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漢華章(65)

夏安然自認自己是一個正義的使者。

而但凡正義的使者在成功打敗大魔王之前總要被大魔王按在地上摩擦幾次。

他也是這樣。

被窦皖一個個搶走小雞仔的夏安然表情越來越嚴肅, 而同時,背後挂着一群小雞仔的大鷹也無法再像最初那般靈活。

夏安然身後最後只剩下來幾個劉彘的伴讀,他們長久生活在一起, 默契十足,直接靠着夏安然的張骞視線被阻擋, 但是每當劉彘在後面觀察到所得之後他能飛快調整動作, 以幫助小國王調整隊伍動态,保護小雞仔們逃過老鷹的捕捉。

而那些被抓過去的小雞仔們卻飛快适應了自己的新身份, 坑起自己兄弟來一點都不松手, 他們看出張骞的動作是受劉彘指揮, 便紛紛出聲打斷劉彘的指令聲。

“阿嫣,你太狡猾了!”劉小豬狼狽地躲過窦皖的抓捕,小短腿一點沒辜負這段時間的勤奮訓練, 邁得飛快,他一邊将自己躲到夏安然的保護圈裏面,一邊指着對方的小軍師。

韓嫣笑得很是張揚, “殿下,這可就是兵不厭詐啊。”

“這哪裏是詐, 你這是耍無賴!”劉彘氣得跳腳, 他沒注意到就在他和韓嫣吵架的時候,有一個人悄悄潛伏到了隊伍的右側, 然後對他突然發起了猛攻。

劉彘:“!!!!啊啊啊!!!!!”

夏安然之前将注意力偏向了劉彘和韓嫣二人,沒有注意到窦皖竟會突然發動攻擊,竟被人得手。

窦皖帶着被抓住的劉彘和他錯身而過的時候還沖着他笑着眨眨眼,“殿下, 兵不厭詐?”

小國王心口猛然一縮,他疑惑地拍了拍胸口, 再擡頭,方才還帶着笑容的窦皖已經站到了他的對面,點漆一般晶亮的黑眸定定看着他,夏安然可以從他眼中看出百分百的認真和嚴肅。

還有獸類狩獵時候才有的鋒利。

夏安然莫名覺得這眼神看起來特別可怕,雖然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不過是玩個游戲而已,窦皖怎麽會那麽認真,但是他将之歸于武将的本能。

小國王深吸了一口氣,他整了整自己的袖擺,又将自己的腰帶拉起來了些,看了眼背後的小豆丁們,杏眼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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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劉彘小豆丁跨坐在他皇兄身上,砰砰砰給他皇兄敲打肩膀。可憐的小國王現在就躺平在了床上,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夢想的鹹魚一樣,半點沒有掙紮一下的欲望。

伴随着弟弟雨點一樣落在他身上的小拳頭,小國王呼吸斷斷續續,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劉彘抹了把臉,可乖可乖地粘到了夏安然身上,“阿兄,彘兒知道錯啦~”

“咳,彘兒那時候已經不是小雞仔了,是小鷹崽了呀!”

“阿兄,你看看我呀!”

劉小豬哼哧哼哧地在哥哥身上滾來滾去,此舉成功清空了他哥最後一點血皮,夏安然倒扣在床上的手指抖了抖,其本人卻是什麽都沒說。

劉小豬嘟起嘴剛要說話,卻覺得周身一輕,自己被人舉了開來,然後恭恭敬敬放到一邊。窦皖将人移開之後把小國王翻了過來,夏安然瞟了他一眼,哼唧一聲在人的攙扶之下坐了起來。

他差點沒被剛剛劉小豬那一頓讨好給弄去了半條小命,現在被人扶起來只覺得全身都痛。

劉小豬這麽內疚是有理由的。

就在今天的最關鍵一局上頭,夏安然保護着他背後的張骞極為勇猛,而帶着大部隊的窦皖被成功降速後屢屢捕捉不到張骞,鏖戰了好幾輪。

然而就在最關鍵的時候,劉彘忽然給了小夥伴一個命令,因為之前一直聽着他指令,張骞本就極其緊張,精神非常集中,于是下意識按着劉彘的命令走,完全忘記了劉彘已經是“敵人”。

