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柔弱女子一聲吼,大老

翌日大清早,太陽剛升起,趙霸天扶着自己的老腰從炕上爬起來,從卧房到正堂的一路去只覺有無數雙眼睛盯着自己看,當中數小旋風笑得最開心,一邊從水缸裏舀一瓢水喝,一邊賤嗖嗖地高聲問:“霸哥,你臉上的傷誰打的啊?”

趙霸天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眼圈一片烏青跟熊貓似的,嘴角還有一塊不小的血塊,“哦,走路磕的……”

他才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告訴別人,自己的這身傷是叫一個小丫頭片子揍的呢。

小旋風噗嗤一聲噴出了半口水,嗆得直咳嗽,“啥?您是走那條路能磕出這麽圓潤的淤青啊,我明明看見——”

趙霸天擠眉弄眼地朝小旋風使了半天的眼色,而後恰在此時響起餘小尾清亮的聲音,“我打的!”

趙霸天當場石化一動也不敢動,老傷新傷加在一塊的痛讓他條件反射地怕了這個個子不高的小姑娘,又聽她高聲道,“你們二當家的私自下山逛|窯|子,犯了本寨的寨規,打一頓小懲大誡!”

趙霸天暗自嘀咕道,“本寨什麽時候有這個寨規了……”

“我剛剛定的!從今往後,誰要是敢欺負女人,老娘就把他變成女人!”

餘小尾踩在一方桌上宣布,“從今日起,慶平寨的兄弟不許下山去逛|窯|子!讓我見着一次打一次,下場就和二當家的一樣!不怕挨揍的只管去!”

衆土匪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趙霸天身上,此時他腫着一只眼睛,不好意思地扯着淤青的嘴角笑了笑,“聽大當家的,都聽大當家的啊……”

這件事情後,慶平寨裏竟真的斷絕了逛|窯|子的風氣,偶爾有一兩個頂風作案的被餘小尾逮個正着,家法處置後也都消停了。

但慶平寨畢竟是個土匪寨,做的是劫富濟貧的營生,男人多女人少,男人們憋得心裏癢癢,餘小尾也許他們下山去湊附近村子裏的熱鬧,去看海寧縣的舞龍舞獅,元宵節的花燈,只是不許欺負好人家的姑娘。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自打慶平寨劫走縣太爺的寶貝兒子的消息如野火一般傳遍了海寧縣的大街小巷,陸天鶴深感挂不住面子,再加上打心眼裏認定了這夥土匪與下山打劫餘家的是同一夥,霎時間火冒三丈,發下毒誓非要把這幫強盜剿殺個幹淨不可,幾次三番地上山剿匪,但架不住這夥人是亡命天涯慣了的,最擅長的就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這一套,先後幾次剿匪都沒什麽成效。

縣令陸天鶴遂向州府請命加派了人手,點了傷愈的江川親自帶隊,連夜上山捉拿土匪釋,不惜一切代價解救陸輕舟。

此時正是夜深人靜之時,一隊人馬順着小路上山,山中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月光透過枯樹枝給雪地上灑下一片銀白,白雪映着月色,勉強能夠看清去路,馬蹄踏在雪裏發出嘎吱的響聲,即便如此,還有隊伍中的一二人一不留神跌在雪中,弄濕了衣裳。

“都小心些!”江川勒馬停下片刻,仰頭朝遠處山頂上的一個亮着微弱火光的寨子看去,“我們務必在天亮以前将寨子合圍。”

這條路他來過一次,上回若不是陸輕舟心慈手軟,他早就剿了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匪了。

忽而耳畔察覺到了什麽聲響,江川吩咐了一句“繼續走”,自己牽着馬缰繩調轉回頭,往隊伍的最後面駕馬而去。

他的高頭大馬攔在了最後一排一個捕快打扮的人面前。

此人穿的是捕快的衣服,但大小也太不合身了,帽子就快要遮住了眼睛,露出的小半張臉白淨得不像凡間的男子。看江川的馬停在自己面前擋住了路,擡手扒拉一下帽檐,打算繞開他。

