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嫁為君婦

成親這日,整座衛府張燈結彩,洋溢着歡天喜地的氣氛,然而最興奮的不是衛茉,也不是兩個忠心耿耿的婢女,而是衛老爺。

馬上就要跟靖國侯府成為親家了,怎能不興奮?

生了兒子的兩位姨娘更是誇張,平時連衛茉的院子都不進,今兒個一大早就帶着兒子來報道了,說是要他們背着衛茉出嫁,結果雙方争得面紅耳赤也沒分出個勝負,膠着之際,門忽然開了,無數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頓時凝注在一處。

衛茉身穿赤金雲霞鸾鳳裙,頭戴五彩雉冠,頸套天官鎖,腰銜芙蓉石,手裏還握着一柄玉如意,就站在門檻邊望着衆人。随後她向前邁了一小步,頭上的钿璎微微搖曳,珠簾半開,露出一張絕色容顏,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看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這還是他們那個膽小怯懦平平無奇的妹妹麽?

随後他們立刻回神,争先恐後地擠上去套近乎,毫無疑問,被面無表情的留風擋在了廊下,而衛茉一句話沒說,繞過他們徑直往大廳去了。

姨娘們面色微變,三步并作兩步地攔在了岔路口,還未開口,被那雙凜若冰霜鳳眸冷冷一掃,喉嚨頓時像被粘住了,半個音都發不出。見狀,衛茉勾了勾紅唇,繼續往長廊盡頭走去。

彼時,衛老爺正在綴滿紅球彩帶的大廳裏來回踱步,見到衛茉居然自己走出來了,頓時上前指着婢女和喜娘喝道:“怎麽回事!怎麽沒讓少爺背出來?”

“不需要。”

衛茉淡淡地回答着,外面已傳來鑼鼓聲,想是迎親的隊伍到了,她沒有猶豫,轉身便要踏出衛府,衛老爺大驚失色,顧不得呵斥下人,親自跑過來擋在了門口。

“小茉,這于理不合,家中有哥哥自然要為你送嫁……”

話中斷在衛茉微帶諷刺的眼神中。

禮儀歸禮儀,衛老爺如此做多半還是想在別人面前展示一下兄妹間深厚的情誼,從而将衛府與侯府綁得更緊些,這種不入流的小伎倆怎能瞞得過衛茉?就算他不提起她也要徹底斷了他這念頭,省得以後拖她的後腿。

“爹,從我今天邁出這道門檻開始就不再是衛家人,今後也不會再跟衛家有任何關系,看在您養育我的份上我奉勸您一句,有些念頭,還是趁早打消的好。”

衛老爺面色變了幾變,有驚訝有愧色,最後演化成深深的怒意。

“你這是什麽意思?嫁了人就要數典忘祖了?”

衛茉噙着一縷冷笑反問道:“是又如何?”

“你!”衛老爺從未料到這個唯唯諾諾的女兒會給他來這麽一出,噎得一肚子火,立刻叫來家丁團團圍住她,惱怒地吼道:“那你今天就別想出這個門!”

薄湛在外久等不見人來,便撂了缰繩徑直踏進衛府,不料卻看到這一幕,頓時面罩寒霜,一腳踹過去,家丁如骨牌層層翻倒,他踢開幾個擋道的,走到衛茉的身側。

“衛老爺,你這是唱的哪一出戲?”

衛老爺被他的氣勢震得渾身一凜,氣焰立刻熄滅,弓着腰賠笑道:“小女不懂事,草民須予以訓誡,耽誤了迎親的時辰,還望侯爺見諒。”

薄湛怒極反笑,偏過頭問衛茉:“你犯什麽錯了?”

衛茉第一次見到自己未來的夫婿,并無羞怯,自然且直白地答道:“沒讓哥哥們背我上轎。”

薄湛瞬間明白其中深意,眼風似刀,寸寸淩遲着衛老爺,然後牽過衛茉的手揚聲諷刺道:“做得好,他們算什麽東西?本侯的夫人自然要本侯送上轎!”

