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探衛宅
衛茉在霍府折騰了一下午,身心疲憊,回到家随便吃了兩口飯就躺在了美人榻上,距離睡覺時間還早,她百無聊賴地翻着書,半天才看完一頁,想到王姝說的那些,精神越發不能集中,索性把書倒蓋在胸前,閉着眼開始琢磨事情。
今後還是跟他們保持距離的好,霍家好不容易成了一潭靜水,她不能再去攪渾了,頂着這種身份,又要重查舊案,無論怎麽看都不宜過多交往,知道他們過得幸福就行了,以後的路還是要她一個人走。
如此想着,不免黯然。
待到月上柳梢頭,留風進來服侍衛茉就寝,這才發現她已經睡熟了,于是拿走了她手裏的書,抱來一床厚厚的錦被給她蓋上,又掀開銅爐看了看,決定半夜再來加炭,然後便阖上門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到了三更時分,月牙遁入了雲霄,風聲漸起,嗚咽而凄切,時不時拍打着門楣,衛茉卻睡得無知無覺,被子裏露出半張臉,有些血色不足,長睫投下濃密的黑影,燭火再晃也不曾掀動半分。
此時,一道黑影潛入了房間。
薄湛蒙着面,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人兒,卻并不着急靠近,掃視一圈,發現桌上放着本書,微微探手,書被吸到了掌間。
戰國策?
他挑起眉,眸中劃過微光。
自從王姝昨日傳消息過來他就派人去調查了衛茉,到手的資料并沒有什麽特別,八歲之前,她一直跟着母親在外生活,後來母親去世她就被送回了父親這裏,成了天都城衆多大家閨秀中的一個,性格怯懦,弱不禁風,經常受姨娘和哥哥姐姐的排擠。
這樣的人怎麽會看這種艱澀難懂的兵書?
他悄悄把書放回了原處,折身坐在榻邊,沉靜地看着她的睡顏。
距離歐汝知下葬已經整整一年,墳頭草都已長至腳踝,他不知醉卧過多少次,心已經痛到麻木,他們卻突然告訴他,面前這個女人可能是小知。他本來不信,也不願去霍府,最後還是沒忍住,甚至在今夜爬了一回牆,只想來看看她。
他真是瘋了。
目光觸及衛茉露在外面的一截藕臂,他猶豫片刻,伸出手輕輕握住,正要塞進被窩,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蓋着這麽厚的被子,屋裏還點着銅爐,她的手怎麽這麽涼?
他指尖一轉,滑到她細白的腕間,默默按了一會兒,随後皺起了眉頭——這哪裏是弱不禁風?分明就是個病秧子!
突然,他感覺到一股極強的寒氣在她體內游竄,正欲探個究竟,身後門簾微微一晃,留風拎着銀絲炭彎身進來,擡頭的一瞬間,她雙眼猛地睜大。
撞個正着。
她沒有驚叫,甩下東西劈手就是一掌,薄湛憑空架住,反手将其繞到背後,再向前一推,留風頓時跌出幾步開外,連帶着碰倒了景泰藍花瓶,砸出極大的響聲。
衛茉驚醒。
薄湛心頭一跳,下意識回過頭,恰好與她的目光撞個正着,短暫的兩秒過後,她慢慢擁被坐起來,去扯他的面罩,并非像高手般突發奇襲,就是以尋常速度向前伸手,還帶着點沒睡醒的感覺,卻教薄湛怔住了,甚至忘記要躲。
這兩主仆是怎麽回事?半夜閨房裏闖進個身穿夜行衣的陌生人,居然不叫不躲,上來就動手,難道她們不知道,便是普通毛賊也可能揣着利器,分分鐘教她們血濺當場,就一點都不害怕?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在她即将挨到他時突然停止不動,使了個隐蔽的眼色給留風,頃刻間,薄湛只覺身後一股銳氣襲來,回過頭,留光不知從哪摸出把匕首,劃出一條冰冷的弧線,戮頸而過,薄湛略微後仰,右手閃電般擒住她,只輕輕一捏,匕首便掉在了地上。
眼看着又要落回劣勢,衛茉檀口輕啓:“穿花入雲,攻他下盤。”
留光立刻化掌為刀,攜着勁風向薄湛下身削去,他側身退了半步,順勢往後一拉,将她甩到了角落裏,然後回頭瞪着衛茉。
她居然叫婢女削他那裏!
衛茉容色絲毫不改,就這麽直盯着他,還不忘繼續指揮留風:“出掌再快些,重雲深鎖。”
很好,這次是要鎖他喉了。
薄湛眉一挑,看都沒看留風,直接向左送出一記掌風,又勁又疾,留風尚未近身便被彈飛了,撞在櫃子上暈了過去,屋子裏一頓叮咣亂響。
衛茉眼神驟沉,溢出絲絲冷意,薄湛卻似沒看見,瞬間把她拖出被窩拉至自己身邊,鐵臂緊箍着纖腰,不讓她動彈。衛茉豈肯輕易投降?一掌拍在他胸口,然後迅速拔出玉簪往下刺,令人吃驚的是薄湛居然沒有躲,尖頭淺淺地紮進肉裏,黑衣立刻被血濡濕。
兩人都呆住了。
衛茉沒想到自己會得逞,手懸在空中一時不知該往哪放,而薄湛則是滿目震驚,腦海裏還在回放她剛才的動作,雖然軟綿綿的沒有力道,但還是讓他看出了熟悉的痕跡。
那是小知慣用的掌法!
