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你藥喝完了就快睡吧,我先睡了。”
老和尚放下藥碗,他未必看不出元空是在敷衍他。只是他知道這徒弟的性子,從那件事以後他再也沒有惹過事,既然他不願意說,那就随他去吧。
次日清晨,不到五更,寺裏的撞鐘聲就響了起來。
小和尚和師傅起床來洗漱。
老和尚由于年事已高,可以不用去殿裏早讀。
小和尚整整衣服,對窗前的師傅道:“師傅,我去早讀了。”
老和尚坐在桌邊翻開桌上的佛經,沒有什麽表情,輕輕一聲:“去吧。”
只是待小和尚走遠以後,他又去看他的背影,低低的嘆了一口氣。
小和尚穿過重重院堂來到南院大殿,走到平時自己坐的位置上,翻開《心經》,開始誦讀。
不一會兒,在他對面坐下來一個人,他擡眼,正是那日在街上要搶他包裹的元成師兄。
他裝作沒看見一樣,嘴裏繼續念着經文。
“哎喲,元空師弟,你回來了呀?看來我可以上報師傅了。”
這人說話一貫的陰陽怪氣,小和尚握緊手中的拳,不回應他。
果不然,晨讀結束,他還沒有走到齋堂,就有人喚他去大雄寶殿,說掌事院的監院叫他過去。
元成師兄是監院的大弟子,也不難怪監院這麽快就知道消息。
元成師兄平日就和他過不去,這次挨了白澤三下口子,自然是要變本加厲的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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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掃地僧的弟子,元空平日裏沒少受師兄師弟們欺負,這其中,帶頭的就是元成師兄。而至于其它的師兄弟,但凡師傅在寺廟裏擔點事的,也都敢随随便便使喚他。
他有時也想過,如果師傅在寺廟裏擔個哪怕芝麻大的事,他的處境可能都比現在好一點。
可是每當這時候,他總是想,萬一師傅真是寺廟裏很大的掌事,想當他弟子的人踏破門檻,說不定也就輪不到他被師傅撿回來了。
那時他被家人抛棄,在街上快要餓死,是師傅給他一塊餅吃,帶他回來,他才活下來。
這樣好的師傅,他們卻只看他在寺裏的位置高不高,這是不對的。
這樣想着走着,未覺眼眶發紅,便已到了大雄寶殿。
小和尚走進去,雙手合十,“戒嗔師傅。”
那喚作戒嗔的人坐在一個蒲團上,“元空,你此次私自下山,可知犯了什麽寺律?”
小和尚道:“元空知道。”
戒嗔道:“那麽這責杖三十,你沒有異議了?”
小和尚道:“回戒嗔師傅,沒有。”
于是杖責三十無論如何是免不了了。
小和尚趴在地上閉着眼睛,想師傅,想白澤,想她買給他的饅頭,想他們如何對他好,到頭來發現三十杖好像也不是那麽長。
待到結束,他站起來,已經有些站不穩。
但也還好,昨天進寺前吃完了那幾個饅頭,早上沒有進食倒也不是特別餓。
于是這下也沒有支撐不過去。
褲子已經滲出血跡,他和掌院交待過後,便回自己的禪房了。
禪房裏老和尚正在誦經,遠遠看到元空踉踉跄跄的往回走,就知他是受了罰。
他忙走過去扶他,小和尚笑一笑,“嘿嘿師傅,真的不疼,三十下很快就過去了。”
老和尚不回應他,只是手不知為什麽有些抖。
他們走到房內,小和尚要去拿包裹,老和尚攔住他,“做什麽,去床上躺着。”
小和尚道:“師傅,我包裏有三七,你鑿爛了給我塗上,馬上就好啦!”
