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許複的篆刻是跟祖父學的,她素喜白文,字體寬博厚重,方勁圓轉,頗有古風。許太傅常常感嘆,許複可惜身為女子,手勁到底還是小,若是男兒,說不準可以成為一代大家。

許複這天下午無事,吩咐百卉把她篆刻用的那套工具拿來。百卉應聲就去了,拿過來之後,就守在門口,她家姑娘刻字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

整整一下午的時候,許複把自己關在書房,終于到了傍晚時候,印章刻好了,可惜她最後有些心不在焉,還是把手掌劃了一道,滲出一排血珠。

許複皺了皺眉頭,疼到不是很疼,只是被她爹娘看見了,估計會好一番唠叨。

芳卉在一邊見了,嚷嚷着要請郎中來瞧瞧,被許複攔住了,只不過劃了一道,不嚴重的。

芳卉只得把藥箱拿來,給許複抹上藥膏,又小心翼翼地包紮好。

許複坐在那兒看着芳卉,心道不過就是一道劃痕,倒被包成了豬蹄樣。

晚膳的時候,許夫人見狀,趕忙讓許複把手伸過來,等她把包着的細棉布拆下來,發現已經合口了,只有一道極細紅印。

“我就說很輕嘛。”許複在一邊笑着說。

許夫人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那也得小心,知道嗎?我就一直不喜歡你弄這些,傷了手可怎麽辦?”

“知道了”許複乖巧地答道,“下次一定注意。”

“這傷口就別裹着了。”許夫人說道,“不過這兩天不許沾水,洗漱什麽讓百卉芳卉幫你。”

“娘親放心。”許複說完,拈了一塊羊肉到許夫人碗裏,“娘親吃這個,味道很好呢。”

“別想拿吃的堵我的嘴。”許夫人笑着說,“明日範家公子成親,你父親腰傷未愈,就我帶着你過去。”

“父親好點了嗎?”許複問道,“我剛剛過去,父親還是躺着。”

“好是好多了。就是嚴郎中今日上午遣人過來,叮囑要在床上靜養,無事盡量不要下床。若是急着下床,容易變成舊患。”

“娘親。”許複猶猶豫豫地開了口,“是不是女兒跟陸公子這樣于理不合?”

“傻姑娘,你們倆庚帖都換了。若不是你還未及笄,咱家跟陸家,這時候,都應該以親家相稱了。”許夫人說完,伸手摸了摸許複的頭發,“你跟陸公子這幾次相處,身邊侍女乳母都在,能有多出格的舉動?”

“那父親昨日?”許複問道。

“你父親那是舍不得你。”許夫人輕聲給許複解釋道。

許複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那女兒這幾天要多來跟父親說話,免得父親躺在那兒無事可做,心情憋悶。”

“複兒真貼心。”許夫人聽完這話高興極了。

許司躺在床上無事可做,總要許夫人陪他說話。二人成親這麽多年,孫子都老大了,許夫人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夫君這麽多話。

第二天,許複跟着許夫人去了範家,範家的祖母,是許太傅的妹妹,她見了許複,笑着就讓她坐到自己跟前。

“複兒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這陸家小子,可是有福氣呢。”

“可不是。”陸夫人坐在下邊笑着開了口,“前幾日我還跟表姐說呢,柯兒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範悅的夫人林霁,是陸夫人陶妍的表姐。

“這可不敢當。”許夫人謙虛道,“複兒也是淘氣得很呢。就是看着乖巧懂事罷了。”

許複坐在一邊,心道這話次次都要說上一遍,可真是沒意思了。

範老夫人看着許複,說:“你祖父身體可還好?前些日子太上皇請太醫給老臣診脈,有說什麽沒有?”

“太醫說讓祖父吃得素淨點。”許複說完抿着嘴就笑了,“祖父現在日日都覺得自己能上萬壽寺出家了。”

“你姑祖父也是這般。”範老夫人笑了起來,“回去跟你祖父說,有人跟他作伴,別鬧喚了。”

範老夫人跟許太傅兄妹感情極好。

“是。這我可得回去說給祖父聽。”許複笑着應了。

範老夫人又跟她聊了一會兒,見來人多了,說道:“讓畫眉領着你去瑾兒那兒吧,她在那邊招呼小姑娘們,脫不開身,只得你過去找她了。”

“瑾姐姐能幹呢。”許複站起身說道,“複兒先走了。”

範家院子極大,許複出了正房,沿着游廊,一路走來,過了兩道門,正巧看見陸柯站在那裏。

陸柯見是許複過來,內心雀躍,心道果真是有緣分,範家那麽大的地方都能遇見。

“許叔父好些了沒有?”陸柯問道。

“父親好多了。就是還要靜養幾日。”

許複說完,下意識伸手扶了一下簪子,一路走來,有些松了。

“你手怎麽了?”陸柯眼神極好,一眼就看見許複手上那道細細地劃痕。

“昨天刻了章子,不小心劃到了。小傷而已,已經都快好了”

“那也得經心才行。”陸柯語氣有些發急,“疼嗎?”