他這一動就從夏安然的保護下脫離了出來,恰恰被窦皖抓個正好。

于是所有的雞仔都被抓走了,可憐的雞媽媽也只能撲棱着翅膀一起被老鷹帶回了巢裏頭。

一輪游戲就此結束。

但事實上夏安然其實并不是為了這個生氣。

在那之後雙方攻守交換,夏安然主攻的時候也将一只只小雞仔抓了回來,大家玩得極為盡興。也因此,小國王大手一揮表示小豆丁們都累壞了,今日就不回宮辣,正好別院今年也造了火炕,趁着牆還沒封上,大家就一起來睡大通鋪叭!

小朋友們自然毫無意見,一個個都被內侍帶下去洗白白了,也就是這時候夏安然才發現了一件事。

劉彘和韓嫣鬧別扭了。

“他們為什麽鬧什麽別扭?”讓小豆丁先洗澡的夏安然悄悄向同樣排隊等洗澡的窦皖探聽消息,後者則是十分細心地遞來了一件袍子,并且示意他穿上才為他解惑。

夏安然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威脅他的小少年,但片刻後他垂頭喪氣地在對方堅定的視線中讓人給自己披上了衣裳。背着弟弟說他悄悄話的哥哥表示自己退步是因為時間緊迫,不能浪費一分鐘,而不是窦皖的小表情怪吓人的,他迫于其威勢才乖乖穿上衣服的。

将小國王包在袍子裏頭,然後一點一點為人整理袍子的少年輕聲說道:“殿下不悅于嫣的「背叛」。”

背叛?小國王有些疑惑,什麽背叛?

在小少年的提醒下,他才想起來游戲裏面的直接導致劉徹被抓的那一幕,可是這是玩游戲啊?

很顯然,劉彘沒有将其當做是簡簡單單的玩游戲。他雖然脾氣好,性格佳,聰明好學又懂事,的确是夏安然見過最可愛的小孩,但是他本質上是一個生于富貴長于宮廷的皇十子。

作為大漢國的第十子,他和其他王兄不同,其餘皇子出生時候劉啓還是太子,而他自出生起其父便是這片天地的主宰,母親亦是後宮中的得意人,兄長又比他大上好些。

他在生長過程中習得了母親的隐忍和溫順,但是骨子中的霸道和專制他其實一樣沒少。

所以他對于韓嫣率先背叛他極為不悅,哪怕那只是一場游戲。

夏安然皺了眉,這個問題……的确很是難以處理,但好在也不是沒有辦法……他想了想,最後拉着窦皖演了這出戲。

小國王表示自己非常不開心,關心哥哥的劉彘自然會來問阿兄為什麽不開心了,然後窦皖便同他說因為殿下覺得被您背叛了。

猛然間想到自己做過壞事的劉小豬頓時一陣心虛,當下拿起了小拳頭使用了在離開長安後就沒更新過的撒嬌大法,對着他哥的小身板就是一頓猛力敲打。

萬萬沒想到弟弟撒嬌還是這個套路的夏安然表示他完全承受不來,幸好窦皖及時解救了他,夏安然喘了喘氣,穩了下心神眯眼看着劉小彘,“你真的知錯了?”

“彘兒錯啦。”劉彘就着被放下來的姿勢乖乖坐好,兩個爪爪放在了膝蓋上,小嘴巴一抿,表情特別嚴肅,“彘兒不應該投向對方的。”

“阿兄不是因為這個生氣。”夏安然嘆了口氣,明白小朋友完全搞錯方向了,他起身撐着僵硬的身體坐到小豆丁面前。

“彘兒,你為什麽和阿嫣不開心了?”夏安然眼睛一眨,将之前想好的彎球打成了直球。

小豆丁沒想到阿兄會說這個,愣了一下,他兄長嚴肅地看着他,平日裏溫柔的杏眸現在透着幾分嚴厲,“你是不是覺得阿嫣幫着別人來抓你,是錯誤的?”