小捕快走一步,江川就退一步。

“你幹什麽,讓我過去。”小捕快盡量壓低了聲音,垂着眼睛看路不看他,“哎呀你這人怎麽回事嘛——”

小捕快擡頭瞪了他一眼,一雙秀氣的桃花眼正好對上江川古水無波的眼睛,冷冷地落在小捕快身上,小捕快擡眼見到擋路的竟然是他,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似乎要被戳穿了,于是連忙擡手抱拳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江、江捕頭……“

江川雖不認得,但這張秀氣的小臉一看就知道是個姑娘,半夜三經地不在閨房裏睡覺,混在剿匪的捕快的隊伍裏上山,實在可疑地很。

“你是何人,為什麽我從來沒見過你。”江川并未下馬,只等隊伍都快走遠了,小捕快想着跟上隊伍又繞不開他,只好臨時發揮聰明才智,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捕頭說笑了,衙門裏上百號人,您怎麽可能個個都認得……”

“是麽,我也不記得縣衙的上百號人裏有女子啊。”江川拔劍出鞘,寒光一閃,刀刃輕輕點在她的脖頸上,宋安寧的腿都要吓軟了,“說!何人指使你來的?”

“我——”宋安寧壯着膽子,雖然聲音還有些發抖,但也不能就這麽慫在一個小捕頭的手裏,“我和你們是一夥的啊。”

“剿匪?”

“剿匪?我只要是救人,陸家小哥哥。”宋安寧一說到這個名字不由得笑了笑,“我的未婚夫婿……”

“陸少爺?”江川低眉想了片刻,記起從前确實聽說過這麽一門親事,“你是宋小姐?”

此時前面的隊伍出現騷動,人群中有人高喊一聲:“不好!有狗!”

江川反應奇快,擡腕收劍,踢了馬肚子駕馬沒跑出兩步,忽而從密林中竄出一只半人高的大狼狗,照着宋安寧的方向直撲過去!

剎那間,江川的心中狠狠一揪,一門心思想着此人可是宋家的小姐,倘若在他手上出了什麽事,那往後陸大人的罪名……

他未來得及多想,縱身朝她的方向撲過去,那大黃狗反應奇快,轉頭便咬住他的胳膊,他悶哼一聲,将那大狗踹得五丈遠——

那大黃狗并不氣餒,轉頭便撲向手無縛雞之力的宋安寧,江川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按着傷口追上去兩步——

“宋小姐!快蹲下!”

“啊!不要咬我!狗狗乖狗狗不要咬我……”宋安寧被撲倒在地,仰躺在雪地中,閉上眼睛不敢去看,渾身哆嗦着念着什麽。

江川已經飛身下馬,劍指前方打算一劍宰了這個畜生,沒想到那條看似兇狠的大狼狗,此時此刻正趴在宋安寧的身邊搖着尾巴……

……舔着她的面頰?

“宋小姐!”

宋安寧聽到江川的聲音,戰戰兢兢地眯着眼睛睜開,不料那條大狼狗竟然退到了一邊,乖巧地坐下,“我……沒死?”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大狼狗毛茸茸的腦袋,又朝遠處看去,迎上來的江川将她從雪地中拽起來,大狼狗搖了搖尾巴,轉身又往遠處去,只見隊伍漸漸安靜下來,捕快們逃過一劫,覺得這一幕好像做夢一樣。

“方才那只應該是這群狗的首領。”江川長劍入鞘,一顆提着的心總算落地了,上下打量着這位輕而易舉就深得“狗”心的姑娘,“不知宋小姐是怎麽做到的?”

