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長手一撈,從我身旁把那本書拿過去,沖我揚一揚,“啧啧,《豐乳肥臀》?這名字起的,啧啧……”

我好意提醒他:“你看看作者的名字。”

“怎麽,現在黃書界還有名家了?作者名怎麽了?莫言?啧啧,名字倒是起得人模人樣,怎麽偏偏幹了這個行當,哎!”扈江楚扼腕嘆息道,又湊近我,說,“你幫我一個忙,我就不把這事兒告訴大人,怎麽樣?”

我不能置信地望着他,他到底幾歲?告家長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我小學二年級就不幹了!但看他一臉的神秘兮兮,我還是問:“什麽忙?”

“你幫我給項盼盼送點補品禮物吧。”他有點不好意思,開口道。

我下巴差點沒飛出去,說:“啊?”

扈江楚連忙擺手,說:“你別想歪了啊!我是覺得過意不去,畢竟她到現在這個地步……也跟我有點關系。”

我狐疑地觑他:“有點關系?”

“好吧就當我是罪魁禍首好了!”扈江楚把書丢在一邊,往我邊上的地板上一坐,說,“她現在肯定恨死我,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自己把東西給她,你就幫我跑一趟吧。”

距離那天送項盼盼去醫院,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對于項盼盼而言,真是匪夷所思、驚心動魄的三天。

我和扈江楚是在娛樂新聞上看到的這些消息。

那天項盼盼從二樓跳下來,其實并沒有怎麽傷筋動骨,但是她流産了。這個消息被扈江楚帶進醫院的記者們如實報道了出來,頂尖娛樂公司正當紅的玉女明星卻被曝在醫院做人流手術。

這簡直是一個足以讓全國八卦人民沸騰好久的巨大醜聞,果然,消息曝出後的短短幾個小時,“項盼盼滾出娛樂圈”“抓住那雙伸向盼盼的手”“封殺項盼盼”等話題迅速被瘋狂的網友們頂上了話題榜。

接着,神通廣大的狗仔們又扒出了那雙伸向項盼盼的手的主人,通過“知情人士”透露的車牌號找到了車主,終于發現,原來指項盼盼的竟然是某市知名的已婚房地産商,孫平。

之後,短短幾個小時內,“項盼盼給孫平妻兒道歉”“孫平滾出房地産界”“小三最可恥”等話題又被輪番頂上了話題榜頭條。

孫平很快出面澄清,帶着妻子和孩子,聲淚俱下地說事已至此無需多做狡辯,可是他還是非常熱愛家庭,希望能得到妻兒的原諒。一時間孫平妻子哭得像是一個淚人,抱住要向她下跪的丈夫,說:“夫妻本是同林鳥,且行且珍惜!”

看這則新聞的時候我正坐在沙發上吃蛋糕,聽到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鳥,頓時覺得國民的文學素養實在是太過驚人。手一抖就把手中的蛋糕扣在了前邊地上坐着的扈江楚頭上。

扈江楚回頭瞪我,奶油從他的臉上滑落。

他的樣子滑稽,我捧腹大笑,說:“誰讓你那麽愛坐在地上,還坐在我前面!”

項盼盼所住的醫院被各家媒體圍個水洩不通,但她還是連夜被經紀公司偷運出來送回了家中。在我和扈江楚以為時間會抹平項盼盼身體和心靈創傷的時候,項盼盼所屬的娛樂公司迫于媒體和輿論壓力,出面召開記者發布會,宣布對此事公司毫不知情,且感到痛心疾首,決定立刻與項盼盼解約。

然後一連串的消息就是項盼盼失去了代言某牌衛生棉廣告的資格,因為那家公司害怕播出這則廣告後再也沒有人願意購買他們家的産品;她也同時失去了在數部影視劇中擔綱主角的機會,僅有幾部小成本電影導演通過媒體向項盼盼隔空喊話,希望她能來出演劇中的失足少女。

真是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

所以如今扈江楚要登門道歉,又怕項盼盼和他同歸于盡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不過尚有一事,我不甚明了,不由問他:“之前那個孫平被曝出來,說是知情人士透露的他的車牌號,這件事情,我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太對勁。”

扈江楚已經知道他當初所作所為給這件事的推動有多麽巨大,也深谙其中利害關系,聽了我的話,滿臉的懊惱,說:“好吧,我承認是我說的……在醫院門口,那些記者問了我不少問題,其中一個就是知不知道項盼盼平時和什麽人來往。”

“所以?”

