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情又跟我們不在同一個頻道之後才算舒了口氣。
又用餘光偷看扈江堯,他沒什麽反應,像是在想自己的事兒。我的腦袋空空,心裏突然也空了空,沒來由的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麽,想做些什麽卻又無從下手。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勁卻又不甘心。
這情緒讓我憂郁起來。
為了配合我這個心境,乘坐纜車上山的時候我一直用手托着腮,幽幽地凝望玻璃之外的山巒綿延、綠樹成蔭。
“居然坐纜車……說好的爬山呢?”扈江楚嘀嘀咕咕地看着前一輛纜車裏的扈叔叔和我媽,說,“還非要分開來乘坐,我爸根本就是來這裏泡妞的,說什麽家庭旅行……”
我聽了他的話,一口老血憋在心裏,默默地別頭盯着他,他被我的神情唬了一跳,兩條眉毛都高高舉起,警惕地說:“幹嘛這麽看我……我今天比以往都帥?”
“你剛剛說……泡妞?”我提醒他道。
“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我爸泡你媽……你媽不是妞……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才是個妞,唐阿姨是個好女人……不是,我不是說你是壞妞,我是說……”
扈江楚說到最後舌頭幾乎打結,臉都憋紅了,嗷嗚一聲望向坐在他身邊的扈江堯求助。
扈江堯大義滅親,置之不理。
不過好在我大人有大量,寬容以待。也沒理他,繼續望向窗外完成剛剛醞釀出來的憂郁,希望最後能夠醞釀出一首憂愁為主題詩來當作暑期作業交給老師。
“你怎麽從剛剛就悶悶不樂的?”
扈江楚居然也有看得出別人臉色的時候,我有些吃驚地看向他。
他體貼地問:“難道是我爸提到男朋友,勾起你被劈腿的傷心事了?”
我心中甚是無奈,可要是否認,他必然要追問下去,那又會是一番雞同鴨講……機智的我只好順着他的話茬說:“不行嘛?”
“真是小女孩,小家子氣。不就一個人渣嘛!”他恨鐵不成鋼地嘆。
我的眉梢一跳,話居然脫口而出:“也不是誰都能像你哥那樣吧。”
說完我就愣了,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扈江堯也愣了愣,擡眼來看我。
扈江楚卻渾然不覺,點點頭說:“這倒是。可是我哥那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的,沒法比啊。”
我臉上突然熱起來。偏過頭去,嘴上囫囵地說:“不跟你說。反正,你也聽不懂。”
我心裏擂鼓一樣的響,兔子蹦噠似的亂,有個聲音突然從心底鑽出來,按都按不住。我理智上覺得這應該不好,可情感上又覺得陌生而欣喜。
理智和情感鬥得天昏地暗。
我有點暈乎。
☆、寡婦與寡女
婦人失去自己的丈夫,就會變成一個寡婦;我一個女孩子剛剛失去男朋友,差不多算是一個寡女。
一個寡婦在守寡的初期就相上別的男人,這是一件叫人唾棄的事情,擱到古代,那個女人可能還要被捉去浸豬籠。
我在成為寡女的第三天就相上別的男人,從道德上來說,實在不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
尤其是我打心眼裏覺得,我之所以會相中扈江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真的很好看。
出于對皮相的愛慕可能也是一件很叫人覺得不靠譜的事情,擱在別人眼中我就是個十足的外貌協會。
可是追求美、追求優秀都是人之常情,或者我骨子裏真的就是這樣的姑娘也不一定,盡管我對自己的設定并非如此。
萬一讓扈江堯知道,他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水性楊花又虛榮于表象的女孩呢?這個可能發生的誤會讓我一度很是苦惱。
從黃山歸來的那一日,我終于想通了這樁事。
在深度剖析出自己為什麽憂郁的同時也為自己找到了一條看似光明的出路。
這條出路的主旨就是,在“守寡期間”內堅持絕對不要讓扈江堯窺探出我的心思,等到楊逸的這樁事徹底過去之後,我再跟他表明我的心意。
至于多久……我倒是有些犯難,只好打電話給陸東川咨詢。
“怎麽樣,去黃山散心回來有什麽收獲?”電話那頭,陸東川的聲音輕快語調和緩。
“收獲到談不上,不過那兒山好水好,我很喜歡……”我的重點其實根本不在與他讨論美景之上,簡要帶過之後就直切主題,“陸東川,我有個事想要請教你。”
“嗯,你說。”
我問:“你知道……古代女子守寡一般守多久?”