老和尚濕着眼睛斥他,“就你精。”
此後幾日雖然也是晨讀早讀照常參加,但也是好好調養了幾天。
于是師徒二人一人喝藥一人敷藥。幾日之後,雖說坐着仍舊會疼,但好歹能正常走路了。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星期,小和尚想起白澤,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終于這一日,他決定去湖邊看看她。
風很輕,陽光很好,小和尚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輕快起來。
他四處望望,蹑手蹑腳來到湖邊,趴在邊上往下看,唔,什麽也看不見。
他輕輕往水裏丢幾個石頭,“喂”。
水紋在湖面上一圈一圈的散開,風吹得遠處的樹枝輕輕搖擺。
小和尚不甘心,一個人在湖邊上蹿下跳,咿咿呀呀的大叫,非要引起某人的注意。
然而卻并沒有他想象的游龍破水而出的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是白天,她不好出來,這麽想着,小和尚低落的回了房。
沒見到白澤,小和尚總是覺得有點不甘心。
他覺得哪怕那天他在湖裏見到她的一根須一塊鱗片他都會覺得圓滿一點吧,偏偏她跟消失了一樣。
于是過了幾日,他又挑了個時間去湖裏。
這日他還沒走到湖邊,就看到湖邊停着一輛板車,板車上是一個鋤頭,板車旁是平日裏在齋堂做事的元樂師兄。
元樂師兄平日裏為人憨厚耿直,如果要說寺裏有誰沒有欺負過小和尚,大概也就是元樂師兄了吧。
因為這些,小和尚覺得和他不知親了多少。
他走過去道,“元樂師兄,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元樂師兄擡起頭,胖胖的臉笑着對他說,“是元空師弟啊,這幾日天氣轉涼,到了收藕的季節了,我要去湖裏收點藕上來做給大家吃。”
小和尚一聽就驚了,“什麽?!”
他一把走過去擋在板車面前,元樂師兄疑惑道,“師弟,你站這幹什麽?擋到我的車了。”
小和尚臉色發白,試探的問道,“元…元樂師兄,你……你需要幫忙麽?”
元樂師兄:“好啊,要不待會我下去挖的時候你就在上面站着接藕。”
小和尚提議:“要不我下去挖吧,師兄。”
元樂師兄:“唉,你沒有挖過,沒有經驗,不知道怎麽使力,也不知道哪樣的好,還是我去挖。”
小和尚堅持:“不不不,師兄,還是我幫你挖吧,我不會的話你可以教我啊。”
元樂師兄拍拍他的肩,”好啦好啦,你身上的傷才剛好,我知道你想幫我的忙,等下次哈。”
小和尚見說不動他,只好站在一旁,心裏想着待會要是出了什麽事就見機行事。
眼看着元樂師兄下了湖,小和尚叮囑他:“師兄,要是出了什麽事有啥需要幫忙的,你就叫我,我就在岸邊上。”
元樂師兄擺擺手嫌他啰嗦:“知道了,元空師弟。”
好在湖邊的水深并不深,元樂師兄下去也不過齊腰。小和尚想,她應該不會待在這麽淺的地方吧。
只見元樂師兄彎下腰,雙手深入水中,似是在摸索着什麽。過了一會,他好像摸到了什麽,拿着鏟子鏟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彎下腰去摸索,小和尚問他:“師兄,你一會鏟一會兒又不鏟是在幹什麽呢?”
元樂師兄嘿嘿一笑:“我剛剛啊是在挖泥,現在把泥鏟開了,就在找藕。我跟你說,這挖藕啊,也是有技巧的。要得是荷葉梗子枯黃的,下面才有藕,要是梗子是黑的,嘿,那就沒……”
還沒等他說完,小和尚只見他一使力,一只一米見長的整藕被他抽了出來,“元空師弟,接着!”
“嗯!”眼看着他挖出一只藕來,小和尚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麽也跟着那麽開心。
他将接到的藕放到板車上。
等到元樂師兄挖了大概大半個板車的時候,小和尚對他道,”師兄,你是不是挖累了?要不讓我來吧。”
元樂師兄也的确是累了,對着他道:“嘿嘿,看着好玩吧?那你下來吧。”
說着,元樂師兄便爬上了岸。
小和尚正準備下去,元樂師兄拉住他,邊喘氣邊說,“記着,挖之前先拽拽荷葉梗子,拽不動的,才有藕,知道不?”
