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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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蛟人傳說
作者:況屬
文案
他是青城山上南禪寺的僧人。
她是出身義海的一頭蛟龍。
初見之時,她求他帶她上山,他卻無意中拿了她的兩枚鱗片去換錢,就此展開一段緣分。
十五年後,她再見到他:“你過得好嗎?”
他淡淡一笑:“你還活着,就好。”
不正經版:
白澤:“山藥你喜歡吃脆的還是喜歡吃軟的?”
他:“我喜歡軟的。”
白澤:“龍須草你喜歡吃脆的還是喜歡吃軟的?”
他:“我喜歡軟的。”
白澤:“為什麽喜歡我?”
他:“我喜歡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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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
記小和尚與一只白蛟的溫馨愛戀。
內容标簽:靈異神怪 破鏡重圓 邊緣戀歌
搜索關鍵字:主角:白澤,元空 ┃ 配角:龍三,元成,元澤,元樂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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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 小白蛟,姐姐我練功受傷走火入魔,不如就讓我吃了你來補補力氣吧”
“一只小小的白蛟,也敢與我螭龍對抗,不自量力!”
“啊……”
怒海翻騰,巨浪襲天。
說話間,那巨大無角的螭龍已立起龍身作勢撲來——
白澤一身冷汗的醒來。
睜開眼睛,看到頭頂斑駁的橫梁,反應過來自己是在一間廢棄的破廟裏。
天已經亮了,外面有小鳥唧唧咋咋的叫聲,陽光透過門板上破舊不堪的窗紙照射進來,金線絲絲縷縷。
那麽,剛才只是在做噩夢了。
夢裏的感覺太真實,讓人心有餘悸,白澤躺着望着頭頂的橫梁發了一會呆才撓撓頭發坐起來。
身下是昨夜臨睡前随手鋪的一些野草,野草上零零散散的躺着幾枚鱗片,光線照上去,牆壁上五彩斑斓。
白澤擡了擡右手,還是一樣,沉重無力。
她撩起柚子,整條手臂上鱗片若隐若現,傷勢最重的地方滿滿鋪着鱗片,鱗片已經逆起一些角度,根部微微往外滲着血。
白澤左手撫上鱗片,将鱗片輕輕的往下壓,希望能起到點作用。然而一旦她的手松開,鱗片依舊翹起。
其實,也不只這條手臂這些鱗片,白澤甚至覺得整個半邊身子都是沒有力氣的。
白澤環顧了一下四周,一間到處是蜘蛛網的破廟,空置已久,無人問津。
白澤原本是義海裏的一條蛟龍,出來玩卻遇上了一條走火入魔的螭龍要将她吞食入腹。她被螭龍咬傷後僥幸逃脫,昏迷中順着水流而下來到了這裏。為了避免在河中被漁人逮住,她化作人身上了岸。
白澤昨天上岸太累,就随地找了個破廟,決定先休息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
但是現在,看着手臂上逆起的鱗片,白澤覺得也只能先去鎮上找個大夫試試運氣了。
白澤走出破廟,初秋的早晨陽光很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白澤先是随意的走着,看到人了以後就随着人流多的地方走,順着人流來到了一條熱鬧的街上。
正是早上,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遠處的包子鋪蒸籠剛剛揭鍋,香味順着風飄過來,白澤聞着不禁覺得肚子也餓了。
白澤走到包子鋪前。
夥計熱情的招呼道,“姑娘,熱騰騰剛出爐的包子,來一屜?”
白澤以前随着水麒麟上過岸,知道人世的交易都是要用錢的,她擺擺手,“不,不了,我不要。”
賣包子的夥計不高興了,趕蒼蠅一樣,“不要你站我鋪子前做什麽,走遠一點,別擋住我生意了!”
白澤:“……”
白澤向四周打量着。
她看到遠處不起眼的牆角下,太陽曬不到的地方,有個身形瘦弱的老伯攏着袖子頭一點一點的在打盹,在他的面前,是一個布攤子,攤子上零零散散的擺着幾條鹹魚。
或許白澤不自然就覺得賣魚的人都比較親切,她走到布攤子前,喚一聲“阿伯”。
老頭聽到聲音擡起頭來,大概打盹被吵醒人還有點迷糊,他盯着白澤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姑娘,要買魚嗎?我們這有青魚、刀魚,都是今天早上剛剛打上來的。”
“不不不,我不買。”白澤搖手,“阿伯,能跟你打聽件事嗎?”