他愣了愣,脫口說:“啊?你在寫論文嗎?還是創作小說?”
我說:“我……就是好奇,不行嘛?”
“行啊!這古代女子都是奉行的從一而終,丈夫死掉了,守寡那是要守一輩子的!你知道嗎,封建社會的女子們,為了貞節牌坊,要忍受着多麽漫長的寂寞與煎熬啊!”說到動情處,陸東川長嘆一聲。
“一輩子?那怎麽行!”
“什麽怎麽行……你該不是又在計劃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吧。”陸東川忍不住問我。
我立刻說:“怎麽會呢!我哪裏有什麽奇奇怪怪的計劃,你看我也不像是一個會有奇奇怪怪計劃的人啊哈哈,我不過就是為古代女子的悲慘命運感嘆一下罷了。”又說,“陸東川,我覺得咱們現代人就別這樣了,怎麽可能一輩子呢,半年你看怎麽樣?足足六個月,一百八十多天呢,其實……其實也不短了。”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陸東川突然問。
“哎?你,你怎麽能這麽血口噴人呢?我可從來沒有告訴你我有喜歡的人啊。”我連忙掩飾道。
為了讓這個掩飾顯得更加合理以及情真意切,我又說:“你也知道,我才跟楊逸分手。這時候我怎麽可以喜歡上別人呢,這是不對的不是嗎!”
斟酌着,我又加強語氣,繼續謹慎地解釋說:“就算,有一個人他非常非常優秀,而且他還長得非常非常好看,我也不應該這麽快就喜歡上的啊。所以,這一定是不可能的……”
陸東川說:“那個人是扈江堯?”
我像是被一棍打懵了,愣愣地抱着手機說:“我非常确定我沒有說他的名字,一個字都沒有。”
“你能瞞得住我?”陸東川的聲音得意極了,說,“你只要一啰嗦,就是在掩飾什麽。所以你一定是喜歡上什麽人了,而且,那個人還很優秀,很好看。加上這幾天你又一直跟扈家人在一起……扈江楚和扈江堯都是名聲在外,能讓你看上眼的也只有扈江堯了。所以,很好推理啊……”頓了頓,慢條斯理地分析,說:“再讓我猜猜,你是不是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聲?害怕他覺得你剛分了手就另覓新歡?所以想着過段時間再跟他表白心意,來問我這種詭異的問題一定是你在考慮要過多久去跟他說明心意。”
……
我深陷于一種震驚裏,久久不能自拔。良久,才說:“我的問題哪裏詭異了?陸東川你是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投胎生的?”
陸東川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首先,你這個問題對于所有正常人而言都太過詭異了,不過與你平時那些稀奇古怪的思想觀念相比,這也還蠻有跡可循的。其次,笑話,藍顏是幹嘛的?哥兒們永遠是你最厚實的靠山。”
山一樣的男子陸東川确實又厚又實,我想起他的體型,馬上有了滿滿的安全感,征求他的意見,說:“那,對于這件事,你怎麽看?”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看上的是扈江堯哪一點,不過,作為一個局外人,我覺得扈江堯這個人……”
我有點緊張,問:“怎樣?”
“這個人不管哪一點都無法指摘。從我聽說有關他的事跡來看,扈江堯為人處世雖然冷淡高傲了一些,份內的事情從不含糊,而且博學內斂……當然還有,在你們女生眼裏,他長得很帥。”陸東川說,盡管這對于他來說已經是一個非常高的評價,但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不确定,果然,他接着說,“可是,唐唐,你覺得這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怎麽下凡間來跟你戀愛呢?”
