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馮星辰沒了力氣,往他身上靠了靠,把臉埋在他懷裏。
“我知道請帖是那個女人挑釁寄給我的,丁胥彥完全不知情,賭氣當着他的面把請帖還給她,可我當初還勸丁胥彥接納她來着。出了這口惡氣真痛快啊,可我為什麽這麽難過?我是希望他過得好的……”
她是馮星辰啊,把家裏鬧得雞飛狗跳還能讨人喜歡的鬼機靈,坦誠相見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偶爾信了錯的人,受鮮血淋漓的傷,有時候信了對的人,素不相識也能感到對方的熱心腸。
剛才江娉微微站不住了,他摟緊了她的腰,看見自己的時候他愣了愣,摟着她的手松了,接着又摟緊了。馮星辰全看在眼裏,眼波微澀,低落地想:他們居然這麽快就結婚了。
畢竟是三四年的感情,就算鬧過再多不愉快,總有甜蜜的時光,她也曾整夜睡不着覺,在失眠的夜裏不管不顧地打電話質問他為什麽吼她,馬上利落地挂掉電話,關機不再理他。
這一刻她才發現,為了忘記傷自己的人去随便找人談戀愛有多幼稚,也不是她認為的那樣對他全無感覺。
他再也不用操遭她抵抗的心,不會有黑眼圈,不用自己做飯,不會喝到加醋的粥,不會吃到放了芥末的冰淇淋,他不會像那時候表現的那樣,沒有她就活不下去。
看着他的份上,她不再打算計較江娉幹的那些事,之前的義憤填膺,全部化為了老死不相往來。
徐振深撫着她額前乳毛般柔軟的碎發。
“以後我會給你一個更盛大的婚禮。”
馮星辰還沉浸在悲痛中,先入為主地當成了安慰,恍惚地點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猛地從他懷裏掙出來:“你剛才說什麽?”
“你剛才是不是求婚了?!”
她雀躍,摟着他的脖子飛快地親了一口,丁胥彥切蛋糕倒香槟擁吻,拉着新娘的手說一生一世,統統跟她無關了。
酒宴結束,賓客還沒散盡,江娉已經微醺,丁胥彥橫抱着她去休息室,馮星辰看着他的背影,無聲告別。
***
春節後整個世界都陷入繁忙,馮星辰也開始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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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願意興師動衆地麻煩徐振深,也不願用家裏的資源尋出路,簡歷投出去半個月,音訊全無。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的性格壓根不适合在商場厮殺,沒做賠本生意就不錯了,有些東西真不是學得來的。
正犯着愁,王明睿卻說有個工作要介紹給她,約在了近郊的農莊,位置偏僻又隐蔽,但這一帶的出租車司機都知道在哪裏。
下了車,農莊裏連領路的人都沒有,她找了許久才找到房間。
已經是約定的時間,王明睿還沒有來,她站在屋裏等了十分鐘,準備走的時候一個夥計打扮的人上了一壺茶,兩個杯子,告訴她王明睿馬上就到。
她一路走過來渴得要命,斟了杯茶,邊和邊給徐振深發短信。
“徐先森,我今天有約,不能陪你吃飯了,你記得按時吃!”
“早點回家。”
“你不問我跟誰一起?”
“和誰?”
“王明睿,一個同學。”
“不準去。”
馮星辰撇撇嘴,想和他理論為什麽不行,忽然感覺頭重腳輕,乏力地栽倒在桌上,頭疼得快要炸開。視線模糊加深了心裏的恐懼,她張口,一句話都說不出,抖着手手忙腳亂地掃掉了桌上的茶具,企圖用聲音招來人,可伴随着清脆的聲響,進來的人将她扛上了肩膀。
下一秒,她便失去了知覺。
傍晚。
劇烈的颠簸,汽車越過一個大坑,把後座躺着的人一震。
王明睿看了眼後視鏡,手被反綁着的女孩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副駕座位上的手機又震起來,這是第三十五通未接來電了,備注的“古董先生”略顯親昵,更堅定了他的決心。
他一定會跟他聯系,只不過時候未到。
泥路走完,駛向了通往海邊的水泥路,輪胎從路面滾過,發出垂死者般“骨碌”的嗚咽。
海邊有棟爛尾樓,他開到樓下,将兩個手機收進兜裏,利落地開門下車,攔腰把馮星辰撈出來,一如既往地扛在肩上,用腳踹上了車門。
樓上鐘楚儀正清點着剩餘的鈔票,一摞一摞裝進藍色旅行包裏,聽到來人的動靜,頭都沒擡地問:“你上哪去了?”
