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婦女貼緊牆根,知道金申不是個善茬,沒想到他會忽然來道歉。她輕咳了一聲,覺得自己剛剛挺沒面子的。她本來就有理,上來讨說法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想到竟然被一個小年輕吓到了。她整了整衣裙,擺手道:“總之,這事沒完。”
她大步一跨,之前右腳的拖鞋和桶子被踹飛,地上潑下了一大灘水。她一個不穩,腳下一滑,直接一大大劈叉滑向了前方。
她一聲驚叫連帶着大腿被強行下叉扯來的肌肉撕裂聲,“嚓”,之後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聲。
好痛……啊!
張心柔吓得趕緊蹲下去扶她。婦女脫力地哀嚎着,一身花花綠綠的裙子鋪滿了過道。婦女扶住張心柔,劇痛帶來肌肉痙攣,她扶着張心柔的手都在抖。不對,她渾身連頭發絲都在抖。
金申居高臨下,笑出了聲。
張心柔雖也覺得這畫面有點喜感,但她沒金申那麽沒人性。人家是因為他倆犯了錯才遭了罪,這會兒還笑得出來,真是太過分。
張心柔關切問:“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婦女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好半天後才緩過來神。她一把抓過張心柔頭發,怒吼道:“受傷啦!”
張心柔被扯摔翻了。婦女想借勁起來,但就是使不上勁。越是使不上勁越是羞憤難當,拽住張心柔頭發絕不放手。金申見張心柔吃虧,忙上手來幫張心柔解圍。
婦女手腕被金申抓住,痛得她捶胸頓地,大哭起來:“沒有王法了喲。漏水還打人喲。要死人啦。”
幾人正鬧得不可開交,一道溫柔又不可置信的聲音在門口猶豫試探地響起,“心柔?”
仿佛經歷了一場抓奸鬧劇的張心柔,一身狼狽不堪地擡起頭。門外站着一位花白頭發女士,穿着湖綠色的長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項鏈,手上提着黑色小包,身形已年邁卻依舊知性優雅。
女士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房子。這裏依稀有着她記憶中的模樣。但她記憶裏,這屋子永遠是幹淨整潔,是溫馨寧靜的。而眼前,這屋裏仿佛才經歷過了一場戰争。所謂的美好,在看到現實這一幕時,完完全全地被打碎了。
女士渾濁的眼裏現出了淚花。她心痛難當,連跨進這門的心情都不再有。她只恨她不該來這一趟。如果她不來,這屋子裏永遠有她記憶裏的芬芳。回憶永遠是最美好的。她又何必,要來親眼看看,這裏早已面目全非。
她垂着頭,不願多看一眼房子,也不願多看一眼張心柔,轉身顫顫巍巍地走了。
張心柔羞愧到心痛,她掙紮着逃脫開婦女,爬起身追去,“王阿姨,王阿姨,您聽我解釋……”
女士已經走到樓下,張心柔連鞋子都沒有穿,她赤腳踩在仍有餘溫的地面上,追在女士身邊給她解釋,她道:“王阿姨,您相信我,這幾年我真的有在用心守護這房子。這房子,我敢對天發誓,只有今天一天變成了這個樣子。”
王阿姨垂着頭,默不作聲。
張心柔羞愧難當,抓着王阿姨的胳膊哭開了。她知道是她不對,是她收留了金申才把這房子弄成這個樣子。就算她以前再如何信守諾言,眼前失信就是失信,絕無推诿的理由。她就是覺得難受。王阿姨是為數不多幾個待她好的人,她卻惹她傷心了。
張心柔軟聲求道:“王阿姨,對不起,是我的錯。您罵我吧,這房子……您不想租給我了,我也認了。”
王阿姨搖頭嘆氣,她注意到,張心柔渾身狼狽,連鞋子都沒有穿。她擡頭朝三樓陽臺望去,一個高大英俊的男生正冷眼看着她們。王阿姨道:“心柔,那是你男朋友?”
張心柔順着她視線擡頭,金申站在陽臺上朝她笑了。
張心柔搖頭,“不是,是我招來合租的室友。”
金申臉上的笑容逐漸凝滞。王阿姨點點頭,道:“我們找個飯館去吃飯吧。有件事,我也想和你說。”
張心柔疑惑又順從地點頭,她三步一回頭地看王阿姨。王阿姨竟然這樣就不生氣了,也太有涵養了。王阿姨交待道:“叫上你那個室友一起吧。我在小區對面的順祥飯館等着你們。”
張心柔點點頭,等她跑回來時,金申已經把她的包和鞋子都準備好了。她問:“你都聽見了?”金申沉默地點頭,他聽力和視力都極強,這一點她還不知道嗎?