我愣了愣,下意識開口道:“他食人間煙火的,我看見過他吃飯,還喜歡吃筍。”
……
陸東川那邊沉默了半天,說:“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從來薄幸男兒輩,多負了佳人意。
我确實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可是那個時候,我僅僅是帶着一點探究,倚着對一個幾近完美的優秀少年人的向往來看待扈江堯,所以我對那所謂的辜負并不很在意。
或者我不夠歡喜,就像陸東川對我和楊逸這一段的評價:莽撞的開始,囫囵的結局。
或者我不夠堅持,碰到一點兒困難就倦了厭了退縮了,就像高中時永遠也解不到底的物理題。
又或者,我不夠資格,真的努力了,到了最後卻發現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裏頭的存在體。
那時候,我雖然想過許多個或者,卻沒有一點兒介懷。只想着接近扈江堯,因為接近他就會讓我心裏生出一種陌生的、讓人莫名欣喜又莫名膽怯的情懷。
我對那情懷充滿了好奇。
我從來覺得,一個人活在世上,只要自己明明白白,知道在每一個階段想要的是什麽,并且為之有理由有目的地努力就好。
就像那時候我認為在學校裏應該談一場戀愛,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于是我答應了楊逸的追求;就像現在,我認為扈江堯是一個非常優秀厲害的男人,并對着他生出了一些值得探究的情感,于是我想要堂堂正正地接近他。
做每一樁事情,都要有理有據就再好不過,雖然有時事與願違,我也會做出一些沖動的事情來,但事後總能作出反省與展望。這一次我看上扈江堯,如果算是一件沖動的事情,那麽冷靜下來分析,也算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麽好覺得丢臉。
這麽一分析,我馬上就把陸東川的話抛在了腦後。
正式搬家的那天,窗外有個風和日麗的好光景。
未來的家所在的小區名叫織雲山莊,從它的名字就可以很輕松地得知它位于山間。那座山名叫織雲山,不高大不雄偉,勝在風清水綠、環保到位。
織雲山莊并不在市中心,不過距離我媽工作的地方以及Z大都很近,交通便捷度也高。其內環境清幽,尤其是有一大片梅林,就在扈叔叔家附近,下車後我尤其感興趣地颠過去看,回身問正幫着我媽卸行李的扈江堯:“這是臘梅,素心臘梅?”
“你認得?”扈江堯問。
“唐唐從小就喜歡花花草草,認得不少植物。”我媽剛好從車裏下來,順口接道。
我回過頭繼續打量眼前的景致:梅林邊有一條不規則形狀的人工湖,據說引的是附近織雲山上的泉水,通澈清冽,色澤古樸的木橋蜿蜒其上,其盡頭設有閑庭一處。配置南天竹等植物與臘梅應和,通過漏窗半掩半露,很有江南園林的光景。
扈江楚樂呵呵地颠過來引着我往裏走,說:“這小區裏,有不少名人,我們家後面那棟,住的就是項盼盼。”
“項盼盼?那個很紅的玉女明星?”我驚問,想了想,更加驚訝地說,“你也關注娛樂明星啊?”
扈江楚立刻一昂頭,堅貞地澄清說:“我才不關注那個!”末了,又有點羞澀,說,“我認識她那是因為我跟着她回家過,又在她們家附近溜達過……然後後來無意中看到電視廣告發現她是個明星的。”
我的嘴角一僵:“你……跟蹤偷窺她?”
“什麽啊,我那可不是偷窺!”扈江楚臉一紅,解釋說,“那天她在路上丢了錢包,我剛好在她後面,我是給她還回去!只不過,我覺得做好事應該默默無聞,不能讓她知道我是誰,就想着看看她們家有沒有沒關好的窗戶給她扔回去。”
“所以……你是撿了別人錢包,沒告訴人家,只是悄悄跟着她,等着她進了屋子以後要給人家扔回去?”我捋清思路後不能相信地問。
“對啊!那天有個老男人送她回去的,兩人在門口親了好久,可等死我了。好在我有耐心!”說完,扈江楚露出一臉快來表揚我的表情看着我。
我的嘴角再一僵,斟酌着說:“呃,你的這個勇當雷鋒的精神,确實……很有創意,對,很有創意!21世紀最缺的就是創意。”然後又謹慎地問,“那麽,後來呢,那個老男人……”
“後來啊,他們親着親着就一起進去了。我轉了一圈看見她們家二樓的窗戶沒關,就把錢包丢回去了啊。”扈江楚回憶道,“不過我做完好事剛到家沒一會兒,從窗戶看過去,那個男人馬上就跑出來圍着那房子找我,肯定是覺得必須感謝我拾金不昧!不過沒找到我,他就開車走了。”
人家那是心虛,害怕被人撞破□□吧!項盼盼以清純玉女身份出道,現在風頭正勁,沒想到和一個老男人……
哎,我轉念一想,又開始同情起項盼盼,想來他們正在行不茍之事的時候居然從天而降一個錢包……那該是多麽叫人恐慌的一件事啊。
這麽一想,我又看了看這個一直覺得自己默默做了好事而倍感驕傲的扈江楚,打心眼裏覺得,那恐慌實在太不值得了。
“這就是你的屋子,采光最好的一間!”扈江楚帶我上了樓,站在樓梯口指指左轉第一間房說道,“你隔壁是我哥的卧室和書房,我住樓下!”
