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啊?哦……”
元澤正欲擡起手,元空又叮囑道:“就當做我不在。”
說完,元空退後一步,位置正好是門內人視線的盲點。
只見元澤敲敲門,“咚咚咚”。
吱呀一聲,門開了。
元澤看清門裏的人,興奮道:“老板娘,真的是你!”
白澤驚喜道:“诶,小和尚!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說完這句,不知道為什麽,元澤懷裏的五十也突然興奮起來。
元澤撓撓頭,看着懷裏的五十:“嘿嘿,不是我找到的。是它帶我來的。”
白澤驚奇的看着五十,很自然的将它接過來:“哎喲是你啊?你怎麽這麽鬼機靈啊?”
五十對着白澤龇一聲牙,就在她肩上跳來跳去。
白澤又看向元澤:“那你來找我什麽事?”
元澤看着白澤,一句“其實是我師兄在找你”剛想冒出來,但一想到元空師兄的囑咐,一開口就變成了:“我是來找你買菜的!”
說完這句,元澤在心中暗暗為自己點了個贊。
白澤笑了:“不好意思啊,最近都不出攤,也就沒有出海。所以沒有菜賣。”
元澤擺擺手:“沒事沒事。反正大家也都吃膩了,都是那個火夫和尚要吃,買不到停一天也沒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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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澤覺得自己更加機智了。
白澤看着他笑:“寺裏的食譜都是火夫和尚決定的?”
元澤點頭:“對啊。”
元澤又道:“對了,我聽說最近縣太爺在查無戶籍的人,看到集市上好多攤子一下子就沒了,你家的攤子也不見了,心裏有點擔心。老板娘,你沒事吧?”
白澤搖搖頭:“沒事。”
元澤:“你說這縣太爺,好好的鎮不專心治理,非要尋找什麽龍跡,老板娘,你覺得這世上有龍嗎?”
話音未落,元澤只覺得自己的小腿肚被飛來的什麽東西打了一下,元澤嗷的一聲彎下腰去摸自己的腿,緊接着,便聽見身後有石子落在地上的聲音咚的跳了幾下才停下來。
白澤見他彎下了腰,忙問他怎麽了。
元澤心裏腹诽元空師兄下手怎麽這麽狠,臉上卻擠出一絲笑容:“沒事麽事,就是腿突然抽筋了一下。”
白澤疑惑了一下,下一秒臉色卻變得有些白。
她望向身側的門縫,木門與牆壁的間隙間,隐約可以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灰色的衣角。
是他嗎?
他是來了,卻不願意現身嗎?那之前一直不下山來買菜,也是為了避開她?
白澤臉上一時有些黯然。
元澤:“老板娘你還好嗎?”
白澤回過神來:“哦沒事。”
元澤:“那你以後還會出攤買菜嗎?”
白澤看着他:“會的,等這陣過去了就去賣。如果你實在想要買的話,我可以每天出海去打一點,然後你來我這裏領。”
元澤點頭:“好啊好啊!你不知道,漁人阿大那裏賣的菜,分量少又不新鮮,害我還被火夫和尚罵。”
白澤笑:“那明天來,我多給你一點。”
元澤:“嗯!多謝老板娘,那沒有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元澤從白澤手裏接過五十。
白澤:“路上小心。”
門吱呀一聲又被合上。
白澤停在門前,聽見外面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走吧。”
然後便是元澤的聲音:“嗯,師兄你幹嘛要我假裝你不在?還有,你為什麽要用石子打我!”
那個低沉的聲音說:“嗯,不見比較好。”
兩個人漸漸走遠。
白澤似是卸了力一樣靠在門板上。
過了一會兒,龍三回來,看見白澤滿屋子的翻找。
他不解:“你在找什麽東西?”
白澤嘀咕道:“奇怪,剛剛還在的。”
踏上上山的路,天色已經黑了。
山色阒靜,五十吱吱的叫聲就越發明顯,估計是肚子餓了。
元澤也餓的有點昏,除了早上吃的兩個饅頭,從下山到現在,真是一口飯再沒吃上過。
他摸摸五十毛茸茸的頭:“我也餓着呢,馬上就到了。”
元澤轉頭去看元空師兄,他也是一口飯再沒吃,只是此時臉上卻是專注着思考什麽的神色,不餓麽?
