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錦村（一）

錢老太太坐在車裏往外看，車窗外青山碧水風景卓然，空氣通透環境雅致，不由感嘆：“還是鄉下環境好啊。”

“媽，你不會真給靳宜找個鄉下姑娘吧？”言莘坐在老太太身邊，實是憋了一路了。

“鄉下姑娘怎麽了，你自己還是鄉下姑娘呢。”老太太不滿地瞥了言莘一眼。

“這能一樣嗎，”言莘皺眉道，“我是鄉下人沒錯，可我兒子不是啊，我們家現在條件好了，自然要把眼光放高一點，不說找個豪門世家的姑娘，好歹也要小康家庭出身吧。”

“哼，”老太太冷笑一聲，慢悠悠道，“也不知道是誰，兒子領着女朋友回來時不滿意，嫌別人只是小康家庭，現在又來跟我說小康家庭。”

當初靳宜領秦小天回家時，最先反對秦小天的也是言莘，理由自然就是上面老太太說的。

言莘被揭了底，不敢多言，一時讪讪不語。

司機林叔拿着手裏的紙條大汗淋漓地遠遠跑來，到了近前對老太太道：“打聽到了，蘇錦村是這個生辰八字的有兩個姑娘，一個叫劉翠花一個叫劉菊花，不過這個劉菊花一家很早之前就搬走了，現在村裏只有這個叫劉翠花的姑娘。”

老太太和言莘聞言都是一驚，這都是什麽見鬼的名字？

“這年頭還有取名這麽接地氣的家長啊？”

小青跟着老太太坐在後面，聞言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先別管那麽多，”老太太心有不甘，“來都來了，去看看。”

林叔站在外面有點猶豫，勸解道：“前面那段路車開不過去，老太太，不然還是回去吧。”

言莘聞言也勸道：“媽，還是回去吧，您一大把年紀了何苦出來這麽折騰呢，到時候要磕着碰着了找誰說理去？”

老太太面上有點松動，但下一刻又道：“那姑娘家離這遠嗎？”

“遠倒是不遠，從這連家村開進去，到一條河邊停下，大概再走十來分鐘就到了。”林叔回道。

“才這麽點路你們就怕了，老太太我每天早上在自己家門口都要走半個小時呢，”老太太揮手讓司機上車，“少說廢話，趕緊上來，走了。”

司機上車，開動車子後道：“好在他們這邊村子都不大，我剛去問路，那個老太太看到我手裏捏着的紙條上有這個生辰八字，就問我來幹嘛的，我順勢一說，她就全告訴我了。”

“那你有沒有問這姑娘如何？”老太太問道。

“她說兩個姑娘都是好姑娘，不過劉菊花已經搬走了，現在找不到人，這個劉翠花還在家裏，但好像只是高中畢業，會點刺繡。”

“這學歷也太低了吧？”言莘不滿道，“到時候差距大了兩人合不來豈不得經常吵架。”

老太太聽到這心裏也覺得有點不靠譜，心裏沉思了一會，想着要不要回去算了，這時司機卻又道：“老太太、夫人，到了。”

于是老太太又把反悔的話咽了回去。

幾人下車，言莘和小青扶着老太太，司機在前面探路。

“這山青水綠的江南最是養人啊，”老太太邊走邊看，沒多久，看到前面屋內棗樹成蔭，屋外依山傍水的柴扉不由道，“烏鳥投林過客稀，前山煙暝到柴扉，說得就是這淳樸怡人的鄉間景致。”

小青笑呵呵恭維道：“錢奶奶好詩意。”

老太太笑笑道：“是前人好詩意，我也就是撿個現成。”

錢老太太走到這一步，心裏反而對這位叫翠花的姑娘隐隐有些期待。

、

翠花在第七次見到李悅時已能泰然處之，索性由着他陪奶奶閑聊，自己安靜刺繡。

中午時不見李悅說要走，奶奶又主動開口留人，翠花只好準備了三人份的午飯。

她剛将電飯鍋定好時間，就聽到院外有人敲門。

奶奶帶着李悅去後院打棗子去了，估計聽不到有人敲門，翠花只好自己去開門。

家裏院牆不高，只是幾塊木板一紮，根本沒想着要防誰，因此翠花走到院子裏外面的人看見了她，她也一眼看到了外面的來客。

錢老太太站在院外，一眼看到那個從屋裏微垂頭出來的江南姑娘，老太太年輕時最是喜那些酸不溜秋的詩詞文章，因此她腦海裏幾乎一下就冒出來了一段話：“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實在是惡俗得可以，但除此之外老太太想不到更好的詞句來形容這乍一眼看到的風情。

嬌柔如花，恬靜如水，膚白而溫婉，窈窕而清麗，一身旗袍豔紅卻恰到好處。這是對這江南繡娘美貌及氣質最好的贊譽。

“姑娘，你知道劉翠花家往哪走嗎？”司機在前面問道。

老太太在後面想：“要是這姑娘就是劉翠花就好了。”

翠花茫然看着外面這幾個明顯不像本地人的來客，道：“如果村裏沒有第二個叫翠花的姑娘，那你們可能已經到她家了。”

翠花一頓又道：“我記得好像是沒有了。”

