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連家村(二)

李常青囑咐完元致遠好好給翠花裱刺繡後就離開了。

元致遠幽怨地對翠花道:“師姐你三個月沒來了。”

翠花畢業的時候恰是元致遠這個年紀,之前常青師傅說翠花畢業這麽久沒來還是因為他自己時常不在家,翠花偶爾來玩基本遇不上他,不過這次能讓元致遠抱怨也可見确實是有一頓時間沒來了。

“奶奶一直壓着我讓我在家刺繡呢,”翠花也很喜歡這個唯一的小師弟,知道他一個人待在這,也沒個同齡人陪他玩,寂寞得很,于是摸摸他頭道,“我給你帶了棗子,很甜的,不氣了。”

元致遠拉開書房門,聽到翠花說這話,立馬又高興起來,“棗子呢,在哪在哪?”

翠花将懷裏抱着的白絹放到桌上,打開疊着的角後,那紅彤彤的棗子果然就在裏面。

翠花将墊在底下的刺繡拿出來,對元致遠道:“洗過再吃。”

家裏沒找到袋子,大熱天的翠花又不願提着籃子來,于是就只帶了這麽十來顆,還不得不囑咐師弟:“你一個人吃,別被師傅他們看到了。”

元致遠依舊不滿意:“才帶這麽點,都不夠塞牙縫的。”

翠花拍他腦袋:“生棗子吃多了脹氣,知足吧,而且我可只給你一個人帶了,這還不好嗎?”

“好好好。”小屁孩敷衍地應了,說了讓他洗了再吃也當耳旁風,直接往身上一擦就吃了。

翠花無奈,只好捧了棗子自行去洗。

元致遠知道翠花要裝軟裱,于是将裝裱用的紙和绫還有一些必備工具拿了出來。

其實裝裱這項技能翠花也會,李延年在教他們畫畫時也會教他們裝裱,只不過翠花家裏沒有裝裱用的工具,只好拿着繡好的刺繡來師傅這了。

刺繡作品的裝裱流程和書畫裝裱一致。

元致遠國畫和裝裱齊頭并進,都學了近十年,加上翠花從旁幫忙,一幅繡品很快便裱了三分之一。

說是很快,也是從中午一點多到下午五點多,天空已然霞雲遮面,昳麗無方。

“我得回去了。”翠花回家要經過那條河,她不敢再晚上從那過,只能早早回家。

“你走吧。”元致遠用心做事喜歡一鼓作氣,聞言頭也不擡就趕翠花走。

“今天肯定裱不完,明天裱吧,我不急的。”翠花道。

元致遠“嗯嗯”兩聲算是應下了。

翠花見他聽不進去便不再勸他,怕天黑下來便直接出了門。

李常青早将李延年接了回來,見兩個孩子忙得認真便沒進去打擾,這會正和李延年在院裏下棋。

“花花兒,在師傅這吃晚飯吧,如何?”李延年見翠花出來了便問道。

“不了師傅,”翠花回道,“天快黑了,我還是早點回去吧,奶奶還在家裏等我呢。”

李延年倒不多留翠花,叫了李常青送她:“常青你送送花花兒。”

翠花忙要拒絕,李常青卻已一推棋子将棋局打亂,站起來道:“走吧。”

“你這小子,”李延年看着一派兵荒馬亂的棋局哭笑不得,“手賤得慌。”

李常青帶着翠花出門。

翠花道:“常青師傅我自己回去可以的。”

“別說廢話,”李常青拍拍翠花的頭,“師傅送你回去。”

翠花只好閉嘴。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倒感覺比來時更快。

送翠花到家門時李常青突然對翠花道:“花花,其實你繡得比外面很多繡娘好多了,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翠花笑笑道:“只要奶奶覺得不好,我就還會努力的。”

李常青欣慰一笑:“好孩子,進去吧。”

“你不進來坐坐嗎?”翠花問他。

“不了,我怕喬媽又罵我不顧家成天往外跑。”

翠花失笑:“那好吧,常青師傅再見。”

等翠花進了院裏李常青才轉身離開。

靳宜下班回來後被家裏的陣仗吓了一跳,上樓找到站在窗戶邊往下看的母親道:“奶奶搞什麽呢?”

言莘皮笑肉不笑道:“給你驅邪算命呢。”

靳宜哭笑不得:“奶奶來真的啊?”

“她什麽時候鬧着玩過?”

