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根深種

洛城位于崤函之東,乃邑中之咽喉命脈,風景秀麗,民熙物阜,向來是詩人口中的溫柔鄉,既有別于天蒼蒼野茫茫的塞北,又不同于畫船聽雨眠的江南,它有屬于自己的韻味,是天.朝一道獨特的風景。

可惜衛茉因為腳傷外出不得,錯過了城中的園游會,也無緣欣賞到洛城別致的夜景,每天光應付那些前來探望的人就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不熟的還可以拒之門外,像雲懷和霍骁這種兄長般的人物她就只能乖乖聽訓,任耳朵磨出了繭子也不敢打反口。

從前是怎麽擺平他們的?哦,她忘了,從前她還不是個病秧子,他們不會念叨。

真要命。

正是頭疼的時候偏偏還有人往槍口上撞,少将軍鐘景梧與其妹鐘月懿來了。

鐘家與薄家乃是世交,兩位老爺子早年是一個兵營出來的把兄弟,生死患難和富貴榮華都一同經歷了,後來薄老爺子娶了長公主,鐘老爺子娶了郡主,兩人便都留在這天都城生根發芽了,憑着這等關系,不來探望說不過去。

本來鐘月懿是打死都不肯來的,讓她眼睜睜看着薄湛跟別人恩愛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奈何父兄有命,要她彌補上次大鬧衛府的過錯,她只好垮着臉來了。

穿過蜿蜒的小徑,一條長廊直通南院,剛踏進院子鐘月懿就眼尖地發現了薄湛的身影,頓時忘了先前的委屈,腳一踮就準備撲過去,結果被鐘景梧揪住衣領提回了原地。

“幹什麽去?”

“去找湛哥啊!”她眼底閃着無辜的光芒。

鐘景梧啼笑皆非地說:“找他用撲的?好好走路不會?”

“不會!”

被戳穿了目的,鐘月懿氣呼呼地撇過頭,故意把腳步踩得很重,似表達抗議,結果鐘景梧沒什麽反應,倒是驚動了院子裏的薄湛,兩人連忙上前打招呼。

“湛哥。”

薄湛略微揚眉:“景梧?月懿?你們怎麽來了?”

鐘景梧關心地問道:“聽說嫂子被十一公主撞傷了,不知傷得嚴不嚴重?”

“輕傷而已,已經快痊愈了,就是行動不便,在房裏悶壞了。”

“那就好。”鐘景梧轉身讓仆人提來了禮品,并放進鐘月懿手裏,“月懿,你不是說要去看看嫂子麽,正好把東西提進去,也陪嫂子聊聊天。”

“我什麽時候——”

話沒說完鐘景梧的眼風就甩了過來,鐘月懿瞪圓了眼,有口難言,瞥見薄湛的表情,只好暫時收斂起小情緒,一跺腳,拎着東西噔噔噔地進去了。

當時衛茉正在房裏看書,留風在邊上烹煮桂圓紅棗茶,一室靜谧就這麽被突然闖進來的鐘月懿打破了,三個人的動作都停止了一瞬,随後鐘月懿把東西往桌上一擱,也不說話,鼓起腮幫子打量着衛茉。

衛茉倒不怎麽詫異,坦然大方地說:“坐。”

鐘月懿也不客氣,擡起屁股就往圓凳上一坐,瞅了眼甜香撲鼻的花茶,沖衛茉問道:“我能喝嗎?”

“請便。”

獲得了首肯,鐘月懿也沒等留風給她倒,直接端起邊上晾着的那杯喝了一口,喝完覺得味道還不錯,沁爽的茶香中含着絲絲甜味,既不會太膩又滿足了姑娘家嗜甜的喜好,看書的時候來一杯确實再好不過。

放下杯子,她望向了衛茉手中的兵書,秀眉微微一揚,道:“這等艱澀的東西你都有精神研究,看來是沒什麽事,這樣也好,省得折騰湛哥。”

衛茉輕啓菱唇:“你心疼?”

鐘月懿反問道:“你不心疼?”

衛茉伸了伸纏着繃帶的腳,嘴角微彎:“我比較心疼我自己。”

這句話不知刺激到鐘月懿哪根神經,她立刻跳起來指着衛茉說:“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貪圖富貴才嫁給湛哥的!你一點都不愛他!”

“你不是說他也不愛我麽?扯平了。”

“你——”鐘月懿被噎個半死,咕咚咕咚連喝了幾口茶,憤憤地說,“那你跟他成這個親做什麽,不能把機會讓給需要的人麽!”

衛茉悠悠道:“你是說你自己,還是說他愛的那個人?”

鐘月懿脫口而出:“當然是我了!那個人都死了一年了還怎麽嫁給他?”

原來是身故了……

這麽一說,這個故事倒變得順暢了,心愛之人不在世間了,找一個相似的女子過完下半生,當作她來疼愛,來保護,用情多深,自欺欺人就有多深,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看鐘月懿言之鑿鑿的模樣,衛茉有點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了。

心口忽然堵得難受。

她不喜歡在別人面前露出軟弱,所以只輕飄飄地吐出幾個字:“哦,真巧。”

跟她死在同一個時候呢。

然而這話聽在鐘月懿耳朵裏卻是對死者極為不敬,遂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你別得意!就你這等品行之人照她差遠了!湛哥早晚會醒悟的!”