小和尚:“嗯,知道了,師兄。”
小和尚下了湖,他沒有元樂師兄那麽高,湖水便到了他的胸前。
他按着師兄教他的在水下摸索,不一會也摸出一個半米長的蓮藕,雖說不是整藕,但也畢竟是第一次挖藕。
藕上帶着黑色的淤泥,小和尚學着師兄的樣子在水裏搓一搓,然後将藕遞給師兄。
等到小和尚準備挖第二只的時候,他突然發現,挖藕的時候常常帶起一些污泥,湖水就變黑一點,不知道湖水變黑會不會對她有影響。
小和尚接着挖藕,可是心裏的好奇心卻更大了。
這一次,他索性紮了個猛子往湖中心游去,想試試能不能遇見她。
不知道游了多久,小和尚看到眼前有一個巨大的龍頭,雙眼突出,鱗片雪白。
心心念念想看她想了那麽久,可是真到此時見到了小和尚卻愣住了。
他有些分神,手上和腿上劃水的動作也沒有那麽用力了。
小和尚見那只龍張開血盆大口,以為她沒有認出他,是要來吃他,他吓得往後一縮。卻只見身前傳來一個水泡,打到他胸前還有一點疼。他氣得要開口罵她,這一開口,就嗆了水,只好浮上去。
剛浮出水面,就是一連串的咳嗽。
遠處正在擰衣服的元樂師兄聽見聲音看過來,“嘿,元空師弟,我說你怎麽那麽積極要幫我呢,原來是想玩水啊,你這都游到湖心去了。”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朝他喊,“嘻嘻,元樂師兄,我馬上就回去。”
小和尚又一頭紮進水中,卻不見剛才那只龍頭的影子,跑得還挺快,他在心裏想。
念着元樂師兄還在岸上等他挖藕,他快速的游回了岸邊。
待到板車都給裝滿了,兩個人才滿載而歸。
小和尚幫着元樂師兄将板車一起推到了齋堂,元樂師兄道:“元空師弟,今天謝謝你了啊,回去記得把濕衣服換下來,別感冒了。”
小和尚:“嗯,師兄你也是。師兄,下次要是還要挖藕的話記得叫我哈。”
元樂師兄拍他腦袋:“你這小子就想玩水!”
小和尚一邊往禪房走,一邊想着白澤剛才的舉動,嘴裏一邊嘀咕着“敢給我吐水泡”,可是心裏想着自己的傻樣,嘴上卻又是笑着的。
近了禪房,師傅也剛掃完地回來,問他,“怎麽一邊走一邊笑還一邊自言自語?”
他幾步跳到師傅面前,“師傅!我剛剛去幫元樂師兄挖藕啦,挖了半板車!”
師傅道,“難怪身上都是濕的,快去換件衣裳。”
“嗯!”
小和尚一邊換着衣裳,心裏卻是想着下次再見到白澤了一定不能放過它。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想起來,上來澄清一下,其實我設置的挖藕的時間有點偏早了,文裏其時是秋初,但是根據我查到的,大家挖藕一般都是在十一二月份。另外還有關于池塘vs湖的問題,嗯,寫的時候有些倉促,有些設定也就這麽任性的定了,還請大家不要介意。
☆、第 7 章
師傅的病這幾日有了好轉,不再咳嗽了。
寺廟裏的生活大多重複而單調,小和尚仍舊是每日晨讀晚讀。
不知過了幾日,小和尚看到元樂師兄在禪房外徘徊,他走過去納悶道:“元樂師兄,你怎麽在這?”
元樂嘆一口氣:“唉,元空師弟,我就是來找你的。”
小和尚疑惑:“找我?”
元樂點頭:“對的,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小和尚受寵若驚:“師兄你有什麽事直說就好,能做的我一定做。”
元樂嘿嘿一笑:“我說元空師弟啊,本來我後日要下山去采購點東西,但是我上次挖藕不知道是不是腿有點受涼,這幾日走路總覺得疼。眼看着寺裏的食料、米都快吃完了,你看,你能不能替我下山去采購點東西啊?”
小和尚一聽可以下山,心裏正求之不得,滿口答應下來。于是元樂交待了他要采購的東西以及相關的事宜,告訴他要是時間趕不及,可以在山下過一夜再回來。
這日晚上,等師傅睡後,小和尚又來到湖邊。
他大聲:“喂。”
“喂……”
沒有人理他。
他依舊試着往湖中心扔石子,水紋泛出去一波又一波,回應他的卻只是水滴跳躍着傳遞的聲音。
他有點沮喪,在河邊坐下來,輕輕的說,“現在是晚上,大家都已經睡了,沒有人發現的。”
仍舊是一片靜默。
他使勁地往湖裏扔石子,不知道是在和誰賭氣。
不一會兒,他聽見破水的聲音,小和尚緊張的擡起頭,只見一只巨大的白蛟正安靜立在湖中央。
這次他終于将她看了個清楚,只見她通體雪白,脖子上一道火紅耀眼的流線,是了,所以她才說那不是傷痕。
他開心的叫起來:“是你嗎?白澤?”