元空此時自然不餓,他還在想着白澤。聽她剛才的聲音,仍舊和以前一樣,中氣很足,看來精神并沒受這東躲西藏的日子所影響。
他很慶幸他臨時躲了起來,元成被逐出南禪寺是因為他,瞎了一只眼睛也是因為他,他需要讓元成看清楚,要來就沖着他來,他再不想身邊的人受影響。
想通這些,元空便不再煩擾。
兩人進寺的時候,更鐘正好響起。
元澤一聲嘆氣,元空問:“怎麽了?”
元澤:“本來還想去竈房順點東西吃,不過現在又到了要去給火夫和尚捶背的時間了,你說我怎麽就因為十兩銀子把自己給賣了呢?”
元空道:“說不定火夫和尚那兒有東西可以吃呢?”
元澤切一聲,“有他會留給我吃嗎?”
元空笑:“快去吧。”
剛推開火夫和尚的房門,裏面就傳來憤怒的一聲:“今天怎麽這麽晚?!”
“……”
元澤沒有說話。
火夫和尚:“來晚了就得多捶一會兒。”
元澤:“……”
元澤抱着五十正準備走過去,只見火夫和尚随手一指,元澤看過去,桌上是兩個饅頭,便聽見火夫和尚不情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中午和晚上都沒有見你來齋堂吃飯,便幫你領了兩個饅頭。”
元澤一臉感動的眼神望過去。
火夫和尚:“不吃飽怎麽又力氣捶背?”
元澤:“……”
就知道你沒那麽好心。
元澤兩步撲過去,拿起饅頭便往嘴裏塞,還沒有開吃,低頭看見懷裏的五十一副嗷嗷待哺的眼神,便将饅頭叼在嘴裏,拿起另一個,掰下一點送進五十嘴裏。
五十現在餓的慌,也不挑剔饅頭不好吃了,匆匆嚼了幾口就咽下去,擡眼又看着元澤。
元澤索性将五十放在桌上,一邊喂他一邊分出手吃自己嘴裏的那個饅頭,邊嚼邊道:“既是兩頓都沒有吃,為什麽不領四個?”
火夫和尚:“臭小子,給你領了就不錯了,不要得寸進尺!”
元澤背對着他白白眼。
吃完饅頭後,元澤去給火夫和尚捶背,五十估計是太累,小腦袋枕在手臂上,趴在桌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元澤在背後使力,火夫和尚趴在床上側過臉看着五十乖順的樣子,心裏也覺得這猴子有點趣味。
突然,他看到五十身後好像有什麽東西。
火夫和尚:“唉唉……”
元澤:“啊?什麽事?我今天沒有吃飽,真的只有這點力氣了。”
火夫和尚:“不是。你看五十身後,那是什麽?”
元澤順着火夫和尚手指的望過去。
五十身後,好像真的有一個東西。
剛才離開老板娘家就顧着和師兄說話,後來上了山天色幽暗,也沒留意五十懷裏抱着什麽東西。
元澤下了床走過去,看到五十身旁,是一座木雕。
是個小和尚在讀經,倒是一臉憨憨的樣子。
火夫和尚此時也下了床,走到元澤身後,點評道:“這麽憨,倒是有點像你。”
元澤:“……”
元澤想了想,他今日沒路過任何小玩意攤,五十唯一離開過他的時候就只有在路上奔跑的那段時間和在老板娘家門口的時候。
那麽,這木雕,是老板娘的?
老板娘居然有個和尚木雕。
元澤撓撓頭。
頭上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發什麽呆?去捏背!”
元澤揉揉被打的地方:“不要打腦袋,會變笨!”
火夫和尚:“本來就笨!”