阿伯:“姑娘,聽你這問題應該是外地人吧,你問。”
白澤:“阿伯,請問這鎮上醫術好的大夫是哪家?”
老頭道,“要看病啊,這鎮子上醫術最好的大夫叫福來樂,你沿着這條街一直往東走,到盡頭就是了。”
白澤:“好的,謝謝阿伯了。”
白澤正準備轉身,又聽見老頭說到,“不過聽說,這條街上有個算命先生也挺靈的,嘿嘿嘿,聽說漁人張三家的大兒子上個月出海捕魚,一不小心吃了處理不幹淨的河豚,雙目失明,找了多少醫生都沒用。後來這算命先生回家路過,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那大兒子的眼睛一下子就好了。若是那大夫的醫術沒用,你也可以去試試這個算命先生,隔的也不遠,都在這條街上,就那個挂着紅旗子的門面就是。”
白澤:“好的,謝謝阿伯了。”
白澤應下,轉身離開。
算命的,哪會什麽醫術呢,白澤在心裏想着,何況她這傷口不便給人看到,只能先去找那大夫要點紗布止點血,不知道他肯不肯給。
白澤順着老伯指給她的方向往前走。
有挑扁擔的小販路過她身旁,扁擔上是累的像小山一樣的還帶着水珠的蓮蓬,“讓一讓讓一讓。”
白澤側身,盡量不撞到人家。
這條街上賣食物的小店真的很多。
不管是人還是其他什麽動物,一旦肚子餓了,嗅覺總要變得敏銳一點。
白澤之前和那螭龍糾纏好久,又被咬傷,昨夜匆匆睡了一覺,什麽都沒有吃,這時候只覺得街上的包子味鹹魚味無論什麽味道都往她鼻子裏鑽。
李記的烏鳢面聞起來肉質鮮美,徐記的蝦餃裏面的蝦子都是死蝦子。
白澤在心中一一點評,一個人默默的往前走。
“咕嚕……”
猝不及防肚子叫了一下,白澤只覺得肚子餓的渾身都難受,即使那蝦餃裏面的蝦子都是她平時不屑的死蝦,此刻聞起來也甚是鮮美。
白澤繼續往前走,努力忽略吸引她注意力的食物香味。
眼下,先緩解手臂上的傷才是正事。
突然,白澤察覺到在這些味道中,似乎還有一絲別的什麽味道。
那是一種她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白澤順着那味道走,每往前走一步,那味道就重了一分。
白澤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她來到一家門面,門面上是一個紅旗子,旗子上正是一個’蔔’字。
白澤撩開門上的門簾走進去。
簾內物品擺放很簡潔,入目即是一人一桌,那人身着藏藍布衣,只用一簪挽着頭發。桌子上除了筆墨紙硯,就是一盒占蔔用的蓍草。
白澤走到桌前坐下來。
算命先生擡頭,巴掌大的臉上眉目清秀,他開口,“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卻是一副正在換聲的鴨舌嗓子。
白澤不說話,靜靜打量這位算命先生,只覺得即便是一身素衣也難掩他身上那股豐神俊逸的氣質。
算命先生此時也察覺到不對了,眼前的人乍看之下姿色平平,只是那一雙細長眼,下巴上輕輕一顆痣,平白添了一股韻味。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那股氣味。
白澤回答他:“在下白澤。”
算命先生道:“請問白澤姑娘欲算何事?”
白澤:“請問先生如何稱呼?”
算命先生道:“姑娘叫我龍三就好。”
白澤聽到這個名字想了想,對他說,“龍三,我被螭龍咬傷,現在沒有辦法游回去。”
游回海中對白澤來說本不在話下,然而如今她半邊身體受傷,稍微一點海浪就能将讓她失去平衡,葬身海底,更不用說沿途會遇到的天敵。
那算命先生聽見白澤透露身份竟也不驚奇,只說可否讓他看看她的傷處。
白澤挽起袖子,龍三頓時深吸一口氣,她的肉身一片青紫,鱗片無一完好。
龍三将手懸于白澤手臂上方,白澤只覺得手臂上的傷處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撫慰。
片刻,龍三收回手,“我的力量也很弱,只能幫你止一時半刻的痛。”
“已經很好了。”白澤感慨,“聽說義海龍宮的三王子少時出游因緣失蹤,卻沒想到原來是來這鎮上當了一個小小的算命先生,真不知究竟是福還是禍。”
龍三道:“世間之事,本就福禍難料。姑娘眼下處境看起來是禍,誰又知道日後想起會不會覺得是福呢?”
