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走了過去。

“秀恩愛……”扈江楚喃喃,咬着牙像是極力忍耐才沒把後半句說出來。

報應來得如此之快,扈叔叔剛過了橋就回頭沖扈江楚喊:“江楚,你不是整天喊着要談戀愛,來,走一走這橋保證你回去就有桃花運。”

“嗷!這不公平,爸,哥他比我大也沒有交過女朋友,你怎麽不先擔心他?”扈江楚礙于面子,分外不忿道。

“你哥?他還用得着我擔心?”扈叔叔不解道,“你哥要是想交女朋友,一抓一大把。”

說完,自己也覺得自己賣兒子的行徑有些過分,拉着我媽打着去拍攝美景的幌子先走了。

“原來你們倆都沒有女朋友?”聽扈叔叔這麽一說,我不由驚奇。

“說得好像你有一樣!”扈江楚一臉被傷害了的表情,立刻反擊說。

“我就是有啊。”我面不改色地說,“我有很多女朋友哦。”

扈江楚一愣,又說:“我說的是男朋友!你,你……我才不跟你一般見識,在這情人橋上讨論單身問題,真煞風景。”說完就大搖大擺地往橋的那一頭走。

“他真的年滿十八歲了嗎,第一次見面還覺得他很高冷呢……”我感嘆,一邊走一邊問身邊的扈江堯,“那你呢,你為什麽不找女朋友呢?是因為按照你的智商标準,所有能跟你匹配的女孩子長的都不好看?還是因為你不想談戀愛?可是你不是說,你沒有做過的事情都想做一做嗎?這一項為什麽不嘗試呢?難道,是你其實不喜歡性別為女的人?”

我挺不能理解的,便問道。

沉澱了幾秒鐘,又說:“我媽媽說,在學校裏的時光非常珍貴,假如不能留下一些好的回憶,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因為沒空。”

像是認真思考過我的問題,扈江堯這麽回答我。

“咦?沒空?”我不由地說,“談戀愛怎麽會是一件很耗時的事情呢?”

“你是在用你失敗的戀愛經歷來質疑嗎?”他反問。

他這麽說,顯示已經知道我失戀的事情。

我一想也對,我确實沒有資格質疑,就說:“那……這句不算質疑,就當他是一個飽含着求知欲的疑惑好了。談戀愛很耗費時間嗎?”

“每個人處理事情的方式不同,可能對于你,需要幾盞茶的功夫,可能對于我,需要幾年的功夫。當然這只是一個比方,我沒有做過實驗,目前不能給出實際的數據。”

“做實驗之前不是都有預判嗎?你有沒有估計一下,你會用多少時間來談戀愛?如果你永遠都沒空,那你是不是不打算做這個實驗了呢?”

“現在。”他說,“我就有空。”

“為什麽現在就有空了呢?”我一愣,下意識問道,“因為你已經是直博生了嗎?因為學業不繁重了?”

“當然是因為西貝姐考上研究生了,也不用來麻煩我大哥了啊!”已經走到那一頭又往回走的扈江楚聽見我們對話,在一旁說。

“西貝姐?”難道他們家還有一個孩子?

“是我媽的繼女。”扈江楚的表情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跟我解釋道,“她今年考研進了Z大,政治和專業課都是我哥幫她全程複習的。”說完自顧自地喃喃:“真不懂她一個學新聞傳播的,為什麽讓我哥幫她。”

他這麽一說,我就想起來那位西貝姐是誰了。

我聽我媽說過,扈叔叔的原配妻子劉玉霖和扈叔叔離婚以後,嫁給了一個田姓男子,可是婚後沒有多少年,他就死于疾病,留下一個名叫田西貝的女兒。

關鍵是田西貝并不系扈江楚的生母親生,劉玉霖嫁到田家時這個女孩兒就已經13歲了,她也沒有再為田家生一個孩子。

現在田西貝成了孤兒,雖然繼承了父親大把的遺産,這世上卻沒有一個親人。

劉玉霖雖是她的繼母,卻一心都在自己的事業之上,兩年前更是移居國外發展,把她留在國內拜托扈家照看。

“新聞傳播專業?那豈不是文新院的,就是說和陸東川算是半個同門了。”我說,“陸東川倒是跟我提過,這一屆有一個仙女級別的新生,可能就是她吧。”

說話間,情人橋已經走到盡頭。

扈江楚回頭又看看走過的路,嫌棄地說:“剛才我看網上說,一起走過情人橋的人會白頭到老,我居然是跟你們倆走過了情人橋!”

