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湖心夜宴

來到碧落宮半個多月,伏暑終于露出了一角微影,冰磚一車接一車地運進宮裏,供皇親國戚們享用,薄湛這兒也分到了十幾塊,不過都給霍骁和留風用了,因為自從衛茉每天服用尤織調配的湯藥之後熱症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身體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冰冰涼涼十分沁爽,薄湛笑言軟玉溫香在懷,勝過銷冰萬塊,便全送人了。

這天,尤織照例來請脈,看見衛茉一襲盛裝,光彩照人,這才想起宮中晚上要舉辦宴會,于是一邊把脈一邊與她聊起了天。

“雖說宮裏的菜式多半都是以滋補為主,但夫人還是要注意忌口,發物皆不可食,海味性涼也要少食,其他的都沒什麽問題。”

“我知道了。”衛茉淺聲應着。

“醫官您就放心吧。”留風一邊梳髻一邊打趣,“我家夫人向來不喜歡參加那勞什子宴會,能吃飽就不錯了,根本沒心情貪嘴。”

尤織呵呵直笑:“若真是如此可省了我不少事。”

衛茉瞅着擠眉弄眼的兩個人,實在無力反駁。

她确實不喜歡這種交際場合,但次次都讓薄湛一個人出席又不太好,為免招人閑話,她決定還是陪他應付一下,坐得遠一些當個透明人就好。

撇開這個話題,她尚有一事要詢問尤織。

這段日子以來,在治療的過程中她也了解了一些事,比如說尤織已經學醫二十載,師父是北戎人,所以她對北戎藥物十分熟悉,有了這個條件,加上她又是雲懷的心腹,問起事情來就方便多了。

“醫官,有件事我想請教你,北戎是否有種毒.藥,必須佐以某種特殊藥煙才能檢測出痕跡?”

尤織想都未想,信手拈來,“的确有,此毒名為風過,能瞬間置人于死地且不留證據,在北戎敬文帝當政期間,後宮盛行傾軋,無所不用其極,風過便是妃子們最常用的手段,幸好後來有一名懸壺濟世的醫聖破解了此毒,說來也是好笑,它的天敵居然是極普通的艾葉,從那之後,百姓家中常備艾葉,此毒便銷聲匿跡了。”

衛茉聞言胸口一緊。

好一個特殊藥煙,原來根本就是普通的艾香!天都城的人家向來有熏艾的習慣,陳閣老萬萬不會因此而亡,整個三司都中了兇手的障眼法,将一樁樁待解的冤案束之高閣,從此不見天日,而這件事的大功臣薄潤,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還記得上次她跟薄湛争論毒殺案時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現在想來分明就是故意的,怕她往深處查,或是因此遇到危險,這麽看來,他知道的內.幕應該比她還多,她得想個辦法跟他把話說開了。

念頭一起就再也放不下,尤織診完脈離開後,衛茉一直拐彎抹角地套薄湛的話。

“相公,我今天跟尤醫官聊了很多,沒想到她對北戎的藥物也十分了解。”

薄湛心裏咯噔一跳,若無其事地說:“哦,是麽?”

衛茉繼續锲而不舍地試探:“說來也巧,毒殺案中所用毒.藥她一口就說出了名字,還說熏艾即可預防中毒……”

“當真如此?”薄湛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裝出嚴肅的樣子,“看來這案子沒那麽簡單,我得去跟霍骁說說,讓他禀報上級。”

說着他就要往外走,衛茉挑起眉頭睨了他一眼,淡淡出聲提醒:“霍大人的院子在東邊,相公可別走錯了。”

“咳,知道了。”薄湛倉皇地出了門,留風看了頓覺好笑。

“小姐,侯爺最近好像經常躲去霍大人那兒呢。”

衛茉望着那道漸去漸遠的背影,眸中溢出幾分悅色,“随他去吧,看他們倆還能想出什麽歪點子來搪塞我。”

據她估計,霍骁和王姝應該也知道她的身份了,這三個人真是……居然合起夥來瞞着她,結合目前的情況看來,估計是怕相認後她會追問舊案,從而做出什麽危險事,她心中感動,卻只能無言輕嘆。

說到底,這是她的責任,她又如何能假手于人?

衛茉心裏清楚,其實捅破這層窗戶紙只是早與晚的問題,因為現在她手中的線索已經斷了,如果在短時間內還找不到有效線索,她肯定要跟薄湛和霍骁攤牌。

想歸想,傍晚薄湛回來接她時,她還是暫時放下了心事,與他一起安然赴宴。

說來這炎炎夏日,在湖上一邊吹着涼風一邊用膳确實是無上的享受,華燈初上,月出岫雲,照亮了穿梭的衣香鬓影,将将開席,十八名妖嬈的舞娘就飄進了舞池,随着樂聲翩翩起舞。

此次宴會規模盛大,幾乎囊括了所有在碧落宮避暑的大臣,僅大廳就設有二十張紅木桌,甲板上還有數十張,中間的槅門換成了白色的單羅紗,既不影響視線,随風擺蕩起來又十分賞心悅目,可見是花了心思的。