“那天我不是剛好記下了孫平的車牌號碼麽……所以,我就告訴他們了。我真不知道這會給她帶來這麽大的麻煩!”

我扶額,眼角抽了抽,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突然偏頭問他:“那記者有沒有問你和項盼盼什麽關系?”

扈江楚驚訝地看着我:“你怎麽知道的?”

我坐直了身體,問他:“你不會,不會告訴他,我們是鄰居吧!”

扈江楚驚訝地看着我:“你怎麽知道的?”

我差一點暈厥,騰地跳起來,說:“你一定會把她害死的。”

“啊?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用憐憫地目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狗仔隊是一幫怎麽樣的存在……你這個從來不看娛樂新聞的男人,怎麽能懂這世上最神出鬼沒的群體有多強大!”

扈江楚雖然極度缺乏社會經驗,但好在他腦子聰明學得快,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你是說他們會順藤摸瓜調查出我家在哪,然後找到項盼盼的家?”

我站在陽臺,朝項盼盼的那棟房子張望,說:“現在可能他們還沒摸索過來……”

扈江楚站起身,深嘆一口氣說:“我要去救她。”

門鈴響了一會兒,有一個人将門打開,滿面警惕地望着站在門口的我和扈江楚。

是一個月嫂打扮的女人,五十歲上下,可能是沒見我們帶着任何攝影設備,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問:“你們是誰?來幹什麽?”

扈江楚在我背後戳了戳我,我說:“我們是項盼盼的朋友,聽到她出事,來看看她……”說完舉了舉手中的營養品。

“我去問她一聲,你們等會兒……”月嫂說完,将門合上。

過了一會兒,月嫂重新把門打開,說:“項小姐請你們進去。在二樓右數第一間屋子。”

我和扈江楚對視一眼,我小聲道:“一會兒少說話,不,不許說話。”

扈江楚閉着嘴做出拉上拉鏈的樣子。

我們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

從剛進這棟房子我就發現不對勁,所有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厚厚重重的窗簾也都拉上了,可能是害怕狗仔在外頭埋伏,又有可能是對跳樓産生了陰影,不過最大的可能還是項盼盼對外面這個世界都産生了心理陰影。

四處都彌漫着中藥的氣味,扈江楚深深吸氣,對我說:“熟地,棗皮,淮夕,當歸,黃芪,合葉,山茴,升麻……”

我斜眼看他:“什麽?”

他聳聳肩,說:“中藥成分啊,用來調理修複子宮的。”

我眨眨眼,有些驚呆,說:“啊?你聞得出來?”

扈江楚一臉你少見多怪的表情,說:“我好歹是熟讀過《本草綱目》的人,還有,我爺爺是中醫,小時候我和哥哥在他身邊長大的。”

我摸摸鼻子,心想這真是術業有專攻,扈江楚可能就是傳聞中那種工具般的怪才,用對了地方就會金光閃閃,否則……只能惹麻煩。

“你們來了。”

樓上甚至連燈都沒有開,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女聲。

我吞了口口水,暗自猜測是不是因為項盼盼失去了演繹《超新版倩女幽魂》中聶小倩這個角色,而突然産生了某種獨特的嗜好。

還好她馬上把床頭燈打開,扈江楚小聲地驚呼,可能是又想起我對他的敬告,立刻捂住嘴。

我看過去,馬上會意扈江楚差點脫口而出的是什麽。床頭燈的幽幽藍光打在項盼盼身後和身上,暈染出黑暗中的一片魅惑詭谲……項盼盼這臉色,這頭發,這整體造型,這出場方式,實在是,太聶小倩了。

“我知道是你們。”項盼盼幽幽地說。

說完之後她就停了下來,微微擡眸望着我們。

我們也望着她,彼此等待着對方下文的模樣。

大家都沉默着,僵持了一分鐘。

我斟酌出項盼盼這個人可能是打小來被捧慣了,她說話的時候沒有人接應的話,可能說不下去。就像以前教過我的老師,每一次罵我的時候,如果我不持續地說着我錯了,她就會停下來涼涼地瞪着我,一言不發地看着我罰站,只有我說了,她才能繼續開口罵下去。

她們這樣的人,是多麽的嬌氣啊。

好在我不嬌氣,率先打破僵局,說:“你怎麽知道是我們的呢?”