那白蛟游過來,已然回答了他的問題。
待靠近了岸邊,她低下頭又搖搖頭,剛好是他能爬上去的高度,似是示意他站到她頭上去。
小和尚賭氣道:“我不要,你上次吐水泡戲弄我,我還沒有和你算賬呢。”
那白蛟聞言轉身欲回水裏。
小和尚見狀就有些着急,“唉,你回來!”
于是那白蛟又游回來,不知道為什麽,小和尚總覺得月光下她的眼睛亮亮的,似是在嘲笑他。
只是這嘲笑與平日裏師兄們的嘲笑卻不一樣,小和尚莫名覺得和她又親近許多,關切道:“你的傷口好一些了嗎?”
那白蛟沒有動作,只是看着他。
小和尚也不等她的回答了,他試着爬上她的頭,小聲道:“雖然大家都睡了,但是聲音也不能太大,不可以吵醒他們。”
他站在白蛟頭頂仔細觀察她。
白蛟很大,小和尚淩空比了比,似乎假如自己環抱的話還不夠她半個脖子。
于是他只能站在她頭上扶住她的角站穩。
小和尚告訴她:“我站好了。”
于是白澤緩緩向湖中心行進,小和尚看着遠處的廟宇禪房在月色下漸漸遠離,只覺得這種感覺很好。
突然,白澤猛的一個躍起,小和尚發現自己陡然升高,他趕忙抱住白澤的龍角。
他拍拍她的角,“麻煩你下次躍起時提前告訴我一聲好嗎?”
話音剛落,白澤一個俯沖,小和尚只覺得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了,耳邊是獵獵的風。
小和尚:“哈哈哈哈哈哈好玩”
結果下一秒,白澤就紮進了水中。
小和尚:“……”
不知玩了多久,白澤将他送回岸邊。
水聲緩緩而動,看着自己越來越靠近岸邊,小和尚對她道,“我後天要下山一趟,幫元樂師兄采購一些東西,你要和我一起嗎?”
白澤低下頭,他一個踏步跳到岸上,轉過身來,“還是你傷還沒有好?”
蛟龍仍舊是看着他。
小和尚嘆了口氣,“要不這樣好了,你要是想去,就吐個水泡。”
于是白澤含住一口水吹一口氣,小和尚只見一陣兇猛的水潮鋪面而來。
意識過來她在幹嘛,小和尚連忙往旁邊退,卻仍舊被濺到手臂。
小和尚:“白澤!!!”
那蛟龍朝他一點頭,眼睛裏似是盛滿了笑意,又慢慢降回了水裏。
每次都被她氣得七竅生煙,可是回禪房的路上又是笑着的。
很快就到了下山的日子。
小和尚和白澤約好,他先下山,然後轉去狗洞那裏接她。
見了面,小和尚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問她。
“你脖子上的那條紅色的胎記是所有蛟龍都有還是只有你有?”
“湖裏的水幹不幹淨?我們去挖藕有沒有把淤泥帶起來把水弄髒?”
“是海裏還玩還是湖裏好玩?”
“湖底下有沒有什麽寶物?”
白澤雖是對這些問題無語,但也耐心的回答着他。
兩個人說着走着,便很快到了鎮上。
不過才短短數十日,再來到這街上,兩人的心境都已不一樣。
那日他來化緣,走到哪都是嫌棄的眼神,她亦好不到哪裏去。
如今兩人結伴同行,小和尚帶着銀兩下山買貨,她傷勢漸愈,兩人只覺得這人間煙火氣可愛得緊。
市集上依舊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我們下山幾天?”,白澤問小和尚。
小和尚答:“兩天。”
白澤:“那我們晚上住哪?”
小和尚試探問道:“住上次住的破廟?”