我下意識在心裏想:他明明比我們先過去,一起走過的人是我和扈江堯。

這麽一想,我不由的一愣,偷偷看了看扈江堯。

他可能是習慣性把扈江楚的廢話自動過濾掉,沒什麽表情地立在那裏。

明明身體筆挺得像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神态卻偏偏閑适悠然得像一個寄情山水的詩人,可是再仔細看看,他又像遠在千裏之外,慈悲而又冷漠的仙人。

啧啧啧,真是神秘而又矛盾……

“我臉上有東西?”扈江堯沒看我,卻開口問。

“啊?”我的臉微微紅了一紅,趕緊說,“我可不是在看你啊,我是在看風景,這裏的風景這麽美,據說還是拍《卧虎藏龍》的地方,我哪有那個閑心看你……而且啊,我們才認識這麽短的時間,我就看你多不禮貌啊。”

“我有說你在看我?”

扈江堯腳步輕快,從我身邊走過去,倒像是心情很不錯。

“哎?”我幾步小跑,跟上他的步伐,不确定地問,“你是在捉弄我?扈江堯,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很冷淡,怎麽外界都說你孤傲高深?”

“可能是因為……”在玉環池邊,扈江堯停下來,慢悠悠地回答我。

“因為怎麽樣?”

“因為他們的眼睛有毛病。”

“哎?我跟你認真的。”我沒好氣地說。

“怎麽,我看上去,不夠認真?”他面朝我,微微低頭,一只手還插在口袋裏,另一只手随意地半貼在身側,這姿勢迫得我仰起頭來同他對視。

他的眼睛輕輕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看不分明神色,正因為不分明,反倒顯得有幾分風流的溫柔。

碧綠的潭水将陽光折射成五顏六色,跳躍在他細碎的額發間,我一時啞口,什麽都不會說。

分外詭異的是,我腦子裏竟然旋轉跳躍都是李延年《佳人歌》裏的那句“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再難得!”

“這張抓的真好!”

不遠處,我媽的一聲贊嘆将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我後退幾步,鎮定地攏了攏耳前的碎發,說:“我的眼睛可好的很,其實,你根本就和別人說的不一樣。他們那麽說你,不過是他們不認識你罷了。”

說完,向玉環池邊的我媽和扈叔叔跑去。

“你和江堯還挺合得來的,看看這照片多和諧。”扈叔叔開心地把他的相機遞給我看剛剛抓拍的照片,說,“他從小就很少有朋友,你們能相處得融洽,我真的太高興了。”

不得不承認,那照片照得實在是很棒。

熱烈燦爛的陽光下,我和扈江堯一個半低着頭,一個半揚着頭,他穿着淺藍色的上衣和雪白的長褲,像一個真正的紳士,我穿着湖藍色的連衣裙,裙擺上撒滿了白色五瓣花,像是一個真正的淑女。

兩個人看上去,像是珠聯璧合、天作之合、百年好合……

雖然,僅僅是“像是”。

因為如果站在現實的制高點上來審視這張照片,這應該是腹黑面癱男欺淩矜持花癡女的不二物證。

但人們大多是視覺性生物,盡管□□裸的真相擺在那裏,仍然只顧欣賞眼前的美,而忘了這美好背後殘酷的真實,這也許,就是美圖秀秀風靡的原因。

我自己想得跑了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最初的切入點在哪裏,只好把相機遞還給扈叔叔,摸摸鼻子,違心地說:“兩個哥哥都很好相處啊。”

☆、一家人進一家門

班得瑞有一張音樂專輯,名字就叫翡翠谷。

彼時的我,站在黃山腳下的翡翠谷中,感受着一樣的人跡罕至,耳朵只聽得見遠方的鳥鳴、鼻子只聞得到池水和泥土的清新香氣,由天而降的,除了溫柔的陽光、精靈的親吻,還有……