元澤:“……”
元澤放下木雕,心裏想着下次去取菜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還給老板娘。
☆、第 21 章
第二日一早,元澤去齋堂領了飯,便往湖邊走去。這幾日以來,他都是這樣,不在齋堂用齋,而是去湖邊和五十一起吃。
到了湖邊,卻看到元空正在喂五十吃飯。
只見五十仰在元空懷裏,巴巴的看着元空手裏的饅頭,元空揪下一塊饅頭,遞到五十嘴邊,五十正要張嘴去咬,元空的手猛的一提。
眼看着到嘴邊的饅頭就這麽飛走了,五十簡直泫然欲泣。
元澤噗嗤一笑,叫道:“元空師兄。”
元空将那小塊饅頭喂給五十,五十雖是吃到了卻不大高興,“元澤,來了啊。”
元澤走過去坐在元空旁邊,“師兄,你怎麽在這裏喂五十吃飯。”
元空将手裏剩下的饅頭都交到五十手上,五十托着有它臉一半大的饅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啃。
元空拍拍手上的饅頭渣道:“反正也吃不下,就過來喂它了。再說,你這幾日為了五十飯量減少看看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元澤嘿嘿一笑,嘴硬道:“我沒有瘦。”
元空轉過頭看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那沉寂如死的湖面,沒有說話。
元澤這樣,讓他想起某些過去,心甘情願的餓着肚子,心甘情願的挨打,只要師傅好好活着陪在他身邊。
想着想着,眼眶就有些紅,元空看看元澤又看看五十,心想,好在現在還有他們,和她,只要他們好好活着,他就一切安好。
元空對元澤道:“你今日要下山去她……去老板娘那裏取菜嗎?”
元澤嚼着饅頭:“嗯啊,昨日說好了的啊。”
說到這裏,元澤突然想到什麽,從懷裏取出一個東西,拿來手裏看着。
元空随意瞥過去,待看清了那是什麽,一把将它從元澤手裏奪過來:“你從哪裏得到這個木雕的?”
元澤:“是昨天五十帶回來的,我猜是它從老板娘身上順的。今天正準備還回去呢。”
元空看着手裏的木雕,他怎麽可能不認識這個木雕呢,那時他本來對扔木圈的游戲毫無興趣,然而她說讓他扔了送給她,他便有些心動,還和老板吵了一架才套來這個僧童讀經的木雕。
她居然還保存着,呵。
元空将木雕收在懷裏:“給我吧,我來還給她。”
“啊?”元澤一時有些愣,“哦……那你可一定要記得還給她啊。”
元空:“嗯。”
吃過早飯以後,元澤和五十玩了一會兒,就下山了。
他來到老板娘的門前,敲了敲門。
白澤拉開門,看到眼前的人:“元澤,我猜就是你。快進來坐會兒。”
元澤:“不麻煩了,我就是來取菜的,取了就走。”
白澤去屋裏取了菜,菜上面還滴着水,元澤将二十文遞給白澤。
白澤正要推脫,元澤說:“老板娘你就拿着吧,你最近也沒有出攤,我又是個不需要錢的。”
白澤聞言道:“好,那我就先拿着,留着以後給五十買零食。”
元澤頓時眼睛亮了:“好!”
從老板娘那裏取過菜以後,元澤往回山的路上走。
其實可以在集市上逛一下,但是他身上沒有錢,再加上也不是第一次下山了,好奇心早就已經不像初次下山那樣那麽重,因此買完了菜,他就打算直接回寺裏。
此時時間尚早,集市上還很熱鬧。
不經意間,元澤撞到了一個人。
“不好意思。”元澤往右邊移了一下身子,欲避開那人往前走,那人卻也往同一邊移了一下身子,再次擋在他面前。
元澤索性不動了,等着那人先過。
然而那人也不動了。
元澤擡頭,是那個獨眼光頭。
他頓時戒備起來。
獨眼光頭僅僅露出來的那只眼睛彎着眼角,“喲,來買菜啊。”
元澤緊抿着嘴角不說話。
獨眼光頭看了看他手裏,又看了看他來時的方向,“那個方向什麽時候開了一家魚鋪我怎麽不知道?”
獨眼光頭又笑了:“你是找那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買的吧?你還不知道吧,那個女人……”
只見他湊到元澤耳邊:“是一條龍。”
元澤用了好長時間來消化這句話,他瞪着獨眼光頭:“你胡說!”
“我胡說,哈哈哈,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
“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個女人和你師兄,元空師兄,有一腿。”
元澤緊緊握住手裏的拳頭,“不許你污蔑元空師兄。”
獨眼光頭哈哈笑了起來,“我污蔑他們嗎?你每日在他們之間來回,就沒發現點肮髒古怪?”
