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結盟
邢夫人帶着迎春回到了大房那狹小的院子。這院子小也罷了,偏偏在馬廄旁邊,西風的時候,這院子的味道那才叫一個絕!二房的丫頭婆子們來傳個話都得捂着鼻子,回去腦仁還得疼上三天。
“你怎麽把她帶回來了?”賈赦氣的胡子都翹了起來,沖邢夫人吼道,“老太太本來就讨厭我們大房,你把迎春給帶回來,這不是明擺着和她翻臉嗎?”
“是親爹麽?”迎春見狀,只覺得心中千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邢夫人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她可以說,劇情發展有所偏離預期軌道麽?怎知二房也沒挽留一下,自己心裏是痛快了,可是帶回來這拖油瓶,小金庫又要吃緊了。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見邢夫人一臉茫然,迎春心中暗暗罵道,“原以為是個得力幫手呢,原來也不過是個豬隊友!”
為了逃脫以後被五千兩賣掉的命運,迎春還是決定和眼前這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老男人合作。
她一咬牙,直接跪在地上,沖邢夫人磕了個頭。
“這是幹什麽?”邢夫人吓了一跳。
不年不節的,賈家的小輩們還從未給她行過如此大禮。那些小崽子們,哪個不鄙夷她填房的身份?連鴛鴦等大丫頭們,背地裏也沒少嘲笑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邢夫人。
“多謝太太救命之恩!”迎春不卑不亢,朗聲道,“其實老爺可曾想過,二房的奴才們為何敢如此待我?無非因為我是大房的姑娘。她們欺負我,也是在打大房的臉!以前我就不明白,老爺才是榮國府襲爵的,憑什麽讓二房鵲巢鸠占,憑什麽讓老爺住在馬棚旁。現在明白了,原來是老爺的一味愚孝,生生将自己給誤了。”
賈赦一聽,氣的眉毛倒豎,連聲罵道:“你知道什麽?天子以孝治國,我若不依着老太太,豈不是不孝?”
“那老爺可知道三綱五常?”迎春冷笑道,盯着賈赦那雙布滿了紅血絲的眸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說句不中聽的,現在老太太應該聽您的才對!哪能任她胡作非為?太太可是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憑什麽還得受二房太太的轄制?二房那位算什麽,她只不過是個五品小官的夫人,給太太提鞋還不配呢!”
一席話,聽的邢夫人心潮澎湃,不禁潸然淚下。這些年的委屈,化作苦澀冰冷的淚水,如黃河泛濫般一發不可收拾,打濕了寶藍色的錦衣。親人啊,這麽多年來,終于有人替她說句公道話了!
“老爺可知外面人怎麽稱呼您嗎?”迎春依然淡淡的笑着,而賈赦臉色越來越難看,“都說您是‘馬棚将軍’!榮禧堂被占了都不敢吭一聲。世人皆知叔父住在榮禧堂,琏二哥哥在給他跑腿兒管家,都斷定将來襲爵的必定是寶玉無疑!”
“還輪不到那小子襲爵!”賈赦越聽越氣,渾身劇烈地顫抖着,“瑚兒雖早夭,可是還有琏兒呢!琏兒夫婦遲早都得回到這邊的,除非他不想要這爵位了!”
迎春笑道:“老爺怕是不知道吧,近些年二房幹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兒,都是琏二哥哥夫婦出的頭。到時候,捅破這層窗戶紙,他們坐牢就算是輕的了!還想襲爵?做夢吧。”
Advertisement
邢夫人一聽,連忙瞪大眼睛:“好孩子,快說說,他們幹什麽缺德事了?”
能揪住王熙鳳的小辮子,這讓她異常興奮。她連忙上前,将迎春扶了起來,替她輕輕撣去衣服上的塵土。
“放印子錢算不?”迎春冷笑道。
“什麽?”賈赦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我朝明令禁止私放印子錢,這可是重罪!他們,他們居然敢幹這事?”
邢夫人也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迎春:“你琏二哥哥膽子雖大,可是還不至于幹出這樣的事情。”
“那琏二嫂子呢?”迎春笑道,“她有沒有這個膽子?加上二太太,再加上王家,太太您說她敢不敢?”
聽了這話,賈赦和邢夫人都有些遲疑了,默默地看着對方。別人不敢,王家的姑娘可是什麽都敢做。有權臣王子騰撐腰,就算是告她們造反,她們都會微微一笑很傾城。
“這……”邢夫人有些手足無措地說,“怎麽辦,老爺?這可是重罪啊!”
雖然她巴不得那對狗男女吃牢飯,可是萬一連累到自己,那可就不妙了!
“是啊,這可是重罪。”迎春微微嘆了口氣,盯着賈赦,“可是二房不怕。到時候出了事,他們便往二哥哥身上一推,自己幹淨的不得了。那時,爵位不是寶玉的,還會是誰的?”
賈赦氣的七竅生煙,一把将新淘來的汝窯筆洗擲在地上。
“好陰險的手段!”他恨恨地罵道,“二房殺人不見血啊!”
邢夫人看着那一地碎片,差點沒哭出聲來。那可是花了八百兩銀子新淘來的前朝禦用筆洗啊!八百兩,足夠普通人家四十年的嚼用了啊!
“何止是殺人不見血!”司棋和繡橘相互攙扶着,步履蹒跚,從外面走了進來,重重地磕了個頭。
只見司棋蓬頭垢面,形容削瘦,如同在一副骷髅上覆了張紙一般。
王善保家的一看,吓了一跳。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她連忙上前抱着司棋,心疼地哭了起來。
賈赦有些驚訝地看着這個髒兮兮的丫頭。他記得,司棋身材高大,皮膚白皙,鮮嫩的幾乎能掐得出水來,怎麽現在變成這副德行?
