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葉歸根

“咳咳咳......”沈穆然一手按壓着悶痛不止的胸口,一手撐着樹幹。

光滑的觸感,與平常刺手的枝木不同。

只是此刻他無暇在意這些,更沒有心思去考慮原因。

他死命地咳着,點點嫣紅在淺淺的積雪上綻放,如此的晃眼,滿口的血腥味異常的清晰,翻騰起胃裏一陣一陣的惡心感。

想着車子還在等他,不等痛苦緩解,忽視了白雪中的血色,頂着渾身的不适,松開了樹幹的支撐。

轉身後,他終于看清了,路旁的車,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街上沒有多餘的人,只有他一人,仿佛整個喧嚣的世界都散盡了人氣一般。

他垂了垂眸子,單薄的軀體在寒風中晃了晃,似乎一不小心就會随風倒下。

回眸時,瞥見剛剛扶着的樹,怔怔出神。

猛然間,一陣大風刮過,合着些許雪花紛飛,樹上僅有的幾片枯黃的葉子不住地打顫。

縱是它不願就這樣離開那棵樹,不甘擺脫最後的束縛,可還是漸漸地飄落了,落到沈穆然的腳旁。

他緩緩蹲下身子,撿起葉子,癡癡一笑,走到樹下,将它安置在樹旁。

略微浮腫的手撫着被扒了樹皮的樹幹,光滑而有着淡淡的黏膩感,透着死亡的氣息。

俗話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樹不要皮,必死無疑。

大抵,這棵樹是活不久了的。

“安分地在這裏待着吧,縱使再不想陪着它也好好地僞裝一下,它的時間應該不多了。”他對着樹葉溫言細語,像是個精神病患者,神情恍惚,目光呆滞。

手上,還殘留着沈墨初的血跡,已然幹涸,毫無溫度,不是鮮紅色,而是淺淺的暗紫色。

無論是什麽,涼透了總會有變化的。很多時候,他會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天生就是一個被人讨厭的存在?

這幾天,這個問題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否決掉。

他想,只是因為誤會,所以才會被誤解,被厭惡,而當誤會解開,他便擁有了信任與關愛。

當然,這只是他以為,僅此而已,毫無意義的“他以為”......

只要出一點兒小事故,他們身上的僞裝就會被盡數地剝離,狠狠地,不留情面,不剩餘溫。

他起身,背對着那棵将死的樹而走,寒風撫過,剛剛安置好的葉子再次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被卷落在遙不可及的地方,遠離了那棵樹。

最大的傷感或許就是這種時候,我還在原地等你,可你偏偏來了又去,去得歡,去得快,忘卻了有個人期待着你回來的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沈穆然背着那一陣風,似乎已經預感到了背後所發生的一切,涼薄笑笑,步伐愈加蹒跚了幾分。

很早以前,他聽過這麽一句話,樹葉的離去究竟是風的追随還是樹的不挽留?

如果剛才,他說他也不舒服,是不是童如煙就不會讓陳叔開車離開?

如果剛才,他說了,亦無用,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尴尬?

大腦渾渾噩噩間,他以為他已經走了很遠,因為腿部陣陣的酸脹感是不會騙人的。

回頭時,原來,他只走了幾步而已。

“總,總經理!”已經有快兩個月沒有見到沈穆然了,此刻,他突然就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小季着實吓了一跳。

“嗯。”走了許久,沈穆然的額上已經蒙上了一層虛汗,與這樣的冬天格格不入。

他沒有帶錢,沒有帶手機,看起來好手好腳的,不值得被人救助。平常三十分鐘就能走完的路他竟然走了整整兩個小時。

他走進了辦公室,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瞥見桌上堆砌的文件,唇角微挑,諷刺之意尤為明顯。

坐到辦公椅上,将桌上的相框翻過去,眼不見,為淨。

“總經理,已經快七點了,您......”小季眼看着下班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小時,而沈穆然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先下班吧,我晚點。”他在紙頁上龍飛鳳舞地畫上自己的名字,疊好那份審批過的文件。

“這些文件不急的,您注意點身體。”小季見他臉色極差,存着些恻隐之心。

“嗯,我知道了。”沈穆然始終垂着頭,紙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眼前的黑霧越來越深,“幫我把燈都開起來你就可以下班了。”

小季眼球上翻了兩下,整個辦公室的燈早已全亮起來,猶如白晝一般。

她意識到,沈穆然的問題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許久,沒有動靜,沈穆然擡起頭來,助理竟出現了多個重影,在他的面前晃動起來。

原來,是眼睛又模糊了!

“你下班吧,我好像忙暈了。”他抱歉地笑笑,試圖掩飾這樣的尴尬。

小季咬咬唇,本着不多管閑事的精神,以及,不刻意拆除這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難堪之時的善意,她說,“那我先走了,您也早點下班吧。”說完,便離開了辦公室。

聽到了關門聲,沈穆然終于舒了一口氣,他的狼狽,永遠不願讓外人看到,這是他最大的原則。

“咳咳咳......”許是因為沒有按時吃藥,亦沒有吃飯,他的身體開始向他抗議。

意識到自己的情況不妙,他站起身來,記得休息房間的床頭桌裏頭,似乎是還有一些止痛藥的。

于是,跌跌撞撞,磕磕絆絆,他在什麽都看不到的情況下摸索着到了房間,找到了抽屜裏的一瓶藥。

原來,他也不算遲鈍!

彼時,他因為自己摸到了藥而欣慰,倒了幾顆,猶豫了一下,又倒出了幾顆,合着桌上常備的礦泉水,一并咽下。

許是咽得急了,他嗆咳幾聲,咳得雙目充水,咳得喉間盡是腥甜的鐵鏽味兒。

“咳咳咳......”猝不及防的,血液大量地湧入口腔中,他捂着口唇,憑着直覺跑向洗手間,卻在門口處重重地絆倒下去。

眼眸半阖,剛才瞬間劇烈的疼痛漸漸地游離散去。

他想,這一次,他好像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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