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元宵賞燈

每年元宵節天都城都會舉辦花燈會,輝光綿延數十裏,四處可見銀花绛樹,翠羽明珰,護城河上更是浮起萬盞金蓮,燦若龍鱗,既點綴了佳節,也點綴了人們雀躍的心。

如此盛景自然不能錯過,平時不大出門的世家小姐都傾巢而出,薄玉媱當然也不例外,還沒到傍晚就開始梳妝了,只為在那一片流丹映綠中更引人注目。

“小姐,是戴這支翡翠玉蝴蝶簪子還是這支嵌寶牡丹金步搖?”

薄玉媱瞥了眼婢女手裏捧着的兩個盒子,道:“戴金步搖吧,新制的那條煙水百花裙拿回來了嗎?”

“小姐放心,早就拿回來了,梅兒正用金鬥熨着呢。”

薄玉媱嗯了聲就把頭轉回去了,婢女繼續為她梳理雲鬓,邊上的馬氏看着女兒一門心思全撲在打扮上,不禁略微心急,忍不住舊事重提。

“媱兒,娘下午跟你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聽進去了。”薄玉媱懶懶地答道。

“那你倒是再想個辦法啊,現在都拿不住二房,等那小蹄子生出個嫡重孫來就完了,你哥哥這爵位還有什麽盼頭?”

“您急什麽?”薄玉媱一邊撥弄着塗滿蔻丹的指甲一邊慢悠悠地說,“哥哥如今剛回來,正是在家中建立聲望和威信的時候,我們貿然對二房下手反而容易給他招黑,萬一讓祖父祖母察覺到可就前功盡棄了。”

馬氏噎了噎,反問道:“那……那我們難道什麽都不做?”

薄玉媱勾起紅唇深沉地笑了笑,與之前展露在衆人面前的嬌憨模樣判若兩人,“過年時宮中禦賜下來的東西,您都照我所說的幫着祖母分發到各房去了吧?”

“幾天前就發完了,怎麽了?”

薄玉媱站起來攏了攏高聳的發髻,笑得越發深邃,“沒怎麽,您就等着看好戲吧,邱瑞約了我看燈,我就不與您多說了。”

說完她就走進內室更衣去了,留下一臉茫然的馬氏,半天都沒弄明白自己女兒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此時侯府的另一邊——

“嫂嫂,你拾掇好沒有,燈會馬上就開始了,我們得快點!”

“來了。”

衛茉隔着門簾虛應着,然後瞅了眼手裏喝了一半的補品,嬌容寫滿了無奈,薄湛見狀奪過了玉盞放到一邊,道:“過幾日我就要開始給你運功驅寒了,娘送來的這些東西,不喝也無所謂的。”

“……算了,我還是喝吧。”

說完,衛茉又把玉盞端了回來,咕咚幾口喝光了剩下的湯水。

這些珍貴的補品都是喻氏精挑細選的,每天換着花樣熬好了送來,無非是想給衛茉補補身體,她不忍拂了這番心意,即便不愛喝也照單全收了,沒辦法,誰叫她是個體虛氣弱的病秧子呢?

“漱漱口吧。”

薄湛倒了杯溫水給她,喝完兩人便走出了房間,外頭的薄玉致早就等急了,一邊催着她們上馬車一邊跟婢女嘀咕着什麽,衛茉仔細一聽,頓時啼笑皆非。

她在問婢女有沒有把薄玉蕊綁上車。

那婢女自小陪薄玉致練武,也會些拳腳功夫,對付十個薄玉蕊都不在話下,所以答案是肯定的,只不過剛點頭就遭到了薄湛的訓斥。

“玉蕊身體不好,這天寒地凍的你老撺掇她出去玩幹什麽?”

薄玉致梗着脖子回嘴:“什麽身體不好,我看她就是在前年的宮宴上受了驚,回來就落下了心病,這才一直病怏怏的,多出來玩玩說不準就好了呢!”

“淨說些歪理。”

薄湛一記眼風刮來,她頓時躲去了衛茉身後,從肩膀上伸出小腦袋沖薄湛做着鬼臉,薄湛懶得睬她,仿佛已經習慣她拿衛茉做擋箭牌了。

上了馬車,薄玉蕊果然已經等候在裏面,抱着懷爐怯生生地打着招呼,薄玉致湊過去坐在她邊上,摟着她的肩誇她打扮得漂亮,她立刻甜甜地笑了,就在這一瞬間,衛茉忽然覺得薄家的三姐妹裏最像老夫人的其實是薄玉蕊,只不過平時一直被羞怯的神态所掩蓋,讓人看不分明罷了。

待四人坐好後聶峥便驅動了馬車,緩緩向天街駛去,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聶峥隔着翠幕禀報說前方人潮洶湧,只能步行過去,于是他們逐一下了車。

一年一度的花燈節确實盛況空前,不光道路擁擠,連兩旁的亭臺樓閣上也全是人,薄玉致拉着薄玉蕊飛快地蹿得沒影了,薄湛護着衛茉小心前行,心裏有點後悔帶她來這人擠人的地方,不過一轉頭看到她臉龐上閃着愉悅的光芒,又覺得值得了。

此時,正中央的人流忽然分開了,一個雜耍團從遠處緩緩走來,有魁梧大漢手持鋼絲掠過篝火,在胸前背後來回旋轉,将火球舞得風生水起,還有穿着奇裝異服的高跷人沿街唱跳,寬大的水袖一甩,竟抖落出無數糖果,引得衆人紛紛彎腰去拾。

衛茉卻被後方那條栩栩如生的火龍吸引了,從身前游過時更是眼都不眨地望着,薄湛伸手為她遮了遮光,柔聲問道:“喜歡這個?”