一瓢清澈冷冽的池水。

他們自我的頭頂炸開,飛濺出數米遠,其餘的緩緩流入我的衣領,再順着我的腰肢歡快地流下。

我們都知道,班得瑞最獨特之處莫過于每當執行音樂制作時,從頭到尾都深居在阿爾卑斯山林中,堅持不摻雜一絲毫的人工混音,直到母帶完成。

同樣的,我們也知道,班得瑞中的任何一個成員都沒有這樣一個很好相處的哥哥扈江楚。

所以他們的作品是新世紀的音樂典範,而我……

“扈江楚!你……你不覺得,你這樣,實在是有些過分了嗎?”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我揚頭沖離我不遠的扈江楚叫嚣。

扈江楚舀水的容器居然是他的帽子,他朝我揮揮手中濕淋淋的帽子,咧開嘴大笑道,“我哥說的沒錯,你果真是在發呆!”

“什麽?”

我打眼看去,扈江堯已經離我所站的地方十幾米遠,有些不客氣地幾步跑到扈江楚所處的孔雀池邊問他,“這和你用水潑我有什麽相幹?”

“我哥說你在發呆,就是用水潑你你都不知道躲,我就試試啊。”扈江楚解釋說,又爛漫地沖我笑道,“你在想什麽?”

“那……假如你哥說,就是用火燒我我也不知道疼,你是不是也要試一試啊?”我沒好氣地問。

“那哪兒能啊?”扈江楚堅貞地搖頭,說,“我們家沒人抽煙。”

“咦?”我奇怪地問,“這和你們家沒人抽煙有什麽關系?”

“我們沒人出門會帶打火機的,怎麽生火?鑽木取火嗎?那太不現實了,現在雖然是夏天,可是這些樹木裏的水分都太多了,沒辦法點燃的。”扈江楚同我分析道。

我仔細想了一會了,勉強理解了他的邏輯,并且深刻意識到跟他在邏輯思維上進行辯論我絕對不是對手,只好曲線救國,轉而誇獎他:“你真是個行動派,性情中人。”

“不用誇我,我這個人一向謙虛謹慎。不過其實你不夠了解我,等你進一步了解了我,就會發現其實我是一個理念先行、實踐至上的行動派。”扈江楚連忙糾正我說。

我朝他友好地笑了笑,堅定不移地換了一個話題:“你不是在問我想什麽?我在想啊,這孔雀池的水這麽清澈,又沒有很多的青苔,為什麽會碧綠碧綠的?”

“池水和溪水中含有大量的微生物,陽光照射在上面會反射出綠光,當然,這也和深度有很大聯系。比如你看海洋,海洋深度大,陽光照射進去之後大部分的光被吸收,只有少部分藍光能反射,所以呈現出的是藍色。”扈江楚理所應當地同我分析,大概是看到我若有所思的樣子以及打量的眼神,右邊的眉毛一挑,說,“哈哈,你連這都不懂?”

我剛想說術業有專攻,就見他眉開眼笑地拍拍我的肩,說:“我這個人特別樂于助人,你不懂就來我這裏不恥下問吧!”

“這位少俠,您的成語修為實在很是精進啊,受教了。”

我拱一拱手,嘆服地說。

“應該的,應該的,誰讓咱們以後是一家人呢!就是要兄友妹恭才對啊哈哈。”

扈江楚非常受用于我的“奉承”,開心地說。

我和扈江楚一同往前走,追上扈江堯的時候他倒是多看了我幾眼,說:“你真沒躲開。”

我想了想,說:“你沒有說‘他真拿水潑你了’,而是這麽說,就說明你一早就知道說了那樣的話他會用水潑我,扈江堯你怎麽能這麽唆使扈江楚?”

扈江堯又看了看我,慢悠悠地說:“你叫我什麽?”

為了同他繼續話題,得到他的解釋,于是我立刻改口:“大哥你怎麽能這麽唆使二哥?”

扈江堯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又饒有趣味地問,“你覺得,我像是那樣喜愛作弄別人的人?”

“不像啊……”出于禮貌客氣,我下意識答。

“那你還有什麽別的問題?”