劉彘沒說話,這是默認的意思。

夏安然心中一定,又道:“阿兄生氣的是,你在心裏頭覺得阿嫣這樣做不對,但是你也這麽做了。”

“彘兒,當你指責別人的時候,必須要确定自己在同樣情況下不會那麽做。否則,我們的指責就是毫無道理的。”

“而如果你都不能做到,便也不能要求別人做到。”

劉彘的十指縮緊又放開,他抿抿唇,聲音低低地說道:“彘兒知道了。”

見小豆丁低垂着腦袋的模樣,夏安然只覺得心瞬間化成了一灘水,他沖着面前的弟弟張開了手,“來,抱抱。”

“阿兄,彘兒長大了,不能抱。”話雖這麽說,小豆丁還是往前都挪動了兩步,行動和語言全然不符。夏安然将人嘿咻一聲抱了回來,小豆丁在他懷裏軟成了一團,就像是可以随便揉搓的小年糕。

他揮揮手示意宮人退下後,然後對小豆丁說:“彘兒莫要覺得阿兄對你嚴格,實在是我們身份特殊,我們坐得太高,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對一個人的一生産生影響。”

“所以阿兄希望彘兒一定要明白這一點,三思而後行。說出的話,做出的舉動,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尤其是傷人的話,帶着惡念的舉動,沒有在腦中過上幾遍便莫要出口。譬如今日,你如此對待阿嫣,就有人可能覺得你不喜歡阿嫣了,然後會欺負他怠慢他。”

劉彘捏了捏夏安然的衣角,小聲嘟囔:“彘兒沒有不喜歡阿嫣。”

“是。”夏安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腦袋,“可是彘兒你要知道,我們是世界上最可以恣意妄為的人,卻也是最沒資格如此的人。因為我們每個舉動都牽扯到太多人。”

“以後千萬記得,給自己一個後悔的機會,有些事情,絕對不是非黑即白的。”他捏了捏弟弟的肉臉蛋溫柔說道,“阿兄不想要看到你後悔。”

“彘兒知道了。”小豆丁抿抿唇,把臉蛋鎖在了兄長懷中,久久無聲。

一直到夏安然以為他睡着了,正要将他抱起來時,忽而聽到小孩悶悶不樂地說了一句:“我覺得老鷹抓完小雞之後不應該把小雞養在後面。”

這句話說得夏安然哭笑不得。哎喲喂,寶寶啊,原來你悶着那麽久就在想這個?夏安然忍不住将小豆丁往懷裏拱了拱,覺得自家崽崽太可愛了,但是壞哥哥眼珠子一轉,“彘兒,你知道為什麽最後母雞會反過來變成老鷹,而老鷹卻會變成母雞嗎?”

他極其神秘地說出了答案,“因為人在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就會變得非常強大,所以母雞可以為了保護小崽和雄鷹對上。”

“但是過于貪婪,則會導致自身實力的下降。所以老鷹在有了好幾只雞仔之後,它就飛不動啦!相反,失去了所有小雞的母雞為了奪回它的孩子,反而變得非常強大!”

是不是特別有道理?能編出這個理由,可把夏安然得意壞了!

小國王的一番話,成功讓小豆丁長大了嘴巴,同時,引來了窦皖意味深沉的目光。

當夜,夏安然抱來了今歲中山國新做出的鴨絨被,軟乎乎又輕飄飄的觸感讓劉彘非常新奇,在上頭打了好幾個滾。

鴨絨被在下午小皇子們說要留宿後,被人立刻拿去在火上烘烤了一下,裏頭的毛毛又軟又蓬,特別暖和。

但是劉小豬只睡了沒一會就幹出了熊孩子的舉動,他悄咪咪将一只腳爪子探了出去乘涼,胖腳丫子一抖一抖的格外得意。

本來安排他一人睡的夏安然只是來查個夜就發現了弟弟在「幹壞事」,立刻剝奪了他獨睡的權利。

劉彘被包成春卷丢在了他哥哥和窦皖中間,兩個少年一左一右壓着被角,任是劉小豬本事滔天也別想将肉腳再伸出來。

小孩子熱力旺,夏安然只覺得身邊熱乎乎的,在有些涼意的秋日的晚上格外舒服,他正暈暈陶陶的時候,忽然感覺邊上小孩在軟乎乎的鴨絨被子裏頭拱了好幾圈。

在他哥終于忍受不了這種騷擾一手将弟弟的屁股啪叽一下按下去之後,劉彘終于憋不住,哼哼唧唧說道:“阿兄,彘兒還是想不明白。”