說完,也不管衛老爺是否吓軟了腿,拉着衛茉就往外走,氣勢淩厲,無人敢擋。饒是衛茉這般清冷之人,被他這麽一鬧,雙頰亦泛起淺淺的粉色,只片刻晃神,薄湛已帶着她踏出了衛府,現身于迎親隊伍之中,歡呼聲霎時如潮水般湧來。

衛茉透過搖晃的珠簾望向薄湛,他已打開轎門,松開手讓她坐進去,然後深深地看了眼那張千嬌百媚的容顏,低聲道:“坐好了。”

她輕輕點頭。

關門,起轎。

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光線很暗,唯有簾幕随風擺蕩時才能漏進來幾縷微光,衛茉輕輕掀開一角,薄湛駕馬在側,頭頂鲲尾青玉冠,身着绛紅色祥雲蟠璃紋錦袍,眉目疏朗,鬓若刀裁,端地俊美無俦,正氣凜然。

他似乎很面熟……

衛茉垂眸深思,很快找到了答案——她在霍府見過薄湛,而且不止一次!雖然只是匆匆經過,但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她絕不會忘記!

想到這她驀然擡眸,恰好撞進薄湛深沉的目光裏,與往日一樣,包含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似條靈活扭動的蛇不斷往她心裏鑽,她微微一驚,唰地放下了簾子。

不知不覺,悠揚的韶樂飄進耳朵,軟轎也停止了晃動,衛茉知道侯府到了,正要出去,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伸了進來。

“手給本侯。”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旁邊的婢女和喜娘聽得清楚,只道是靖國侯疼愛新夫人,不約而同地捂着嘴笑了,衛茉深吸一口氣,猶豫片刻,把蓋頭掩實了才把手搭上去,薄湛略一使力将她拉出了轎子,手未松,牽着她筆直地走進了侯府。

儀仗開道,獅舞引門,裏面賓客滿盈,見新人來了更是呼聲如浪,喧嘩中聽見禮官唱道:“過火盆——”

衛茉挽着裙擺,踏過了熾熱的火焰。

又走了幾步,禮官再次唱道:“跨馬鞍——”

透過半透明的紅紗可以看見那道馬鞍有些寬,她攥緊了手,借着薄湛的力道穩穩地跨了過去。

接下來就要去大廳拜堂了,還有一段路要走,衛茉趁此機會瞄了眼夾道的賓客,驚訝得差點停在半路。

他們怎麽來了!

那幾張熟面孔分別是父親的好友陳閣老、霍骁和王姝、以及曾是她副将的梁東,他們雖然分坐在不同的位置上,但衛茉一下子全認出來了,不得不說,他們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極大地彌補了她的遺憾。

她呼吸立刻沉了些,久久無法平複,掌心也有些發潮,薄湛只覺得像是握住了一條滑膩的魚,側首看了看她,未置一詞。

進到內廳,鮮花引路,長明燈高懸,旁置雙鯉紋紅木太師椅,坐的都是皇親貴胄,正前方喜案端築,燃紅燭,焚藏香,赤金雙喜的浮雕下方坐着老侯爺和慶嘉長公主,衛茉微微擡眸,望見慶嘉長公主不茍言笑的臉,嬌軀瞬間繃緊。

就在這時,站在右側的一個姑娘沖她眨了眨眼,模樣甚是古靈精怪,瞬間驅散了緊張的氣氛,衛茉還在猜她的身份,薄湛已領着她跪在了蒲團上,循禮依次叩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之後,席間喧聲雷動,一派喜慶祥和,衛茉正要起身,朦胧紗影間一團耀眼的光芒突然砸下來,她尚未看得清是什麽,薄湛眼疾手快地攬着她往邊上一閃,只聽啪地一聲,整座鎏金燭臺摔得七零八碎,燭淚濺得滿地都是。

場面霎時安靜了,好端端的龍鳳雙燭莫名其妙摔爛了一支,實為不祥之兆,在座的幾位長輩臉色都有些難看。

衛茉神色沒什麽變化,那姑娘反倒急了,偷偷拔下簪子捅了禮官一下,禮官醒悟,立時唱道:“禮成!送入洞房!”

