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行宮治傷
抵達洛城的時候衛茉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幸好有薄湛照顧着,不然恐怕連碧落宮的門檻都邁不進去。
想她原來好歹也是個女将軍,且不說打仗,每年從邊關騎馬回來,一路馳騁千百裏都不會腰酸背痛,眼下不過颠了小半日身體就快散架了,這落差真是讓她無力嘆息,只想着等祛除寒毒之後看看能不能練些簡單的功夫來強身健體。
碧落宮設有八宮四院,薄湛和衛茉的廂房位于南院深處,窗明幾淨,裝潢雅致,背面有一大片翠竹林,只可惜兩人都沒心思欣賞,進了房間就開始處理衛茉腳上的傷。
經過大半天的奔波,腳踝處俨然已經腫成了包子,一片紅彤彤的,薄湛難以下手,還是衛茉揚聲喚來留風,讓她把帶來的玉靈膏拿來,說要自己塗。
留風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把藥膏拿來了,還打了盆水,一邊擦拭着腳踝周圍一邊自責地說:“小姐,都是我不好,應該晚些去主人那裏的。”
“莫胡說,當時情況兇險,你不在也好,省得受傷。”
留風咬着唇沒說話,越發心疼起衛茉的傷勢,一舉一動都無比輕柔,生怕弄疼了她。這時,院門忽然被叩響,兩個不同的聲音悠悠飄進了房裏。
“太醫院劉畚(胡士)奉煜王(齊王)之命前來給夫人治傷。”
薄湛略一沉吟,道:“既然來了就看看吧,我怕你傷到骨頭。”
衛茉又累又疼,渾身難受得要命,聽他這麽說脾氣立馬上來了,擡腳就踹了過去,正中薄湛大腿,薄湛大概被踹懵了,擡起頭茫然地問:“怎麽了?這是生的哪門子氣?”
“我不看病,沒精神應付他們!”
一語點醒夢中人,薄湛揉了揉眉心,這才發覺自己光擔心衛茉的傷勢去了,忘記了門外那倆人的來歷,若是放了他們進來,估計搶功事大看病事小,免不了要折騰一番,而衛茉現在當然沒精神看他們鬧了。
“留風,去打發他們走,等你家小姐休息好了,去城裏請個大夫來看。”
留風施施去了,衛茉倏地把腳縮了回來,翻身背對着薄湛,似乎還沒消氣,薄湛連忙覆上來箍住她,不準她亂動。
“是我顧慮不周,你氣歸氣,腳蹬來蹬去的幹什麽,萬一碰到另一只有你疼的。”
衛茉又是一腳踹過去,這次薄湛眼明手快地接住了,手腕一翻,牢牢地按在了床上,然後佯作嘆氣狀:“吾妻當真惡如虎。”
“這就惡如虎了?”衛茉挑起丹鳳眼冷冷地睨着他,“侯爺是不知自己運氣好,要是早娶我兩年……哼。”
那恐怕府裏的武器都不夠她使的。
薄湛默默地腦補了這一句,唇邊笑意漸濃,“說得有板有眼的,看來之前求親的人沒少被你折騰,也只有為夫能降得住你。”
提到這個,衛茉不知怎地想起了秦宣。
沒訂親之前,秦宣總是與她保持着剛剛好的距離,不溫不火,進退得宜,訂親之後,礙于她的冷淡也并沒有進一步的交往,她從邊關回來他去接風,她要離京上任他便送行,一年不見,衛茉甚至都察覺不出他有什麽變化,現在她想明白了,或許就是因為不愛他吧。
想到這,衛茉突然心頭一驚。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夠跟秦宣保持距離卻對薄湛沒辦法是因為他二人的性格差異,到現在才意識到是自己的原因,從一開始她就習慣了薄湛的霸道,與他相處的每日每夜都怡然自得,仿佛天生契合,根本不需要适應,對于秦宣卻少了些心甘情願,這樣的反差足以說明她對薄湛……
衛茉不敢再往下想,下意識想要逃離這個溫暖的懷抱,卻忘了自己有傷在身,不慎撞到了腳踝,痛得臉都白了。
“叫你別亂動,你是怎麽回事?”