他目測了一下前面一直拉着手的我媽和他爸,不緊不慢地保持着适當距離跟上去。

“……”

我呆住,覺得自己一直處于一種疑惑得不到解釋的狀态,苦于找不到問題的切入點而顯得非常盲目。

不過在後來,随着跟扈家這兩個兄弟進一步地認識與了解後,我才覺得最初的那一點兒盲目實在是不算什麽。

******

那天晚上,我們享用了一頓非常豐盛的徽菜,熱情的老奶奶給我們端上來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火燒冬筍、毛豆腐、豆腐老鼠、五城茶幹,并且招呼我們圍坐在桌邊吃。

“沒想到現在還有這麽民風淳樸的好地方。”我感嘆道,一面沖站在一邊的主人家說,“奶奶也上桌吃一點兒吧。”

質樸的奶奶臉上含帶着怯生生的笑容,用圍裙擦了擦手,又沖我們擺了擺示意我們吃,說:“我早前吃過了。”

她的普通話說得生澀,可見是接待了許多游客後耳濡目染學會的一些,邁着蹒跚的步伐回裏屋去了。

“扈叔叔,您從哪裏找到這麽一個好地方?不僅地理位置絕佳,而且還提供這麽風味十足的農家菜。”

扈叔叔在我眼中,簡直馬上就成了還珠格格裏面的簫劍,這場旅行更加有了幾分江湖氣息:好山好水看不停、鄉村人家情不減。

“哈哈,這都是江堯安排的。”雖然不是自己做的,但扈叔叔仍然像自己得了表揚一樣開心不已,說,“不瞞你說,我不過就是給我們老大說要出去玩幾天,這行程啊,住宿餐飲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啊……這樣啊。”我心中暗想,這扈江堯辦起事情來倒不像表面看着那麽板正,或者他深藏一顆悶騷的心也未可知?于是又問扈江堯,“你以前來過這裏?怎麽會知道這麽一個好地方?”

扈江堯正夾着一塊冬筍放進嘴裏,他的手指生得非常細長且标致,其實不像是一個正經男孩子該有的雙手。

拿筷子的姿勢也和常人不盡相同,一般人都是大拇指尾部、食指和中指夾住一根筷子,大拇指底部和無名指夾住另外一根筷子,小指自然彎曲,他卻像是用大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輕輕捏起一只筷子,看上去根本使不上勁,卻把拿筷子拿捏的極靈活穩當。

“沒來過。”他把嘴裏的菜吃進去後才同我說話,聲音慢慢悠悠,聽不出一點兒情緒,“這地方,在網上找的。”

“咦——”我疑惑道,“是怎麽樣的一個新穎別致的小網站才能找到這地方?還是驢友們推薦的呢?”

“你不會以為我們是白住白吃的吧。”扈江堯連眉眼都不動一下,淡淡地問。

“呃,啊?”

難道竟然不是?我睜大眼,詫異地望着他。

“攜程網,翡翠人家。”

扈江堯像是偏愛吃筍,跟我說話的間隙已經吃了第三塊。

“我們唐唐很少出來旅游的,就是同我外出過幾回也都是雜志社安排的獎勵游……所以對這些都很不懂。”我媽見我雲裏霧裏的,又見扈江楚一臉阮唐是外星來的表情,于是開口解釋道,“這孩子,八成是以為這兒是什麽山水田園,我們跟唐僧師徒似的來這兒化緣借宿了。”

聽了我媽這麽一解釋,扈江楚把嘴巴張成一個O型。

我還沒從我媽神奇而又不失真相的解釋裏緩過神來,就被他的表情給膈應得生生剎住一切動作。在心裏嘆,這孩子真是白瞎了那張看着挺具規模的俊臉,總是不好好對待自己的五官。

猶自驚訝了一陣,扈江楚看着我真誠地說:“我記得有一個俗語,叫做一家人不打一家人,阮唐,我覺得你就是老天爺安排好的我的妹妹。”

扈叔叔聽了自然很開心,問:“怎麽,是不是覺得妹妹很有浪漫情懷,像是一個詩人?”