婢女們一擁而上,衆星拱月般簇擁着新人離開了內廳。

進新房之後,薄湛挑開蓋頭拿來了合卺酒,衛茉接過來,右手從他臂間穿過,略一仰頭喝光了杯中酒,十分幹脆利落,薄湛亦随之飲盡,然後把酒杯往婢女手裏一扔就讓她們退下了,空曠的房間裏頓時只剩下二人。

四目相對良久,衛茉先開了口:“方才多謝侯爺相救。”

薄湛沒有說話,隔着一人寬的距離看着她,再三按捺,還是伸手撫上了她酡紅的臉蛋,溫熱而滑膩的觸感讓人舍不得放開。衛茉身體微僵,正準備躲開他卻已經收回手,斂去熾熱的目光朝門外走去。

“我還要去外廳宴客,你若累了就先休息吧。”

衛茉怔了怔,還未答話,背影已經消失了。

他走之後留風和留光就進來了,一個更衣一個按摩,衛茉折騰了大半天确實累壞了,斜倚在床頭昏昏欲睡,最後索性鑽進被窩躺下,兩人在一旁看得直瞪眼。

真的不等姑爺回來了麽?

想歸想,她們也不敢違逆衛茉,只好放下了喜帳默默退下了,床上的衛茉正是困意綿長之際,腦海裏突然蹦出一件事,讓她倏地睜開了眼。

不對,還有一個多月才過年,梁東此刻不應出現在天都城啊!何況她從未聽過他與靖國侯府打過什麽交道,他今天是以什麽身份來的?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通這問題,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直到夜幕降臨,薄湛回到新房,看見她睜着雙大眼睛抱膝坐在床頭,腳步一頓。

好幾個時辰了,她就一直這麽坐着?

他走上前掀開喜帳,側身坐在床沿問道:“吃東西了嗎?”

衛茉搖頭:“不太餓。”

薄湛微微皺眉,卻也沒說什麽,只道:“那就早些休息吧。”

說完,他除去外衫攬被躺下,随後彈滅龍鳳雙燭,屋子陷入了黑暗的一剎那,身旁嬌軀明顯一僵。

雖然衛茉曾經預想過嫁人後會發生的事情,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她還是心生抵抗,好在薄湛并沒做什麽,任她隔着一尺寬的距離共枕而眠,似乎忘了今晚是洞房花燭夜。

盡管房裏燃着地龍,但被子中間呼呼漏風還是有些冷,衛茉縮緊身體,愈發了無睡意,考慮良久,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我今天看見一名虬髯客,面容奇異,不知是誰?”

薄湛本來已經快要睡着,聽到這句話眸心陡然一跳,隔了須臾方道:“他叫梁東,原來在瞿陵關守關,半年前調回天都城,在我手下任職。”

他手下?那就是京畿守備營了,按理說她死了以後梁東是最有可能補位的人,怎麽會突然調回來?難道後面出現了什麽變故?

衛茉暗自思索着,心中的謎團越來越大,想從薄湛那裏多探聽幾句,又覺得他的語氣太過稀松平常,似乎并不知道什麽內情,想着想着,許是困得狠了,只聽見一句模糊的快睡吧,便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薄湛收回拂過她睡穴的手,眸中升起一簇微光,又很快隐去。

再等等吧,還需多加試探,若她真是小知,他更不用着急,畢竟這難熬的一年都過來了,哪還在乎這幾天……

作者有話要說: 衛茉(冷冷狀):摸我幹什麽!

薄湛:祖傳摸骨法,驗證你是不是整過容的小知。

衛茉(一掌拍飛):今晚給我睡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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