白澤心裏也是這樣想的,開心應道:“好。”
嚴格來說,這兩個人其實都沒有怎麽逛過市集,常常是白澤看到什麽新奇,小和尚被拉着跟過去一起看。過了一會兒,小和尚又被什麽吸引過去了,白澤也跟着過去。
一圈下來,白澤手上多了一個木棍串着的虎臉糖片。其他的小孩拿到糖片都是攥在手裏舔着吃,弄得臉上一臉的糖汁,白澤則是一點一點的掰着吃。
小和尚看她吃的那叫一個秀氣,心說這樣就失去了吃糖片的味道了,心裏為她着急,可是面上又不好表現出來。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遠處的一個攤子上,白澤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那是一個扔木圈的攤子,攤子前圍了很多人。
“我們去看看那個。”他拉住她道。
他們走近攤子,只見地上鋪着一塊不大的白布,白布上按照八乘八的陣列排列着不同的雕像,有傻笑的豬頭,有倒挂在樹上的金猴,甚至還有一尊僧童讀經的雕像,搖頭晃腦,一臉憨嗔。
白澤看了覺得新奇,拉着小和尚道:“扔個那個,那個。”
白澤生怕他看不到,還近前指了指,“那個小和尚。”
“……”
小和尚一臉無語。
白澤道:“扔嘛扔嘛,扔了送給我。”
被她這麽一說,小和尚心中又有些蠢蠢欲動,他對老板道:“老板,來五個木圈。”
老板:“好嘞,一個一文錢。”
小和尚試着套了兩次,兩次均沒有中。
他想了想,一次是沒有扔中,一次卻是已經扔到了那雕像的頭上卻被彈回來了。
于是這第三次小和尚換了手中木圈扔出去的方向。之前,他都是平着扔出去。這次,他特意帶上了向上的力道,讓木圈在空中有一個弧度再落下。
這回木圈準準的落到了那僧童的頭上,只是也只是晃了兩下,不一會兒,就又落下來了。
小和尚按照之前的策略又試了一次,仍舊如此。
他有些疑惑。
白澤看小和尚愣在那裏不動了,不一會兒只聽他道:“老板,你這個木圈是不是有問題?”
老板一聽就不高興了:“我說小和尚,你自己手生,可不能怪到我家的木圈上來啊。”
小和尚:“不是,你的雕像的頭部比木圈要大,怎麽都不可能圈上的。”
旁邊的人被小和尚這麽一提醒,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圍觀的人開始騷動起來。
老板見狀臉色就變了,要推着他出去:“哪來的和尚,不想扔就滾蛋。”
冷不防被人抓住了手腕,只覺得手腕生疼,仿佛要裂開了一樣。
他擡頭,只見面前一個神色冷硬的姑娘,他欲發脾氣,卻生生被她臉上的那股氣勢震撼住了。
一旁的人也抗議:“老板,你這樣做生意不厚道啊。”
老板被白澤震撼住,不欲多言,索性耍起賴來,“什麽厚道不厚道的,扔中了,玩意就歸你,扔不中,那就是技術不好。”
小和尚看他這痞樣,問他道,“是不是只要木圈落在雕像上,就算套中。”
老板:“當然。”
老板話音剛落,只見小和尚瞄準那尊雕像,手中一動,那木圈就穩穩的落在了那讀經的僧童的手臂上。
衆人見此情形,忍不住爆出一聲好來。
小和尚:“這樣,算嗎?”
老板讪讪:“圈中就圈中了嘛。”
老板走過去将那雕像遞給小和尚,小和尚轉手給白澤,叮囑一聲“拿好了”準備離開。
只聽見身後一聲陰陽怪氣的聲音,“呸,什麽和尚,就會讨女人歡心。”
聲音出處正是那老板。
小和尚回頭:“你說什麽!”
老板望天:“我沒說什麽啊。”
白澤聞言也生氣了,作勢欲捉那老板。
老板繼續陰陽怪氣:“唉,我說什麽了,你就動手。”
一旁的圍觀群衆看不下去,都勸那老板少說點,積點德。
偏那老板更起勁了:“不要臉,哎喲哎喲……”
再次被那女人捏住手臂,老板只覺得手臂像要廢了一樣,痛的呼吸都緩不過來,“這是哪裏來的野蠻女人,我要把你告到官府!”