這看似是一個問句,其實我覺得這是扈叔叔在引領扈江楚答話,好讓他不要再說出什麽驚人的話語。

“不是。”扈江楚恨不能像是遇到知音一樣攥住我的手,雙眼都是亮晶晶的,他說,“我的同學在背地裏總說我是一個瘋子,可是唐唐,我們以後常常在一起走動的話……”

“你是想讓我引領你走上正軌吧。”我非常願意他這時候這麽有覺悟,于是對上他的眼同樣真誠地說,“這是一個好主意。”

“不,那樣的話,就不會只有我一個被罵瘋子了。”

餐桌上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扈叔叔和我媽分外默契地相互給對方夾了一塊子菜,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

扈江楚星星眼望着我,我僵着臉回望着他。倒是扈江堯,慢條斯理地打破了這一剎那的沉默,說:“江楚,你剛剛說的俗語,應該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後來我通過扈江堯的平板電腦,知道原來我們在這兒住上一晚和吃上一頓飯要花費數張毛爺爺的時候,我重新解讀了一下當時老奶奶怯生生的笑容,這個解讀我暫且把它定義為一種醒悟。

☆、我對你有感覺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媽靠在床頭讀她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輕》,我則抱着從扈江堯那裏坑來的小平板看電影。

“唐唐。”電影放到四分之一的時候,我媽突然出聲,說,“這是江堯的?”

“嗯?是啊,怎麽了?”我點點頭,瞥見我媽一臉有很多話說的樣子,趕緊恭敬地按暫停聽她說話。

果然,她把書放在枕邊,非常認真,認真得幾近于嚴肅,嚴肅中又透着一些小心翼翼,她說:“看來你跟他相處的很不錯,既然你跟他相處的不錯,那你一定不會排斥和他進一步相處。小楚說話雖然不怎麽過腦子,但是他單純善良,你也一定不會讨厭他……”

我遺傳我媽,一緊張的時候就變成話唠,因為生怕不能把自己的意思完完整整地表達給對方聽,所以我能判斷出我媽現在很緊張。

她繼續說:“那,既然他們都很好相處,你也一定不會讨厭他們,你覺得……你,能不能接受未來和他們生活在一處?”

這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假如我不能接受扈家人,可能依着我媽的性子,就是違心地跟扈叔叔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會逼着我跟她搬去扈家。

我媽她老人家是真的很在乎我的感受,我心中微動,看見我媽眼角氤氲出的霧氣,暗嘆她也只是一個需要愛情又在意女兒的小女人罷了。

“很好啊,我能接受的。他們雖然思維方式和行為習慣跟普通人有那麽一點不同,可是都對我很友善……”我安撫我媽道。

“這樣啊!”我媽打斷我的話,一臉我就知道你會答應行了不要廢話了的表情,“我和你扈叔叔打算國慶的時候結婚,你覺得這日子如何?”

……

雖然這消息顯得突兀,可是仔細想想,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兒。我撓撓頭說沒意見,頓了頓,問她:“那,我們什麽時候搬過去?”

“你也很想快一點搬過去是不是?”我媽說,“我們從這兒回去就搬好不好?”

我只是想知道什麽時候要幫她整理家裏的雜物,如果是開學後還要挑沒課的時候……

不過看我媽這架勢,估計一切都安排好了,跟我的談話可能就是來通知我做好進入新家庭的準備吧。

望着這個扮演了多年女漢子、實際上只是個孤獨寡婦的女人,我曉得什麽都不能阻止我媽嫁給扈叔叔的心了。

我帶着一點心酸,心想這大概是一種糾結又忐忑的嫁母情懷,對我媽說:“好,我沒有意見。”

“回去盡快把你的東西都整理出來啊,不要的就扔了,你那些瓶瓶罐罐小東小西別留着,看着礙眼。對了,你在新家的房間是二樓左轉第一間,陽光充足,有你最喜歡的落地窗。新家地址回去之後我給你,你是路癡,搬去之後多認認路!”

我不能置信地望着這個前一秒鐘還柔柔弱弱、可憐巴巴地望着我,渴盼我點頭應允的女人,後一秒就立刻翻身女霸王把歌唱,覺得馬上就跳戲什麽的實在是太沒有演員素養了!

但轉念一想,這才是我既傲嬌又能演的親媽啊,要是一直像剛剛那樣我才會覺得不正常吧……

“我說你這什麽表情?聽見沒有啊。”

“……聽見了。”我連忙說,想了想,又問,“對了,還有一件事。”

“嗯?”

“呃,扈叔叔原配的那個阿姨的不是親生的那個女兒……”

我自己說完之後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從人物關系裏出來,又忘了要問什麽,只好一邊回憶一邊看着我媽發呆。

她心有靈犀地幫我補完後半句話,說:“你是不是想問,劉玉霖去國外了,交給扈家照看的田西貝是不是也住在扈家?”