夏安然看了一眼睡在另一頭的窦皖,對方面容靠着這邊,雙眸緊閉呼吸綿長,小國王眼見對方睡得安穩,便悄聲問弟弟,“怎麽了?”

劉彘在淡淡的月色中眨着烏溜溜的眼睛,很是認真地問道:“阿兄,你說人如果太貪婪,會導致實力下降,那麽雞媽媽是不是曾經也是老鷹?”

“那,那……”小孩努力用自己貧瘠的語言表達能力表達自己的意思,“老鷹搶了太多小雞就會變成雞媽媽,雞媽媽失去了所有小雞就會變成老鷹,這樣有什麽意思呢?”

“還不如一只小雞都不搶,那他還是老鷹。”小豆丁的聲音帶着孩童的天真。

夏安然看了眼完全沒有動作的窦皖,再看看睡在兩人中間滿是求知欲的弟弟,他沉默了一下,道:“彘兒,人會因為身無一物而強大,但是也會因為有想要保護的東西而變得強大,這并不矛盾。”

“阿兄希望你是因為有想要保護的東西而變得強大,因為如果變得很強,卻連可以保護、可以分享的人都沒有,那太寂寞了。”

“那阿兄也有想要保護的東西嗎?”

“有。”他的兄長笑眼彎彎,“中山國是我想要保護的,大漢子民是我想要保護的,阿父,阿母,你們,都是我想要保護的。”

“所以,阿兄才那麽拼命地讀書?”

“彘兒不是也很努力嗎?”夏安然小聲說道,“彘兒每天都看書學習到很晚,阿兄知道的。”

小豆丁一腦袋撞在了枕頭上,幸好今天大家用的是麥殼做的布枕頭,否則按照他的力道一定會撞個小包出來。

原來,原來阿兄知道啊!嘿,嘿嘿嘿。

劉彘忽然被誇,極為不好意思,他用手捂住小臉,半響才吭吭哧哧說道:“彘兒以後要搶回阿姐的。”

“彘兒,彘兒知道的還太少……”小孩扭捏了一下,嘟囔道,“但是彘兒怕彘兒會變成被奪走小雞的老母雞,也怕自己會變成原來很強卻因為有了太多負累而變弱的鷹。”

“可是你不是雞,也不是鷹啊。”夏安然理所當然地說道,“你是小豬啊!”

劉彘被他哥說得啞口無言。他猛地翻了一個身,拿自己背脊對着阿兄,今天他不想和阿兄說話了。

哎,阿兄一點都不能體諒他的心情。不提了不提了,心累。

夏安然看着小孩氣呼呼的小臉,笑了一下,他湊在小朋友耳邊小聲說:“彘兒,想要做雞媽媽還是做鷹這個問題,阿兄留在我這了,等你長大了,我再來問問你。”

小豆丁抖了抖肩膀,滿心不快想要反駁:明明是我問兄長的問題,為什麽變成兄長來問我啦!這根本哪裏都不對。

哼,說好不和阿兄說話就不說——很有自我契約精神的劉小豬在心中想道。

夏安然不知道小孩這是在和他鬧脾氣呢,只以為小孩困了,于是伸手繞在被子外頭一下又一下拍着小弟的背部安撫他,他自己也困了,小小打個哈欠後忽而看到正對面的晶亮黑眸。

窦皖的眼睛和他從父窦嬰外露的儒雅氣場全然不同,少年的眼白要少于眼仁,他的瞳孔又是少見的黑沉色,直直對視的話只覺得這人的眼睛幽暗冰冷的,他眉深如墨畫,尾端犀利上挑,更是顯得整個人攻擊性十足。