白澤:“王子小小年紀倒是想的開。”
龍三:“白澤姑娘,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離這裏不遠又可以幫你療傷,只是那地方有點難去。”
白澤:“在什麽地方?”
龍三:“青城山。”
白澤:“謝了龍三,你身上有沒有銀子?”
一聽到錢的事,龍三臉色防備起來,“沒有,今天才剛開張你就來了,我一分錢也沒有!”
白澤聞言,也不戳穿他,氣定神閑的靠着椅背,“龍三,你不給我銀子,我就去告訴大家你是義海的三龍子,開了這算命鋪子坑蒙拐騙。”
龍三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你告訴大家不是也要暴露你的身份嗎?不然你如何證明所說之言?”
白澤:“唔,大不了我就逃呗,也不知是誰還要在這裏繼續生活下去。”
龍三氣得嘴角一抽一抽,默默摸出錢袋。
白澤一把奪過,“謝啦龍子,這份恩情,白澤來日再報。”
留下龍三在身後哀嚎,“你回來,我沒有說要全部給你啊!”
從龍三的鋪子裏出來,白澤幾乎是跑着進了那家烏鳢面館,“老板,一碗烏鳢面!”
烏鳢面很快上上來,湯頭濃郁,魚片嫩滑,白澤吃的一本滿足。
白澤吃完付了錢,又去剛才問話的老伯那裏買了幾條魚,留待下一餐吃。
填飽了肚子,就該思考怎麽去那個地方療傷了。
“那地方在後山上,又有牆圍住,輕易不許外人進入。”
白澤一邊出神想着龍三的話,一邊往回走。
烏雲在天空翻騰,遠處傳來幾聲悶悶的響聲。早上還是晴空萬裏,這下便已變天了。
街上行人的腳步更加匆匆,市集上原本支着小攤的攤主拿遮布的拿遮布,收攤的收攤,都感嘆着今天的錢還沒賺幾個就得收工回家了。
“哎呀,這六月的天,真是說變就變。”倒是酒館的店小二,仗着有酒樓的房頂撐腰,走到屋檐下神色悠閑的感嘆着天氣。
也有少爺公子們不急着回家,見下了雨就直直的往酒館裏沖進來,店小二看那兩人服飾華美,忙甩了帕子搭在肩上迎上去,“二位爺,點點什麽?”
“來兩壺上好的碧螺春。”
店小二連忙躬着身子俨然一副請佛爺的姿勢:“好嘞,兩位爺裏邊請,上好的碧螺春一壺!”
在街上匆匆避雨的人中,有一個人不急着趕路,就會顯得特別與衆不同。
這個人就是白澤。
她一邊出神一邊往前走,好像一點也沒有察覺下雨了。
店小二招呼完剛才的兩位公子,此時又回到了屋檐下,“這位姑娘,雨大,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白澤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出神,一點反應也沒有給他,只是直直的往前走。
“有病啊,也不理人!”小二被忽略心裏不爽,搭着毛巾欲往回走,一轉身卻被身後的一雙手拉住衣擺。
“施主——”
小二轉過身去,只見一個灰色缁衣的小和尚,身量瘦小,面色黝黑。
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請施舍一碗飯吃吧。”
”去去去,走開,哪來的乞丐。”小二剛剛被白澤忽略本來心情就不好,見是來讨飯的,一點好臉色也沒有,連忙将人趕開。
“我不是乞丐!”小和尚抓住他的手用力争辯道。
“就你那破爛相,哪涼快哪呆着去,別給你大爺我找晦氣。”小二一邊說着一邊将人往外推。
小和尚本來正立在臺階上,又沒有多少力氣,被這麽一推,就一個踉跄跌到了身後一個人的身上,着力點也沒下穩,又緊接着摔到了地上。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淋個半濕,此時跌坐在地上的一個水圈裏,真是好不尴尬。
被撞到的人自然是白澤。
她這時才回過神來,看看小二,又看看地上的小和尚。
小和尚擦擦屁股爬起來,又是一個十字,“無意中撞到施主……”
“沒事。”白澤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繼續往前走。
小和尚往小二這邊看過來。
小二嫌棄的擺手,“去去去,去跟那位施主讨飯去。”
白澤走了沒幾步就感覺自己的衣襟被人拉住了。
她停住。
小和尚見她轉身,放開她的衣襟,“阿彌陀佛……”
白澤不想理他,轉身離開。
不防被人抓住了手臂,白澤只覺傷口被人按住,有刺疼也有漲疼,她本能的将手臂往外一揮——
這下小和尚被甩了出去。