元澤忍受不了別人用肮髒這個詞來形容元空,他一拳揮了出去。
獨眼光頭的嘴角瞬間紅了。
“小野狗,出招倒是和他一樣迅速。”
獨眼光頭上前制住元澤,兩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一時間一旁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都在感嘆這兩人為了什麽為什麽打得這麽兇。
事實上,元成積着着仇怨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日,他被元空戳瞎了一只眼睛,又被他咬傷手臂。雖說師傅讓他先靜下心來好好休息,但他能靜得下心來嗎?那是一只眼睛啊,他那段日子連鏡子都不敢看,那時他就想,等他傷好,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想方設法将元空逐出南禪寺。
他聽說那小子在鬧絕食,心裏暗暗的高興。絕食好,最好就這麽死了,也不用他再折騰。
誰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那小子居然抄完了經那麽快就被放出來了。而且待那掃地的一燃化,他立馬就去和方丈舉報了他去妓院的事。
最後被逐出師門的反而是他。
元成幾乎是将自己的牙都咬碎了才忍住沒上去把元空撕了的沖動。他離開南禪寺的那日正下雨,暴雨,山路泥濘,衣衫淋濕,他從來沒有那樣狼狽過。那時他就想,他注定和元空勢不兩立!
但是元空是如何知道他去妓院的呢?他從來沒有在山下碰到過他。他一直為着這件事困惑着。
直到有一日,他在集市上聽見人閑聊,說看見一個小和尚和一個白衣女子走在一起。他想起那日妓院前,她分明認錯人了的眼神,想起皂角店被人無故劃了三刀,想起縣太爺來捕龍那日元空的神情,突然間所有信息都串了起來。
原來啊原來,原來是那個女人!原來那個女人就是龍!
只要給他機會,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對狗男女!
想到這些年的怨怒,元成手下的力氣就更重了一分。
元澤本來就沒有打架的經驗,最近又都是餓着肚子,此時當然是占了下風。
圍觀的人終于看不下去了,“不要打了,他快要被打死了。”
有好心的人将他們兩個拉開,臨拉開時,元澤還踹了元成一腳。眼見着元成又要上去打,勸架的高大男人攔住他,吼道:“不要打了。”
元成吐出嘴裏的血水:“你等着,你,他,還有她,我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元澤鼻青臉腫的回到寺裏。
他的手上胳膊上都是擦傷,手裏的菜也大都磨破磨斷了。
火夫和尚難得正經臉一次:“元澤,怎麽弄成這樣了?”
火夫和尚将菜從元澤手裏接過來,又去尋了布打濕了道:“快過來,擦臉。”
從前他買了質量不好的菜他恨不得訓死他,如今菜幾乎都不能吃了他卻一句未言。
元澤突然說不出來的感動。
他一把抱住火夫和尚。
即使是被人打成這個熊樣他也沒有哭,可是火夫和尚的一句關心卻讓他紅了眼眶。
火夫和尚摸摸他的頭,拿起布一點一點擦掉他臉上的灰。
火夫和尚:“看看你這傷,都是不要半個月好不了的。”
元澤撒嬌道:“不要再說了,再說我要哭了,我還是比較習慣你罵我。”
火夫和尚:“一看就知道那人比你能打。”
元澤:“……”
火夫和尚:“這做人啊,就得學乖點,打不過還躲不過嘛?發現打不過了就別硬撐趕緊求饒找機會逃跑。”
元澤嫌棄道:“您還有沒有一點骨氣。”
火夫和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元澤不服氣的撇過臉去。
火夫和尚在他臉上一碰,元澤又轉過臉來:“啊啊,輕點,會疼的好吧!”
火夫和尚:“你還知道疼啊。”
元澤心道你就知道欺負我。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格外想念五十。
離開竈房後,元澤去到湖邊。
他慢慢的走到五十的木房子前,悄悄彎下腰把頭湊過去。
五十在木房子裏一看見他,就猛地跳到他身上,上蹿下跳。
元澤低低哼了一聲,笑道:“別到處跳,身上也有傷呢。”
五十對着他叫,聲音很大頻率很急,叫聲中似乎帶着暴躁。
元澤抱着它躺下來:“好啦,別叫啦,陪我躺一會兒。”
五十仍舊叽叽哇哇的叫着,元澤摸摸它圓圓的頭:“乖。”
五十在他懷裏弱弱的吱了一聲。
天空很藍,風很輕。
一人一猴躺了很久。
元澤聽見地面上有跑步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步子很大,來的人似乎很急。
元空喘着氣來到元澤身前,他坐下來查看他臉上的傷:“誰弄的?”