真不愧是親媽。

我點頭,說:“她要真的住在扈家,扈叔叔和你都會不大自在吧。”

我媽點頭,顯然對田西貝這個人并不熱衷,癟癟嘴說:“當然不自在,她對于咱們兩家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外人。”停了停又說,“她不會住過來的,扈宇跟我說過這件事。不過看在那孩子還要喊扈江堯一聲哥哥的份上,他也不會不管她,有什麽事情照應照應也是應該。那孩子平時在學校住宿舍,放假了或許就回家了,她親生父親給她留了一棟大別墅和巨額遺産……”

“那只是房子,算什麽家,大別墅一個人住着也很慎得慌吧。”我不由道。

“哎,也是……她也怪可憐的,從小沒了生母,爸爸娶了繼母之後沒多少年也走了,還沒個親戚。”我媽一時被勾起傷心往事,拖着我的手唏噓,“你爸走的時候,你也就七歲……我記得清楚,那時候你剛學會一支舞蹈,足足在你爸病床前跳了兩個多小時,一邊跳一邊喊着讓他睜開眼看看你……我那時候已經哭暈在沙發上,最後聽說還是醫生把你抱走的。”

我媽作為雜志社總編,向來敘述事情都愛染上一股濃郁的文學色彩,以生動形象地表達她內心的一些需要發洩的情緒。

這樁事在她口中有過許多版本,我依稀記得上一會我跳舞受傷了,她同我說起這件往事,內容大致是她在哭嚎着搖動我爸的身體讓他醒醒,而我在草坪上一直不停地跳舞,累得昏倒在地。

事實真相是什麽我已經不記得,我想連我媽也未必記得清楚,這對她而言是一件太悲傷的事情,我媽對于這樣悲傷級別的事情一般會選擇錯亂記憶,而我總是直覺性選擇遺忘。

我在回憶往事時,常常會丢失大多數主要信息,腦中留下的印象竟然往往都是一些旁枝末節。

就好比我如今回憶起爸爸,腦中并不會浮現他的音容笑貌,而是味蕾會産生一些記憶,那是不知道哪一年,媽媽出差時,他給我下的餃子的味道。

我後來再也沒吃過那麽難吃的餃子。

雖然我非常懷念。

******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坐上了扈叔叔的車前往慈光閣,在車上扈江堯捏着薄薄的一張地圖給我們做簡單的路線講解。

如我媽所說,盡管我不想承認,但事實如此:我不識路。

不管在熟悉還是陌生的地方都難以分清東南西北,除非恰逢日出我可以勉強指着太陽說那是東方。

是以,這樣的時候我茫然無知地盯着那張畫着衆多彎彎曲曲線條的地圖,看着扈江堯那帶着一些健康好看粉紅色的指尖在其上跳躍,他的語氣淡淡,卻并不敷衍,眼神沉靜寧和,一派安然。

我歪着頭順着他的手指一路看上去,當然,是偷偷的。

一個男人在認真的時候,模樣真的很耐看,扈江堯底子好,他收起漫不經心的神态認真做着一件事,模樣尤其的耐看。

我以前聽到的傳聞中,不乏大批量的年輕小姑娘打着各種旗號去接近扈江堯,卻無一不碰壁而歸的事跡。

那時候我沒見過他本尊,只覺得扈江堯這麽火,應當算是名人效應,大家都覺得征服他這麽一個頂尖優秀的男人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所以才會前赴後繼。

可是現在我卻有一種感覺,哪怕就沖着他這個好看的模樣,扈江堯也當得上那些前赴後繼。

這麽一想不由得又感嘆那些姑娘運氣不好,偏偏碰上人家沒時間談戀愛的時候撲上去……不過,他現在不是有時間了嗎。

不過,這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有什麽問題麽?”