過道裏的婦女還在哀嚎怒罵。張心柔走了,金申就再也沒有管過她。她又痛得站不起來,只能大喊大叫發洩不滿。眼下張心柔回來了,她罵的更起勁了。像是被熊孩子欺負慘了,好不容易才等來了家長。
張心柔輕聲問:“她怎麽辦?”
金申看她。按他的想法,直接打回去不就好了。張心柔瞪他,這是能用暴力解決的事嗎?張心柔快步跑到婦女身邊,道:“阿姨,您可能是拉傷了。我們送您上醫院吧。您別生氣了,房子我一定修好,醫療費我們也一定會出。這事确實是我們對不住您,您有什麽要求,請盡管提。”
“先……先上醫院。”婦女哀嚎着。
金申在張心柔的強壓下,打橫抱起了婦女。婦女已經很多年沒有被公主抱過了。眼下金申抱着她,她不合時宜地覺得重回了少女時代似的,心上挺開心,身上又很疼,心情複雜得很。張心柔拿好包穿好鞋,先幾步跑下樓去敲婦女家的門。
婦女的丈夫一開門,看到自家老婆被別的男人抱在懷裏,又聽她哀嚎着似受了傷。羞憤齊加,他不由分說,上前一掌推在了張心柔身上。金申抱着一百五十斤的婦女,腳踩生鏽的鐵欄杆一跳,直接蹦下來十幾級臺階,伸手接住了張心柔。婦女被他順勢一推,推回了她丈夫懷裏。
她丈夫瘦弱得很,哪接得住他這重量級老婆。夫妻倆齊齊摔在了門框上。
婦女有點懵,好家夥,這小夥子還會輕功呢。這,果然是個練過的。現在的年輕人,惹不起哦。她面上還強撐着,心裏早已怯了。
張心柔被推一掌也受痛了,但金申就這樣把夫妻倆都給推摔了,萬一又傷着哪了可怎麽好。她拽着金申的手,示意他做得太過分了。金申卻上前掐住了那丈夫的脖子,提小雞似地将他提了起來。婦女驚聲大叫起來。
鄰居間有沖突,打起來也是常有的事。但這小夥子偏偏滲人得很。大家直覺他就不是一般人,不打就不打,打起來非要打死人了才算數。
張心柔上前拍金申的手,他又發瘋了,這次還是傷害無辜的人。張心柔怒吼道:“金申,你再這樣,我真的生氣了!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喊啦!”
金申陰森,轉頭看來,“張心柔,你真當我是神經病了?”張心柔以為他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殺人。在她眼裏,他始終只是一頭野獸。在她內心深處,她還是在怕他。
他松開手,那男人頸部兩側有紅印,但氣管明顯沒有受損,他連咳嗽都沒有。所以,金申并沒有真的想要傷害他。
張心柔忙給夫妻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送你們上醫院吧?”
夫妻倆怯怯地去望金申。金申站遠了一步,他看着樓下并未做聲。夫妻倆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去醫院。”
兩人攙扶着彼此,連摔帶爬地進屋關上了門。
張心柔心中愧疚,拍門想給他們道歉,商量賠償方案,但門卻怎麽也拍不開。張心柔轉頭怒瞪金申,金申聳了聳肩。張心柔道:“你帶錢了嗎?全給我。”
金申老老實實把錢夾遞給了張心柔,張心柔抽出2000塊錢現金,從門縫裏一張張塞了進去。她喊:“阿姨,真的對不住。這錢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這房子之後我們會修好,你們如果想去醫院也可以随時上來找我們。”
門裏依舊沒有回應。
張心柔想着王阿姨還等着,只好帶着金申先行離開了。
兩人走在小區裏,張心柔不滿地呵斥道:“你可不可以收起你的妖爪,在人類的世界,暴力只會把事情變得更複雜。”
金申聳肩道,“不管在哪個世界,暴力都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手段。而且是最簡單直接的手段。”
張心柔不滿,“歪理邪說。”
金申道:“房子漏水确實是我不對。但那女人摔跤,是怪我嗎?是她自己踢翻了水,自己摔傷的。那男人,也是他先使用了暴力,還是對你。我對他小懲大誡,也讓他知道知道,不是哪個女人他都能随便碰的。”
張心柔還想說什麽,又覺得他的話,她好像無法反駁。
直到要進飯館了,張心柔才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追上金申,道:“但你就是做得不對。你不可以恃強淩弱,這不是君子所為。”
金申為她推開玻璃門,他偏頭一笑,道:“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正人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