“真的?!”我脫口驚喜道,但餘光馬上看見從隔壁房間有人影走動,立刻想起我作為寡女應該秉承的矜持,生生轉了個調子,尾音變長聽起來像是有一些無奈,“嘛……”
說話的時候,先我們一步進屋的扈江堯果然從他的房間走出來,聽了我的話沒什麽反應,輕輕帶上門就要往樓下走。
他應該發現不了我心中的狂喜吧,我偷眼去瞄扈江堯,一邊暗暗地瞎想:這樣的話,整個二樓除了陽臺和書房,豈不是就只有我和他的卧室?
就在我跌宕在快樂和矛盾的邊緣之時,扈江楚轉頭對扈江堯說:“哥,不然我跟你換換房間吧!唐唐好像不太樂意,她更喜歡跟我玩啊!”
我一個沒站穩,跌了一下:“啊?”
扈江楚一臉不忍心地望向我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失望,不枉我把你當親妹妹看!”
扈江堯站在樓梯口,淡淡地瞥我一眼,問:“你想和江楚住在一起?”
頂着扈江堯的目光,我一邊在心中問候扈江楚他大爺一邊小聲說:“我……其實……”
“哥,你太嚴肅了!”扈江楚皺眉,說,“唐唐她都怕你了。”
扈江堯停了停,又說:“哦,你怕我?”
沒等我開口,扈江楚搶着說:“你不覺得爬黃山的時候,她都不敢跟你說話嗎!你們有代溝,我跟她才是同齡人,好交流!”
縱然我表情淡然平和,內心卻早已狂奔過百萬只羊駝,進行了以下思想波動:扈江楚!你跟我才有代溝!你跟全人類都有代溝!我不敢跟扈江堯說話那是因為,我,在,害,羞,好,嗎!不怕敵人猛如虎,只怕隊友鈍如豬,扈江楚我跟你沒完!
扈江堯像是回憶了一番,點點頭贊同扈江楚的說法:“你這麽一說,确實如此。”
轟隆,我仿佛覺得一道驚雷劈下,咬了咬牙,扈江楚我跟你不共戴天!
扈江堯頓了頓,又說:“我們換房間,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轟隆隆,又添兩道巨雷降臨,捏了捏拳,扈江楚我跟你誓不兩立!
扈江堯繼續說:“不過既然她怕我,我倒覺得應該讓她時常見到我,畢竟是一家人,她總要習慣。”
轟隆隆隆……哎?
我一愣,擡頭看去,扈江堯雙臂微微環抱,沒什麽表情,不鹹不淡地對我說:“阮唐,你應該不會怕我到睡不着吃不香的地步吧。”
我連忙搖頭,說:“不會!”
“那,就這樣了。”扈江堯轉身下樓去。
咦?所以現在是……
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只見扈江楚拍拍我的肩,沈痛地說:“二哥只能幫你到這了……其實吧,我哥說的也有道理!你不能因為我好相處就只和我親近,而不和他親近,這樣的話不公平啊!你是我們兩個人的妹妹,不能厚我薄他啊!雖然,你和我哥是有代溝,智商也不是一個檔次的……可是你不能怕他嘛!”
我幽幽地偏頭看他,希望他能明白厚顏無恥這個成語存在的意義。
扈江楚馬上接收到我的信號,體貼而同情地湊上來跟我說悄悄話:“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放心,我這個人最講義氣,我會常常上來遛門的!”