司機：“……”

老太太眼睛一亮：“你就是翠花？”

翠花猶豫着點點頭，“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咳，”老太太有些遲疑不定，知道直接說明來意不太妥當，怕吓到小姑娘，于是老太太轉念一想道，“是這樣的，我是隔壁村的，之前一直羁旅在外，現在回來，發現家鄉已經大變樣了，我老家的房子已經倒了，所以到這邊來看看，想買個房子以便安享晚年。”

“所以你們是來找我……？”想買房子應該找到要賣房子的人，怎麽也不應該找到她頭上來，就算想找她幫忙看房子也說不通，畢竟論對村裏的了解，她這小後生必定比不過村裏的老人，于是翠花疑惑道。

“姑娘你看我走了這一會了，口幹得厲害，能不能先讓我進去喝口水？”老太太對翠花的問題置若罔聞，反而問翠花能不能讓他們先進去。

“抱歉抱歉，”翠花連忙把人讓進來，“你們先在院裏坐坐，我去給你們倒水。”

這時候奶奶帶着李悅從後院過來了，見來了生人，于是跟進房裏問道：“花花，這是哪裏的客人啊？”

翠花道：“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來買房子的。”

李悅将籃子裏的棗子倒進井邊的桶裏，打了水上來清洗。

老太太進來後就一直在觀察這間小院子，看到李悅後就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李悅被看得不自在，扭頭沖老太太笑了下。

“你是翠花的哥哥？”老太太問道。

“不是，”李悅笑笑道，“我是她男朋友。”

有男朋友了？老太太虎軀一震，扭頭看了一眼媳婦言莘。

言莘小聲道：“媽，咱們還是走吧，人家男朋友都有了。”

老太太微傾身想說點什麽，但李悅已經提着洗好的棗子過來了。

“你們吃吧，剛從樹上打下來的，甜得很。”

老太太很給面子，拿了一顆咬了一口，下一刻眼睛一亮：“确實是甜。”

司機和小青年輕人牙口好，已經吃到停不下來，只有言莘全程沒動。

翠花和奶奶從屋裏出來，看到院子裏的人都圍在一起吃棗子，不由笑道：“生棗子是好吃，但吃多了脹氣，老人家要是腸胃不好還是不要多吃的好。”

錢老太太知道翠花這是在關心自己，對這姑娘好感更是又上一層樓，于是道：“我牙口不好，吃不了幾個。”

翠花奶奶蘇喬将翠花手裏端着的餐盤上的水杯一一遞給他們：“不知道幾位貴客是從哪裏來，看起來不像本地人。”

錢老太太這短短的時間已經自行圓了一讨說法，聞言道：“我們從S市來，本來是鄰村人，房子倒了，地方也被人占了，但是又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安養晚年，所以這才找到蘇錦村來。”

老太太一頓又笑道：“之前聽人說你們家要賣房，所以過來看看，但現在看來，是我聽岔了。”

“我們家确實是不打算賣房子，但村裏倒是有人要賣，你們如果真要買，我讓翠花陪你們去打聽打聽？”奶奶道。

“不着急，”錢老太太笑笑道，“我這身老骨頭走這一會也累了，再走可走不動了。”

“那不如先在我這歇歇腳，”奶奶笑道，“我讓翠花多做些飯，就在我這吃過午飯再去看房如何？”

錢老太太就等她這句話，忙道：“好好好，可別嫌我們煩才好。”

“怎麽會，”翠花笑道，“遠來是客，歡迎還來不及。”

翠花回廚房煮飯，又去雞圈裏抓了只雞。

李悅看她要自己弄，連忙湊上去獻殷勤。

翠花煩他煩得不行，就算覺得殺雞是件很麻煩的事也不願勞駕他，狠狠踩了他腳一下一個人去了後院。

錢老太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然把這一幕看得清楚，當即笑道：“兩口子鬧別扭呢？”

“哪裏，”奶奶笑道，“兩人連男女朋友都不是呢。”

錢老太太心下一松，面上笑笑，不動聲色。

、

到吃午飯的時候錢老太太和翠花奶奶已經熟絡上，吃過午飯翠花奶奶還拿了翠花新繡的刺繡出來給錢老太太看。

錢老太太雖不懂刺繡，但當年靳家發家還是靠她一張縫紉機一把剪刀闖的天下，老太太于藝術，時尚這種東西頗有感觸，更何況老一輩對傳統手藝天生有好感，在看到翠花那幅裱好沒多久的喜上眉梢後贊不絕口。

“啧啧，這繡面光潔通亮，色彩明麗豐富，兩只喜鵲更是繡得栩栩如生，花花真是有一門好手藝啊。”老太太在S市待了大半輩子，什麽沒見識過，因此一看翠花的刺繡就知賴不到哪去，也能評說一二。

“錢老太太過獎了，這姑娘還差着火候呢。”翠花奶奶笑起來，眉眼間都是對孫女兒的滿意，卻仍是謙遜道。

翠花自己在一邊站着也覺不好意思。

錢老太太打量翠花，心裏越來越滿意，心想着索性真在這邊買房住下也不虧，再過得幾日，彼此更熟悉了方好提靳宜和翠花的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