“這話是何意?”他有些疑惑地問。
司棋一邊哭一邊說:“二姑娘病的厲害,我去找大奶奶,想求她幫忙找個大夫。誰知剛進門,就聽到大奶奶在和二太太的貼身丫頭金钏說話。原來,二太太找人算了一卦,算卦的說二姑娘命貴重的很,不過近日會有一劫。若度過此劫,日後定會一飛沖天!所以二太太暗示大奶奶,一定要除掉二姑娘!”
“什麽?”賈赦的小眼睛瞪的賊溜溜的圓。
元春是大年初一生的,都說她命貴重的很。難道,這個庶出的迎春,比她的命還要貴重?小選在即,難道這丫頭有皇妃命不成?
想到這兒,賈赦不由的仔細打量着迎春。雖大病初愈,看起來依舊憔悴,不過卻依然無法掩飾住那稀世之美。只見她烏發如雲,眉目如畫,如一塊尚未雕琢的美玉,渾然天成,似乎比二房送進宮的那個“湯圓”還要漂亮。
“既然二房要害迎春,想必是她的存在對‘湯圓’夠成了威脅。”他心中胡亂地想,“尼瑪!都說賈家會出鳳凰,原來這鳳凰沒落在二房,落在了我大房啊!我說呢,就老二那張硯臺臉,也有當國丈的命?”
繡橘淚盈盈地說:“就因為這一卦,差點害死了我們姑娘!”
賈赦不禁火冒三丈,罵道:“狗娘養的王氏,想滅了我們大房嗎?”
一聽賈赦爆粗口,迎春不禁長舒了一口氣。看來,收服賈赦,也不是什麽難事。只要給他根極具誘惑力的骨頭,保證比誰跑的都快。
“我們該怎麽辦,老爺?”邢夫人有些擔憂地說,“現在家裏都是二房管着,而且他們有老太太,還有王、薛兩家做靠山。”
賈赦聽了,也不禁像霜打的茄子,耷拉下了腦袋。他是個十足的纨绔,無權無勢的。要他化身佐羅和二房決鬥,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分家!”邢夫人眼睛一轉,連忙說,“老爺是嫡長子,這榮國府本來就是您的府邸。給二房在外面弄幾間屋子,讓他們自己過去!他們素日裏不是花錢如流水嗎?讓他們使勁花去!一個五官芝麻官能有多少錢,看他們還擺什麽譜兒。”
她豪情萬丈,幻想着有一天自己成為榮國府當家主母的情形。那時候,王夫人跪在她腳下借米借錢,那日子該有多爽啊!一想到這兒,邢夫人的笑容漸漸在臉上放大。
“談何容易!”賈赦搖搖頭,垂頭喪氣地說,“老太太不鬧騰才怪呢。”
一想到那老虔婆,邢夫人也束手無策。那老虔婆做過皇上的乳母,和迎春的奶娘一樣,仗着皇上吃過她幾天奶,便有些目中無人了。
“分家?這主意好!”迎春笑道。
“好?”賈赦和邢夫人齊刷刷地看着迎春,異口同聲地說。
迎春将司棋扶了起來,笑道:“老爺可曾想過,寶玉含玉而誕,對賈家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那可是天大的祥瑞啊,自然是好事!”賈赦連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這事連皇上都聽說了呢!”
想當初,寶玉含玉而誕,連賈赦出門時腰杆挺的都特別直。這天大的祥瑞,誰家有啊?開國以來,這可是獨一份兒啊!
“那皇上可否有玉?”迎春問。
賈赦微微一愣,搖搖頭:“這玉豈是人人有的?”
“皇上都沒有這祥瑞,寶玉卻有,這是福是禍?”迎春緊接着問。
一聽這話,賈赦頓時面如死灰,渾身重重一顫。
自古以來,哪位開國帝王,盛世君主,不整出些什麽真真假假的祥瑞,來證明自己君命天授。如今,皇上沒玉,寶玉卻有,這似乎……原來,祥瑞也有可能是道催命符!
“分,分,分!”賈赦緊緊抓着邢夫人的手,幾乎将她的骨頭給捏碎,“就算是什麽都不要,也要分!”
雖然賈赦愛財,可是就怕有錢沒命花啊!
“什麽都不要,我們怎麽過啊!”邢夫人疼的淚水嘩嘩直流。
迎春笑道:“太太不必擔心。老爺乃堂堂一等将軍,每年俸祿也有不少,況且您還有我,有我一口氣在,定不會餓着二老的。”
賈赦聽了,心底湧起一股暖流。
他不得不承認,女兒确實長大了。以前,是自己忽略了她,原來她是如此的優秀。一颦一笑間,眼波流轉,宛若當年的寇姨娘。
司棋聽了,不禁有些擔心地問:“姑娘你小選在即,若傳出這事,恐怕不妥。”
以公府千金的身份待選,那可遠比一等将軍家的小姐來的跩啊!昔日那“湯圓”,不就借着這身份進了宮嗎?
“難道為了個小選,我就置父母安危于不顧嗎?”迎春笑道。
一聽這話,賈赦、邢夫人感激的差點沒撲倒在地。昔日他們對迎春不聞不問的,想不到,大禍臨頭時,也只有這個女兒還惦記着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每當看到寶玉銜玉而誕時,不知道怎麽的,總會想起趙玉箱的金妃之印。清明臨近,為玉箱郡主灑下一掬同情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