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不過整場比賽下來,唯獨她給我的評價最為犀利獨到。

不過,為什麽會在這裏遇見她……

女人挑一挑眉,突然笑了,說:“Fairy!怎麽是你?Nonono!別叫我阿姨,我看起來有那麽老嗎?”

比賽之後我偶爾在學校食堂見到奧莉,她總是會大聲地叫我Fairy,盡管我多次聲明我很愚昧地熱愛着祖國,所以沒有英文名,當然英文成績也不夠好。

我指指手中的文件夾,向奧莉解釋:“我來給扈江堯送文件。”

奧莉誇張地揚了揚眉毛,聲音是一貫的尖銳有穿透力,她突然單手扶住門框,造型非常西部牛仔地沖302裏面說:“嘿,Satan!原來你是Fairy的情人?”

我噎了一下,Satan是誰?扈江堯?

扈江堯聞聲走出來,輕巧地拿走我胳膊下夾着的文件,對奧莉說:“補完妝了?那就進來幹活。”

四十多歲的奧莉笑得像是個小女孩,眼珠卻在我們兩個的身上直轉,一面賠笑說:“Satan,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對女士優雅哦!”

裏面其他人一副見慣不怪地模樣,各自忙活着各自的活計。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偷偷站到扈江堯邊上去問:“奧莉也是你們系的研究生?”

“是啊,他們一個個的每一次都把最重的活交給我來辦,就是欺負我是唯一的女人!”奧莉立刻說,“Satan最過分了!每一回哦,都在十點之前把他的任務做完了,留下我們熬夜哎,他不曉得女人是不能熬夜的嗎?”

扈江堯拍拍我的肩:“別聽她胡說,先找地方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忙完了。”

“哦。”我看着奧莉和扈江堯一同進去,有些雲裏霧裏。

“什麽?奧莉,她她她,她是跟你們合作的老師?建築學的老師?可是……她不是舞蹈比賽的評委嗎?”

五分鐘後,扈江堯就屋裏出來了,同時帶給了我這樣一個令人震驚的真相。

看着我這麽驚恐的模樣,他淡淡一笑,說:“奧莉先後在英法意三個國家留學,做過佛羅倫薩最高藝術院校的客座教授,喜歡所有的藝術,并且在建築設計和舞蹈方面有極高造詣,可能是她覺得在所有的藝術裏面,舞蹈、建築設計最能融為一體。因為喜愛中國古典舞以及東方園林藝術,所以五年前,她來到這裏。”

我點一點頭,說:“我也覺得舞蹈和建築設計一定能融為一體。”

扈江堯偏頭看我:“你對建築設計也有研究?”

“那倒不是……”

我沒想好怎麽回答扈江堯,他當然不能知道我答他那一句話時心裏的小九九。

我立刻轉移話題:“其實你不用來送我的,剛剛你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扈江堯說:“現在已經十一點半,我以為你該吃午餐了,你不餓?”

“诶?吃午餐嗎?和你一起在Z大?”

扈江堯說:“有什麽問題嗎?”

我說:“問題當然是沒有,只是傳聞中的你不是幾乎不去食堂吃飯的嗎。”

扈江堯說:“傳聞中?”

我說:“對啊,傳聞雖不可盡信……但總也有依據的。”

扈江堯說:“這麽說來……我怎麽聽江楚說過,傳聞中,你是Z大全校最難追的女生?”

我馬上幹笑兩聲,說:“傳聞什麽的其實根本就是一群閑得肝疼的家夥胡說八道呢。”

扈江堯說:“閑得……肝疼?”