因為衛茉不會武功,所以哪怕出招也只是個空架子,甚至不太标準,但他絕不會看錯,那神态,那習慣性的反應,與小知根本一模一樣!
他已經顧不得疼了,随手拔掉簪子然後握住她的雙肩,想要再看仔細一些,衛茉一邊掙紮一邊在想,怎麽插了他一刀他好像還挺開心,這人是不是有病?
“這位兄臺。”她冷着臉開口,“劫財還是劫色?”
薄湛低沉的嗓音在她額前泛開:“劫魂。”
衛茉一怔,旋即騰起怒色,大半夜的,你想要什麽倒是給個痛快話!還打起啞謎來了?若不是身體所限,她早就一掌劈死他了!
“哼,黑白無常恐怕不長你這個樣。”
“我蒙着臉,你怎知不是這個樣?”薄湛忽然貼近,與她白皙的面容僅有一寸之隔,“還是說,你上地府走過一遭,見過他們本人?”
“你——”
衛茉怒極,不欲與他糾纏,眸光一轉,看見他身後的銅爐,于是使勁一踹,頓時火星四濺,焦炭滿天飛,有兩枚燒得通紅的朝這邊砸來,薄湛連忙把她按進懷裏,腳下生風,剎那間移到了門口,爾後拉開她打量着,眼中異樣的光芒讓她心驚不已。
他該不會是以前那個衛茉的老相好吧……
她的心突突直跳,腦子裏閃過無數種可能,剛想再試探幾句,卻被周圍院落次第亮起的燈光打斷了。
“什麽人!”
家丁聽見動靜,舉着火把和棒子就往裏沖,薄湛知道無法再留,深深地看了衛茉一眼,旋即投入漆黑的夜幕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幫人撲了個空。
“四小姐,發生什麽事了?”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被劫持了這麽久,說出去可不是什麽好事,所以衛茉想都沒想,只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有賊。”
衛府遭賊了?
被吵醒的衛老爺正打着哈欠往這走,在圍牆邊聽見這麽一句瞌睡頓時全醒了,扒開人群吊着嗓子吼道:“一幫蠢貨!還愣着做什麽?快去庫房看看啊!”
家丁們連忙拎着家夥随衛老爺原路返回,轟轟烈烈地來,轟轟烈烈地走,衛茉冷眼看着這一切,心裏百轉千回,卻未置一詞。
如果是自己的父親,定會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哪還顧得上金銀財寶?不重活一世,還真不知這小門小戶裏人情有多涼薄,等有機會,她定要想辦法離開衛家。
想到這,忽然聽見幾個女人在嘀咕,她擡頭一看,是隔壁院子的姨娘。
“怎麽這賊哪都不去,偏偏跑來她房間?真是奇了怪了……”
“可不是?你瞧瞧她,外衣都沒披,也不知道我們沒來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依我看啊,怕是個采花賊吧?”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着難聽的話,衛茉站在庭庑之下聽得一清二楚,扣着橫欄的手緊了又緊,最終轉身回了房,猛地摔上了門。
姨娘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吓了一大跳,紛紛拍着胸口喘氣,然後隔空翻了個白眼,沿着牆根掉頭往回走。
“這四姑娘自從前陣子病好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脾氣又冷又硬,像塊石頭似的,你們覺得不?”
“對對對,我也覺得。”其中一個連忙附和,“有天峰兒調皮,讓人捉了幾條蛇扔進她院子裏,剛好被她逮到,她竟讓那個會武功的婢女把峰兒和蛇一塊扔到老爺書房去了,吓得他們要命,這要是換做以前,就憑她那個受氣包,哪敢動半個指頭?”
“該不會是發燒把腦子燒壞了吧?”
聞言,其餘的姨娘們都笑了。
“噗,哪有越燒越開竅的?有這等好事我也去試一試。”
幾個姨娘打着燈籠嘻笑着走遠了,彎曲的走廊又恢複了寂靜,就在這時,原本早該離去的薄湛忽然從花窗邊步出,想着剛才聽到的話,緩緩眯起了黑眸。
看來王姝說得沒錯,衛茉很有可能就是小知,但他需要把她放在身邊多試探幾次,因為他知道,一旦錯認,他将再次跌落無底深淵。
暗沉無光的天幕下,寒風如刀劃面,薄湛伫立在廊下,神色透出幾許瘋狂,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随後施展輕功掠過院牆,往靖國侯府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铛铛!暗戀忠犬強勢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