不想被一千根燒紅的鐵刺紮透啊?”
他暴跳如雷,沖過來一把揪起了我,咬牙切齒,鮮紅的尖利指甲已經在我臉頰上比劃,我冷冰冰輕蔑瞧着他,“要紮快紮,可別不敢!”
我邊說邊慢慢卷起自己的袖子,想主動伸到他暴怒瞳孔前,但,卻愣住了:這時才發現----為什麽我的手肘處,布滿了深紅色蛛網般的線?簡直就是皮膚下的條條血管凸爆顯現,太猙獰了!!
我也顧不得再挑釁,慌忙順着胳膊再看----原來還蔓延到了胸口和頸脖……
心咯噔一下,想到自己的臉----忙摸了摸……手微微顫抖。我這幾天,對着希緒弗斯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容貌啊!
卻不幸讓卡路狄亞看出我在乎什麽,他一眯眼,“呵呵,你這騙人的龌龊冥鬥士,現在外表和心靈一樣醜陋的模樣,最配你了!!”
他說完把我往癱在地上泥巴一樣的哲洛斯處一扔,“呵呵哈哈!兩個多像啊!都不用照鏡子!!”
“呱呱哇哇啊!!米諾斯大人你----”哲洛斯那副癞蛤蟆般的臉眼淚汪汪望着我嚎啕,“大人,您救救我!”
我瞪着他可怖的皮膚,好像從他那鼓脹凸起的大眼中,也看到了自己的恐怖模樣----臉上就像爬滿了一條條深紅色的扭曲蚯蚓!!!
這個認知夠驚惶,肺葉裏的空氣瞬間仿佛被抽幹----我無法呼吸,無法呼吸,歪歪斜斜地,癱軟在地,五髒六腑一陣抽搐,我頭昏眼花居然趴在這只東西邊上,狼狽幹嘔起來。腦子裏昏沉盤旋的,都是這幾天相處的細節----他!他----
“卡路狄亞你在幹什麽!!”
我一顫,偏偏此刻極度抗拒聽到他的聲音----希緒弗斯。他的羽翼流潋光輝已經能被眼角餘光看到,這個男人正疾步走來。可原來,他老給我結結實實紮着袖口,原來他安撫我先別洗澡的理由,是不想我發現自己變得這麽難看了嗎?!
我披頭散發使勁捂住耳朵,胳膊肘死死夾擋自己的臉,一瞬間恨不得自己死了回歸冥府----我怎麽能破壞掉,他記憶裏那個無暇美麗的模樣?
耳朵嗡嗡響,無心去聽卡路狄亞大聲分辨,我只想跑回冥府去療傷----希緒弗斯嚴肅的聲音為什麽要依舊傳來?他為什麽還要走近來?!為什麽,他還要讓如此狼狽不堪的我,舍不得離開他?!
他的手,觸到我的頭上時,我活像一條被魚叉叉到的魚,抱着頭扭動掙紮就是不想被納入簍子裏卻徒勞:希緒弗斯輕易鉗住了我雙手,忽然将我一下抱起,臉貼到他胸膛前,還略撫按着我腦袋----我嗅到最熟悉的溫暖安定氣息……掙紮的舉動漸漸頓住:我是多麽多麽,渴望緊貼伏在這裏啊!!
“沒事的。”他簡短低聲一句,又轉過頭朝天蠍座鄭重說道,“好了,卡路狄亞,聖域決不允許私刑,不管是對誰。那位哲洛斯也請你送去教皇廳,俘虜可以在黃金聖鬥士的監視下,交給雅典娜女神詢問----”
什麽!莫非他也會把我帶到雅典娜面前問詢嗎,會把我當工具去展現那賤人的寬宏大度?我的心極度揪緊痛苦着,繼而燃起火苗:在怒火中燒前,連自身的狼狽感也釋緩,我咬牙擡起頭,豁出去望着他----他濃密的褐色睫毛如同月暈梢頭的長影,他此刻是什麽樣的眼神?