我說:“響應國家號召,咱們說話也要小心點,不然被掃黃打非的聽見就不好了……”

說着說着,我突然停住腳步,愣愣看着迎面走來的那對情侶。

楊逸和李迎迎。

扈江堯見我突然站住,也閑閑地停下,與此同時,楊逸懷抱着李迎迎也恰好看見我和扈江堯。

當他們看見我身邊站着的扈江堯時,臉上出現了堪稱異彩紛呈的表情。

“你們……”楊逸呆呆地開口,像是回憶起什麽似的,陡然間慘笑一聲,“原來是這樣……”

我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更沒辦法揣測他想說的是原來是哪樣。和扈江堯駐足片刻,拔腿就要走。

“你站住!”楊逸突然揚聲道。

我聽見了,但是沒有站住。

他們兩個人卻不按套路出牌,竟然加快速度又一次繞到我們跟前來。

李迎迎看看扈江堯,又看看我,臉色有一點發白,說:“我和楊逸在一起,是正大光明,沒有什麽好遮遮掩掩。倒是你,真是很好笑……前腳說完分手,後腳就和別的男生勾勾搭搭。當然呢,畢竟大家曾經朋友一場。我希望以後見面不要這麽劍拔弩張,還能友好相處。”

我細細想了想剛剛的對話,覺得我說對他們為數不多的那些話實在當不起劍拔弩張這四個字,而且李迎迎這番話有致命的邏輯錯誤。

不過我不打算浪費口舌與她争論。

我說:“說完了?”

李迎迎頓了頓,又打量了一番扈江堯,細細辨別似的,又看了看我,說:“說完了。”

我還沒開口,扈江堯說:“既然這樣,那走吧。”

我點頭說:“好啊。”又看看李迎迎和一邊神色複雜不斷打量我和扈江堯的楊逸,我說,“至于以後見面,友好相處什麽的,就不要強求了吧。”

頓了頓,擡頭問扈江堯:“我這麽好說話是不是不太好?”

扈江堯想了想,說:“你以後可以再硬氣一些,不要這麽好說話。”

我看見李迎迎咬了咬牙,突然沖我大聲說:“有什麽了不起?阮唐,算我之前看錯了你!你知道嗎,你這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傲,太不把別人當一回事了!”

我說:“我知道。不過……你說這些給我聽除了撒氣還有什麽作用呢?反正我聽過了還是不會改的。”

說完,我和扈江堯就往食堂去了。

一路上,我和扈江堯都沒有說話,在沉默中我不止一次地懊惱,偶遇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現女友并且發生口角的橋段,真是太令人掃興。

看扈江堯的表情也知道,他肯定覺得心情不美麗,會不會順帶也覺得我不美麗呢?

這麽一想,我突然有些沮喪。

“我以為,你不會把別人說的話放在心上。”快到食堂門口的時候,扈江堯突然開口說。

我沒理解他的意思,偏頭看他,順帶附贈了一個困惑的表情示意他接着說。

他說:“不然,你為什麽這麽郁卒?”

我說:“因為白讓你看了一場鬧劇,覺得真是不好意思啊。”

扈江堯說:“沒關系。不過……”

我說:“不過什麽?”

他說:“我不白看,請你吃午飯吧。”

“诶?”

扈江堯說:“诶什麽?”

我說:“這頓飯難道本來不就是你請的嗎?”

他想了想,說:“确實是,那算我欠你一頓飯怎麽樣?”

所以這就是語言的藝術了,不過三言兩語,扈江堯就欠了我一頓飯,我的地位馬上就從一個略帶卑微的暗戀着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債主。

我頓了頓,思索該怎麽開動腦筋運用更強大的語言藝術來讓扈江堯欠我更多的東西。

這時候,他說:“不願意的話就算了。”

我立刻說:“不不不,我願意啊,願意的!”

所以人還是知足一些的好,得寸進尺什麽的到最後只會得不償失。

問過了我想要吃什麽,扈江堯就自己去取盤子取菜了。我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餐廳中間,撐着頭看扈江堯。事實上食堂裏好像有很多人在看他,有些還聚在一起偷偷沖他指指點點,我先是笑笑,卻又在心裏問,不知道他對于這些來自于別人的指指點點是什麽感覺呢?

他剛剛以為我不開心,以為我是将楊逸和李迎迎的話放在了心裏,那他會不會把別人的評價放在心裏呢?