甚而比剛才摔的更嚴重,随身的包裹也甩了出去,包裹裏的白薯,白菜,饅頭滾了出來,随着食物一起掉出來的,還有一個本子一樣的東西。
“你包裏不都是吃的嗎?還化什麽緣?”白澤轉過身對着他沒好氣的說。
小和尚看到包裹都散落了連忙爬起來,将地上的食物清清泥,一一撿回包裹裏。
撿完遠處的食物,他又蹲着過來撿白澤腳下的東西。
”你踩到我的度牒了”,他搖搖她的腿。
白澤本能的挪了一下腳步,低頭看過去,在她的腳邊,是他的佛牒。
佛牒上面寫着大大的三個字——南禪寺。
小和尚用袖子擦擦度牒,打開看看裏面的字,好在水沒有滲進去暈染墨跡,他開心的将度牒合上。
做完這些,他才站起來,起身的時候他覺得頭有點暈眩。
可是這下卻換白澤蹲下去了。
她扶住小和尚的肩膀,眼睛中有種異樣的光彩,“小和尚,我問你個問題——”
小和尚眨巴着眼睛,似乎是有些犯困,“你問…”
雨越下越大,砸在臉上微微的泛疼。
白澤開口道,“你佛牒上的南禪寺,可是附近青城山上的南禪寺?”
一聲驚雷,蓋過了白澤的聲音。
小和尚躲了躲,眼神更加迷茫:“你說什麽?”
“我問,你佛牒上的南禪寺,可是青城山上的南禪寺?”
白澤等着他的回答,哪怕雨水打在眼睛上也不願意閉一下眼,生怕錯過他的回答,不料那小和尚卻雙眼一閉,頭一歪昏了過去。
龍三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來,“南禪寺中的鑒湖,水質清澈溫度适宜,你去那裏養傷,自得靈氣滋養。”
這叫什麽?
剛剛她發了那麽久的呆就是在想要怎麽進入南禪寺,這下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真是踏怕鐵鞋無處尋,得來全不費功夫。
白澤将小和尚手中的佛牒放入他的包裹中,将包裹和他一起背起來,欲往破廟走。
雨勢更大,雨水打在地上噼裏啪啦。
身後傳來小二的唏噓,“一個瘋子,一個乞丐,嘿,絕配!”
☆、第 2 章
白澤背着小和尚回到破廟,外面雨下的很大,兩個人淋的精*濕。
白澤将小和尚卸在昨天自己睡過的草鋪上。
白澤在廟裏轉了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龍王廟,到處都是蛛網、陽塵。廟裏正中央的基臺上供着一尊龍王像,雕的老态龍鐘。
白澤腹诽,這雕像的人一定沒見過真正的龍王。三十年前她遠遠看到過一次,比這不知英俊多少,不然龍子也不會長得那麽好看,可惜現在正在換聲,那鴨嗓子實在是不怎麽好聽。
白澤又仔細找了找,在基臺的下面翻出一個破鍋和一個木勺,大概是之前夜宿的人留下的。
看小和尚瘦成這樣,加上包裹裏面有食物也不吃,這人恐怕是餓昏過去的。
白澤将回廟的路上順道買的米倒在鍋裏,去廟外接了點雨水生了火。
煮粥的時間太無聊,白澤拿過小和尚的包裹翻翻撿撿。
除了白薯,被雨水泡發了的饅頭,還有蔫了的白菜。
“……”
這些留着到底有什麽用。
白澤就手便将饅頭和白菜撕碎了扔到正在煮着的粥裏。
做完這些,她又回到包裹旁,找出裏面的佛牒,只見墨色的硬殼紙上寫着大大的“南禪寺”三個字。
白澤看着那三個字,正是合乎龍子剛才告訴她的那個寺廟的名字,她滿意的笑了笑。
白澤打開佛牒,只見裏面密密麻麻的寫着一堆字,大概介紹了小和尚的本籍,俗名,年齡等等等等。
白澤對這些沒興趣,索性關了佛牒扔到一邊。
等了一會,粥還沒煮好,白澤又去看小和尚。
他此時正趴伏在昨天她鋪的草墊上,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左邊的褲腳大概是她放下他的時候不小心,已經蹭到了膝蓋處。
這樣看過去,只覺得他身材細長,小腿肚健碩有力。
只是卻仍舊掩蓋不了他瘦弱的事實。
白澤想到他包袱裏那些快要爛掉的白菜和饅頭,想到他大概是餓昏過去的,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
白澤從小在義海長大,無父無母,唯一可倚靠的就是一位陪她玩耍長大的水麒麟奶奶。
白澤雖然沒有來過人間幾次,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她也隐約知道,一個人若是連“好好照顧自己”這件事情都做不到,大概也無非是因為心中有想要保護的人。
這個小和尚要保護的,又是誰呢?