靳宜無言以對。

樓下的和尚身穿赤色袈裟,腳踩羅漢鞋,手裏還有根金光閃閃的錫杖,身後跟了兩個小沙彌。和尚嘴裏念念有詞,錫杖揮到哪,那兩個小沙彌就将手裏端着的茶水用柳條蘸了灑到哪。

也不知這般搗鼓了多久,言莘早看得無聊走了,靳宜也看得沒勁,便想回房收拾東西,明天周末正好去秦小天老家看看,沒想到那和尚突然發作,将小沙彌手裏的茶杯搶了過來,茶水全倒在了小沙彌遞來的一大把柳條上,然後向着樓上猛地一劈,那茶水便飛上來撲了靳宜滿頭滿臉。

靳宜:“……”

和尚大喝一聲:“嗡嘛呢叭咪吽。”

靳宜:“……”

“悟明法師,這樣真的有用嗎?”老太太坐到那喚悟明的和尚對面。

“自然是有用的,”悟明看起來有四十幾歲,長得倒像個彌勒佛般慈眉善目,他道,“錢施主可有筆墨?貧僧再給施主留兩個錦囊。”

“有有有,”錢老太太轉頭囑咐小青,“你去把先生那套文房四寶取來。”

小青連忙去了。

這邊錢老太太忍不住問:“法師,你可否幫我孫子算算他未來妻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哈哈哈,”那悟明笑起來,“施主說笑了,人的命格脾性乃是最為捉摸不定之事,如何能輕易算出,實是為難貧僧了。”

“那你能算出什麽?”老太太倒不介意這和尚說他算不出,畢竟要是什麽都能算得出那不就是江湖騙子。

“施主晚上可知。”和尚賣了個關子。

老太太抓心撓肝的好奇,覺得這和尚神神叨叨的倒有幾分可信。但為了孫子的人生大事,老太太再好奇再焦慮也只能忍下了。

傭人把文房四寶送來後,和尚便讓老太太暫避,然後在茶室裏搗鼓了好一會才讓沙彌送了一紅一藍兩只錦囊出來。

小沙彌囑咐老太太:“這紅錦囊遇到靳小先生姻緣時方可拆開,但不可自行偷看,須得靳小先生命定之人看才能奏效,而藍錦囊施主今日戌時三刻方可拆開一探究竟。”

言莘在一旁問:“戌時三刻是什麽時候?”

“戌時三刻是晚上八點四十五分。”老太太在小沙彌開口之前主動道。

小沙彌點點頭:“老施主說的正是。”

老太太道:“今日法師就留在敝舍用飯吧,我這就讓傭人備上齋飯。”

“多謝施主,”小沙彌作揖道,“不過師父他老人家晚上不用齋飯只喝晨露,晚些時候還要幫另一戶人家亡故的父親超度。”

言下之意就是我很忙,而且吃得不一般,你還是不要留我了。

老太太聞言遺憾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三位法師了。”

小沙彌再次作揖。

和尚悟明這時候才從茶室出來,出來後帶着兩個小沙彌作揖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貴府公子此番必能覓得賢妻,可惜老衲還有些許雜事不能久留,這就告辭了。”

“法師慢走。”老太太和小青親自将三位和尚送到門外,眼看着三人走遠,便轉過身準備進屋,結果一錯眼似乎有人影一閃而逝,老太太茫然回頭,發現那本好端端在路上走着的三個和尚竟這麽人間蒸發了。

“這……人呢?”老太太目瞪口呆,走出幾步眯着眼仔細觀察後确實不見人影,不由嘆道,“這當真是得道高僧啊!”

小青也沒看清是怎麽回事,見老太太這麽感嘆心中雖仍有狐疑,但面上還是信了,嘴上不自覺跟着感嘆:“這是飛走了不成?”

這世間哪有什麽怪力亂神之說,有也只是沒找到合理的解釋。那三人既不是什麽得道高僧也沒有憑空飛走,而是借着小青和老太太轉身的那一瞬間跳進了路邊的草叢裏。

“摔死我了,”那和尚悟明捂着腰站起來,“他們家要不是在這半山腰上,這一招還真玩不成,空空,扶我一把。”

“師傅你沒事吧。”那叫空空的正是之前被派出來和老太太交涉的那個小沙彌。

“師傅沒事,”悟明扭了扭腰,覺得沒什麽大問題,于是扶着空空四處看了看,“看到沒,那有條小路,我們從那下去。”

三人穿過灌木叢往小路走。

悟明腰痛得唉聲嘆氣:“哎,要不是怕他們家人出來看到穿幫,哪能委屈自己走這麽條鳥不拉屎的小道。”

“師傅,”那個一直扶着悟明沒出聲的小沙彌道,“你讓我寫的那個生辰八字是誰的啊?”

“那是你們師姐的,知道你們師姐是誰嗎?”悟明拍拍身邊小沙彌的腦袋,“那是我侄女兒,乖巧可愛,聰明伶俐,被奶奶調、教得一手好女紅,我這次寫她的生辰八字,将來要是成了,當真是便宜了那姓靳的小子。”

兩個小沙彌從小就跟在悟明身邊,自然知道自家師傅是什麽尿性,有些話只能聽一半再信一半,剩下的也要再斟酌斟酌才能往心裏去,于是兩個小子一時都不搭話。

悟明寂寞道:“哎,靜靜本就沉默寡言我也就不指望他了,沒想到空空也不理為師,為師真是好難過。”

那叫靜靜的小沙彌嘆氣:“師傅,你能不能不叫我的名字?”

“那叫什麽,叫曠曠,當年撿到你時師傅問你叫曠曠好不好,可是你自己搖的頭。”

“我那個時候還在襁褓裏,一歲都沒有,你讓我自己做決定?”

“所以為師給你做了決定呀。”

“你的決定就是讓我叫靜靜?”

“是啊,這名字不好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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