雖然他是那麽強大的存在,但我知道,他也是一個富有争議的人。扈江堯各方面素質過硬,可是絲毫不會與人打交道,圓滑兩個字簡直跟他挂不上任何關系……從小到大,扈江堯所受到的應該不只是贊美吧。

“發什麽呆。”回過神來,扈江堯已經把食物放在我面前。

我馬上把剛剛的問題抛給他。

扈江堯淡淡地掃我一眼,說:“你呢。”

怪不得老人家都說,要想跟別人交心,就要先把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交出去,扈江堯這樣的人,從來都是高貴的冷淡的,或者不肯主動地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

不過好在我不怕主動,如果僅僅需要我說出自己關于這個問題的心得就能夠交換到他的,我很樂意。

我說:“我?我是覺得,反正一個人只要是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別人面前,人家就會有要求有意見啊,就會說你怎麽這樣你怎麽不這樣,或者你變了,這樣的話。放在我身上的話,我就會說嗯,你說得對。然後,反正我還是不會改的,反正我活着又不是為了取悅他們。”

扈江堯看了看我,我說:“這個答案會得高分嗎?”

他笑笑,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不過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在意別人的看法,也不過是害怕自己的無能被別人窺知。我覺得我要注意的是,不要讓自己變得無能,而不是在別人嘴裏變成什麽樣子。”

比起我的,扈江堯的話總是有種理性的韻味,我想了想,覺得這跟他的話裏總是含有“本質上”“事實上”這種學術類論文中高頻出現的詞語很有關系。

他總是這麽理智。

就像那天傍晚,在黃山的光明頂,我們披着厚毛衣坐在山巅欣賞完日落之後。我有點感慨地說:“就這麽落下去了,明天升起來的又是一個嶄新的太陽。怪不得有人說太陽總是新的,每天都是一個新鮮的日子。”

扈江堯卻說:“太陽已經存在了約45.7億年,事實上它不是新的。”

我忍不住說:“喂,你這個人能不能有一點童心?”

他頓了頓,重新說:“能。地球的年齡約為45.5億歲,相當于太陽在地球上值了40多億年的班。”又說,“你看,就是用上童心,太陽也不是新的。”

我吞了口口水,想問他,有沒有人說你是一個很無趣的人?

這時候,扈江楚卻在一邊突然笑出來,說:“哥,你這個值班的比喻好有趣!”

……

☆、公交車變态

可是除卻那些個別的掃興場合,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他們理性着的那個禁欲式的模樣,叫人不能不覺得傾仰。

吃過午飯,扈江堯還要回去繼續開會,我便自行回家去了。

Z大東校門不遠處就有車站,大約五站的距離就能到家。

夏末的驕陽依舊似火,路上行人的神色都表現出了一種想要馬上逃離這顆星球的焦躁。

我在腦中催眠自己:不熱,不熱,一點也不熱。這時候,身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難道是認識的人嗎?我偏過頭去看,旁邊是大約四十多歲的男人,我記憶裏沒有這張臉,他顯得是那麽陌生。不過看他的表情倒像是很無辜,可能是這個人不小心碰到我了吧。

我沒在意。

沒過一會兒便來了一輛公交車。

上了車,坐在車窗邊的我卻驚奇地發現,明明周圍有很多空位子,剛剛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卻偏偏站到了我的身邊。

他黝黑的國字臉、滿臉的褶子都在試圖告訴我,這是一個看似忠厚的好男人。

善良的那個我在心裏說,他或許不喜歡坐在座位上。

車裏的人不多,三三兩兩坐得很開,沒過一會兒,這個男人開始和我搭讪,說:“小姑娘你是大學生吧?”

我心裏一緊,覺得這個橋段有些熟悉。

我警惕地望了望他,說:“是。”

“是Z大的嗎?成績不錯吧。”他微微彎腰,靠近我說。

我往後讓了讓,手伸進随身的包包裏摸索:手機,小梳子,紙巾。

選了選,我拿住了手機,一面極力回想那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男人見我沒有搭理他,過了一會兒又湊過來說:“小姑娘你脖子裏有根頭發。”

這句話開啓了我記憶的閥門。

可就在我醍醐灌頂般醒悟的同時,他的手已經順勢在我的脖頸之間摸了一下。

我想我是碰到變态了。

這麽一想,我趕緊站起身往後面的座位去了。男人笑呵呵的,看着我坐下,倒是沒有進一步的反應。

我想,我之所以會覺得熟悉,是這樣的搭讪套路,根本就是報紙上、新聞裏面拿來做典型的案例分析啊!接着他一定會說,小姑娘你很有做明星的潛質,我就是什麽什麽星探,或者我是XX大學的教授,我在研究人的頭發什麽什麽。

如果他再符合時代發展的潮流一點,一定還會随身攜帶諸如迷魂藥這樣的藥劑!