……
《斷句》裏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說是靠近水邊的樓臺,能先看到月亮的投影;而迎着陽光的花木,最容易形成春天的景象。
我坐在新家的床上,背靠扈叔叔給準備的少女系列粉嫩軟枕,想象着我因為靠近扈江堯而變成春天的景象,覺得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發春。
這個認知令我有一些羞澀。
于是我化春心為力量,準備把置物箱裏的零碎物件拿出來并且收拾屋子。這個時候,扈江楚突然遵守諾言上樓來撓門:“唐唐唐唐!”
我把門打開,看見一臉大事不好了表情的扈江楚。不由問道:“怎麽了?”
他立刻說:“我剛剛在房間陽臺伸懶腰的時候,看見對面樓的那個女人從二樓掉下來了!”
我張大嘴巴說:“啊?”
只頓了一秒鐘,叫道:“那還不快去救人!”
“之前我看見的那個男的跑下來了啊。”他又說,“我想着他可能會打急救電話吧。”
我張大嘴巴說:“啊?”
頓了半秒鐘,叫道:“那還不趕快去看熱鬧!”
他急了,趕緊解釋:“這不是來叫你了嗎!”
“幹得漂亮!”
于是我和扈江楚急急忙忙跑下樓去看熱鬧。
☆、跳樓的女明星
“盼盼,盼盼!”還沒等我們走近,就聽見一連串急切的呼喚聲,來自于一個男人。
我和扈江楚站在別墅邊的那棵大榕樹邊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觀望。
一副這樣的畫面:穿着黑色蕾絲的暴露睡裙的女人,渾身血跡斑斑地倒在一個只穿了褲衩的中年發福男人懷裏。
男人的聲音在發顫,他說:“盼盼,醒醒!你別出事啊!”
扈江楚偏過頭小聲問我:“這天氣雖然不冷,可他們為什麽穿得那麽少?”
我正抱着手機撥急救電話,聽了扈江楚說的話,愣了一瞬,看見他眼中誠懇的疑惑,反複确認那是真的疑惑之後,斟酌着說:“可能,是屋裏本來應該制冷的空調不小心打成了制熱檔,他們覺得太熱了,就穿的少了點。”
扈江楚猶疑了一下,說:“原來竟然是這樣?”
這麽一個頭腦單純的男孩子,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于是我只好粉飾太平,說:“嗯,就是這樣。”
扈江楚将信将疑地點點頭,說:“我還以為他們有奸|情呢。”
……
我的臉黑了黑。手裏的電話接通了,我馬上簡潔而有效率地說明現場情況。
在我打電話的這個時候,那邊的男人繼續哭訴道:“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麽辦!”
扈江楚湊到我耳邊說:“不過話說回來,他對那個女人還挺深情的,你看着都急成什麽樣了。”
我說:“這可不一定,你且看着吧。”
果然,那男人立刻又說:“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早先就跟你說過,我們只是逢場作戲,你這個丫頭,怎麽就這麽死腦筋呢!你看你鬧出這一出,讓我以後怎麽做人!”
扈江楚有些驚疑地望着我,說:“你怎麽知道?”
我說:“那女人出了事,他不是第一時間把她往醫院送,而是在這兒鬼吼鬼叫?”
扈江楚善意地幫那男人說了一句:“可能他在等救護車也說不定。”
我搖搖頭,說:“就算他打過救護車電話了。可是你看看,項盼盼身子下面流了那麽多的血,他居然不管不顧還把她整個身子冒冒然抱起來,要麽是他沒有常識,要麽就是他其實并沒有那麽關心項盼盼。”
扈江楚伸出腦袋觀察了一會兒,說:“太過分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抱着項盼盼的男人也吓了一跳,鑒于項盼盼仍舊處于昏迷狀态,沒法有什麽反應,否則她一定也會被吓得跳上一跳。
我們受到驚吓的原因何其相似,就是扈江楚的分貝實在是太高了。
我忍不住踹了扈江楚一腳,說:“我們是在偷偷看熱鬧,你叫喚什麽?”
扈江楚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說:“我沒控制住啊……”
我怒其不争地瞪他,說:“看吧,你要是玩多了角色扮演的游戲就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了。”
他說:“我接受批評,我回去就下一個《皇後成長計劃》,不過……不知道有沒有《皇上成長計劃》?”