薄湛立刻直起身子,小心翼翼撥開她的傷腳,不停對着傷處吹氣,正是心疼之際,留風滿臉喜悅地回來了。
“小姐,您快看看是誰來了!”
衛茉擡眸,一道偉岸的身影映入眼簾。
“不願給外頭那兩人看病,我帶來的人總該相信吧?”
雲懷緩步走到床邊,俊朗的面容上滿是笑意,在看到衛茉腫起老高的腳踝之後頓時心疼不已,不過沒等他細看薄湛已掀起涼被遮得嚴嚴實實。
“師兄,你怎麽來了?”
“你都跳車了我能不來麽?”雲懷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太胡鬧了,官道不比城中街道,又硬又結實,萬一摔出個好歹怎麽辦?”
又來了,跟薄湛的訓話如出一轍,衛茉只想仰天長嘆,我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大小姐衛茉!我是計算好速度與距離才跳的!
可惜不能說,說了更完蛋,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薄湛在這個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了。
“王爺,你訓起茉茉來倒比我這個當相公的還熟練。”
“訓了十來年,自然比你熟練。”
薄湛和雲懷臉上都挂着笑,空氣中卻似乎擦出了某種火花,留風不由得退了兩步,免得被波及,衛茉卻微微支起身子打量着二人,心中疑窦叢生。
剛才她喚雲懷為師兄,薄湛一點都不驚奇,表情非常自然,好像一早便知曉,而且他跟雲懷講話時雖然口氣略顯不敬,但雲懷并沒有擺架子或者治他的罪,可見兩人關系匪淺,再聯想到薄湛對煜王和齊王的态度,她大概明白了。
不過話說回來,薄湛與她成親之時,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隐瞞雲懷,如今他回來沒有手撕他們倆就已經很不錯了……
床頭床尾的兩人還在唇槍舌劍。
“十來年又怎樣?訓好了還不是要送進我薄家。”
“但凡她有個不樂意我便将她接回王府,你又能拿我如何?”
衛茉實在看不下去了,冷着臉打斷他們:“王爺,侯爺,要不你們再去院中鬥上半個時辰?我的腳傷還是不治了,留着大夫給你們治舌頭吧!”
雲懷沒見過衛茉含嗔帶怒的模樣,不由得一愣,薄湛卻笑得極為開心,熟門熟路地把她圈到懷裏,一邊摩挲着她的脊背一邊沖雲懷道:“不是帶了大夫來麽,人呢?”