正中央的地毯上鋪着同樣顏色的綢緞,光可鑒人,一直綿延至龍椅下方,皇帝列位其上,金色龍袍裹身,雙臂扶在膝上,腆着大肚,紅光滿面,笑起來龍須微微顫動,時而與大臣們飲酒談天,時而與蔣貴妃貼首低語,好不歡暢。

所謂宴酣之樂非絲非竹,齊王張羅大臣們行起了酒令,連皇帝與衆妃子也來了興趣,一時之間熱鬧非凡,安靜的人反而顯得格格不入,比如雲懷,比如薄湛。

“茉茉,宮裏的鲈魚錦帶羹做得還不錯,你試試。”

衛茉嘗了一口,放下銀匙道:“沒有除夕那晚霍大人家的廚子做的好吃。”

薄湛失笑,繼而豪氣幹雲地說:“那下次我再帶你去,把他們家吃窮為止!”

衛茉攪着湯水涼涼地說:“別開玩笑了,霍大人坐擁幾十個莊子,每天收銀子收到手軟,我們能把他吃窮了?”

這次薄湛沒忍住,朗聲大笑起來。

坐在他們側後方的秦宣默然望着這一幕,眼中異光連閃,旁邊的駱子喻倒是與幾個女眷聊得眉開眼笑的,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相公的異常。

短短半個時辰,他的眼神從衛茉身上經過了五次。

他們兩夫妻也如他一般,在這喧嚣之中辟出了一塊寂靜的天地,用自己的膳,聊自己的天,他時不時還要起來應付下德高望重的前輩,薄湛卻憑着靖國侯的身份愛理不理,一腔心思全投在嬌妻身上,給她挾菜盛湯,與她親密調笑,對周遭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這太不正常了,薄湛不是對歐汝知用情極深麽?

秦宣很早以前就偶然得知這件事了,那日他去拜訪霍骁,無意中看見薄湛将幾樣東西交給王姝,沒過幾天,秦宣去送歐汝知返回瞿陵關,卻在她的行囊中見到了一模一樣的東西,那時他就明白了,自己有一個非常強大的競争對手。

他出身寒門,蒙歐禦史不棄,收入門下悉心培養,好不容易在翰林院待滿三年,皇帝一紙诏書又将他分去了攸城做知府,雖然與天都城同在京郡之內,但畢竟遠離中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翻身,相比之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薄湛條件比他好太多了,所以他做了個決定——立即向歐禦史提親。

歐禦史還是很看重他的,為了此事特地讓歐汝知請了探親假從邊關趕回來,從而詢問她的意思,令秦宣沒想到的是歐汝知居然沒有拒絕,或許是因為這些年她不在京中,都是他幫忙照顧她的父母,也或許是因為歐禦史話裏話外都對他極為欣賞,已有相婿之意,出于孝心,歐汝知同意了。

之後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順風順水的,薄湛再也沒有出現在歐汝知面前,歐汝知恪守着未婚妻的本分與他越走越近,直到噩耗傳來,悉數成空。

後來他娶了駱子喻,過上了正常日子,薄湛卻仍然消沉,過了好一陣荒唐無度的日子,沒想到年前居然娶妻了,還是名不見經傳的衛氏女,開始他還覺得可笑,直到上個月駱子喻舉辦生日宴時信物被偶然翻出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當時他跟王姝吵完之後又回到了書房,敏感地發現另一個暗格被人動過了,想來想去,只有突然出現的衛茉最可疑,于是他抱着猜度之心跟來了碧落宮,想找機會暗中試探,沒想到今天看到的事情把他的思維拽向了另一邊。

從開席以來,他發現衛茉的用餐習慣與歐汝知一模一樣,薄湛給衛茉挾的菜也全是歐汝知喜歡吃的,而衛茉也甘之如饴,如果說這都是巧合,那麽在她出入席間經過他身旁時為何刻意避開了目光?

一個離奇的想法在他腦海中形成——歐汝知沒有死,易容成了衛茉。

當初雖然通過種種跡象斷定歐汝知已死,但始終沒有找到她的屍體,如今他看到了她還活着的希望,自己可能是瘋了,也可能是思念過度,但薄湛和衛茉令人懷疑的地方實在太多了,他不得不産生幻想。

無論如何,他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可能,畢竟他是那麽地愛歐汝知……

不知不覺宴席将闌,皇帝領着衆妃先行離開,堂下衆人也散了,薄湛見衛茉早有困意,忙不疊帶着她往外走,途徑秦宣身邊,衛茉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扭頭一看,秦宣尚在獨自飲酒,連頭都沒擡。

“怎麽了茉茉?”

“沒事。”衛茉收回目光,與薄湛一起向外走去。

興許是錯覺吧……

作者有話要說: 薄湛:原來一開始就是你在搗亂……(揮拳)

秦宣(閃躲):大哥,我本來就是個反派,你跟我較什麽勁啊!

薄湛:我不較勁……(下手愈重)我讓你立馬領便當!

秦宣:切,你不知道作者是後媽啊~我還會活很多很多章的!

薄湛(一劍捅死拍拍手):作者,你想辦法收屍吧。

作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