這麽一分析,我突然想起來他剛剛碰到我的那一下!

不,不會這麽倒黴吧!

我努力地集中精力,意識很清楚,迅速背過了九九乘法表,智商也還在。

我呼了口氣,心想,或許是網上說的那些太誇張了。

只是沒想到,大約五分鐘後,車子再度停站的時候,我卻感受到了近乎于暈車的頭昏腦漲。

心中登時警鈴大作,我騰地一下站起來,馬上往後門靠去,打算馬上下車!

“小姑娘你怎麽了,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要不要去醫院?”那男人立刻要靠過來。

我顧不上理他,眼前的物體都有一些發花,卻立刻覺得舌頭幹澀發麻,就連手腳都使不上勁似的!

這個樣子的我,真的下了車會不會立刻昏厥?然後直接被他打包帶走?

我向最後幾排張望,隐約看着後排坐着兩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子,便不顧一切地往後面釀跄着跑去。

“同學,我不認識那個男的,剛剛他摸了下我的頭,我現在覺的很不舒服。”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顯得是那麽的虛弱。

倆小夥立刻讓我坐在他們中間,其中一個語氣有些激動地小聲詢問我:“難道,這就是網上暴露的那些詐騙犯實例?你們是在演習嗎,還是在拍攝公益片來告誡人們謹防上當受騙?是不是有隐形攝像機什麽的?我們表現的怎麽樣?”

我有氣無力地拍拍他的手,說:“你表現得很好……組織會獎勵你。現在你要做的是,幫我打一通電話……如果我在接到電話前就即興發揮表演暈倒的戲份,你要記得把我送去醫院或者警察局。”

小夥子任重而道遠,激情澎湃地向我保證:“放心,我是Z大戲劇表演系的,我是專業的!”

他馬上幫我撥通了電話,并把電話放在我耳邊,一面很有代入感地瞪着站得有些遠的那個中年男人。

我的耳朵裏充斥着嗡嗡聲,什麽聲音也聽不見,不知道他打給了誰,也不知道電話通了沒有。

我只能憑着感覺說:“同學,你幫我和電話裏的人說一下我的情況……”

說完之後我便奄奄地靠在椅背上,雖然神智無比清醒,可惜身體的硬件設施沒法跟上我冷靜理智的靈魂。

我只好讓靈魂暫時委屈一下。

******

小時候讀金庸,到現在除卻那些刀光劍影或是愛恨情仇的糾紛,已經不能剩下太多精準的記憶,卻總記得裏面有這麽一句話:要避免一見鐘情的沉淪,記得不要看她第一眼。

而且印象中,從我看的第一部電視劇到現在大約十年有餘,在此期間,國産古裝電視劇十數年如一日的愛好着“男主飛身懷抱以各種姿勢從各種高度落下的女主、女二、女配,從而獲取其芳心使其願為他殺人放火在所不辭”的一見鐘情橋段。

英雄救美,顯然一直是古今中外文化娛樂産業都不願意放棄的吸金老梗。

壓下吐槽的願望,細細想來,其實這樣的設定合情合理:當英雄出現在美人命懸一線的當口,這第一眼便會無比令人震撼,以至于心心念念不敢忘懷而形成鐘情的感懷。

也就是一見鐘情。

我看扈江堯,已經很多很多眼。

我不知道從前的那些眼,究竟是哪一眼讓我相上了他。

但是今次這一眼,卻注定有些不尋常。

那兩個小夥子拿過電話後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下一站便把我半抱半扶地送下了車。

大約五分鐘之後,我看見一輛停在我們面前的計程車,扈江堯從車裏走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的臉上呈現出了怎麽樣的表情,那個時候,我渾身上下所有的肌肉組織都不聽我的使喚。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扈江堯跑過來。