元澤:“那個獨眼光頭。”
元空一拳捶到地上,“我就知道是他。”
元澤坐起身來,開門見山道:“師兄,老板娘是龍嗎?”
元空看着他,眼角是破的,嘴角是破的,臉上幾乎全挂了相,沒有一處地方是好的。
這樣的元澤讓他想不出其他的回答,他點頭:“是。”
元澤又問:“那你喜歡她嗎?”
兩人之間一時靜默。
元澤沒有催,他靜靜的看着正在思考的元空。
元空想了想,認真道:“元澤,抱歉這件事情之前沒有告訴你,就像你喜歡五十,我也……喜歡她。可能……和你喜歡五十一樣,也有很大的可能……是不一樣。但我的确喜歡她,你願意吃所有的苦保護五十,而我,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保護她。”
元澤看着元空認真的眼神,他想他理解他。
他又躺回去,看着天空道:“謝謝你的解釋,元空師兄。我好想很多。”
不一會兒,他又轉過頭來看着元空,臉上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并且,我支持你。”
元空笑着給了他一拳:“臭小子。”
“啊啊疼。”
兩人鬧了一會兒。元澤說還想在湖邊和五十坐一會兒,元空則回了房內。
元空走到桌前坐下。
他知道,元澤身上的這頓傷本來是應該在他身上的,但元成将元澤當成了出氣筒,于是,元澤便倒黴的替他承受了元成對他的所有怒氣。
想到元澤身上和臉上的傷,想到白澤離去那天的嘶吼,元空握着拳頭,雙眼發紅。
元成這是要和他杠上嗎?
那麽,就沖着他來吧。
既然逃避只會讓元成對他身邊的人肆無忌憚,他從此以後不會再逃避。
窗外彤雲密布,不經意又看到桌上的木雕,元空突然沖了出去。
龍三每到下午總是嫌地上太熱,因此,不出攤的這些日子裏,他總是午時就出門,去水裏游幾個時辰再上岸回來吃飯。
眼下還沒到他回來的時候,但門口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白澤疑惑着走去開門:“怎麽今日回來的這麽早?”
“是我。”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白澤看着眼前高大的人一時有點呆愣,不知今夕是何夕。
畢竟,自他第一次在她這裏買過菜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大概是天氣太熱,跑得又太急,他臉上還挂着汗,“白澤,你聽好。”
他的聲音中隐隐有些激動。
“不管今後可能會發生什麽危險,我都會來找你。
“我不會再逃避了,他既然要來,就來吧,我會負責保護你。”
“我不忠于佛祖,我忠于自己的心。”
“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每日日常:求評論求收藏求撒花~
☆、第 22 章
元空走後不久,龍三就回來了,提着幾只小魚和一串用細線穿着的蝦。
嘴裏哼着小曲兒,他悠閑的進了門:“白澤,快看,我今天釣了幾只蝦回來,晚上可以吃清蒸蝦。”
幾前呆愣愣的坐着一個人,并沒有人回應他。
龍三靜靜的走到白澤跟前,用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白澤:“嗯?”
龍三坐下來:“你這是怎麽啦?跟丢了魂一樣?”
白澤:“你剛才說什麽?”
龍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剛才說,我今天釣了幾只蝦回來,晚上可,以,吃,清,蒸,蝦。”
白澤:“哦。”
龍三不滿:“就只有’哦”?”
白澤:“那不然還要說什麽?”
龍三氣得鼻子直出氣:“今天晚上的蝦,你一口也不準吃。”
白澤笑了:“你好歹也是堂堂義海三龍子,釣個蝦回來也至于這樣邀功嗎?”
龍三:“前三龍子!前三龍子好嗎?!”
加了個前字,意味就不一樣了,有家卻不回,有家不能回,不過是另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
白澤拿過他手上吊着的那串蝦和幾只魚,對龍三淺淺笑道:“不讓我吃可以,也得有人會做飯啊。”
龍三不服氣道:“說的跟做飯有多難似的,看你也不過就加點油和鹽嘛。”
白澤走去竈房,聲音聽起來有些遠:“既然這麽容易,那上次到底是誰把魚煎糊了?”