我聽見身邊的扈江楚舒了口氣,項盼盼微微擡起下巴,神情有一絲得逞的倨傲和一些擺脫不了的憂愁,她從容說道:“我落到如今這個衆叛親離的地步,當然和二位脫不了幹系,你們但凡還有一點兒良知,就不會對我置之不理。”

我想這姑娘的心态很好嘛,比我想象中的要堅強不曉得多少倍。不由地說:“如你所說,我們确實不會不管你。我二哥他就是來幫你的。”

在來之前,我和扈江楚已經打電話和扈叔叔還有媽媽商量好了,他們答應我們把項盼盼接到家裏來住些時日,直到事件平息,項盼盼家對狗仔們的吸引力消失。

我向項盼盼簡單地表述了一下對她進行幫助的中心思想,并說:“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呢?”

項盼盼想了想,說:“我每天都要喝中藥的。”

我以為她是怕普通人受不了那味道,忙說:“我們不嫌……”

嫌棄兩個字還沒說完,項盼盼接着說:“不止要喝中藥,還要雞蛋、牛奶、排骨、魚,不能接觸冷水,不能受涼。還要定期去按摩院。”

我愣了愣,重新認識了一下面前這個女人,說:“這樣,請月嫂和你一起去。”

她想了想,勉強答應了。

我和扈江楚告辭之前,忍不住又問了一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項盼盼,你既然是一個……呃,這麽愛自己的人,怎麽會從二樓往下跳呢?”

項盼盼摸索着,把床頭燈關上了,給自己醞釀了一個憂愁的氣氛,淡聲道:“我原本,只是站在窗邊以孩子和我的性命來要挾孫平離婚,誰知道……”

我若有所思,說:“誰知道他冷酷無情不答應離婚是吧。”

項盼盼的聲音從黑暗中悠悠傳來:“誰知道我的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

☆、同在屋檐下

令扈江楚感到一絲安慰的是,項盼盼剛搬來扈家,他就在陽臺發現項盼盼家附近的隐蔽處多了幾個舉着攝像機的男子。說明他做的這一切補救措施并非無用功,這讓他心中的愧疚感大大減少。

項盼盼住在扈家一樓的客房。

扈家人一向待人和善(扈江堯除外),我和媽媽也不覺得項盼盼的到來為我們增添了什麽麻煩,是以氣氛融融,沒有什麽不妥,我和項盼盼還偶爾能聊上幾句有的沒的。

這些有的沒的裏包括項盼盼所知道的所有第一手小道消息,比如某些熒屏最佳情侶假戲真做的□□,比如某某娛樂公司選拔“青春玉女明星”的手段雲雲。

項盼盼以童星身份出道,已經浸淫娛樂圈十多年,說起這些,眉眼之間一派雲淡風輕,令我敬佩不已。

我問她:“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項盼盼睨我一眼,說:“找個好人家嫁了啊,我要求也不高,能像你爸爸那樣的就行。”

我說:“啊?”

項盼盼說:“我這樣的,多少男人上趕着想要和我在一起?這些年我只是不想太早把自己交待出去,想要在事業上有所建樹,所以才會答應跟孫平那王八羔子在一起。我也不妨跟你說,我懷着他的孩子,其實根本就沒想留下來,要挾他也只是為了從他那邊多撈幾筆。現在這不,文學上叫做,遭遇滑盧鐵了對吧。”

我愣了愣,說:“看不出來你還懂文學。”

項盼盼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只是個花瓶?你真是小看我了,我不只長得好看,我其實涉獵琴棋書畫各個領域。滑盧鐵誰不知道,說的就是因為撞上了那一塊堅固無比的鋼鐵,受到巨大的損失,導致下場慘淡,也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

我說:“原來是這樣,受教了。”