希緒弗斯回了我一個溫和坦然的表情,他又低聲重複道,“沒事。”
我一頭往他胸懷內埋去,悶聲點頭。我,信他。信他說的靈魂之美,信他願意保護我。
然而,這時候,就在我漸漸舒緩時,一個無比糟糕的突發狀況,驟然滅絕了我今天和平安寧收場的一切可能。“卡路狄亞,希緒弗斯-----”女聲傳來。
天蠍宮門口又出現了人影,其中最憎惡礙眼的,是那個拿着金燦燦勝利女神,一襲白裙飄飄的少女-----她在天馬和其他好幾個黃金聖鬥士的簇擁下,正向我們走來!!
我的瞳孔裏只看到薩沙鼓囊囊飽滿的胸,還有她那奶白色的無暇皮膚,櫻桃紅的嘴唇和健康珊瑚色的雙頰。她那嬌滴滴的聲音穿透我耳膜,“你們還好吧,我也有些擔心米諾斯叔叔的狀況,所以來探望探望他----”
不用擡頭我也能知道希緒弗斯的微笑表情----他望着符合他希望與愛代表的雅典娜……
我不動彈,為積蓄力量而閉上眼。
大概是我真重傷又看着虛弱,那小賤人膽大包天走了近前,我可以嗅到她衣袂發間的乳香味。她就在我身旁,柔婉說道,“不管米諾斯叔叔怎麽看待之前的事,我也很感謝他給與過我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活幸福時光。現在希望米諾斯叔叔早些養好傷,哪怕他作為冥王的下屬,也可以見證我們聖域以及這聖域代表的人間,具有不同于冥府的仁愛,我相信米諾斯叔叔會明白的。”
希緒弗斯的呼吸因為笑意而更暖融融,“女神您的寬容----”
他話沒說完,我已經如鷹隼般雪亮睜眼,以我聚集的力氣和速度,惡狠狠朝薩沙扇出一掌!
希緒弗斯抱着我,他沒料到我如此歇斯底裏不接受他眼中女神的善意----他沒來得及扔開我,更沒能多出一只手來捏緊我手腕-----只聽響亮“啪”一聲!!這小賤人又結結實實地吃了我一記耳光!!!
薩沙捂着臉,标準彰顯難過表情地望着我----而所有其他人都變了臉色。“你!!”一幫子人沖過來,團團隔開護住了她。
希緒弗斯箍抱着我的手臂也早變得像岩石一樣硬----或者本來就是聖衣的堅硬,他氣得聲音都發顫,“米諾斯你這個----”
我不顧使用力量而引燃的新一陣疼痛,“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雅典娜,你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是什麽玩意兒我還不知道?別指望,利用我當工具,滿足你那可笑的虛僞仁愛!!”
話沒說完我已經被狠狠擱在了地上,希緒弗斯漲紅着臉,氣怒滿面中還夾雜着羞愧,他沖雅典娜薩沙單膝跪禮請罪,他說什麽?放縱我這個冥鬥士,不小心沒有保護好她?
----多麽荒謬的戰鬥女神。
我扶着桌子慢慢爬起,随手抓起一件什麽小玩意陶罐,又朝薩沙擲了過去!!能砸這賤貨個頭破血流嗎?!
當然,保護着這廢物的其他幾個聖鬥士輕易解決了我的攻擊,他們面色難看地瞪着我,哦,是史昂,雷古魯斯和雅柏菲卡。
還有天馬也在握拳大叫,“米諾斯叔叔你太過分了!!薩沙心地善良不計較你傷害過她,你怎麽這樣?!”
卡路狄亞兇狠龇牙逼圍過來,“你們現在總沒有人反對,我在這家夥身上也開個洞吧!!”
“呵呵呵呵。”我放肆大笑,“這可真是有趣的一臺戲啊,這賤人帶着你們來,本來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身為雅典娜該如何以仁愛之心感化邪惡----啊哈哈哈……戲砸咯。咳咳……真痛快!”
我喘息幾聲,“真是好有趣啊,被雅典娜利用徹底的聖鬥士們,如果我沒猜錯,從哈迪斯城堡一戰後回來,那些多少看到了冰地獄真相的聖鬥士們,多少也會有些想法吧?他們的女神一代代轉世後都把戰士像垃圾一樣丢棄,重新轉世後就裝作不知道這事……招募新的炮灰為她賣命,哈哈哈。雅典娜急需要,重新鞏固自己的形象,是不是啊,啊哈哈哈哈。你這無恥的小賤人!!只會坐在聖域的戰鬥女神!!”