圍觀群衆見那老板的确是痛苦,心裏雖然是站在白澤這邊的,但是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又都開始勸白澤。
小和尚見了亦對白澤說:“算了白澤,我們走吧。”
于是白澤只好松開那老板,兩人走出鋪子。
☆、第 8 章
從小攤出來,雖然如願得到了想要的木雕,然而兩個人都不怎麽開心。
實在是那老板說的太難聽。
“要不我去換一身男人的衣裳吧?”白澤提議道。
小和尚輕輕的點點頭。
裁縫店就在巷口,幾步就到了。
裁縫店裏,白澤挑了一套白色的衣服和一套黑色的衣服,她穿上黑色的那套手裏拿着白色的那套問小和尚哪套好。
白澤本來皮膚就白,此時頭發像街上男人一樣束起,顯得脖頸更加修長。偏她下唇豐潤,下巴上一顆痣襯的整個人說不出來的味道。而那一身黑衣,則為她的這種味道添上了一絲禁欲的味道,讓人看着欲罷不能。
小和尚看了一眼就撇開眼去,他不敢再看她。
裁縫店老板在一旁笑眯眯的說:“這位公子氣質好,穿什麽都好看。”
白澤不理會老板,她盯着小和尚在等着他的回答。
只見小和尚随手指了她手上的那套說:“白的那件吧。”
白澤疑惑:“為什麽?黑的不好看嗎?”
不是,是因為太好看了。
小和尚眼睛盯着櫃臺,不耐煩催她,“快一點,我肚子餓了。”
“哦。”
白澤有些失落的去換衣服。
從裁縫店出來,兩人轉身進了另一家面店。
別家面店竈臺都是在後院,偏這家面店比較特別,竈臺就在門口,遠遠看過去炊煙袅袅,很是新奇。
于是白澤仍舊點了一碗烏鳢面,小和尚則點了一碗素面。
兩人在店裏找了個空位,白澤讓小和尚先坐着,小和尚有點疑惑,不知道她要去幹嘛。
只見白澤走到露天的竈臺旁,見到那人正扔了一把面到鍋中滾燙的沸水中,她看着下面的那人問:“這一碗是素的那碗?”
廚師有些茫然,不知道她要幹嘛:“是啊。”
說完,廚師又往鍋裏扔了一把青菜。
白澤對他道:“多扔一點。”
廚師有些懵,他還沒有見過這樣要求的客人,但好歹看在她是客人的份上不好忤逆她,于是又往鍋裏象征性的丢了幾根。
白澤:“那個黃色的青菜也扔一點。”
廚師看着她指着的黃花菜不樂意的道:“那是肉丸面才扔的,再扔要加錢。”
白澤盯着廚師。
過了一會,她開口:“好啊,那那邊那個青菜也加一點。”
廚師:“……”
于是等到面上上來的時候,小和尚一臉驚奇的看着自己那碗面。
他還從來沒有吃過配料這麽足的素面。
他驚奇的看着白澤,就好像這碗面是白澤變戲法變出來的一樣。
白澤看他呆愣的樣子,對他道,“吃啊,怎麽不吃?我跟你說,什麽東西都要吃一點。以前在海裏的時候,有些魚喜歡挑食,鱗片就會不自覺的變黑。”
說到鱗片變黑還特意一副恐吓小孩子的表情。
小和尚愣愣的不知道回答她什麽。
白澤又補充道:“上次我奶奶帶我來岸上吃面的時候就是這樣對我說的。”
白澤吸了一口面條又說:“哦,讓別人加菜也是她教我的。”
小和尚:“……”
吃過午飯以後,兩人說好小和尚去買元樂師兄要的食材,白澤則在市集上轉悠。
說到底她也只是瞎轉轉,集市上有玩鬧的小孩在她身邊跑來跑去,亦有賣耳環賣胭脂的小鋪老板讓她給心愛的姑娘送點東西,白澤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一一擺手謝過。
又看到角落裏那位打盹賣鹹魚的老伯,白澤覺得親切,于是又去他那裏買了幾條新鮮的青魚。
老伯将魚用紙包好遞到她手裏,突然,她發現遠處的公告欄前面似乎圍了一群人,若是平時,白澤肯定不會去湊熱鬧,只是眼下需要幹些什麽事情來打發時間,她便和老伯告了別走了過去。
遠遠的就看到公告欄前面站滿了人,白澤走到近前,想要看那公告欄,偏偏被前面密密麻麻的人腦袋擋的嚴嚴實實,她仰起頭,也只能勉強看到紅色的“公告”兩個字,偏偏前面的人還在把她往後擠。
白澤:“……”
白澤索性退了出來,沒事,反正她多的是時間,大不了等這些人看過了她再看。
旁邊也有兩個路人從人群中退了出來,他們似乎已經看到公告的內容,正在熱鬧的讨論着。
“一千兩賞銀,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要我說,有沒有那東西都還未知呢。”
“你這人,人家洞仙居士說了有,你還不信。”
“那也只是一片龍鱗,誰知道那是龍鱗還是什麽鱗?要我說,咱們啊就想着那種天上掉黃金的好事了,要真有龍來了,你覺得就你這小身板,能馴服的了?”