項盼盼嬌嬌地笑,說:“不是我跟你顯擺,不管是圈裏還是圈外,都有大把的男人想要跟我好。我現在該考慮考慮擇優選一個嫁了,我覺得那種不只有錢有權,還要有才華、專一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對了,一定要會做飯,不會做飯的我可看不上眼。還有啊,不能是個暴發戶,要有高學歷才行……唔,起碼得要碩士以上吧。”

鑒于她正處于小産後修複階段,我只好違心地安慰她這個願景一定很快就能夠實現。

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第二天,滿面潮紅的項盼盼把我拉去了她的房間,對我鄭重宣布,她已經找到那個男人了。

我驚訝得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說:“你該不能是看上扈叔叔了吧,我媽雖然還沒跟他結婚,但是你想都不要想啊,你這行為,簡直就是現代版的東郭先生與狼、呂洞賓與狗。”

“什麽狼?什麽狗?哎呀你想錯了,我看上的人比你爸爸好上不曉得多少倍!”項盼盼按捺不住滿臉的笑容,湊近我耳邊,說,“我看上的,是你大哥!”

我說:“啊——?”

由于聲音拖得時間太長,使得這個啊字顯得無比百轉千回,我吞了口口水,問:“可是,扈江堯……我是說我大哥,他,他,他這幾天都沒回家一直在幫導師做項目……你都沒有見過他啊。”

項盼盼倩然一笑,有些羞澀難掩,說:“不瞞你說,我看到你們家牆上的照片時就愛上了他。”

……

我記得扈江堯不喜歡照相,家裏照片牆上一共挂了一兩百張照片,僅僅有一張照片和他有關,并且在那張照片上他和十多位同學穿着學士服站在學校的湖邊,最最重要的是,他的下半張臉還被前一個同學的帽子擋住了一半。

見我狐疑地望着她,項盼盼忙說:“真的,他身上有一種凡人不能企及的氣度!扈江楚他跟我說,你們大哥特別有才華,還很會做飯。”

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在我還沒有對扈江堯采取任何行動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一個情敵。這讓我在驕傲于扈江堯多麽搶手的同時産生了濃濃的危機感,我警惕地看了看項盼盼,說:“我大哥現在忙得很,沒時間談戀愛的。”

項盼盼連忙讨好說:“事在人為嘛!你想想啊,我們倆關系這麽鐵,以後我成了你大嫂的話,咱們一大家子該有多幸福啊。”

事到如今,看着她眨巴單純無害的雙眼,我只想問一句,您流掉的到底是孩子還是腦子?

我們總是用“行動派”這個詞來比喻執行力比較強、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的人。扈江楚就是這樣的人。

我沒想到,原來項盼盼也是。

鑒于她較之扈江楚,顯得尤為不長腦子,我更願意叫她無腦行動派。

得知今天晚上扈江堯将要回來吃晚飯,項盼盼把扈江楚叫去屋裏聊了很久的天。

“你們說了什麽?”扈江楚出來的時候,我問他。

“哎唐唐,你說明星是不是都奇奇怪怪的?她為什麽會問我我大哥喜歡什麽顏色、喜歡什麽款式的衣服這樣的問題呢?”扈江楚百思不得其解,說,“就算她想報答我們的收留之恩,也應該問一問我喜歡什麽顏色啊?”

我想了一會兒,拍拍扈江楚的肩膀,說:“可能項盼盼其實是想要送給你,但是她覺得直接問你太明顯了,所以打着問大哥喜好的名目來打探你,畢竟你們是兄弟啊。”

扈江楚一臉脈脈情深地望着我,說:“唐唐,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吧,覺得你這小姑娘特傻氣,真的。可是現在我改變了這個想法,我覺得你有的時候智商簡直能和我的一半相媲美了。我剛剛就是這麽想的,所以我告訴項盼盼的,全都是我喜歡的!”

我歪了歪嘴角,說:“那你和扈……呃,和大哥的喜好差的很遠嗎?”

