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鄒氏又飲下一杯花釀,借着些許酒勁,緩緩道出:“莫塵垚,并非林氏親生,他是莫家從旁支過繼來而的……”
林氏早年懷着雙子去香州有名的寺廟祈福,忽遇到地龍翻身,廟前的橫橋頓時坍塌,那日死傷了不少人,林氏命雖保住,腹中孩兒卻沒了,且傷及了胞宮,日後便無法在懷子嗣。
莫志鴻沒能護好妻兒周全,他十分自責,怕林氏難過,便直接去老家重金過繼了子嗣。
“唉,”說到此,鄒氏嘆了一聲:“難怪莫溫兩家世代交好,那莫家骨子裏也是個重情義的。”
鄒氏此言不假,若是尋常人家,正妻不能得子嗣,大多會納妾,更有甚者還會休妻,莫志鴻能做到如此,實屬難得。
鄒氏感嘆完後,這才開始打量女兒的神情,見溫姝婵眼神有些飄遠,便輕輕喚了一聲:“婵兒?”
溫姝婵回過神來,面上雖然笑着,然心裏卻如翻江倒海,她不想讓鄒氏覺察,便強笑着道:“真的很羨慕林伯母,也很羨慕娘親。”都能遇到敬她們,愛她們的夫君。
鄒氏臉頰又紅了一圈,她一面擡手輕輕順着溫姝婵肩頭的青絲,一面輕聲問道:“婵兒可有何想法,不妨與娘說說。”
溫姝婵沒急着開口,先是給自己也倒了盞梅花釀,一飲而下後,才緩緩出聲:“女兒看中的從來不是家世,而是一個人的品行。”
所以莫塵垚到底是不是林氏親出,對于她而言并不重要,更何況她也只能嫁給莫塵垚。
得到了這樣的答案,鄒氏心裏十分複雜,因女兒的品性而有幾分欣喜,又因莫家的家世而有幾分惋惜,說到底,哪個做娘的不希望女兒嫁得更好呢。
溫姝婵起身來到鄒氏身後,替她輕輕捏着肩頭,這樣的事自然不會是林氏所說,那麽娘親是如何得知的,溫姝婵問起了鄒氏。
鄒氏道:“是你爹爹說的。”
早在莫家舉家來洛京的路上,溫實誠就派人去香州查探過一番,回來将事情告知了溫良忠,溫良忠當即就讓他瞞下此事。
溫實誠對誰都瞞得住,就是瞞不住他枕邊之人,那時溫姝婵還小,鄒氏也沒想那麽多,同為女人的她,對林氏又不由多了幾分心疼,這也是她願意多與林氏來往的一個原因。
溫姝婵心裏的翻騰似乎要忍不住了,照鄒氏這樣說來,前四世時她便知曉此事,可那時的她從未與她說過這些。
還記得第三世時,她曾苦苦哀求鄒氏,她實在不想嫁給莫塵垚,然而鄒氏只是無奈地嘆息,卻不肯幫她出頭,那一瞬,溫姝婵在心底是恨過鄒氏的,她也恨過整個溫家。
然她如何也沒想過,這一世,鄒氏居然主動将這些事道了出來,且還說不要她受委屈,一想到這兒,她的眼底還是逐漸濕潤起來了。
覺察出氣氛有些不對勁兒,鄒氏轉過身來,看到溫姝婵正在默默落淚,她趕緊将她拉至身旁,緊緊握住女兒的手:“怎麽哭了,可是覺得委屈?”
見溫姝婵垂着眼只哭不言語,鄒氏心裏就疼得厲害,她柔着聲問道:“可是擔心你爹爹或者你祖父?”
溫姝婵輕輕搖了搖頭,鄒氏越是這樣關心她,她就越覺得委屈與痛惜,不是因為莫塵垚,而是因為前幾世的自己,這眼淚便吧嗒吧嗒落個不停。
鄒氏趕緊掏出帕子幫她拭着淚水,心急道:“他們溫家定下的婚約,為何非得我女兒來做,不是還有三房的溫姝妍麽,我婵兒不怕,萬事娘給你做主,大不了,”鄒氏頓了頓,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道:“大不了娘帶你回鄒家!”