我們的對話進行到這裏,再沒有辦法進行下去,我回過頭再看回去,卻發現那個男人居然消失了!
扈江楚同時發現了這個問題,說:“他人呢!”
他這個聲音又沒有控制住,比之前那一嗓子可謂拔高了若幹個檔次,我扶額想着回去後真的要給他下一個角色扮演的小游戲。這時候,我突然看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項盼盼的身體抽動了一下。
我拍了拍扈江楚,說:“先別管那麽多!快看啊,項盼盼她好像活了!”頓了頓,改口說,“她動彈了,你的功勞!”
扈江楚一臉疑惑,像是想問我為什麽是他的功勞。我沒給他問我的這個機會,而是幾步跑過去,半蹲在項盼盼身邊,輕聲問:“項盼盼,項盼盼,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她雖是從二樓跳下,可牆角種着郁郁蔥蔥的觀賞植株,可能這給她提供了一個緩沖,使得項盼盼的身體并沒有呈現一個駭人的模樣,起碼四肢仍舊齊全,五官仍舊端正,腦袋也好端端的安在她的脖子上面。
除了,她身體下面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液。
平躺在地上的她又抽動了一下身體,像是聽見我說的話,小聲的、氣如游絲地問我:“你,你是誰……孫平呢……”
我不知道孫平是誰,但值得一提的是,我知道我是誰。
我馬上回答她:“我是剛搬來的新鄰居。我叫阮唐。”并且進行了合理的猜測,“你說的孫平如果是那個穿褲衩的男人,那他不見了。”
這麽說着,我回頭去看一直沒動靜的扈江楚。
可是,身後空空如也。
人呢?
我欲站起身來尋找一番,可是很明顯,眼前的形勢并不允許我丢下項盼盼一個人在這兒挺屍。我只好繼續和她進行對話:“你別害怕啊,救護車肯定一會兒就來。你不會有什麽事兒的。”
項盼盼掙紮着,伸出手摸向小腹處,嘴一咧,哭了起來。
我端詳着她的面容,覺得素顏的她哭起來一點也不像電視劇裏那麽我見猶憐。
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他是個騙子,是個騙子!為什麽不讓我死了才好!為什麽要救我!”
我提醒她事情的真相:“他沒想救你,他覺得你拖累了她。”
項盼盼聽完,哭得更大聲了。
遠遠聽見救護車呼嘯而來的聲音,扈江楚也呼哧呼哧地跑過來。
“你上哪兒去了?”我問他。
“當然是去找那個兇手,他畏罪潛逃了!不過……”扈江楚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得意洋洋地說,“我記下了他的車牌號!”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正抽泣的項盼盼,小聲問我:“她怎麽樣?”端詳了一會兒接着說,“她不是個明星嗎?怎麽這麽醜?比路人甲還不如。”
我瞪他,說:“現在很多明星都長得醜,電視上的光鮮靓麗都是化妝化出來的。你有沒有看過網上的明星素顏照,因為經常化濃妝,整個皮膚啊、眼睛啊都很吓人的。”又沉思了一會兒,勸道,“咱們別說了,長得醜也不是她的錯,這樣說讓人家聽到挺傷自尊的。”
扈江楚點點頭說:“好,當着人家面說她醜是不怎麽禮貌。我不說了。”
項盼盼不知道什麽時候止住了哭泣,也不再哎呦哎呦地叫喚,她說:“你們是不是當我聾了?”
我吞了口口水,安慰她說:“我們沒有當你聾了,只是想說點別的話讓你分散一下注意力,你剛摔下來一定很疼吧。”
項盼盼不搭理我,抱着肚子橫躺在地。
扈江楚在一邊幫腔,說:“那個男人為什麽要推你下來?”見她沒什麽反應,添油加醋道,“他真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男人,人們都說相由心生,他長得比你醜多了。”
我看見項盼盼哆嗦了一下,像是在忍耐什麽,沒一會兒,她嘆了口氣,閉上眼,輕聲說:“是我自己跳下來的。”
這讓我和扈江楚都感到驚異,我們齊刷刷地問:“為什麽啊?”