陸柯說着,伸手把許複的左手抓了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雖然是細細地一道傷口,但是也應該是出血了。

許複的手被陸柯攥着,讓她有一種受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的手很大,手指纖長骨骼分明,手心還有薄繭,一看就是常年練武。

“早就不疼了。”許複說道。

“以後可要當心才是。刻刀刀鋒機器銳利,若是劃得深了,留疤還好說,嚴重了可是會紅腫潰爛的。”陸柯繼續繼續叮囑道。

“那要是留疤了呢?”許複促狹之心頓起,笑着問道。

“留就留呗。我又不會嫌棄的。”陸柯說道。

陸柯嘴上這麽說,心卻想不知道許複是給誰刻的章子,以後堅決不能讓她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好。”許複應道。

許複還有一句話沒說,本就是因為給你刻章子才弄傷的,你若是敢嫌棄,等父親好了,是要告狀的。

陸柯又看了看許複的掌心,說:“這幾日不可以沾水。若是過兩天疼起來,就遣人去請嚴郎中看看。”

“知道了。”

乳母白媽媽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着,她見時候差不多了,輕輕地咳了一嗓子,用來提醒陸柯。

“這幾日琴也不能再彈了。”陸柯繼續囑咐道。

許複第一次覺得陸柯原來這麽唠叨,可是她又覺得這話聽起來心裏暖暖的。

這時,白媽媽在一邊又咳了幾聲。

許複聽見了,趕忙把手抽了回來,說:“你再這樣,白媽媽的喉嚨怕是要咳出血來了。”

陸柯這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些唐突。

“複兒,哦不,許姑娘,陸柯得罪了。”

許複看了他一眼,說:“我得走了。”

說完,許複帶着人就離開了,只留下陸柯一個人望着許複的背影。

她的手可真美,手指纖細修長,握在手心裏,仿若無骨。陸柯覺得自己的左手微微有些發燙,他想,他回家一定不舍得洗手。

許複一路走過去,也是低着頭紅着臉,她想,他的手可真暖。

晚上,陸柯、沈瑜、趙明并謝清四個人正商量着聽壁腳的事,就見太子裴華栩走了過來。

今日,太子也是微服出宮來的。

“您這是?”陸柯問道。

“聽壁腳啊。”裴華栩興致勃勃地說道,“婚禮三天無大小麽!”

“這下範理知道了估計要生氣了。”沈瑜笑着說,“前些日子您大婚,範理可是沒過去湊熱鬧。”

“這可就怨不得我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再成親了。”裴華栩笑着說道,“還不快走。”

一行人進了範理的院子,下人見是太子打頭陣,行了禮就退到一邊,幾個人蹲在窗根下,饒有興趣把耳朵都豎了起來。

範理的娘子是他表妹,陶寧,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文靜端方,進退有度。

兩個人坐在床邊,默默地看着對方,都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倒是說話啊。”裴華栩輕聲說道。

“小點音兒。”趙明說道,“一會兒聽見了怎麽辦?”

屋裏,紅燭高照,那兩個人的臉啊,比那紅燭還要紅上幾分。

“這大禮服穿着累吧?”範理猶猶豫豫地開了口,“脫了吧。”

“嗯。”陶寧聲音低低的。

“讓小廚房送點吃的過來吧。這一天也是辛苦。”範理繼續說道。

侍女聽話,趕忙起身去吩咐小丫鬟送吃的過來。

可能是真餓了,兩個人換了衣服之後,倒也沒客氣,一人吃了一碗雞絲面。他們在裏面吃的開心,裴華栩他們在外面蹲的腿都麻了。

“沒看出來啊。範理這小子居然是個吃貨,新婚之夜吃雞絲面。真有他的。”裴華栩說完,按着沈瑜就挪了挪位置。

“你輕點,我腿也麻了。”沈瑜說道,“差點就坐地下了。”

範理吃完面,聽着外面動靜不對,他示意陶寧別出聲,自己則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果然,看見五個人蹲在窗根底下。他定睛一看,居然還有太子。

“太子殿下,您這可不是君子行為。”範理說道。

幾個人見範理出來了,笑嘻嘻地相互攙扶站了起來。

“新婚三日無大小麽!”

“可是,當日您新婚,我可沒過去。”範理覺得自己好委屈。

“這我可沒辦法了。”裴華栩笑着說,“反正我是不可能再成親了。”

素來端方的範理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沖擊,可能,有些時候君子之道是行不通的。多年後,範理秉着這個信念,跟蠻夷談判,屢戰屢勝。

作者有話要說:  許複跟陸柯的感情,是循序漸進的。其實,在古代,除了清朝之外,定了親的男女,都還是有相處機會的。姑娘身邊丫鬟婆子一堆人,是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的。所以,父母也是會讓他們在一起增進一下感情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