不等雲懷吩咐,後面靜立許久的女子自動上前鞠禮道:“見過侯爺和夫人。”
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衣着簡單大方,眉宇間透着一股英氣,應該并非尋常醫女,雲懷看出衛茉的疑惑,主動開口介紹。
“這是我軍中的醫官,名為尤織,醫術非常了得。”
薄湛颔首:“原來如此,那就請尤醫官幫忙看看我夫人的傷吧。”
尤織輕輕掀起被子的一角,俯下身體觀察了一陣,突然說了句“失禮了”,随後伸出三指覆在腫塊上,前前後後都按壓了一遍,劇痛霎時從腳底傳至全身,衛茉咬緊了牙關,非常配合地沒有亂動,當尤織檢查完,她已汗濕羅衫。
“還好,沒有傷到筋骨,只是普通的撞傷而已,用藥外敷,一周即可痊愈。”
雲懷問道:“需要什麽藥?本王讓人去城裏配。”
“不用,下官身上剛好帶了這種藥,足夠夫人用了。”
尤織從袖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綠底紅花,色彩鮮豔,留風立刻伸手接下,一打開蓋子,淡淡的清香便飄了出來,衛茉從前打仗時并沒見過這種外傷藥,可想而知應該是尤織自己調制的。
“麻煩尤醫官了。”她輕聲道謝。
尤織不卑不亢地說:“夫人不必客氣,剛才檢查時那麽疼夫人都沒有亂動,下官非常佩服,若個個患者都似夫人這般配合就好了。”
雲懷朗聲笑道:“從軍這麽多年也沒見你誇過誰,看來真是跟茉茉投緣,這樣吧,在碧落宮的這段日子你時常過來給她調養調養身體。”
“下官遵命。”
尤織答應得爽快,動作也非常迅速,扭頭就回宮拿藥箱去了,到底是軍中磨練過的姑娘,性子很合衛茉口味,所以她也沒有拒絕,只是她并不知道,雲懷帶着人來行宮本來是準備給她治療寒毒的,薄湛那裏也一早知會過,只不過碰了巧,提前見面了。
接下來就該上藥了,免不了又疼了一輪,衛茉渾身脫力,恹恹地躺在床上,薄湛給她搭好被子,正準備和雲懷到外間說話,沒想到又有不速之客駕臨。
“侯爺,秦大人和他夫人來訪,正在外頭靜候。”
薄湛朝門裏看了眼,雲懷正在跟衛茉講話,她似乎并沒聽到留風說什麽,于是薄湛果斷反手阖上了門,對留風說道:“本侯去會他們,你伺候好夫人,勿向她提及此事。”
留風婉身答應。
來到院子裏,秦宣和駱子喻果然在原地等候,薄湛擡腳迎上去,淡淡地打了聲招呼:“秦大人,秦夫人。”
“侯爺。”秦宣亦颔首示意。
駱子喻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主動上前一步說明來意:“侯爺,我聽說妹妹受了傷,想着過來探望探望她,不知她傷勢如何?”
自從生日宴之後她對衛茉和王姝甚是親熱,平時都姐姐妹妹地叫着,這次衛茉受傷了,她于情于理都要過來看看,只是沒想到秦宣擔心她初來乍到迷路,竟陪着她一塊兒來了,着實讓她受寵若驚。不過轉念一想,若是趁此機會與靖國侯打好了關系,說不準爹爹會對秦宣高看三分,她也就不必在大姐面前擡不起頭來了。
思及此,她未等薄湛回答便讓婢女奉上了自己珍藏的玲珑七星粉。
“侯爺,這是治療外傷的聖藥,給妹妹用再合适不過,若不嫌棄的話請收下吧。”
薄湛沒接,毫不猶豫地回絕了她:“夫人的好意本侯心領了,不過內子剛看過大夫上了藥,一時不便換藥。”
“哦,這樣……”駱子喻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藥,卻又再度問道,“那可否讓我一見?只要能看到她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真是不巧,她剛剛睡着了,恐怕無法與夫人相見。”
連續被拒絕兩次,駱子喻有些難堪,又不好發作,只耐着性子道:“那我改日再來好了。”
默然伫立在旁的秦宣斂去了眸中精光,向薄湛拱手道:“侯爺,打擾了,我們先告辭了,願夫人早日康複。”
薄湛噙着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拱手相送,在關上院門的一剎那,笑意盡斂。
等他回到房間裏,衛茉倒真的睡着了,身體蜷成一團,唯獨那只傷腳露在外面,用布條束着固定在床欄邊,想是留風怕她睡覺時亂動,不小心傷了自己,而雲懷就坐在旁邊靜靜地看着她酣睡,目光溫柔,像個愛妹如命的兄長。
薄湛走過去把涼被往上拽了拽,然後擋住了雲懷的視線,不耐煩地說:“看夠了嗎?”
雲懷勾唇笑了笑,起身去了外間。
作者有話要說: 大茉茉這一腳踹得好像更親密了呢~不再是之前那個冷冰冰不願意表達感情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