雖然窦皖平日拿書比拿兵器的時候要更多,但是程不識曾經同他說過,窦皖此人天生屬于沙場,生在窦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是福,因為他可以享受到比旁人更多的資源,起步亦是會比旁人高出許多。

是禍,因為他生晚了幾年。窦太後已經年老,作為外戚世家的窦家遲早要像薄家一樣給新的外戚讓路。窦家未來也不是沒有再興起的機會,只是沉寂一兩代卻是避免不了的。

窦皖這一代,便是注定要被犧牲掉的一代。

窦嬰将窦皖送到中山國,也未嘗不是沒有這一番考慮。

如果他能留在藩國內,只要小心些,藩王定能護佑下他。窦皖未必不知道這一點,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照着自己的節奏來讀書習武,從容不迫的姿态便是郅都都要在和韓嬰見面時誇上幾句。

偏偏韓嬰每次面對郅都的誇獎總是只能露出一個苦笑。

外人看不見,他還能不知道嗎,自己這個學生眼睛裏頭熊熊燃燒的可不是“認命”兩個字。

而現在夏安然對上的就是這雙眼睛。

少年眸子裏面的情緒複雜,就好似在水底燃燒的火焰一樣,靜谧中卻帶着執拗。二人視線相對後,那人的眼神卻漸漸柔軟,然後對着小國王輕輕一笑,以氣聲道:“殿下金玉之言,某受教。”

夏安然一臉莫名其妙:哄個孩兒而已,有什麽受教不受教的?

但是窦皖沒有再和他對話,夏安然打了個大哈欠,今天他體力消耗也極大,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一抖一抖的。

正當他要睡着之時,忽然感覺到背上落下了一只手,就像他哄小豆丁一樣在他背後拍了拍。

夏安然腦海裏閃過了一句話——嘿呀,個沒大沒小小的,明天一定要好好說說他。

小皇子們睡得香甜之時,草原上卻彌散開一場血腥殺戮。

第一次漢匈貿易集會在匈奴人和各地商人的依依不舍中結束了。由于集會推延了一旬結束,給了匈奴人飛馳通知其他族人們的機會。當然,對于某些依靠在漢族和匈奴之間通過倒買倒賣賺取利益的商人來說這便不是很友好。

但他們轉而一想,漢匈之間的貿易往來也就那麽一次,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而他們和漢人的貿易往來卻是随時随地可以進行,等這些匈奴人回了營地,再一用漢人的貨物之後,想要買還不是只能從他們手上買?

倒是定價是個麻煩。這次漢人出價還是比較良心的,賣給匈奴人的價格可以說相當便宜,貨物的底價被匈奴人知道之後,商隊想要在這方面賺取利潤便有些難。

好在也就是有些。

畢竟漢匈雙方是以物易物,兌換貨物多半看的還是買賣兩方的興趣和需求,這方面還是能做些文章的。

再者說,賣方市場,他們也不怕這個。

這些胡人商隊于做生意上嗅覺敏銳,他們比之匈奴人靈活度更高一些,可以在兩個關口走動,最後這些即将西行的商隊很快齊齊地聚到了代郡。

因為吸引了匈奴人的燈籠,也吸引了他們。同樣是以游牧為生,他們自然也有這個需要。

只可惜匈奴人在拿到中山國附贈了燈籠架子的大燈籠之後簡直不能更滿意,當下就交了一筆數量不小的定金。而除了預定燈籠之外,他們還向中山國預定了蠟燭。

商販主推的小動物蠟燭得到了匈奴商人的熱烈歡迎,與此同時,大型蠟燭也很是飽受追捧。

這種大蠟燭自然是被放置在大型燈盞裏面的,當然貼心的中山國匠人們還告訴匈奴商人「不必拘泥于使用大蠟燭,你們用燈油放在這燈籠裏頭也沒問題噠,我們的貨物很百搭滴」。

但是土豪的匈奴商人還是兇猛地表示——有多少現貨,都包起來,我們不差錢。

中山國很快抓住了這一市場,推出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包括手提式的小燈籠、能挂在馬脖子下頭的小燈籠。後者的長度可以自由調控,如果使用這種燈籠就不用擔心晚上行路的時候馬和人看不見啦!