薩沙的臉變得煞白,她倒是還阻止卡路狄亞對我出手,“米諾斯叔叔……我……”
我告訴自己無論怎樣強撐,也一定要說流暢說完,同時還要----我又沖她狠狠砸了一個物品。聖鬥士們進一步被激怒,黃金色的鬥氣似乎都從小宇宙蔓延出來……呵呵。
“你真仁愛的話,你的忠犬山羊座要殺死稍微懷疑聖戰要離開的普通聖鬥士時,怎麽從來不管?雙子座黃金聖鬥士雙胞胎中的一個,從一出生就面臨怎樣被神谕詛咒的悲慘境地,你怎麽從來不幹涉?哦,對了,還有雙魚座,每一代戰士必須要殺死師傅,以毒血傳承,你是裝作不知道嗎?哈哈哈哈,仁愛的雅典娜女神?”
這群金燦燦的身影在我視野裏開始眩暈,我強行壓抑下身體的不适,仰頭繼續清晰說關鍵:“我知道,雅典娜你的盤算,你關心的是什麽-----地面上的霸權而已。真是好笑啊,代表希望的雅典娜!!而這些為你效力人類中,你在乎的,只有這個,工具天馬!!這個我們冥界戰士的親生兒子,天馬!!”
天馬被我丢出來的真相,震得呆住。“我……你胡說!!”
“我幹嘛要胡說?誰讓我就是知道,你的父親是誰?那個冥鬥士因為思念你,把自己的坐騎也取了你的名字----哈哈,想必等到你們在戰場上相互厮殺,看看是父親殺死兒子,還是兒子弑殺父親,那就一定能體現出,這個故意安排了這一切,雅典娜的偉大仁愛!!”
我又譏諷天馬道,“你知道作為聖鬥士,你的資質如何低劣嗎?比起真正的天才?你只不過是一匹劣等馬,你以為這個女神為什麽會青睐你?你以為是上天送你的青梅竹馬女神?”
“這位了不起的雅典娜薩沙,可是在投胎為人前,慫恿自己的侍女也一道轉世去潘多拉身邊,賣弄色相勾搭上了天馬的父親,無論如何把這個傳說中的弑神工具,要弄到人間來投胎!!這是多麽了不起的智慧女神啊!把天馬這麽一個,不過是劣等馬的貨色,用無數聖鬥士的性命和鮮血澆灌,等他長成亮晃晃的弑神者-----哈哈哈哈,這是多麽了不起的仁愛啊!!”
說着我的身體晃了晃,眼前更加模糊,但---- “記住了,諸位等着看,聖戰再殘酷,雅典娜也會想方設法無所謂用多少普通聖鬥士的血和命,保護她的這個珍貴的弑神者----你們哪怕再優秀,也不過是天馬性命前的碎磚瓦,是最終給這女神野心鋪路的踏腳石!”
說到這,史昂最先發覺異狀,“你!!”他的聖衣發出了鳴響----
而我,早已得逞。放松下來的我,費力指着門外的聖域,“哈哈哈……沒錯,借助諸位的怒氣掩護,我剛剛已經悄悄用自己的小宇宙,第幾感?把我所說的一切……像蛛網一樣……在聖域每一位聖鬥士耳邊都連貫……他們都聽見了!!哈哈哈哈,聖衣,是有記憶的,對嗎?人……也是有自己獨立思維的,對嗎?”
可惜我力量透支,已經看不清很多東西……尤其是雅典娜的精彩臉色。而希緒弗斯……他的臉也一片模糊。他……
“……就算……我今次死在這裏被封印,冥王在聖戰沒有成功……這種讨厭的戰役還要歷經下次……可我今天揭穿雅典娜真面目的話,已經被聖衣,被聖鬥士們給記住了……你們所說的傳承……哈哈哈哈……将來總會有人,明白真相……不再給這個雅典娜賣命,不再給她的心肝小寶貝弑神者……當澆灌他生長的人命血肉!!哈哈哈哈……真痛快啊。”
說到這,我已經徹底支持不住,緩緩滑倒,光怪陸離後,徹底的黑暗侵蝕着我的意識----這次再也沒有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扶持住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不要猜一猜米渣醒後的待遇?丢地牢裏還是別的?
米渣這段話,鋪下了兩百多年後聖鬥士出現反叛不服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