她點頭:“紮得很精致。”

薄湛攬目四望了一陣,發現遠處有個攤子上有類似的火龍燈,只是人山人海,難以成行,于是他把衛茉安置在邊上的巷子裏,道:“我去給你買個回來,你站在這裏別亂跑。”

衛茉想了想,同意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要給她買花燈,往年別說買了,看的都少,唯一一次是與秦宣一起,她性子冷,不愛說話,弄得他十分局促,一路都小心翼翼,唯恐逾矩,在這種氛圍下自然不會有什麽令人愉悅的互動。

而薄湛則與他大不相同,即便衛茉時時冷面以對,他毫不放在心上,要麽霸道要麽耍無賴,她氣歸氣,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越來越習慣這種方式,真真是應了一句話——烈女怕纏郎。

拉拉雜雜地想了一堆,衛茉這才發現已經被人潮擠到了巷子的另一頭,出口是條老街,相對安靜多了,只有幾座茶寮和紅樓還在零碎地亮着燈,偶爾經過幾個提燈的少男少女,看樣子也是被擠過來的。

衛茉正準備回頭去找薄湛,眼角一道光影晃了晃,她下意識轉頭望去,登時瞠目結舌——薄玉蕊正孤零零地站在隔壁的巷子口,提着一盞白兔燈望着她,表情與白兔如出一轍。

“玉蕊,玉致呢?你與她走散了?”

薄玉蕊泫然欲泣地點點頭。

衛茉嘆了口氣,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心想當真是碰得巧,讓她撿着了薄玉蕊,不然這茫茫人海的,她嗓子哭啞都不見得能找着他們。

“我先帶你去跟侯爺會合,再一起去找玉致,好嗎?”

薄玉蕊再次點頭。

于是衛茉拉着她往回走,長街深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短促而急切,片刻間就已飛奔到身後,偏偏此時白兔燈的紅鼻子掉了,一直滾到了路中央,薄玉蕊撒手就去撿,絲毫沒意識到危險,騎馬之人閃避不及,瞬間臉色大變。

“讓開!快讓開!”

在他驚慌的吼聲中一抹素影撲了過來,抱着薄玉蕊就地一滾,堪堪避開了飛馳的駿馬,直到撞在路旁民宅的石墩上才停下來。

黑暗中半晌無聲。

薄玉蕊頭昏腦漲地爬起來,看見衛茉橫倒在旁邊,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頓時吓得眼淚都出來了,抖聲問道:“嫂嫂,你要不要緊?”

“我沒事。”

衛茉随口安慰着她,試着撐起身子,肩胛處忽然傳來劇痛,眼前頓時金光亂閃,她手一松往地上倒去,一道穩健的身影及時趕到,接住了軟倒的嬌軀。

“茉茉!怎麽回事?傷到哪兒了?”

衛茉看見薄湛頓時心口一松,喘了幾口氣才道:“肩膀……好像脫臼了。”

薄湛面色一變,伸手覆上她的肩骨,只輕輕一碰她就白了臉,他狠下心按了按,發現骨頭确實錯位了,而衛茉已疼得癱軟在他懷裏,渾身都是汗。

“茉茉,你現在不宜移動,我要幫你接骨,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以往打仗受傷都是家常便飯,只是不知為何到了這個身體上就這麽疼,但盡管如此,衛茉眼睛眨都沒眨,只輕聲道:“來吧。”

薄湛小心地讓她趴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握着她的肩,沉聲道:“疼就咬我。”

說完,尚未等衛茉反應過來,他猛地按住肩骨一推,只聽一聲脆響,骨頭順利複位,而衛茉也在同一時間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盡管痛入骨髓,他卻低沉地笑了。

“下嘴真重。”

衛茉咽下一口血腥,聲音微弱:“你讓我咬的。”

“是,別咬着自己就好。”薄湛笑意不絕,略微使力将她打橫抱起,“別亂動,我抱你回車上,還要去醫館固定一下。”

薄玉蕊立刻小碎步跟上,眼角還挂着淚,衛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裏的白兔燈,心裏只覺累得慌,倚在薄湛肩頭不說話了。

之後三人一起回到了車上,又在醫館折騰了許久,戌時才回到侯府,彼時薄玉致已經到家了,薄湛沉着臉批評了她一頓,然後抱着衛茉回了房間,直到燭火熄滅,衛茉才想起一件事。

“侯爺,我的火龍燈沒了麽?”

薄湛一怔,想起自己走出巷子看見她橫躺在石墩下,早已吓得魂飛魄散,哪還顧得上手裏的燈?估計是甩到哪個角落裏去了吧。

“趕緊睡覺,明天再給你買一個。”

衛茉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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