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謀戰
此時,鄭宮裏的氛圍彌漫着一絲詭異。不日便傳出鄭候和太子病重的消息,鄭候下令由王後武姜攝政,公子姬段代替太子出征。
當然這只是朝廷給出的說法。鄭武公的靈柩還擺放在大殿裏,已經是六月,天氣日漸炎熱。遺體不可長時間放置,必須要處理掉。鄭候作為一國之君,中原霸主,別國都要派人過來吊唁,又豈能随随便便就下葬。唯一的辦法就是休戰。可現在兩軍對壘,實在是非常時期。兩軍對壘,最怕動搖軍心。武姜王後和鄭國右大夫徐子峨商議,決定秘而不發。武姜以王後的名義下令把鄭武公的遺體放入冰窖,嚴鎖消息秘不發喪,一切等戰争結束後再說。将太子姬寤生就軟禁在鄭宮的偏殿裏,由姬段代替姬寤生出征。而朝堂上就讓右大夫徐子峨穩定朝政。
而且王後武姜是申國公主,如今的周平王是申侯的外甥,周王後是武姜的姊姊,所以武姜的身份很是尊貴,一般人沒人敢違抗。
從古至今,只有手握軍權才能安枕無憂。
鄭宮這兩處成了重點把手的地方。除了王後武姜和公子姬段,任何人不得随意進出。
本來鄭國的軍隊都捏在太子姬寤生手上,軟禁了姬寤生,就能更好地拿捏住軍隊,就算有些大臣嗅到不對勁的地方,也無可奈何。
民間也隐隐的傳出鄭候太子病重的消息,大戰在即,又出了這等事一股不安分的因子在鄭國蔓延開來。
今日又是個好天氣,陽光明媚。而酒樓茶肆裏對于衛鄭之戰的讨論越來越多。
“姑娘,要食否?”
子榛從房間來到大堂就看見那夥計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然。”
“好嘞。”
子榛随意找了張桌子坐下,夥計動作很麻利的端上來一碗糜粥,還有兩塊雞蛋攤成的餅。
香氣四溢。
饒是沒有胃口,也勾出了饞蟲。子榛拿起木勺,嘗了一口。唔,真不錯。
那夥計在一旁仍舊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大堂裏的人很多,讨論的無非是這次的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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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出英雄,這句話放在哪個時代都不會過時。可是不是每個人都适合做英雄,就比如子榛的對桌。
一個士人打扮的約莫四十來歲的男子說的唾沫橫飛,他身旁圍了不少人。一個個豎起耳朵正聽的起勁。
“鄭國君侯太子有恙,幸而公子姬段才智甚高,才沒讓衛國有機可乘。但衛國又豈是好想與的,衛國大将吉子杞聲名顯赫,是中原有名的大将。”
“唉,倘若太子無恙,我鄭國怎會陷入苦戰。”身旁一個年長之人滿臉愁苦,想來應當是鄭人。
“那以先生之智,此次衛鄭之戰的結局會如何?”
那士人被人打斷有些不悅,擡眼一見是個瘦小的女子。更是怒火中燒,“我方才不是說了嗎,倘若…”
子榛打斷他的話,“先生也說的是倘若,可是小女子要的是結局。”
那人一下從榻上站起來,走到子榛面前,拍了一下榻幾,怒斥道,“婦人太無禮了。”
“早聞鄭國是當世強國,堂堂禮儀之邦,君怎可如此言語,未免有失風範。”
其實剛才這士人說的也對,話裏話外挑不出錯處,但是沒有錯處不代表是對的。就好比無病□□,說了許多分析,但是卻提不出好的建議。但是這種話誰都會說,明擺着的事實。而這種人也必定得不到重用,而眼前的人還自視甚高。
“讓小女子猜猜,君只怕還是三等食客罷。”
“你…”那士人氣的胡子直抖。的确他已經四十多歲了,輾轉各國都不的重用,偏偏他又覺得自己才華橫溢是個難得之人,無奈到了四十才回到鄭國紮根,做了一個小官手中的謀士。
子榛笑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如此沉不住氣之人,自己不過是激将了幾句就受不了了。
“君何故動怒,難道諸位就不想聽聽小女子的意見麽?”
整個大堂裏的人都圍在這裏,這位士人名喚莽,常來這裏喝酒。也喜歡與人讨論時事,也能說出自己的了解。見他被一婦人所辱,都憤恨不已,見對方不過是個婦人又不好發作。
如今聽她這般講,又都想聽聽她到底有何深意。
莽在她對面坐下,面色依舊不好。
那夥計早就自發拎了壺茶水過來,給他們一一沏上。
子榛捧着茶喝了一口,入口苦澀不及自己帶的茶,但還是咽下去了。
“此次衛鄭之戰,乃一個字。”
子榛說完這句話就盯着自己的茶碗,到底是那士人沉不住氣了。
“何字?”
“合。”
莽将身前的茶碗一揮,“莽行走各國三十餘載,這是莽聽到的最荒謬的答案。”
莽,真符合他的性格。這種人不受重用這是人之常情。真正有丘壑之人是不會如此暴躁的,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以兩個當世強國的朝政作為自己吸引眼球,賣弄自己的引子。
“諸君覺得可笑?”
“哧。”此言一出,又惹得衆人大笑,看來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婦人。
“鄭國雖暫時憂患,然王後武姜身份高貴,國內兵強馬壯,鄭國可是第一霸主。衛國雖及不上鄭國的兵力,但吉子杞又豈是俗子可比。鄭候太子皆有恙,極易引起鄭國內亂,而衛國若是大舉進犯,如此硬碰硬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再則衛鄭兩國皆當世強國,鹬蚌相争,這普天之下的漁翁可是多不勝數,諸君覺得這種局面是衛鄭兩國想要看到的麽?”