他穿着很普通的純棉T恤,白色,簡單的線條點綴。

可是怎麽辦呢,扈江堯他,就是這麽好看。

不知道和那兩個小夥子說了什麽,扈江堯蹲在我面前望着我試圖同我說話。除了四肢無力,我的大腦其實非常的清醒,我看着扈江堯看我,眼神沉靜,他朝我伸出手,我麻木的身子感受到一些敦實的、踏實的接觸感。

幾秒鐘後,我騰空而起,被扈江堯抱在了懷裏。

只是我什麽都不能說,腦中清醒而又昏沉,像是喝醉了酒,不能控制自己,卻很清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我的手機通訊錄裏有那麽多的人,這兩個陌生人偏偏就幫我聯系了扈江堯,這冥冥中可能就是一種緣分。

盡管這個緣分發生的時機有一點遲,它沒有恰如其分地發生在我和扈江堯的初相遇,沒有給我們創造出一個經典的一見鐘情式的英雄救美。但是鑒于在命運它老人家眼裏我可能不算是個很地道的美人,我也就很心寬地接受了命運這個遲到的安排。

心裏的那根弦一放松,我就合上眼睡着了。

我在Z大的附屬醫院休息室中醒來。

之所以是休息室而不是病房,是因為在醫生眼裏,我的這個情況實在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小狀況,只要睡一覺起來沒失憶沒腦殘就能立刻放心大膽地拍拍屁股走人。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扈江堯的肩頭,立刻坐直了身體,除了因為從小就有的貧血而感到一陣眩暈外,我的身子骨依舊非常強健。

命運果然沒給我什麽優待,連失憶這麽有挑戰性的戲份都不給我安排。

扈江堯看看我,問:“我是誰?”

我說:“扈江堯啊。我腦子好使着呢。”

他說:“嗯?”

我說:“……大哥。”

“起來吧,我送你回家。”扈江堯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拍拍我的腦袋說。

我點點頭,跟着扈江堯往外走。覺得這整件事真是有些神奇,首先它作為一個小概率事件卻在我身上莫名其妙地發生了,其次它作為一個驚心動魄的違法事件又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尤其是扈江堯對我說,送我回家,讓我有一種他僅僅是在接我放學而不是“護送受到驚吓的弱質女流回家”的錯覺。

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扈江堯說:“我已經報警,近來有一些從西部流竄而來的不法分子,這一片的治安狀況堪憂,以後你不要單獨出門。”

我說:“我平時住校倒是不太會單獨出學校,不過……周末的時候我是要回家的啊。”

扈江堯說:“以後周末你跟我一起回家。”

我說:“诶?”

扈江堯說:“你又诶什麽?”

我摸摸鼻子,說:“可是我記得扈叔叔說,你周五就已經沒事了啊,我周五下午還有一節體育課……”

扈江堯說:“我去接你。”

我老臉一紅,揉揉鼻尖說:“那……那好吧。”

扈江堯問:“你聽上去很勉為其難?”

我立刻說:“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扈江堯的嘴角可疑地上揚一些,說:“歌以詠志?唱來聽聽。”

我頓了頓,頭皮一緊,唱:“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

他點一點頭,拿出遙控車鑰匙打開車鎖,淡淡地說:“唱得不錯。”

我的老臉又一紅。

“原來你有車啊。”我探頭看看,保時捷卡宴,不由咂舌,随後坐進他的車裏,說,“你開這車到學校來上課,不怕被人潑油漆嘛?”

“這是兩年半以前S·U公司在本市舉辦的海洋創意大賽頭獎,頒獎典禮就設在Z大。”扈江堯說。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就算再仇富,別人通過正當途徑獲得的成績要是再有人說什麽,只能是赤果果的嫉妒了。

“你經常參加這樣的比賽嗎?是不是因為參加這種比賽可以增長見聞,交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啊?”我問。

扈江堯說:“我很少參加比賽,也不覺得能交到多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咦了一聲,說:“那這個……”

扈江堯說:“因為那時候還沒搬家,離這裏挺遠。剛到這個校區讀研,我缺一個代步工具,剛好,那個比賽的頭獎就是。”

……

我被他的話噎了一下,睜大眼說:“你這麽有自信能拿冠軍?萬一,萬一不能呢?”