扈江楚望天想了想,說:“說遠倒也算不上,我喜歡明黃色、果綠色,我大哥喜歡墨黑色、鐵灰色;我愛吃蛋糕、喝橘子汁,我大哥喜歡吃米飯、喝白水;我喜歡踢足球、打網球和擊劍,我大哥喜歡打籃球、長跑和游泳;我喜歡……”

默默聽着他絮叨,我只覺得扈江楚和扈江堯,除了名字的前兩個字和某些基因序列之外……簡直是天差地別的兩個存在。

約摸下午四點,最是溫吞的好時候,我正靠在搖椅上翻閱“小黃書”,聽見鑰匙□□門鎖轉動的聲音。

是扈江堯回來了。

我回頭去看他,打招呼說:“大哥,回來啦。”

他沒什麽表情,只沖我點一點頭,眼底卻隐有倦色。從前就聽說扈江堯的導師雖是學術界和業界都公認的大師級人物,卻是實實在在的吃人不吐骨頭,能壓榨學生100%的勞動力就絕不會只壓榨99%。雖說跟着他能學到不少知識,可是很多正常人對他的态度,只有四個字:聞風喪膽。

所以……扈江堯這麽不正常的人願意跟着他,好像也不算什麽新鮮事兒。

扈江堯換了鞋,走到茶幾邊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涼白開,端着水閑閑地走到我身邊,目光落在我手邊的書上:“看莫言?”

我聳聳肩:“沒辦法,誰讓人家獲獎了呢,不說學習鑒賞吧,先瞻仰瞻仰。”頓了頓,又說,“你知道他?扈江楚之前還說我看的是黃色小說呢。”

扈江堯嗯了一聲,說:“幾年前讀本科的時候看過。”

幾年前?那時候莫言還沒獲諾貝爾獎,那時候,我還不曉得這世上有一個叫莫言的作家呢……

“聽說,你和江楚把隔壁住的那個女人招回家來了?”扈江堯饒有趣味似的,喝了一口水,說,“你們倒是很合拍。”

“我們?”我訝異地指指自己,“你是說我和二哥?”

“不然你以為我說的是你和那個女鄰居?”

“哈哈,那倒不是……我還是比較喜歡……”我扯扯嘴角,卻在下一秒楞住了,指了指他身後,有點接受無能。

扈江堯看到我的表情驟變,往身後看去。

項盼盼穿着明黃色曳地長裙、腰間紮着果綠色的腰帶站在卧室門口,頭發紮成兩束分別挂在胸前,尾端用卷發棒卷出大大的弧度。假睫毛和深色眼影使她的雙眼看上去比平時大了兩倍,膚若凝脂,腮紅打得恰到好處,襯得她整個人鮮嫩可口……就像……就像一塊大蛋糕。

我吞了口口水。鑒于這聲音出現的有些突兀以及引人聯想翩翩,我及時地捂住了嘴。

“你是……”項盼盼眼睛張得大大的,茫然中帶着一絲疑惑,疑惑裏又透出一些羞赧。她蓮步輕移,款款向扈江堯走去。

“扈江堯。”

項盼盼美目流轉,微微擡頭迎上扈江堯的目光,說:“我是項盼盼,早就聽唐唐和江楚提起過你……聽說,明年你就讀博士了?真是好厲害啊。”

這麽說着的同時,項盼盼距離扈江堯大約只有一米左右,我突然注意到她裙下的左腳微微右移,生生踩了自己的右腳一下。

這态勢,着實對我不利啊。

我腦中立刻響起警報,霍然站起身,幾乎就在同時,項盼盼花容失色,口中輕呼:“哎呀!”旋即像扈江堯的方向以仆街的姿勢摔去……

“小心。”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如破竹般沖了過去,一下擠進項盼盼和扈江楚之間的間隙,伸出雙手接住了項盼盼的肉身。

“這真是太險了,你身子可不禁摔。”我把項盼盼扶正,說。

項盼盼不能置信地望着我,又看了看一直立在原地、除了杯中水又少了一半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動靜的扈江堯,咬了咬嘴唇迅速在眼中聚出一些霧氣來,委委屈屈地開了口,說:“謝謝你,唐唐……不過,我好像崴到腳了。”

不等我開口,立刻又說:“扈大哥,我可以這麽叫你嗎?聽說你和江楚的爺爺是有名的中醫,想必你也醫術超群呢,可以勞駕幫我看一看嗎……”

扈江堯沉默了片刻,說:“你看上去不比我小,直接叫我名字就行。還有我并不懂醫術,不能勞駕幫你看一看。”

項盼盼睜大了雙眼,那裏面實實在在地蒸騰起一些水汽來。

扈江堯朝向我,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進行剛剛的話題:“你剛剛說,你比較喜歡什麽?”