白澤又蹲近一點,火光映照下,她只覺得這人實在是長得很黑,并且眉毛也很黑。
白澤忍不住拿手指去劃他的眉毛,從頭劃到尾,只覺得眉毛在她手下被劃順的感覺很好,正欲再來一遍。
“唔……”小和尚皺了一下眉,睜開眼睛。
起初他還帶着一點迷茫,待看清眼前的人,那迷茫瞬間轉為戒備:“你是誰?”
白澤收回手:“我是白澤。”
小和尚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是一間破廟,問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白澤:“你在街上化緣,一不小心昏了過去,是我将你背回來的。”
小和尚又将眼神收回來打量眼前的人,從上到下,從頭頂到肩膀,從肩膀到腳……等一下,她腳下是他的佛牒?
他又戒備起來,“我的包裹呢?”
白澤将他的包裹扔給他,“喏,都在這裏”
小和尚一接到包裹就覺得包裹輕了不少,他連忙打開包裹,發現少了饅頭和白菜。
他憤怒的擡起頭,“你偷走了我的饅頭和白菜!”
白澤覺得有點好笑:“我沒有偷,我只是把它們下到了我給你煮的粥裏。”
白澤走到鍋前,用木勺攪了攪:“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喝點粥?”
小和尚不領她的情:“我不喝!你偷走我的白菜和饅頭,你要還給我!”
白澤覺得有點頭疼:“你的白菜,都已經蔫成那樣了,饅頭再放下去也快要發黴了,現在不吃,要麽扔掉,要麽吃了鬧肚子。”
小和尚完全聽不進她說話,一把走上前,捏住她的手臂,“我不管!”
這已經是一天裏小和尚第二次捏到白澤的傷處了,白澤本來就是耐着性子在跟他解釋,這下手腕作痛,那雙細長眼睛往上一吊,臉色瞬間變得狠厲:“松手!”
小和尚見這神情,有些被震懾到,松開她的手臂,“我不管,你要還我白菜和饅頭。”
白澤覺得和他講不通,索性耍起賴來,“反正你的白菜和饅頭被我下到了粥裏,你吃了呢,我不欠你什麽,你不吃呢,也沒有多的可以給你。”
“你!你這個小偷加無賴!”
小和尚氣得氣血上湧,偏又無可奈何。
廟外雨還在肆虐的下着,他現下無處可去,只能一個人坐在草墊上生悶氣。
過了一會,白澤試着問他,“你佛牒上的南禪寺,可是青城山上的南禪寺?”
空氣中只有噼啪的雨聲和哔啵的木頭燒灼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白澤只管當他的沉默是默認,又問:“你們寺裏,可有一個鑒湖?”
回應白澤的仍舊是一陣靜默。
白澤:“你什麽時候回去?”
小和尚索性轉了個角度背過身去以示态度。
“……”
剛才果然是白心疼你了。
白澤覺得自己現下應該是問不出什麽答案了,她索性将鍋從火上拿下來,走到門邊發呆。
窗外雨還在下,天色陰暗,風吹得門窗吱呀作響,院子的樹亦左右搖擺。
這雨将他們二人困在廟內,偏小和尚又不肯說話,白澤只覺得無聊透頂。
過了一會,小和尚大概是覺得有點冷了,往火堆邊挪了挪。
白澤聽到聲響,走了過去。
小和尚見她走過來,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連忙退回草墊上。
他不會忘記她随意動了他的白菜和饅頭,他不會輕易原諒她的!