扈江堯理所應當地說:“不能就不能。不過那樣……”

“怎麽?”

“會麻煩一點,我就要自己去4S店選車了。”

我坐在後座,趴在副駕的椅背上歪頭看他,覺得他每一句話說的都很有條理,但是當那些話都連在一起的時候,就顯得他格外……格外……

我一時半會沒想起來格外怎麽樣,卻不自覺地盯着他的側影發呆。

一直到後來,我真正和扈江堯隔着遙遠的距離,再想起這些時候,只覺得我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側影。最讓我感到遺憾的,卻成了對這抹側影的遙不可及的眷戀。

或許這是因為,每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人,都注定了可望而不可及。

☆、小時候的蠢事

新的一周,闊別學校許久的我迎來了梅昕的逼問。

“說!這倆禮拜幹嘛去了!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說給我聽,不然我會考慮打得你一五一十哭訴給我聽。”

……

聽完我的全部敘述,梅昕将嘴巴張的大大的,說:“你之前說,說你媽媽幫你找的那個繼父……居,居居然是扈家那對天才兄弟的爸爸?你居然還想要跟扈江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男人有一腿?”

我肅然道:“首先,扈江堯他根本不像傳言中的那麽拽的二五八萬;其次,我現在還遠遠不到跟他有一腿的階段,最多是想要跟他有一手而已。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剛剛跟你說的那一番話,中心思想是落在我為什麽跟楊逸分手上的,你閱讀理解做得那麽好,怎麽這麽不會把握主題?”

梅昕拉着我說:“我還沒見過扈江堯本尊,什麽時候讓我開個眼界!”

我說:“……”

正說着話,宿舍門被人打開。

是李迎迎。

梅昕的臉色立刻變了變,看看李迎迎又看看我。

我給她一個順其自然的眼色。

李迎迎面無表情地對着我,轉向梅昕時,倒是客客氣氣,說:“我還有些東西忘了拿走。”

一面說着,一面把她的櫃子打開,翻撿出一個小箱子。

過了一會又從裏面拿出一整套的護膚品說:“我都不敢再用之前那些低檔的護膚品了,女人在對待自己的時候還是不能貪小便宜呀,我覺得雅詩蘭黛的每一款都很适合我的膚質呢!”

梅昕無辜躺槍,配合地冷笑了幾聲,說:“我還是比較喜歡貪小便宜。”

李迎迎眼珠轉了轉,說:“哎呀,其實我覺得你用的那些很補水哦,年輕女孩子其實補水也就好了!用不着花那麽一大筆錢去買高檔的保養品。不過……”又看了看一直坐在一邊的我,說,“我覺得唐唐,除了洗面奶你也應該稍稍注意一點了啊,平時都不拍水也不做面膜,現在你長着年輕,底子好,以後成了黃臉婆就不好了!”

頓了頓,又說:“唐唐,不如我把這個送給你吧?”

我被她說得一愣。

事實上,我不去買這些護膚品不是因為我對自己的皮膚有自信。

純粹是因為嫌他們貴。

我爸爸去世之後很多年的時間都是我和我媽兩個人,而我媽原本并不像現在,是雜志社的主編。

那些年我們的生活一直很拮據。

開始的時候,我媽只是一個在課外輔導學校打工的老師,平時靠寫稿子投給雜志社賺取一點稿費作為外快,雜志社審稿子很苛刻,發放稿費的速度又慢得驚人,以至于這項外快變得讓人沒什麽想法。

