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天清晨,馮星辰沒賴床的習慣,心情又好,大清早就爬起來準備晨練。
刷着牙呢,滿嘴的白色泡沫,她叼着牙刷拉開窗簾,發現外面竟然下雪了。
D市這樣的北方城市,雪一下就能沒過膝蓋,雖不是初雪,可她還是很興奮,跑回書房搬出畫架,用夾子夾好紙,迅速用鉛筆勾出了草圖。
上色前她恍然想起今天是元旦,先給徐振深打了個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工作安安排。
得到的回答是可以陪她,馮星辰一蹦三尺高,對着電話歡呼,徐振深隔着聽筒都能感覺到她的興奮。
可實際上,集團正處在風聲鶴唳的緊要關頭,他順藤摸瓜找到些端倪,矛頭直指王井山名下的人手。他的意思是除之而後快,徐展培則叫他放長線釣大魚,不要貪圖一時的爽快。
他看着自己染了鮮血的雙手,又想起了那個明豔豔的小姑娘,皺了皺眉頭,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她活得那麽現實。
挂掉電話不過兩三分鐘,王明睿也打電話邀請她一起過元旦了,馮星辰有些拘謹地婉拒:“對不起哎,我今天有約了,要不下回我請你吃飯吧?”
王明睿還是那副客氣客氣承讓承讓的模樣,三句話就把下頓飯的錢欲掏了,還向她打聽準備在哪裏就業,推薦了徐家旗下一個子公司。
馮星辰不是喜歡依賴別人的女孩,說要再查一下資料,知己知彼,另外明确地說不希望他插手幹預,免得有走後門的嫌疑。
王明睿倒是沒提任何反對意見,祝她新的一年越長越漂亮。
馮星辰說了聲謝謝就敷衍過去了。
也許是年末水逆,出版社給回複了,說她的風格不适合做封面,問她要不要走其他路線,她便沮喪地放棄了。
早上跑完步後她又勤快地把屋子打掃了一遍,搬梯子把窗簾卸下來洗了,又跪在地上摳着地縫仔仔細細把原木地板擦了擦,心情好極了。
下午五點多她就在公司門口候着了,蹲了半小時點才把徐振深等出來。
她出門前戴了一頂紅色的針織帽,站在大理石球上像報警燈,隔着老遠就朝他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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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振深走過來,牽住她的手把她帶下來,“身後就是馬路,摔下去怎麽辦?”
馮星辰興奮勁還沒過,不跟他搭話,指着公司建築雪白的牆壁笑嘻嘻地說,“這面牆設計得太沒有特點了,弄得我站在呆一會就像給它添上一副壁畫!”
對牛彈琴,跟她說這沒用。
徐振深把手套脫了遞給她,囑咐道:“你等一會,我把車開過來,呆這別亂跑。”
馮星辰接過他手套伸了個懶腰,仍舊那副笑臉,“我能跑哪去啊?”
徐振深吐出一個字,“貧。”
馮星辰喜滋滋地戴上他的手套,臉上忽然落下一片冷冰冰的東西,沖着他的背影大咧咧地呼喊:“你快點啊!又下雪啦!”
他沒理她。
小瘋子。
***
徐振深去得快回得也快,從駕駛座那邊幫她打開了副駕駛的門,馮星辰莽莽撞撞地鑽進來差點撞到他。
他的車好像換了一輛,但和先前那輛一樣,從不再擋風玻璃前放擺飾。
道路狀況糟糕,周圍的車都開着霧燈,中間的積雪被車轱辘壓化了,人行道上有人鏟雪,鏟除了紋路分明的車轍印。
十分鐘後,徐振深把車停在了一個胡同口,馮星辰搓着手下車蹦跶。
他勾了勾開關,把後備箱打開,她繞到車尾果然看到把傘,拿起來撐開。
她比他整整矮了一個頭,幾次用傘打到他腦袋,徐振深索性拿過來,傘柄微微朝她那頭傾斜,到屋檐下的時候他肩頭積了一層雪花,拍掉後留下一灘深色的水漬。
前年這家店的丈夫死了,院子的主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人走茶涼,一天只接待幾個客人。徐振深給她講了講這裏的情況,馮星辰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擡頭亮着眼睛試圖緩解尴尬的氛圍:“那我們可是貴客啊……”
阿姨聞聲而來,手在圍裙上擦了兩把,笑盈盈的,“女朋友吧,年輕漂亮的,我先給你們找個廂房坐,那邊的風小,坐着不冷,我帶你們去,一會兒啊,我給你們找個暖爐。”
兩人都沒解釋,阿姨就匆匆走掉了,留着他們面面相觑。
徐振深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馮星辰偷着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硬是不說話,不見外地拉着他的走往走廊盡頭走。