聽到白澤走近,小和尚餘光偷偷往白澤的方向掃,看這個無賴想要做什麽。
只見她在火邊蹲下來,往火裏面添了一把木枝。
做完這些,白澤轉頭看他,他連忙收回目光。
眼前是斑駁的牆壁,小和尚卻說不出來心裏究竟是什麽滋味。
窗外狂風嗚嗚咽咽,廟內火哔啵的響着。
過了一會,一聲“咕嚕”響起。
小和尚立馬捂住肚子。
緊接着又是一聲。
白澤看他倔強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餓了?粥還沒有冷。”
小和尚側過身子,不理她。
白澤将鍋端到他面前,他不肯看她。
白澤嘆了一口氣,“來,姐姐教你,活在世上啊,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和自己過不去。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只有自己開開心心的,才算是好日子。”
說完,白澤将鍋放在他面前就走開了。
過了一會,小和尚試探着動了動,只見他蹲在鍋旁邊,默默的拿起勺子,舀起一口粥嘗了一小口。
粥已煮的稀爛,帶着青菜特有的香味,小和尚嚼了嚼,頓時覺得肚子更餓了。
他索性将一整勺粥都送進嘴裏。
“啊啊燙…”,他砸吧砸吧舌頭,呼呼的吸着氣,過了一會兒才将粥咽下去。
他轉頭看看白澤,發現她又坐回廟門邊上去了,她沒有注意到他。
雨勢比起先前已經小了很多,水汽氤氲,淅淅瀝瀝。
小和尚順着門前那道身影看過去,屋外天光暗淡,她此時正望着遠處發呆,屋內跳躍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她面容沉靜。
她的頭發因為之前被雨淋濕,此時結成一縷一縷的粘在身上,脖頸上一道紅痕,也是很狼狽的樣子。
紅痕?
小和尚想了想,低下頭繼續吃粥。
飽腹完畢,小和尚摸摸肚子,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施主。”
沒有人回應他。
他走到白澤身前,發現她靠着門柱閉着眼睛,呼吸悠長均勻。
“……”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她居然就睡過去了。
廟外的雨不知什麽時候漸漸停了,水珠順着檐角滴落下來,滲進地裏。
小和尚回到鍋前,收拾好包裹,輕輕的越過白澤,出了廟。
臨走遠之前,他回頭望了白澤一眼。
福來鎮最大的一間當鋪名叫大亨當鋪。
這會當鋪裏的夥計正在核對當月的賬本,算盤撥的噼裏啪啦的響,一擡頭發覺眼前站着一個衣着褴褛的小和尚。
夥計有點不太想理他,不過他告訴自己,他們做典當買賣的,最首要的就是要有耐心。那種看着衣衫褴褛的,搞不好就會拿出個什麽祖傳的寶貝。
他勉強堆起笑臉,“小和尚,你要當什麽?”
小和尚拿出包裏的草鞋,“請問,你們這裏當這個嗎?”
夥計順着小和尚看過去,只見他手裏的那雙鞋破舊不堪顏色發灰,他瞬間就覺得自己被耍了!
他擺擺手,“你拿我當乞丐呢,随便拿雙破爛鞋就來糊弄我!不當不當”。
說完,又去撥弄手下的算盤。
小和尚聞言,默默将草鞋收回包裏,這草鞋原是從師兄那過繼來的,廟裏的規矩常常是師兄們穿小了的衣服鞋子若還能用就過繼給師弟們穿,他是挑了他最新的一雙鞋打算來當的。
他吸吸鼻子,又從包裹裏翻出一塊黑玉來。
這玉據說是家裏人留給他的,師傅說要他好好保管,當時剃度時要搜身,他不舍得,将玉藏在了大殿的牆角下,這才沒被收走。本來他是打算留着将來也好尋找自己的親人,但是師傅實在病得太厲害了,報告給管事的和尚他們都不理,他無奈之下只能将這塊玉帶下山來。他來的時候想着若是鞋能當一點錢,就先當掉鞋。要是不行,再當掉這塊玉。現在看來,是非當不可了。
他猶豫着将黑玉遞出去,“那,這個呢?”
