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
國慶的時候靳宜和翠花去了一趟S市的福山孤兒院,陪小朋友又是唱歌跳舞又是玩游戲地鬧到中午,于夢突然打電話過來,翠花起身去孤兒院食堂外面接電話。
“你上哪去了,關鍵時刻怎麽不見你人影?”
“什麽關鍵時刻?”翠花一臉茫然,滿頭霧水道,“發生什麽事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你自己說好的來看國慶繡展的,人呢,失蹤了?”
“……”
翠花被這麽一問反應過來,大概半個多月前她落選了河東藝術中心的一次刺繡比賽,說好要等決賽結果出來之後去國慶繡展看他們的優秀作品展出,結果因為這段時間又是忙工作又是忙約會,把這件事給抛到了腦後。
翠花回到食堂,靳宜戴着一對兔耳朵滑稽地扭頭看過來:“怎麽了?”
“于夢讓我去看國慶繡展,就是上次我參賽的單位主辦的,他們會在繡展上展出決賽中的優秀刺繡作品。”
“想去看嗎?”
靳宜腳邊靠着一個戴着貓耳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眼睛卻明亮有神,她擡眼看着倆個兀自說話的大人,懵懂問道:“花花姐姐,什麽是繡展?”
“就是展覽,很多很多漂亮的刺繡都會被展出讓人觀看。”翠花耐心解釋。
小姑娘沒聽懂,但她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刺繡又是什麽?”
翠花從靳宜的口袋裏抽出一條手帕,捉過小姑娘的手摸上面光滑的繡面:“看,這就是刺繡,用針穿着線,繡出漂亮的圖案就是刺繡。”
“像畫一樣。”小姑娘的眼裏就像暈着倒影星幕的湖,蕩漾着柔和的光。
手帕是墨藍色,有點點星光輝映其上,手帕一角是翠花的花字,像奶奶一樣,用了繁體篆書。整個手帕用的是虛實亂針繡,虛實亂針繡在亂針繡的基礎上發展而來,到邊緣處幾乎不用針,以貓為例,繡貓的毛發時,到邊上的絨毛,似有若無,這個時候就可以用虛實亂針繡,若無處可選擇直接留白不繡。
這個針法奶奶不曾教過翠花,是翠花偶然得出,但沒等她得意兩天就看到一本著作上對這種針法進行了詳實的介紹,早就有大家在她之前就悟出了這種針法,她實在沒有得意的必要。但沮喪也不過一兩天,翠花就接受了這個現實,針法用起來也沒什麽壓力。
從孤兒院出來,小姑娘依依不舍地靠在栅欄邊目送倆人,旁邊不少小孩往這邊看,眼裏有豔羨亦有渴盼。
翠花回頭看了一眼,不忍心道:“我這樣做是不是不對?”
“怎麽不對,你幫了她,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大不一樣,她以後必定對你感激不盡,你還有什麽覺得不對。”靳宜湊過來幫翠花系安全帶,在她額上親了下。
“就是覺得不對,”翠花嘆氣,“我能幫一個莫小小,卻不能幫兩個莫小小,就算我們并沒有和其他小孩說,可看到我們對小小的态度,小小神色裏的開心快樂,他們也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還想普度衆生?”靳宜摸摸翠花的頭,失笑,“這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該想的事吧,我們沒必要想太多,做事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就是了嗎?”
翠花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莫小小已經回了小孩中玩鬧,點點頭:“你說得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靳宜笑笑,剛要退開,卻被翠花抱住。
“謝謝。”
沒有人比翠花更能明白孤兒的心情,那種期待着父母有一天身披朝露頭頂霞光從天而降的感覺太過洶湧澎湃,記憶裏父母就像熱血漫畫裏的英雄一般,有一個平面的形象,卻又有着讓人熱血沸騰眼眶一熱的魔力。在明知道父母不會來的情況下,有那麽一個人站出來微笑着跟你說,跟我走吧。從此他就是生命裏的陽光,而自己仿佛成了瑟瑟荒原裏的向日葵。他們于莫小小,或許就是這樣的存在。
靳宜沉默着回抱翠花,難得沒有出言調侃。
“那些錢應該足夠他們把孤兒院修繕一新,也足夠他們給孩子們提供更好的教育條件,只是如果每一個小孩都資助到大學畢業,那靳家估計萬貫家財都不夠用,我們盡力而為就好了。”
翠花明白,只是一時有點傷感,她抱完了推開靳宜:“好了,開車。”
“用完了就扔,”靳宜又恢複那滿不正經的模樣,“現在我這地位比司機還不如。”
翠花笑他:“你最多就是一塊手帕,用來擦眼淚的。”
比無恥程度翠花是絕對比不過某人的,比如某人說完這句之後,她就再也不發聲了。
“能和你肌膚相親那也比只能寂寞開車的司機強。”
車子快到展區附近的時候,于夢再次打了個電話過來,整個人在還沒接通電話的時候就好像要爆了。
“花花,你趕緊來,你被頂名了你知道嗎?”