而且那段時間奶奶受不了爸爸離開的事實一病不起,高額的醫藥費住院費使得我媽幾次萌發出賣房子的想法。

後來在奶奶又一次病危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媽的這個想法變成了現實。

奶奶很讨厭我,事實上她也不怎麽喜歡我媽媽,不喜歡我的原因我總結了一下,覺得可能是我從小就沒有和老年人相處的經歷,不知道該怎麽樣讨老人家的歡心。

可是她不喜歡我媽的原因就有一點令人匪夷所思,我媽為了她的病已經傾家蕩産,甚至不眠不休地陪在她的病床邊,端屎端尿無怨無悔。

可是她仍然對我媽沒有什麽好臉色。

因為她覺得我媽沒有為阮家留後。現在他兒子死了,他們阮家真正是後繼無人。

從這個方面看,她讨厭我的理由就又多了一條。

對了,我媽不能生育,我是她和我死去的“爸爸”在我八歲那年從孤兒院收養的孩子。

爸爸姓阮,媽媽姓唐,所以給我起名叫做阮唐。

可能因為是這樣,媽媽對奶奶一直都非常內疚,不管她對自己的态度再如何惡劣,都默默忍了下來。

我媽是個太好的女人,我做不來那些她不離不棄做着的事情,以我在孤兒院摸爬以及被滾打多年經驗來看,以德報怨是我覺得世界上第二傻的事情。

奶奶的病拖了三年,終于在醫院裏撒手人寰。

我本質上其實不算是一個特別冷血的孩子,但是當我得知那個我要叫奶奶的人去世的消息時,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松了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我太多次看到媽媽通宵熬夜坐在電腦前碼字,可能是我看到病房裏媽媽被惡語相向的奶奶罵成不會生蛋的雞。

可能是那晚,我攔下準備吞服安眠藥的媽媽,她抱着我哭得肝腸寸斷。那一年我剛滿十三歲,快要升學去初中。可是我知道,高昂的學費會讓我媽走投無路得想要再死一次。

我決定離開家去掙錢。

可惜我走遍大街小巷,卻沒找到一個膽敢雇傭童工的老板,百姓們這麽淳樸善良遵紀守法真是讓我有一點悲痛欲絕。

後來卻有一個女人不知通過什麽渠道聞訊而來,找到我跟我說她可以給我提供快速掙錢的法子。

據她所說,那份工作一晚上就能掙三千塊錢,而且第一個晚上可以掙到五千。

我每次可以抽一半的錢,我的數學成績一直不好,但是為了賺錢,我特地買了個小計算器。經過計算,我發現我一個月将要掙到的錢是我媽的二十多倍。

我說:“你的工作待遇這麽好,還缺人嗎?我可以介紹我媽媽來嗎?”

女人看我的表情像是看一個怪物,她說:“這個工作是不能讓大人知道和參與的,不然一分錢都沒得掙。你就是年紀小才能賺很多錢,年紀大了就不值錢了。”

我一想原來這世上還有年紀越小越賺錢的工作,幸好我發現得早,不然再過幾年我就貶值了。等我工作個幾年,把錢都賺夠了,就不讓我媽上班了,我再回學校好好讀書考大學,出來賺更多的錢。

我馬上就答應了她。

有很多人都在她手底下工作,她們都管那女人叫媽媽桑,工作的地方異常的絢麗多彩,尤其是晚上。

第一個晚上,我在等着媽媽桑給我交代任務,卻被一個大姐姐帶去了一個房間裏。

房間裏面有一個叔叔,看着我直笑。

我不喜歡他,因為他的牙齒很黃,讓我想到了原來總是用掃帚打我的那個孤兒院的保安大叔。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姐姐帶我來見這個男人的目的,所以我問他:“你是誰,你是來這裏幹什麽的?”

他好像對我問的問題感到特別開心,搓着手咧開大黃牙對那個姐姐說:“很嫩,我很滿意!”

大姐姐點點頭說:“這可是個雛,你玩的時候悠着點兒!要不是你跟我們老板交情好,也不能把這麽水嫩的貨先送給你嘗鮮。”

那叔叔說:“我會記着你們老板的好!打賞不會少的。”

然後大姐姐就走了。

我有一點害怕,因為我總覺得他會撲上來打我。但是他沒有,他要我掀開衣服給他摸。

這讓我感到更加害怕。

我想要打開門出去,卻被他捉住麻利地脫光了所有的衣服,并且用他的皮帶捆住了雙腿。

我感覺到事情似乎在朝着我不知道的方向發展,恐慌之下,我驚聲尖叫起來。

那一天的最後,是以我的放聲哭叫引來了隔壁屋裏唱歌的另一個叔叔作為終結。那個叔叔開門進來的時候,表情簡直是兇神惡煞。

他大聲說:“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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