“我說你這個人,就是沒意思,老是喜歡和銀子過不去……”
争論仍舊在繼續,随着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白澤的臉色亦越來越蒼白。
“龍鱗”,“賞銀”,這些字眼組合起來的信息饒是她再傻也猜的出來了。
是她的鱗片吧?是小和尚之前去當鋪的時候被發現了嗎?還是因為留在廟裏的那堆鱗片?
白澤忽然覺得渾身無力,她走到近旁的一家店面門前,靠着一根柱子支撐自己整理着鬧鐘紛亂的思緒。
面前卻投下一片陰影。
“這位公子,有點面熟啊?”熟悉的鴨舌嗓音傳來,白澤擡起眼。
眼前那豐神俊朗帶着三分痞笑的人不正是龍三?
白澤一下子警覺起來,看看四周,拉着龍三遠離人群。
龍三:“喲,你什麽時候換了這身打扮?很是俊俏啊這位公子。”
“……”
白澤眼下無心跟他玩笑,只對他道:“龍三,恐怕你要離開這裏一陣子了。”
龍三看白澤神情嚴肅,也正色起來:“什麽事情?你這麽嚴肅?”一句話未完他又反應過來,“你看到那公告欄了?”
白澤點點頭。
龍三撇撇嘴角:“不過是些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就算認得出那是龍鱗又如何?真以為可以捕得到我?”
白澤對他道:“龍三,那人手裏有的,恐怕是我的鱗片。”
龍三楞了一下:“你怎麽知道的?”
白澤:“應該是小和尚無意中去了當鋪。”
龍三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拿你的鱗片去當錢??”
白澤不想他責怪小和尚,對他道:“他本意并非如此…”
白澤又道:“龍三,你要是能避,就盡量避吧,我怕連累到你。”
不只是會不會連累到他被捕的問題,他本已在這裏隐姓埋名過了這麽多年,突然爆出這裏有龍跡,不知道龍宮亦會不會找來。
龍三呵呵兩聲,“白澤姑娘,您這話就說的見外了,您自己現在還傷着半邊身子呢,您就不用替我費心了。”
只是話雖這樣說,兩人都有各自要煩心的事,這一下子便沉默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龍三又問道:“你還要在那寺裏養傷嗎?”
白澤:“嗯,湖水的确水質很好。”
龍三試探着問道:“那小和尚……”
白澤:“你放心,他先前是不知道我身份,如今他知道了,自是不會再做任何危險之事。”
龍三嘆口氣,語氣是難得的正經,那鴨嗓子如今聽起來也乖順許多:“白澤…姐姐…無論如何都要千萬小心,有什麽事随時來找我。”
白澤亦對他道:“你也是,一切小心。”
兩人眼中都是關切的神色,只是事到如今,除了一句叮囑也只能各憑運氣。
龍三:“那麽,我便走了。”
臨走前,龍三往她背後的方向狠狠看了一眼。
兩人告別後白澤轉身,發現小和尚已經采購完了,正朝她走來。
她拍拍臉,擠出一絲笑容:“買完啦?那我們回廟裏吧。”
早上兩人起早出的寺,又走了那麽遠的山路,一到廟裏自然是雙雙犯困,于是一起躺下睡了個飽覺。
白澤醒來時小和尚仍在睡覺,她靜靜走到院子裏,那堆鱗片仍在原地,只是經過這麽多天的風水日曬看起來更加髒了,位置也比之前散亂了一些。
那麽就不是這裏的鱗片了。
她嘆口氣,蹲下來把上次未挖完的坑挖完,将那些鱗片放入坑裏,将土也推進坑裏。
做完這些,她站起身,發現腿已經麻了。
她又蹲下來,安靜等那陣漲麻的感覺過去。
回到廟裏的時候,小和尚已經醒了,只見他正将兩個紅薯放入火堆裏。
“路上買的,老板說是紅心薯,包甜的!”小和尚開心的對她道。
白澤淡淡對他一笑。
立秋以後,天氣轉涼,白日的時間也逐漸縮短。
等到兩個人吃完紅薯,天已經開始暗了。
白澤望着廟門中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