項盼盼醞釀出一點愁容,繼續抱着肚子,目光渙散着說:“你們懂什麽?”又悲戚地望了扈江楚一眼,央求道,“你可不可以給我的經紀人打一個電話?號碼是……”
很快,項盼盼被趕來的醫護人員擡上擔架,出于沒人為她交押金和手術費的擔憂,盡管我們表示項盼盼的經紀人很快就會去醫院,極有職業操守和使命感的醫護人員仍然堅決要求我和扈江楚随車前往。
扈江楚說:“早知道就不來看熱鬧了,這一耽誤,我就趕不上今天的《走近科學》了。”
我說:“那你後悔來看熱鬧嗎?”
扈江楚自我掙紮了一會兒,說:“不後悔。”然後毅然地上了車。
陪坐在救護車內,看着護士們來回忙活,其中一個在忙活的間隙還對另一個說:“看呢,這就是那個玉女明星項盼盼。”
另一個撇撇嘴說:“真人長得可真夠磕碜的。”
一個又說:“而且這架勢估計是流産了,啧啧,我男朋友之前還對我說她多清純可人呢。”
另一個馬上總結說:“貴圈真亂啊。”
我看着躺在擔架上的項盼盼,眉毛都快擰成一坨,要不是嘴上被扣着氧氣罩,她一定會說:“你們是不是當我聾了?”
到了醫院,扈江楚去交押金,我目送完項盼盼被推進手術室後就坐在外頭的長椅上思考,思考的問題是為什麽扈江楚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會随身帶着錢包。
項盼盼經紀人的到來打斷了我的思索。
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微胖且唇邊有痣,這個長相去開婚介所一定會讓所有來征婚的人感受到滿滿的安全感。
她叫蘇珊,做了自我介紹後,飽含感情地跟我說了謝謝,并打算跟我進一步了解了解情況。
大約是很嫌棄那個亮着紅燈的手術室,蘇珊堅持引着我來到敞亮的婦産科大廳,坐在長椅上,我将所見所聞如實告訴了她。
她嘆了口氣說:“我就知道要出狀況。”又握住我的手,說,“阮小姐,我們家盼盼雖然看上去是個大明星,可其實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是那種古道熱腸的好姑娘,出了這種我們都不願意看到的事,還希望你不要張揚出去。”
我點點頭,說:“古道熱腸的我不會說出去的。”
這時,扈江楚滿面春風地大步走過來說:“唐唐,你在這兒啊!”
蘇珊遲疑地問:“這是……”
我介紹說:“他是我二哥。”又轉頭問扈江楚,“什麽事讓你這麽開心?”
扈江楚說:“剛才門外有幾個人說他們是記者,問我知不知道項盼盼在這家醫院裏,我說這簡直太巧了,他們可找對人了。”
“然後呢?”蘇珊的聲音簡直在發抖。
“我讓他們跟我一起上來了。”扈江楚指指身後不遠處兩個瘦高的男人,“就是他們。”
蘇珊把手按在臉上,差一點昏過去。
我覺得項盼盼手掌上的事業線一定有斷裂處,原因就是她命裏注定了要在那一年遇見扈江楚。從此以後,住在我們家隔壁的這位項小姐,除了防火防盜,還要時刻防着扈江楚。
嗚呼哀哉。
☆、意外的客人
夏末陽光依舊晴好,正适合午後在暖意的時光中惬意地打盹。
扈叔叔和媽媽都在外上班,扈江堯一早就被導師召喚回了學校,至于扈江楚嘛,還在屋裏趕暑期實踐報告。
真是衆人皆忙我獨閑,快哉!
抱着本小說,我躺進一樓陽臺邊的紅木搖椅裏悠游地看書,搖椅是上好的烏紋木,扈叔叔倒是鐘愛這樣具有中國古典風情的家居設計,和這個小區的整體格局都相得益彰。
“好啊,趁大人都不在,你居然躲在這兒看小黃書!”正看得入神,扈江楚的腦袋突然從書後冒了出來,一臉“被我發現了,你害不害怕害不害怕”的賤表情。
我被他突然蹿出來的行為吓得差一點連人帶椅翻過去,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詫異地問:“什麽小黃書?”
“還不承認,都被我發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