項盼盼一跺腳,扭頭走了。

我揉揉鼻子,說:“當然是比較喜歡男人啊。”餘光瞥見項盼盼進了房間,又悄悄問扈江堯,“你覺得項盼盼能做你的女朋友嗎?”

扈江堯揚了揚眉,把杯中最後的水喝進去,說:“我看上去像一個神經病嗎?”

用反問的句式來回答別人的問題,果然是扈家兄弟的共同習慣。

我摸了摸鼻子,說:“不像啊。”又問,“那你覺得什麽人能做你的女朋友?”

扈江堯看了看我,又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你緊張什麽?”

我诶了一聲,說:“你怎麽知道我緊張?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麽會說我緊張呢?我為什麽要緊張呢,又沒有發生什麽讓我緊張的事兒,我沒有道理平白無故地緊張啊……”

扈江堯的唇角可疑地翹了翹,口氣淡淡的,說:“沒什麽,我看錯了。”順手把杯子遞給我,“去,給我倒杯水。”

“哦。”我接過來,颠颠地跑開,倒水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他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

一偏頭,扈江堯已經惬意地躺進搖椅中,随手抄起我的書來悠閑地翻看起來。

他的腿比我長太多,整個人都躺進搖椅,筆直修長的腿還要曲起擱在地面上,落地窗外漏進來的光暈罩在他的身側,像電影裏美好的剪影,還是最後定格烘托效果發人深思的那一種。

我們之間不過隔着一個屏風隔斷,可不曉得為什麽,我心裏卻突然多出來一個聲音,說,這段距離實在太遙迢。

我的理智和情感立刻合起夥來鄙視這個裝瓊瑤的聲音,反映到行為上就是馬上不服輸地端着杯子大步走向扈江堯。

七步,看,我和他不過只有七步的距離。

站在扈江堯面前,他眼中微有訝異地看着我,我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俯視着他。

突然,他牽起唇角笑了笑,眼裏一派安然。

我被他的反應迷惑住,可更加迷惑人的是,他的那個笑容。帶着一些倦意的、不加防備的,笑容。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捏捏鼻尖,鎮定地說:“你,你這麽笑是做什麽?你是在笑我嗎?我走過來,我走過來其實根本就不是為了……我,我只是給你倒了水而已,喏,你的水。”

聽完我的話,扈江堯竟然兀自合上了眼睛,随手把書擱在一邊的矮幾上,淡聲道:“我累了,搖椅先借我靠一靠,一會兒還你。”

诶?

難道他以為我大步走過來,是因為覺得他占了我的地盤而來興師問罪?

我看上去那麽小氣嘛……

我沖閉上眼的他揮了揮拳頭,終究卻只是輕手輕腳地把水杯擱在他身邊,一時沒忍住又被他的色相吸引了過去,半蹲在搖椅邊靜悄悄地瞅他。

這模樣長得是真的好看啊,怪不得傳說中有那麽多的女孩子願意為他頭腦發熱,做出那些聽起來就很荒唐的事情……

我偷偷伸出食指隔空去描摹他側臉的線條,鼻是鼻眼是眼的,我的手指一上一下,玩得不亦樂乎。

他的睫毛很長,黑而濃密,卻并不過分上翹,安靜地垂着,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陰影。

他總是這麽安靜的樣子,安靜得仿佛他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安靜得仿佛距離所有的喧嚣或是歡樂都很遠,安靜得……仿佛随時随地就能夠消失不見。

這麽安靜、沉着的扈江堯,做什麽事情都看似不走心實際卻非常認真的扈江堯,他心裏,每天究竟在想些什麽呢?他睡着之前,他醒來的時候,他走在路上,會想些什麽呢?

他會不會大聲地笑,會不會大口地喝酒,會不會罵人,會不會動粗呢?

他會不會也有情緒崩塌的時候?那些時候的他,會不會比現在這麽不近人情的樣子要可愛很多呢。

我什麽時候,可以看見那些模樣的扈江堯呢?

我盯着他的眼認真地發着呆,神思恍惚間,卻發現那睫毛動了動,咦?我再看過去,又動了動,又動了動,動的幅度更大了,咦?還出現了黑白分明的……眼球?