留風嗖地奪至她面前,冷着臉威脅道:“你再侮辱我家小姐一個字我就把你扔出去。”

“讓她說。”衛茉淺勾着嘴角,神情深邃莫名,“我也想知道我差在哪兒。”

鐘月懿不屑地說:“哼,多了我懶得說,只一句,你不過是裝模作樣看兵法之人,而她是用兵自如馳騁疆場之人,你知道差距有多大了吧!”

“如此說來,我确實比不上。”

衛茉沒有争辯,眼神暗了一瞬又恢複如常,淡然得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卻給了鐘月懿一種錯覺,仿佛她的話起了效果,衛茉是真的知難而退了。

“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她有些得意,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了,微微皺起眉頭對衛茉道,“你這人也夠悶的,若我是你,死也要死個明白,不知道情敵是誰就敗了,可真丢臉。”

“跟死人争就不丢臉了?”

鐘月懿再度噎住,簡直快被衛茉氣死了,恨不得打掉她那張雲淡風輕的臉,突然,她腦子裏浮現出一個狡詐的念頭,緊接着嘿嘿笑了兩聲。

“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說出來給你添堵,記住了,她叫歐汝知。”

回答她的是杯子清脆的落地聲。

屋外兩個談天的男人聽到動靜立刻趕過來了,薄湛進了房間,鐘景梧則把站在門口的鐘月懿拽了出來,兩頭各自詢問着是否發生了争吵。

“月懿,你是不是又胡鬧了?來之前我怎麽跟你說的?”

鐘月懿小聲嘀咕着:“我也沒說什麽,誰知道她這麽大反應啊……”

“你——”

“我們只是随便聊了幾句。”衛茉突然出聲打斷他們,“杯子是我不小心摔碎的,與月懿無關。”

薄湛瞅了她半晌,徐徐笑道:“原來如此,我還尋思是跟上回一樣,你又指揮着留風跟月懿打架呢。”

鐘月懿鬧了個大紅臉,不服氣地嚷嚷道:“這次再打我可不會輸了,這段時間我在家一直都勤學苦練來着。”

薄湛回頭瞥她:“怎麽着,還真當我這是練武場了?用不用我教你幾招?”

“好啊好啊!”她扒在門扉上興奮地大喊。

“好你個頭!”鐘景梧一巴掌蓋下來,又把她拖了出去,然後不好意思地對衛茉說,“舍妹頑劣,讓嫂子見笑了。”

“也不能這麽說,比起那些刁蠻的公主郡主們月懿還是強多了。”

鐘月懿撅着嘴說:“湛哥,你又取笑我……”

鐘景梧跟着逗她:“還知道是取笑,看來長進了。”

“哥!你怎麽也這樣!”

“好了好了,不同你鬧了。”鐘景梧揉了揉她的頭,轉身對薄湛道,“湛哥,我們就先回去了,免得打擾嫂子休息,過幾天晚宴上見。”

薄湛颔首:“代我向老爺子問好。”

“好嘞。”

兩人離開之後,屋子裏出現短暫的寂靜,唯一的響動是留風打擾碎渣子時與地面發出的摩擦聲,一下又一下,時而尖銳,衛茉怔怔地看着,仿佛磨在自己心頭。

鐘月懿說,薄湛以前愛的人是歐汝知,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出奇,可偏偏是她。

“我從前千杯不醉。”

“我知道。”

“侯爺,你究竟喜歡我什麽?”

“只要你平安健康地待在我身邊,一靜一動,嬉笑怒罵,哪怕是掀翻了天,我都喜歡。”

“你長年不在京中不知,皇上每年都是如此……”

過往的對話瞬間浮現在腦海,當時她覺得奇怪,現在終于明白了,那些她以為是巧合的小事全都指向同一個謎底——薄湛早就知道她是歐汝知了。

可他是怎麽知道的?不覺得她是個怪物麽?不明白她已經不是從前的歐汝知了麽?

答案無解。

衛茉陷入了極其複雜的情緒中,所有事情攪成一團,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薄湛,甚至開始懷疑起鐘月懿的話來。

怎麽可能有個人默默地愛着她這麽久,她卻一無所知?

腦子裏一片混沌,她越想越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一個低沉的男聲把她從迷霧中拖了出來,擡起眼,那張俊臉上盛滿了她熟悉的擔憂之色。

“怎麽不說話?剛才受委屈了?”

留風冷冷地插嘴:“侯爺不知道,鐘小姐那張嘴實在不客氣,說小姐比不上……”

“留風!”衛茉突然大聲喝止她,胸口微微起伏,面色十分不自然,“茶涼了,你再去倒一壺來。”

留風咬着唇,端起茶盤出去了。

薄湛看着這副場景,心中若有所思,待腳步聲遠去,他往床內挪了些,伸手撫上衛茉的臉說:“好了,人都走了,有什麽話就跟為夫說,沒人笑話你。”

衛茉什麽也沒說,身子一斜,躲開了他的撫摸。

嬌嫩的肌膚離開了掌心,帶來深深的空虛感,薄湛卻無暇顧及,看着衛茉一臉回避的樣子,直覺告訴他一定是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鐘小姐打擊情敵不成反而推了他們一把,回家已氣暈~

大茉茉鬥嘴技能MAX,然而意外得知真相,還處于懵逼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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