進屋以後,馮星辰看見土坑興奮得不得了,主人一走她就亂動。
徐振深去關窗,才合上半扇就聽見馮星辰尖厲的叫出聲,回頭便看見蟑螂烏泱泱的四散,大只小只集體出沒。
許是這炕好些年沒用過了,被蟑螂當窩了,馮星辰摟着他的脖子恨不得挂上去,吓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大聲嚎叫。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阿姨聽到尖叫聲也奔來看,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倆人抱成一團的情景,徐振深突然被她抱住,手不知道往哪裏放,半晌落在她背上撫了撫。
馮星辰迅速收了手,難為情地藏在身後,徐振深則十分鎮定地解釋道:“炕洞裏藏着蟑螂。”
阿姨歉意十足,“哎呀咋會這樣?對不起對不起,菜都放在冰箱裏的,來客人才現做,都是幹淨的。要不這樣,我送你們一點燒酒和特色菜,給你們壓驚。”
于是當晚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對着一桌菜,都覺得有些浪費。
馮星辰被火鍋辣得眼淚橫流,徐振深也嗆得不輕,兩個共患難的人表情都滑稽極了,她看着他被熏出眼淚樣子取笑他,啜着手指上的辣椒醬,一副幸災樂禍的欠揍樣。
徐振深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像宇宙裏的黑洞,只字未說就惹得她被口水嗆到,連咳了幾聲。
馮星辰平時不怎麽喝酒,向他申請喝一點,可高粱米釀的雜酒,度數高,質量糙,極易醉,酒壺的口再窄也經不起她那麽灌,徐振深反應過來她都喝了小半壺去了。
有一些倒在了臉上,沿着她的下巴滴到前襟,馮星辰咯咯笑,不一會她又湊到他耳邊,親昵地蹭蹭,竟然溫柔地說起情話,“雖然我相信一見鐘情是為色所迷,可以發生無數次,可只有這次,發生在我可以結婚的年齡。”
徐振深一怔,陡然沉默了。
***
小混蛋喝了酒以後就貼在徐振深背後,對着他耳朵吹氣,甕聲甕氣咬着他的耳朵說胡話。付賬的時候阿姨看到小姑娘醉成這樣,歉疚地泡了杯解酒的蜂蜜水,她也不管給她喂的什麽張口就喝。
回去的路上馮星辰特別興奮,徐振深開車拐彎看路她也歪頭看車,堪堪擋住他的視線。徐振深左手握着方向盤,右手還得管着她,把她壓着往後靠,好不容易才安靜一點,竟然打起鼾來。
乘電梯上了樓,徐振深幾度換姿勢開門,雙手抱着她輕拿輕放擱在床上。
馮星辰這會兒酒蟲上腦,意識不清的求大麽麽,腰撐着上半身張牙舞爪的揪他耳朵,最後沒了力氣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不舒服的扭,穿着鞋在他床上蹬腿,邊哭還邊脫衣服,硬扯不開就哭得更厲害了。
床被她弄得淩亂不堪,她還又哭又鬧,徐振深忍着弄假成真的沖動把她的外套和鞋脫下來,墊了個抱枕在她腳下,拉過被子給他蓋上。馮星辰用水靈靈的眼睛望着他,盯了一會就閉上眼睛呼呼大睡了。
她總算消停,徐振深拉開風衣透了口氣,把外套脫下來搭在床頭,解開袖扣,交替着把兩邊襯衫袖子折到手肘,蹲身拎了鞋子到玄關把她的鞋子換過來。
他到浴室洗了把臉,把手搓幹淨,擰了熱毛巾回到卧室給她擦臉和手。空蕩蕩的房間因為多了一個人而了幾分生氣。
風雪,夜,歸人。
***
折騰了一宿,馮星辰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不在自己家裏。
這時才六點多,徐振深在書房沙發上一夜沒睡踏實,只手遮着眼睛枕着手在睡。
她興奮勁一股腦的湧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念叨啊笑啊揉啊推啊使勁折騰幾乎一夜未眠的男人,大咧咧的在他耳邊喊:“你再不起床我看你手機了啊!”
徐振深不和她鬧,連手指頭都沒彈一下。
馮星辰跪到地上捏他的鼻子,過了一會,他憋不住終于睜了,眼見他眼神變得越來越清明,馮星辰就不敢再撒野了。
徐振深連手都沒用,腳一落地人就坐起來了,把她從透心涼的地板上拽起來扔到沙發上。
馮星辰昨天出盡了洋相,反倒助長了她的歪風邪氣,破罐子破摔力圖解放天性。
他本想着她宿醉難受,沒想的她這麽鬧騰,大清早起來就活力四射,動手動腳鬧着和他打架,氣勢洶洶的挂他身上勒他脖子。
徐振深手護着脖子就把她拽下了來,可他始終是要讓着她的,最終女方勝出,馮星辰像一只毛毛蟲一樣挂在他身上,被背到了客廳,放在了沙發上。
“新年快樂!”馮星辰心裏美滋滋的,笑容可掬地問,“今早打算請我吃什麽啊?”
徐振深臉色黑得可怕,不冷不熱的甩了三個字,“吃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