扈江堯睜開了眼。

“你幹嘛啊?”我被他突然睜眼的行為吓了一大跳,一時沒蹲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扈江堯伸手按了按額角,說:“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問題才對吧。”

我爬起來的動作頓了頓,說:“我,我……”

他站起身,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困倦:“那麽喜歡這裏?”

“不……不是……”我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問話,在扈江堯面前,我總是變得格外笨拙,這笨拙從心內生出來,反映在肢體動作和語言神色上,這使得我慌亂且無措。

扈江堯掃了我一眼,說:“好了,我上樓去睡。”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可張了張嘴,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我心裏很懊惱我的笨拙,可是我卻不曉得該如何改掉這樣的手足無措。

我猜那個裝瓊瑤的聲音說得很對,我和扈江堯哪怕離得再近,也像是隔着很多不可名狀的東西。

☆、偶遇前男友

扈江堯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縱然在早餐的時候,項盼盼多次暗示他可以帶自己一起去Z大瞻仰瞻仰名校風範,他也多次裝作沒有聽見,自顧自地吃自己盤中的三明治。

不過就算是天才如扈江堯,也還是有疏忽大意的時候,這就是所謂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他忘了帶上一份重要文件。

扈江楚在大約十點鐘的時候來拍我的門,手裏拿着一個文件夾,說:“我哥忘了帶這個,你有沒有時間幫我給他送去?就在建築系的那棟學院樓302。”又撓撓頭,說,“後天就開學了,我報告快寫不完了,你幫我送這個的話,我會報答你的!”

我謹慎地接過文件夾,說:“是因為你非常着急于寫報告才不得不讓我去送的。我其實并不是自己自願的哦。”

扈江楚愣了愣,咀嚼了一下,說:“是這樣沒錯啊……”

“那就快去寫你的作業吧!”我快樂地關上房門換衣服去了。

我熟門熟路地摸去海洋科學系學院樓,上了三樓,立刻就聽見開會的聲音,尋聲看去,原來302沒有關門,有人聲從裏面傳出來:“……考察船在正常航行時,海水在側推筒體內産生沖擊漩渦,對布置在船底的聲學測量儀器形成幹擾。側推筒體封蓋有望解決側推筒體內水噪聲幹擾問題……”

仔細辨別,應該是扈江堯的聲音。

他平時說話非常恪守男神定律,堅決不多一句廢話。以至于如今我乍一聽到他這麽長篇大論地說話都有些不大習慣,我往302邊上靠了靠,貼着牆朝裏面偷眼看去,果然發言的是扈江堯。

圓桌邊圍坐了四個年輕的男人,每人面前都放着一份文件,唯獨扈江堯沒有。

沒有文件還能說得這麽流暢啊……我看了看手中的紙袋,想着既然如此幹嘛還要扈江楚給你送來這個。

不過很奇怪,我沒有看到傳說中的那位鬼見愁導師啊……

“師兄,這兩家公司要分用考察船裏的一間會議室,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這個地方的建築工作室和外堂之間做出實際分隔來?”其中一個謝了半邊頂的男人揉了揉眉心,說。

“是,你說的沒有錯。實際分割必須做出來,另外,中心核處有通往地下的入口,地下是一個占地100平方米的空間,用于建築模型制作,檔案儲存,技術裝置……”扈江堯點點頭肯定道。

雖然他說的話每個字我都能聽懂,但是合起來之後就一點兒也聽不懂了。可是這并不妨礙我觀察他認真嚴肅的神色。

然後,我突然想起來我的手機就在口袋裏。并且值得一提的是,我手機攝像頭的像素很高。

這麽一想,接下來的動作就顯得順理成章:用胳膊夾住文件袋,掏出手機,打開照相機功能,對準扈江堯……

“小姑娘,你在這兒是做什麽呢?”一個和藹慈祥的聲音從我的頭皮上方緩慢爬過。

我被唬了一跳,全身的所有細胞都抖了三抖,一回頭,卻看見一個很眼熟的女人。

我說:“啊,咦?”

我記得她,奧莉,是我那一屆學校藝術大賽的總評委之一,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卻有叫人過目不忘的氣度和魅力,什麽來路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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