此言一出,衆人的表情都變了。連莽也說不出話來。
“可鄭國奸細潛藏衛宮十幾載,衛侯怎會輕易消下這口氣。”
子榛見有人點頭,說話的是一個穿着麻衣的青年。方才她就注意到了,莽在怡然自得的說着的時候,他一直在皺眉,想開口又忍住了。
“戰,需出師有名。衛國給的名,是細作潛伏衛宮十幾載,意圖謀害衛侯。然諸君身為鄭人也這樣想?”
這婦人此話為何意,莫不是衛國蓄意挑起戰争,衆位鄭人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子榛瞥了眼那夥計,“若是細作真的想刺殺鄭候,何故等十幾載。”
“婦人,你是說衛國是故意的?”莽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着。
他看着子榛的表情,不敢放過一個。
“呵,衛國又不是傻,去雞蛋碰石頭。衛國發兵的時候,鄭候可還好好的呢。現在離此地不足一百裏之外的十萬鄭國大軍可是鄭候親自派遣過去的,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實。難道真有人未蔔先知,會事先知道鄭國會發生如此之事。鄭候乃霸主,一般的祭司可蔔不出他的星運。”
“要是蔔算子…”
“即便蔔算子在世,那又如何。諸位怕是忘了,鄭國稱霸之時,蔔算子可是為周天子效力,只能說天命不可違之。”
這是三十年來,第一次有人明目張膽地說出這番話,還是個婦人。周王室衰微,諸侯雄起,鄭國稱霸,這是實情。
“那你剛才的意思是?”
子榛搖了搖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現在在沒有人敢小看眼前的婦人。
“諸君難道就沒有疑惑,為何那行刺之人隐藏了十幾載,會突然暴露自己。而且又為何會選在衛國發兵鄭國,鄭候太子又突然患病的前夕,兩個最高權力之人接連病倒,事情怎會這般巧合。如果說是衛國的陰謀,那可不盡然,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其中有什麽誤會。”
“那怎麽會是合?”合有連橫之意,也有妥協之意。鄭國是中原第一強國,沒有人會往妥協之上想。
“只要醫好了鄭候和太子,一切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想必鄭侯也會給衛侯一個滿意的答案。”
“哼,宮中禦醫手段高明,但都過了這麽久,鄭宮也沒有傳出好消息。”莽顯然覺得她在說廢話。說着站起來,轉身走了出去。連榻幾上的茶碗也碰倒了。
子榛看着渾濁的茶水從榻幾上流到地面上,“三日內,莽必為主家所棄。”
見當事人都走了,周圍的人也都散了。
只有那個麻衣青年躊躇了半天走上前來,“君何故如此說?”
君,一般指男子,這裏用在子榛身上是很看重,很虛心的意思了。
“這裏距離戰場不過百來裏,一旦鄭國戰敗,最先難以保全的就是這裏。莽身為謀士,這個時候不去為主上出謀劃策,而在這小酒館裏談天說地。衛鄭兩國的國事又豈是平民可以随便讨論的。況且,鄭國朝堂上從未言明君侯太子的病症,這一切不過是人們的臆斷。莽如此大庭廣衆之下,傳揚這些,容易惹禍上身。他言語裏透露出對此前地位的不滿,足以說明他的主家官位不高。一個這樣的主人,怎麽會讓他手下之人胡亂說話,惹禍上身呢。況且,看四周之人對他的熟悉,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是一次兩次了罷。”
一個無用還喜歡惹禍之人,注定會被舍棄。
“受教了。”
“不敢,就事論事。先生請坐。”
青年也不推辭,扶起翻轉的茶碗。
“不知先生認為此戰如何?”
“縱。”
“合縱,妙極妙極。先生才是深藏不露。”子榛望着眼前之人,帶着興奮。
麻衣青年也看出了她的善意,“家師雲游四方,不願讓弟子以其之名周游天下。”
“然。”子榛表示理解,何必非要去問清楚。
“在下尹喜,乃道家。”尹喜雙手一拘,行了個平禮。
子榛趕緊回禮,擡頭笑得自得。“先生是道家,道家精通歷法,善觀天文,是子榛在先生面前賣弄了。”
“姑娘懂祭祀?”
“非也。世間之事,皆由因緣。預知後事又能如何。那蔔算子聞名于世,又當如何,還不是歸隐山野。”
“姑娘更像道家。”
“先生謬贊了。就事論事而已,以前人之鑒罷了。”
“合縱之後,鄭國當如何?”
子榛沒有想到尹喜會這樣問,略一思索,方才開口,“欲攘外必先安內。”
“家師除了交授天文歷法,還教習尹喜占星之術,能知前古而見未來。”
此言一出,子榛瞪大了雙眼,覺得身體發冷。她想不出尹喜說這句話的目的。
“昨日占蔔,卦上顯明姑娘與在下有緣,所以來此一見。”
子榛的臉色好看些了,“能識得先生子榛也是開心的。”
“這亂世,姑娘還是要當心。謀,講究的是一個道。姑娘現在做的,是否合乎道義。後會有期,有緣自會相見。”
“先生好走。”
“告辭。”
尹喜撩起挂在門前的草簾,子榛望着他的背影,陽光很強烈,她看見他眯了一下眼,然後消失在人海裏。
因為一卦而前來見她的男子。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有好的意見提一下。大大寫這篇文真的好辛苦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