扈江堯像是腦門上長了眼睛發現我在看他,突然擡頭問我,我一時腦中空白,反應遲緩收不回目光,有些怔,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好我媽給我解圍說:“她打小就路癡,對着地圖根本什麽都聽不懂。以前放學回家走錯路敲錯門,結果還堅信自己沒走錯,以為是有人入室搶劫,故意跟人家房主說走錯路了,跑出來居然報了警。”

聽完她的話,我才發現這不是一次解圍。

看來我媽和扈叔叔在一起不只是命運的安排,他們實在很有共同語言,比如專注賣子賣女二十年。

扈江楚聽完之後極其誇張地張大嘴眯起眼大笑出來,我實在不忍心他這麽糟蹋自己的五官,默默地別過頭,卻看見扈江堯的唇角也輕輕揚着。

那是一個看上去不知道是嘲笑還是微笑的弧度。

鑒于發生的事情,我排除了後者發生的可能,有些掙紮地解釋:“我們那時候才搬家啊,我對家裏不熟悉……何況誰叫那個開門的叔叔手裏拿着菜刀?我對他說走錯了其實是急中生智的自保行為,很多小孩子碰到這種情況才不會這麽鎮定呢。”

“哈哈!人,人家是在廚房做菜以為自家孩子回來了吧,還,還拿着菜刀入室搶劫哈哈哈!很多小孩子才不會認錯門吧,更不會想象力這麽豐富吧啊哈哈哈!”扈江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面說道。

我的眉毛微微一抽。

扈叔叔和我媽都在笑,氣氛其實很不錯,可是想到扈江堯把這些話聽了去,我突然覺得有點丢人。

不,太丢人了。

我以往在朋友中以臉皮厚著稱,所以這一時莫名襲來的窘迫令我疑惑異常。疑惑之餘卻還得不到合理的解釋,我有點悻悻地坐回座位,帶了些頹然,說:“好吧好吧,我對方位的判斷實在不夠敏銳。”

“那就乖乖跟着我,不要亂跑。”扈江堯将手中的地圖折起,淡淡地說。

“哦——”我點點頭,不知道他這句話有什麽特別之處,可是聽完之後,我隐隐約約地覺出一些安心來。

扈叔叔把車停在停車場,我們一路步行到了雲谷寺。

黃山一年四季都有着非常好的景致,春光明媚,夏風清涼,秋葉靜美,冬雪綿密。路上遇見了許多游人,都不是第一次來這兒游玩,扈叔叔排隊買票的時候,我聽見幾個專業登山打扮的人在交流不同季節來到黃山的心得體會。

“冬天來的時候,嗬,那雪!”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姐帶着南京口音說,“漫山遍野都跟蓋着厚厚的棉被樣的,不過就算是這樣子哦,去光明頂的山道上還有那大尾巴松鼠跳到你跟前要吃食來!雖然要裹個軍大衣爬老久的山路去猴子觀海看日出,那一個個的都凍得瑟瑟發抖,臉巴子通紅,可是忍着!忍到了點兒,那太陽從雲山霧氣裏頭一點點探出頭出來,鋪天蓋地的白,裏頭一個紅彤彤的火球球,帶出來沒得邊際的萬丈霞光,漂亮的哎!再冷也值喽!”

那位大姐說得眉飛色舞,我同衆人都聽得津津有味,直到扈江楚叫我才緊走了幾步跟上他們。

“他們說什麽呢?你聽的這麽入迷?”扈江楚問。

“說冬天來黃山,可美。”我一臉的心向往之,說,“以後咱們到冬天的時候再來一趟吧!”

“以後我們唐唐戀愛了,跟男朋友來也不錯啊!”扈叔叔聽見我的話,笑道。

“不過可要找個識路的!”扈江楚趕緊加了一句。

見我沒好氣地瞪他,他又搖頭晃腦地說:“不過我覺得,不認路的人實在少得可憐,你不用擔心!”

“扈江楚,你這……”我好氣又好笑地看着他那小孩子的模樣,沒了主意。

“你看看他們倆小的,歡喜冤家似的。”我媽突然笑起來,對扈叔叔說,“到底是年輕人在一塊兒,成天的鬧騰,不過啊……保不準我們唐唐和江楚還能處出感情來。”

扈叔叔立刻會意,笑得格外開心,說:“這是個好主意!這叫親上加親了吧,以後住一塊兒咱們永遠都不用分開。”

“啊?”我被他們大開的腦洞震得睜大眼,說,“這……不太好吧。”

這麽玩自家兒女真的好嗎?

“怎麽不好?我們是一家人,你難道不想跟我處出感情嗎?還有,你怎麽又不叫我二哥?”扈江楚皺着眉說,“我都不嫌棄我妹妹是個路癡。”

我仔細分辨了一下他的神色,确定他理解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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