“或許,是因為這個吧……”宋安寧從懷裏掏出個巴掌大小的香囊來,杏白緞面上繡着的是春燕戲海棠,針腳細密活靈活現的,江川雖然不太懂香,大概也能聞出松針的味道來。

“我爹從前在府上養了不少狗,就配了這些香囊叫我們姊妹随身帶着,我還以為不管用呢。”宋安寧看着江川認真嗅着香囊的樣子,時不時地皺一皺眉心,笑道,“我看江捕頭或許比我更需要這東西,不如就送你吧。”

江川一聽,連忙把東西放回到宋安寧的懷中,燙手山芋似的,“宋小姐,這不合适。”

小姐送香囊,向來都是暗許芳心的意思,他一個捕頭,怎麽敢收這個。

“有什麽不合适的,拿着拿着!”宋安寧笑顏如花,眉眼彎彎的樣子,硬是把香囊塞進了他的衣襟裏,“只要江捕頭能順利把陸家小哥哥救出來,一個香囊又算得了什麽。”

聽她這樣說,大概是他自己想多了。

“是,那在下完成了任務,就将香囊奉還給小姐。”江川抱拳颔首道。

宋安寧背着手朝前方隊伍的方向走了兩步,從雪地裏撿起剛才慌忙之中掉落的捕快刀扛在肩膀上,跨着大步昂首挺胸的,“走!救陸家小哥哥去!”

山上守夜的匪看見了這一幕,先是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然後匆忙從了望塔上連滾帶爬地爬下來,一路往正堂而去,此時堂中的衆土匪正聚在一起大口喝酒,他來得實在掃興。

“二狗子,守夜累了吧,來滿上!”餘小尾坐在虎皮座上,還是那身玄色衣裳,見了他招呼道,“天寒地凍的,喝碗酒暖暖身子。”

二狗子喘勻了氣走到餘小尾跟前接下酒碗,“大當家的,官兵又上山了。”

坐在一旁的陸輕舟豎着耳朵聽着。

“上山?讓他們過了咱們的天狗八卦陣再說。”餘小尾親自端着酒壇子給二狗子滿上,對這些天三番兩回的小打小鬧見怪不怪,回回上山遇上惡犬就知難而退,連寨子的大門都還沒摸到過。

衆人哄笑起來,繼續喝酒。

“大當家的,他們這回還真的闖過了。”二狗子面上有些難為情,又不想駁了大當家的面子。

“怎麽過的?”餘小尾臉上并不好看。

二狗子組織了一下語言,低聲解釋道,“就是,這回遇上個小矮個兒,大黃将軍見了人家又蹭又舔,不知道着了人家什麽道兒了……”

酒壯慫人膽,餘小尾酒碗撂下桌,酒灑了一地,“那還等什麽?羅叔!二當家的!抄家夥跟我幹死他們——”

“大當家的,這次來的人太多,咱們要是硬拼的話……”

“領頭的是誰,你瞧清楚了麽?”陸輕舟冷不丁發話。

二狗子回憶了一下,“就是上回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個子挺高,劍耍的挺溜的……”

“若是有江川在,你們硬拼不過。”陸輕舟獨自撫樽飲一杯,不料餘小尾“騰”地站起來,“誰說的?上回老娘還不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你——”

餘小尾猛地站起來時身子搖了三搖,腦袋一歪差點沒站穩,衆人将其扶住,“大當家的,你得拿個主意啊……”

“還等什麽?抄家夥——”餘小尾定神站穩,拔出腰間的短刀猛紮在桌上,眼下連傻子都看得出來,她這是喝醉了。

衆人猶豫不動,面面相觑,如今與官兵硬碰硬,當真不是個好主意。

小旋風伸着脖子試探着,“大當家的,要不咱們……跑吧?”

“呸!我說你們這群欺軟怕硬的慫貨——”

“不妥。”

餘小尾話音未落,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了。

衆匪慌亂沒了主意,大當家的酒壯慫人膽,一心想要拼命,唯獨陸輕舟正襟坐在桌前不動如山,輕言慢語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跑是上策,寨子西北角有條路,直通後山的密林,繞開海寧縣直抵北涼山,夜行三十裏神不知鬼不覺。”

大敵當前,就屬他最鎮定。

衆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知該聽誰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輕舟怎麽自己不跑?他為什麽不跑?

他是有理想抱負的人啊,他要招安啊,他要教衆土匪讀書寫字當文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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