龍三頭一撇,切了一聲。
自十五年前那次捕龍事件之後,龍三曾帶着白澤回過義海療傷。只是,龍三不喜義海,白澤亦念着青城山,于是傷好以後,兩人便商量着一起搬回了鎮上。
自那以後,兩人便住在一起,互相照顧生活。雖是男女有別,可是彼此心裏卻都知道,這種依偎,已然融入生活,成為親情。
或許,自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他幫她緩解傷口,指點她去何處療傷,就注定要有這一場羁絆,雖然想來,好像都是她在麻煩他。
白澤想,用一場波折,換來一個弟弟,也算值了。
白澤一直知道龍三對元空有些敵意。其實這不能怪龍三,若是換了她知道有人拿龍三的鱗片去當鋪換錢,她也要氣得手撕那人的。
只是小和尚畢竟不一樣,他或許在那時連他當掉的東西是什麽都不知道。
白澤想起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餓得快要昏過去了卻不肯吃包裏的食物。他一心想着要給師傅弄藥回去。
不知道為什麽,那樣一個念着師傅的他,卻讓她的心裏暖暖的。
直到他送雪花膏給她,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拿着她的紅紋當傷口,她卻知道他是在關心她的。
她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感覺,他寧肯餓着自己也要将食物帶回去給師傅,這樣的人,應該學會懂得金錢的重要性,可是他卻是一換了錢就惦記着給她買了藥。
這種純粹,這種被關心的感覺,讓從小亦是孤單長大的白澤莫名覺得溫暖和安全感。
“白澤!你是不是把魚煎糊了?!”
客廳裏一聲吼叫傳來,白澤回過神,頓時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鍋裏的魚已經隐隐可以看到底邊在發黑,白澤立馬醒悟過來,連忙拿着鍋鏟翻了個面。
龍三走進竈房,“你說,是不是糊了?”
白澤對他小孩子氣的逼問感到無奈:“是……”
龍三:“那麽,之前是誰嘲笑我把魚煎糊了的?”
“……”
白澤:“那要不你來煎?”
龍三抱着手臂嫌棄道:“我才不煎呢,你煎壞了的魚再給我煎,那最後不好吃到底算你的還是我的?”
“……”
白澤:“不煎就不要在這裏打擾我做事。”
龍三:“我不打擾也有人把魚煎糊了啊。”
“……”
白澤有預感她煎糊了魚這個梗有人至少可以說一年了。
飯桌上,龍三哼哼唧唧的吃着蒸蝦蘸着醋,好不惬意。
白澤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龍三道:“你說說看,要不是我一時機靈捉了蝦回來,以某人今天把魚煎糊的做菜功力,我們晚飯就什麽也沒得吃了。”
白澤心道,您好歹也是個龍子吃個蝦得意成這樣您好意思嗎。
但面上她仍舊和氣道:“對啊,我們龍子最英明了,要是龍子沒有捉蝦回來,我們今天的晚飯也就不用吃了。”
龍三滿意的點點頭,給了白澤一個“說得不錯,你很懂事”的眼神。
白澤在心裏默默的翻了個白眼。
吃完飯,龍三指使白澤去洗碗。
本來平時都是由他洗的,但今天白澤煎糊了魚,不算做了飯,因此也不應該由他洗碗。
龍三如是說。
白澤:“……”
吃完晚飯,天已經開始變暗了。龍三搬了個板凳坐在院子裏的樹下乘涼。
這是他每日以來的習慣。吃過飯以後在院子裏吹吹風,興致上來了哼哼小曲兒,他認為這才是人生該有的樣子。
他也經常邀請白澤和他一起吹風,但白澤嫌棄他的習慣太老人了,像上了年紀的阿伯才過的生活,所以這種時候白澤常常一個人在屋裏擦擦桌子看看書。
但今日卻不同,龍三坐着板凳靠着身後三人合抱的大樹,聽見身邊有人走過來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居然是抱着板凳的白澤。
龍三一臉自己的領地即将被侵占的表情:“你幹嘛?!”