“娘——”溫姝婵再也忍不住,直接撲到了鄒氏懷中,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根本止不住。
鄒氏抱着女兒,在她後背上緩緩摩挲着,她紅着眼眶,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低聲念叨着:“婵兒不怕,婵兒不哭……”
許久後,懷中之人哽咽出聲:“娘,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入了天牢,你會想辦法救我麽?”
“胡說!”鄒氏立即出聲責道:“說什麽胡話,你好端端一個姑娘家,怎麽會入獄!”
溫姝婵坐起了身,一雙哭紅的眼怔怔地望着鄒氏,顫抖着聲道:“娘就告訴我好不好?”
鄒氏用拇指輕撫着她的臉頰,斬釘截鐵道:“娘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把我女兒救出來。”
話音一落,溫姝婵便痛哭起來。
前世她在牢中從期望到絕望的無數個黑夜,如噩夢般在腦中不斷閃現,沒人看過她,沒人理過她,她像被整個世界遺忘似的蜷縮在黑暗的角落。
她慶幸這一世的不同,卻又為前世而心酸難過……
溫實誠回來的時候,見到妻女在房中哭得梨花帶雨,還以為發生了何事,再一望桌上空了的梅花釀,擔憂便立即轉化成了無奈。
“婵兒不小了,你做娘親的帶着她喝那麽些酒作何,要是傳出去了……”
“不許說我女兒!”
溫實誠話還未說完,鄒氏便直接喊了出來。
溫實誠搖頭嘆息,幫她擦幹淨臉後,又開始幫她脫鞋襪:“好好,不說便是了,吼我做什麽。”
溫姝婵那邊,也喝得迷迷糊糊了,被萃茶扶回房中,歪倒在床上,幾世的景象在眼前不斷閃現,她含糊不清地說着:“娘親不一樣了,哥哥不一樣了,莫塵垚不一樣了,我也不一樣了……”
萃茶拿了熱毛巾過來,正要給她擦臉,便被她一把捏住了手腕。
“莫塵垚,這一世你要是再對不起我,我便殺了你……”
“嗯?”萃茶愣了愣:“小姐你說要什麽?沙泥?”
…………
遠在香州的莫塵垚,正在客棧裏翻看着書冊,忽然連打了三個噴嚏,震得耳朵都嗡嗡作響。
一旁的男子粗着聲道:“定是有人在背後罵你了!”
莫塵垚緩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冷聲道:“不可能,我又未得罪過人,怎會有人罵我。”
那人若有所思道:“那便是有人念想你了。”
“嗯,”莫塵垚點了點頭,仔細望着其中一頁,半晌後蹙起眉頭道:“魯叔,這這份只是摘錄而已,并未有官印,即便上面說的是真的,朝廷也斷不會認。”
這個被莫塵垚稱呼為魯叔的男子,便是那武生,也就是當年擄他們之人。
他一拳砸在了桌上,壓着聲道:“原本當年一直由我大哥保存,他被殺之後,便無人知曉原本在何處了。”
莫塵垚合上書冊,阖着眼捏着眉心,許久後問道:“那他生前可有何喜歡去的地方?”
“走南闖北居無定所,哪裏有常去之地,”頓了頓,魯叔似乎猛然想到了什麽,有些不好意思道:“要說,也真有那麽個地兒,他倒是去過幾次……”
莫塵垚忙睜開眼道:“何處?”
魯叔笑着答:“柳煙館,就在香州。”
煙館?莫不是抽水煙的地兒,沒想到曹叔竟還有這嗜好,莫塵垚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道:“那咱們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過去。”
“一大早啊?”魯叔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還是夜裏去更合适些。”
“也對,”莫塵垚點了點頭:“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好!”魯叔站起身來,又打量了幾眼莫塵垚道:“你确定要去啊?”
莫塵垚一面轉身拿銀兩,一面肯定道:“自然要去,這趟出來,本也就該多見識見識。”
“行吧,反正你也不小了。”魯叔點了點頭,剛好他也許久未開過葷了,莫名還有些興奮。
也不知這麽些年過去了,柳煙館的姑娘們身條可還是那般的好……
诶嘿嘿,某個同學要長見識了,不知道會不會漲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