夥計還在撥弄着算盤,只留出眼睛瞥了一眼,頓時眼睛一亮,将黑玉接過來,對着火光看了看,又斂住神色,伸出五個手指,“五十文。”
小和尚:“什麽?!這可是家裏人留給我的!”
夥計一臉教育人的表情:“小和尚,玉呢,是要講究成色的,你這玉,一看就成色不純,五十文都算便宜你了。”
小和尚:“可是……”
夥計:“沒什麽可是,你就說當不當吧。”
小和尚陷入了為難中,他本來是想着至少能當個一兩銀子的。
當鋪的夥計打量着眼前的和尚,都說和尚須得潛心修心,不得有金錢概念,這小和尚倒是精明,懂得來當鋪做買賣。別看他穿的破破爛爛,人吶,是不得貌相的。
夥計又看向和尚的包裹,也是邋裏邋遢的,髒的不成樣子了。
突然,夥計眼睛一尖!
“唉呀小和尚,你有這等寶貝都不拿出來!”
小和尚:“???”
小和尚還在剛剛猶豫的情緒中沒有反應過來,只見那當鋪夥計伸出兩根手指,從他的包裹裏鉗出了一片薄薄的圓片,緊接着,又是一片。
“哎呀,你這可真是深藏不露啊。這雲英片成色甚高,切割整齊”,夥計看他先前沒有拿出來,擔心他不肯當,試探着問道,“小和尚,看你急得連傳家的玉都拿出來了,我也就不跟你弄虛的了。”
說着,那夥計伸出兩根手指,“這雲英片,只要你肯當,一片…二兩如何?”
小和尚愣愣的,還沒有從眼下的情形中反應過來,他還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雲英片,又如何到了他的包裹裏。
那夥計見他還在猶豫,一咬牙,“三兩,再多的不給了!”
小和尚終于反應過來,他猶豫了一下,愣愣的點了頭。
☆、第 3 章
小和尚出了當鋪,他試圖回想包袱裏那雲英片是如何得來的,卻理不出絲毫頭緒。
搖搖頭,他索性不想了,他還要去一趟藥店。
當鋪裏。
小和尚走後。
那夥計哼着小曲兒拿出一塊暗紅色的絨布仔仔細細鋪在桌面上,将剛剛得來的雲英片輕輕放在上面,又從屜子裏拿出西洋鏡左看看右看看。
待确定自己鑒定的沒有錯,他端起那塊絨布朝裏間走去。
裏間裏有兩人坐着正在喝茶,一人身穿道袍,清逸缥缈,另一個人則着綢緞衣裳,鼻下靠左一顆凸起的黑痣,痣上還有一戳毛。
這時夥計走了進來,他一臉得意的朝臉上有黑痣的那人走去,“老板,你看!”
那人往他手上瞥了一眼,“這什麽?”
夥計興奮的說:“這雲英片成色極高,切割整齊,我只用了三兩銀子就拿到了。”
那老板本來只是随意一聽,聽到末尾“三兩銀子”頓時胸中一口氣喘不上來,嘴裏的茶也噴了出來:“什麽?!三兩銀子,就這破玩意兒!你還好意思說!”
“老板…”夥計還想辯解些什麽,老板已經激動的開始罵了起來。
一旁穿道袍的人倒是走了過來,拿起那雲英片對着光看看:“孫老板,您先別急。”
被稱作孫老板的人聞言安靜了下來,只能那道士悠悠的說:“這東西啊,還真值三兩銀子。”
這邊白澤早就醒了,起身一看,小和尚和包裹都不見了,鍋裏的粥倒是被他吃的幹幹淨淨。
白澤又到廟外找了找,還是沒有見到人。
白澤一下子急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個能帶她上山的和尚,她得去找他。
她來到早上的那條街上,下午時分,街上的行人稀少了許多,店家的小販們都懶洋洋的,不似早上那麽熱情的招攬客人,連角落裏的狗也只是趴在地上曬太陽,看見路過的行人連吠一吠的心情都沒有。
饒是這樣一眼就能看穿整條街,白澤仍舊是來來回回把那條街找了兩遍,然而即使她每個鋪子每個角落都找遍了也沒看到小和尚的人影。
或許他去了別的街上化緣。
這樣想着,白澤又去附近的街上找。
仍是沒有找到。
白澤決定最後再回那條街上碰碰運氣。
臨近傍晚,街上更加空蕩蕩。
滿街清冷的店面中,有一個店面卻格外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