當然,因為是臨時推出來的,沒什麽現貨,所以全都需要訂購來着。

聽了一耳朵的胡人立刻熱心表示:“我們可以幫你們帶貨嗷!”

匈奴當戶狠狠白了他們一眼,然後用熱情的姿态對通譯說:“我們明年自己來拿,對了,你們大漢皇帝明年開互市的時候一定要提早通知一聲啊,我是左谷蠡王帳下的……”

他報出了一個匈奴名字,漢人的通譯眼也不眨得給人音譯成了漢文,“好的,阿冊大人吧?到時候我們大漢的使節團會提早去同匈奴單于協商的。”

“哎!不要和單于說!”叫做阿冊的匈奴人周游張望一番後幹咳了一聲,“這一塊草原是我們左部的地盤,你們直接來通知我們匈奴左部就好,同單于說的話,他們那邊傳話過來又要等上好幾旬呢。”

通譯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為難之色,“可是我們的使者很難在大草原上找到你們的部落。”

匈奴的流動性很強,即便匈奴王廷一般都在固定位置,但事實上根據歸國後的使者們的記憶拼湊得知,其實每一次他們去的地方都不是一個地方。

漢人使節團每次到了草原上,都是前進一段路,然後看着随機遇到哪一隊游騎,再由那些游騎将人帶去王庭。他們本人是摸不清楚地方的。

顯然,這個左部的當戶也非常清楚這個情況,他思索了一下,忽而讓人取來了一塊羊皮,那上頭繪有一個圖騰。

匈奴當戶對着通譯解釋說:“你們到時候就派人拿着這個給他們看,我們左部的人都認得這個,他們會帶你們來找我。”

通譯很溫和地應了,他小心将羊皮收好,最後和匈奴一方确認了下他們退離的時間和行進速度。

從他們離開駐紮地開始,彼此就又将成為敵對并且警戒的狀态。匈奴人的撤離速度決定了漢人的巡邏距離。

雙方敲定之後,通譯還謹代表個人送了匈奴漢子一壇子酒,把匈奴當戶樂得眉開眼笑。

這壺酒他也沒舍得打開喝,而是讓兄弟們放在了馬背的兜子裏——順帶一提,這些兜子還是漢人贈送給他們的,以方便他們攜帶更多的物資。

阿冊打着等回去後将這壇子酒獻上的主意,到時候他準備借此向着左谷蠡王和左賢王美言幾句,他覺得這個互市非常好啊,漢人也挺熱情的,完全可以繼續辦下去。

而且他這次還采買了不少特別有用的東西,唯一的缺點是代郡沒有售賣麥子,這一點他們倒是有些難以交差,好在代郡的“瓷器”精美,而且他們還換了數量不小的鹽粒。

這些鹽可以做好些肉幹了。

等到這些瓷器被放在巫面前,再來一場大祭,神靈一定會眷顧他們匈奴。

哎,美中不足的是他們這些牲畜都是實實在在被交換出去的,漢人在這點上格外警覺,交易一确立立刻就将東西送到城裏頭去了。

否則……嘿嘿……

不過也沒關系,他們已經瞄準了好幾個差不多時候離開的胡人商隊,到時候也不是沒有操作餘地的。

即便是看上去憨厚好說話的阿冊,骨子裏頭流的依然是掠奪的血液。

另一方面,他在心裏還在盤算去了雁門郡那邊的某人,也不知道他們那裏換了什麽。根據他打聽到的,雁門郡那邊主要換的是麥粒,東西不像他們這那麽精美,但是都是能吃飽肚子的東西。

阿冊盤算了下,決定還是到時候派一隊輕騎,去雁門郡搶一波。

也不拘對象是誰,能搶那家夥也行,不行的話就搶個雁門的胡商。他此行收獲雖豐,但是也有不少是要交給上頭的,他總得給自己部落留一點打算。

這次雖然換來了“硬通貨”的鹽,但是他還是更想要一些能夠讓女人孩子吃飽的麥面。

——無獨有偶,去了雁門關的匈奴小隊也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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