“什麽叫我被頂名了?”翠花茫然。
倒是靳宜警覺地看了一眼這邊,道:“開外放。”
其實不開外放,翠花這個老年機也跟外放沒什麽差別了。
但是于夢卻明顯不想詳說:“你自己來看,趕緊的,太嚣張了,這年頭怎麽會有人這麽無恥,氣死我了。”
“到底怎麽回事?”翠花問了一句。
“氣得說不出話了,”于夢像炸藥一樣,“你自己來看了就知道了。”
靳宜在等過一個紅燈後,加快了車速。
翠花嘀咕道:“怎麽回事啊?”
“很有可能是你的作品被安到了其他人的腦袋上,有內部人員從中作梗,讓人頂替了你。”靳宜見怪不怪道。
翠花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吧。”
但說完她又不确定了,因為整件事漏洞太多,她遲到,工作人員基本走了,只有那個李老師還在,只有她看到了她的作品。如果是這個李老師從中作梗,幾乎輕而易舉的事,可是為什麽?
“看參賽者和內部人員的關系,或為名或為利,不外乎這兩樣。”靳宜顯得格外淡定。
翠花吐氣,覺得有一點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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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夢接到人,也不等翠花看其他參賽者的作品,直接找上了翠花那幅《山氣日夕佳》
《山氣日夕佳》和特等獎擺在一起,各據一角卻毫不遜色,雖及不上特等獎寬厚的意境,在用針構思上卻別有一番天地。
觀展的行人除了掃一眼特等獎之外,更多時候目光停留在《山氣日夕佳》上。
決賽時主辦方讓參賽者看了一部黑白紀錄片,紀錄片講述的是中國這麽多年來傳統建築的日益變化。參賽者需圍繞紀錄片構思主題繡制繡品,針法篇幅不限,限時半個月交稿。所以在這次展出裏,所有的作品都是一個格調,暗沉,渾厚,透着歷史滄桑的質感。而角落裏色澤絢麗的《山氣日夕佳》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像探險者在深不可測的深淵中無意中瞥到的,自縫隙間透入的那一縷清幽明媚的陽光。
本來在決賽作品才有資格展出的繡展上看到初賽作品,這是一個參賽者的榮耀,也是主辦方評委對參賽者實力的肯定,但當作品旁邊作為注解的銘牌刻上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名字時,一切都變了味。
翠花看着自己那幅被張冠李戴的繡品半晌沒說話。
“張如初是誰?”靳宜看過銘牌後問道。
“我問了,”于夢火大道,“很多人問過,說是這幅刺繡的作者,進了決賽後因為生病所以決賽沒表現好,只拿了個優秀獎,但主辦方看她初賽作品十分出色,所以破例讓她的這幅作品出現在了這次繡展上。”
“只怕沒這麽簡單,什麽生病,借口罷了,掩飾自己技藝不精的事實,”靳宜雙手插兜,冷笑一聲道,“別讓我查清背後是誰在搗亂?”
“不用查了,”于夢道,“肯定是那個李老師。”
靳宜笑笑:“知道目标就更好辦了,真當我的人能任人欺負?”
回到車上,于夢突然道:“我想起來了花花,那個李老師曾當着我們的面在你包裝繡品的紙盒上寫了一個編號,我當時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那個編號好像不是你的,可我沒多想,後來回去因為工作太忙就把這事給忘了。”
翠花:“……什麽編號。”
于夢懊惱道:“那個編號就寫在報名表的右上方,報名的時候有個老師說了一句話,好像是要我記住來着,我沒太聽清,就沒放在心上。”
翠花和靳宜聞言都有點無語。
“對不起花花,”于夢哭喪着臉道,“都是我太大意了,她之前給那個張如初寫的編號肯定是你的,人家都當着咱們的面玩貍貓換太子了我都沒反應過來。”
“算了,”這事是于夢的疏忽,但翠花還是要安撫她,“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別難過了。”
“哭也沒用,”靳宜道,“還沒有把那個李老師揍一頓劃得來。”
翠花瞪一眼靳宜:“你說什麽呢,動不動就揍人。”
靳宜被嫌棄,故作委屈道:“我也就那麽一說,難道還真去揍她嗎?這事我自有其他更高明的辦法解決。”
“什麽辦法?”
于夢和翠花都期待地看着他。
靳宜笑笑,剛要說話,卻被翠花打斷:“如果要花錢或者找關系就算了。”
“用不着那麽麻煩,”靳宜道,“你想想,這次比賽是全國性的,關注度夠廣嗎,熱度夠高嗎?”
翠花和于夢都紛紛點頭。
“那你們覺得誰會最期待這次比賽出點亂子熱鬧一下?”
翠花搖頭。
于夢猶豫道:“主辦方?”
“怎麽會覺得是主辦方?”靳宜挑眉。
“因為再火,再有關注度也只是在工藝界這個小圈子裏,主辦方為了擴大影響說不定反而會自己制造些亂子來博人眼球,就像明星炒作一樣。”于夢到底在電視臺待過不短的時間,對這些令人不齒的事情倒是能看得明白。
靳宜搖頭:“這麽說也沒錯,但還有一批人,也很希望比賽能出些亂子來給無聊的生活添磚加瓦。”
“誰?”
“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