白澤理所當然:“和你一起吹風啊。”
龍三:“這裏是我的地盤,不準你搶我的樹。”
白澤努努嘴:“我可以靠你靠不着的那一邊。”
白澤抱着板凳走到龍三背後,一頭靠在樹上。
天邊晚霞綿延,發間有風吹過,白澤突然就明白為什麽龍三每日都要在這裏乘涼了。
不一會兒,龍三開口:“白澤,今天他來過了對吧?”
白澤“嗯”了一聲,她知道他說的“他”是誰。
龍三:“他是不是說了什麽?”
白澤否認道:“沒有啊。”
龍三:“少來,沒有的話你洗碗的時候幹嘛一直傻笑?”
“而且,我回家的時候在路上看見他了。”
白澤:“那好吧,那就算他來過。”
龍三:“你不怕麽?”
白澤:“你怕麽?”
龍三:“我怕什麽,十五年前中擒龍粉的是你,如今縣太爺在搜的,也是你。”
白澤:“龍三,你要是怕的話,就離開吧。”
龍三一聽這話急了,他從板凳上跳起來走到白澤面前:“我才不怕!別說那道士已經死了,就是那道士還活着,我也不怕!你休想趕我走,說好要做家人的,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彼時龍三就蹲在白澤面前,他眼裏的執着,白澤看的一清二楚。
她摸摸龍三的臉,“所以,我也不怕。”
夕陽在她身後照過來,白澤坐在一片陰影裏,臉上神色看不分明,眼神卻是格外的堅定。龍三想,或許他們終歸是同一種人。
龍三切了一聲,“你願意和那和尚往來就随你吧,但是,休想我給他一個好臉色。”
白澤:“随便你。”
龍三氣得站起來跺了一腳,回到自己的板凳上。
此時,從青城山上看落日,也是一片晚霞,緋紅如火。
元空坐在湖邊,手裏随手拿着根樹枝,逗着五十玩。
若是五十要玩樹枝,他就舉高樹枝不給它玩,若是五十不想玩了,他就戳戳五十的肚子,吊它起來玩,反正就是不讓它好過。
一看就知道是戲弄猴的把戲,偏偏他一動作五十就上鈎。
元澤在一旁無語的看着自己的師兄,還有自己的蠢猴子。
元空一邊逗着五十一邊問元澤道:“元澤,你明日是不是要下山去老板娘那裏取龍須菜?”
元澤:“是啊。”
元空道:“明天我去吧。”
元澤:“師兄,你怎麽又願意去了?”
元空:“嗯,反正腳已經好了。”
心結……也已經好了。
“況且,你這鼻青臉腫的樣子,也不适合下山吧。”
元澤摸一摸臉,感受了一下臉上的浮腫,嘿嘿一笑:“好像也是。”
元空道:“下次若再遇見那個人,記得打不過就躲。”
元澤不高興道:“師兄,你怎麽說和火夫和尚一樣的話?”
元空:“然後,我替你去打。”
或者挨打。
在湖邊和五十還有元澤玩了一會兒,天慢慢的黑了,元空穿過竹林往禪房走。
今夜月光極盛,元空走在竹林裏,看着遠處的白玉盤,心裏說不出來的滿。
并沒有什麽還未說完的話,但胸腔裏的情緒,就像某種亟不可待的心情一樣,慢慢上湧着要溢出來。
元空笑了笑,原來把藏了好久的話說出來是這樣的感覺。
跑來跑去的累了一天,元空回到禪房洗漱過後,一沾到枕頭就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色還未亮。
他聽了聽四周的動靜,夜裏靜悄悄的,看來更鐘還沒敲響。
元空下了床走到屋外,月光仍舊那麽亮,夏天夜晚的風輕輕吹過帶走暑意,他的心裏卻熱乎乎的。
一轉眼,他今年已經而立了,可是此時,他卻像一個弱冠少年那樣悸動激動。
他望着遠處的月亮,心裏想:
天,為什麽還沒有亮呢?
☆、第 23 章
元空在院子裏喝了一杯茶,又四處走了一會兒。
樹上的蟬奮力鳴叫,屋檐下的蝙蝠在窗檐迷失奔走,他又重新回到床上。
或許是剛才走動一番消耗了體力,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是被寺裏的更鐘叫醒的。
他睜開眼睛,想到待會要下山,立刻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