半天沒聽到回應。
她一擡頭就愣住了,猛地站起來,皺眉指着馮星辰問:“你瘋了,把她弄來幹什麽?”
“你拿了錢就趕快走。”王明睿不耐煩,把人擺在椅子上拿繩子捆起來。
鐘楚儀頓時怒了:“我是替你爸辦事——”
“你不就是要錢嗎?”王明睿霍然站起,打斷她,“今天終審判決,如果結果出來,我爸判了死刑,我就拿徐振深的女人祭天。他讓我喪父我就讓他絕後。我不會說你今天在現場,你要還不走,我連你一塊滅口。”
鐘楚儀是聰明人,清楚馮星辰在劫難逃,如果自己現在激怒他,說不定也會搭進去。可她良知尚未泯滅,不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她想去報警,又擔心報成假警,于是說:“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走,搭你的順風車。”
王明睿沒發表意見,看了一眼:“我想你沒傻到把她放走。”
說完又下樓去拿後備箱裏的幹糧。
***
馮星辰這一失蹤可驚動了兩邊的家長,招呼打到公安局,不等吩咐就出動了數以百計的警力。
馮家半夜還聚着一屋子人。
除了馮父馮母外,還有有警局的一把手,馮劍豪的同事,和帶着設備來的技術人員,都等着電話打通。
馮母心緒不寧,急得涕淚橫流:“星辰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這孩子出去跟誰見面怎麽都不跟家裏說一聲。”
聽到這裏,站在一旁始終沉默的徐振深擰着眉,陷入無限自責。
他已經讓秘書去調查了,有關王明睿的線索也移交給了警方,除了等消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活了将近三十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無能為力。
他們尚且能患得患失地憂慮她發生不測的後果,他卻連想都不敢想。
馮承凱聞言看了眼從小喪母的大兒子,不好說什麽,其實何嘗不擔心,可還是鎮定的安撫失去理智的續弦之妻,“沒事的,星辰這孩子天生福相,小時候什麽沒做過,幾次大難不死,說明天不亡人,這次一定也一樣。”
馮母內心稍定,看向站得筆直的徐振深。
平日裏穿戴精致的人衣冠整潔得仍舊一絲不茍,高大的身軀略顯消瘦,突如其來的意外明顯給了他不小的打擊,看得出神情何其凝重,可見心裏一定難受極了。
只見他動了動唇,面向兩位老人:“也許這時候說這個不太合适,但我還是想說,不管星辰怎麽樣,我想娶她。”
一錘定音的事裏可不包括定終身啊。
終生大事向來要謹慎再謹慎,哪有在人生死未蔔的時候說這事的。可自古患難見真情,但凡會這樣說,都一定情深甚篤。
馮承凱站起來,把他拉到窗臺旁,辨不清神色:“這時候不好說不吉利的話,我這個做長輩的不知道你們兩個交往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你們怎麽産生的感情,但知道你能對她動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天的情況誰也說不準,你還年輕,我和你爸的交情也有些年歲了,不想欠你家的情。”
這話說得現實中肯,徐振深喉頭聳動,嗓音有些幹澀:“說起來明占年少幹過不少荒唐事,這裏我還得向您謝罪。”
馮承凱的反應和他之前想的相差無幾,他蹙着眉毛,鄭重其事地解釋,“不瞞您說因為上過女人的當,我是存着成見的。星辰雖然性格叛逆,有點不成熟,但善良上進活潑可愛,如果我能照顧好她,而不是細究輕慢她的感情,說不定已經親近得無話不談,也不至于她習慣了孤身一人,和人出去也不提前說。”
馮承凱和藹地拍拍他的肩:“事情已經發生,我沒有追求責任的意思。要說也是我對她關心太少,從小把她交給劍豪帶,大大小小的瑣事難得過問。你是個性情脾氣都好的孩子,伯父相信你不會虧待她。人沒有找到,不要推測結果,也不要假設有的沒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徐振深看着窗外濃郁深沉的夜色無聲緘默,片刻,禮數周全地說:“天晚了,您還是注意身體,休息一陣,我明天早上再來拜訪您。”
馮承凱疲憊地點頭,“也好,今天辛苦你了。”
徐振深向來不是話多的人,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客套話,他關心馮星辰的安危,自然不覺得辛苦,更難以入眠。
更深露重,明天又是未知且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