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遠行

學校似乎又添了幾棵梅樹,安皎若最愛紅梅,襯着白雪,更是嬌豔,恍惚中,少女靠在曲折的回廊上,搖晃着酒杯,面色酡紅,似乎有一雙沉靜溫和的眼睛注視着她,卻看不見臉的輪廓。

“瞾哥哥,汪哥,你們知道嗎?我忘掉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安皎若站在一棵紅梅樹下,微微低着頭,凍得通紅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着低處的一個紅色的花苞。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沒有撐傘,只是套了羽絨服的帽子,分外的單薄。

安皎若高三的時候還是微胖型的,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變得同現在一般的消瘦,眼底也是揮之不去的青黛,是愁思嗎?記憶可以被抹去,但是心口的空洞卻沒有辦法被填上,不知道思念誰的思念,有多痛?

“若若,你怎麽會這麽想呢?”莫尹曌面色不變,“你出過車禍,忘了一些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

“瞾哥哥,你知道嗎?從我知道我高三那年沒有出過車禍的那一天起,我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安皎若擡頭,淚流滿面,就這麽靜靜的看着莫尹曌,不悲不喜,仿佛是個局外人,有些虛幻,仿佛要消失。

“若若,雪下大了,你在外面會着涼的。”莫尹曌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安皎若沒有任性,只是一直盯着紅梅流淚,眼睛是空洞着的。她的直覺告訴她,莫尹曌和汪淼一定還知道別的地方,那個地方承載了更多的記憶,她不願意錯過。

“若若,跟我去個地方吧。”莫尹曌終于心軟,大概這就是宋子夕說的命吧,小城多年沒有下過雪,今年卻下起了這麽大的雪,誰都沒有跟安皎若提起過高中的事情,安皎若還是知道了她沒有發生過車禍。

“莫尹曌,你別忘了。”汪淼尚且保留着理智,不用想,安皎若忘記的定然是極為痛苦的事情,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勸他們不要帶安皎若回到過去生活過的地方,怕的就是回憶起痛苦的往事。

“汪淼,這都是命,我們都不知道那裏是否還能進去,她有自己做選擇的機會,我們沒有權利打着為她好的名義替她做出選擇。”莫尹曌牽過安皎若的手,“若若,我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請,但我相信你的選擇,汪淼也只是擔心你。”

“我知道的,可我不是一個放得下的人。”安皎若低聲說道,聲音帶着讓人無法反駁的堅定。

“安皎若,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如果你失去的是痛苦,你還堅持着尋回它嗎?”汪淼長嘆一聲。

“我只求一個完整。”安皎若目光堅定。

“算了,我不攔你。”汪淼還是松了口,跟在兩個姑娘後面,紛飛的大雪,是離歌,腳印很快被大雪掩埋,仿佛沒有人來過。

安皎若在電梯裏有些暈眩,這個地方詭異的熟悉。

“門被鎖了,若若,你試試看,也許你能打開。”莫尹曌看着面前的指紋鎖,她握住安皎若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還有些輕微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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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皎若顫抖着把食指按在指紋鎖的感應屏上,她覺得有一點喘不過氣來,渾身被一種窒息的痛苦籠罩,腿有些發軟,幸好旁邊有莫尹曌扶着。

房門應聲而開,當年的混亂已經被收拾好了,一陣陣的熟悉感傳來,眼前走馬燈般的呈現出一面面的景象,是她和他的,美好的,安寧的,幸福的,預約的,甜蜜的,溫柔的,纏綿的……看到這麽安寧美好的場面,安皎若莫名的有些悲傷,還隐隐的有些恐慌,腦海中回蕩着一種可怕的病症——雙相障礙。

下意識的打開房間的門,安皎若總算知道心中的不安和恐懼是什麽原因了,這算什麽?殘暴的幾乎像是……冷,從頭到腳的冷,眼前是一片猩紅,似乎是車禍?她并沒有出過車禍啊?這算怎麽回事?

小姑娘紮着可愛的雙馬尾,跑着跳着,根本沒有注意到遠處開過來的汽車,身後的少年穿着初中的校服,個子挺高,卻依舊是稚氣未脫。小姑娘聽見汽車喇叭的轟鳴聲,看見飛速駛來的汽車,害怕的愣在那裏,幾乎失去了移動的能力。

“若若!”少年的聲音帶着凄厲。女孩只覺得一整天旋地轉,睜眼時卻發現眼前被一雙顫抖的手遮住了,透過指縫依舊可以看見滿目的血,“啊!~”女孩凄厲的叫了一聲,竟活生生的暈了過去,少年直到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依舊緊緊的護着懷中的小姑娘。

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緣分的起點,原來,是她欠了他。

他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了七天七夜,她在普通病房裏發了七天七夜的高燒,他全身多處骨折,卧床百餘天,她只有輕微的擦傷,傷好之後忘記了一切,被父母接回家。像是兩條直線,交叉之後漸行漸遠,她在父母親人的比較中,埋怨着這個優秀的人,埋怨着他為自己帶來的陰影,埋怨着埋怨着,帶上了恨。

安皎若覺得自己實在是作,一邊說着願意為愛情付出所有,一邊又用軟弱傷害着那個人,給他希望,然後再把他打入更加絕望的境地,應何簁,你看見了嗎,這就是你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小姑娘,你以命相護,值得嗎?我真的配嗎?

“若若,你還好嗎?”莫尹曌看着安皎若仿佛定格住的身體,有些擔憂,“想不起來就算了,不要難為你自己。”

“瞾哥哥。”安皎若回頭,早已泣不成聲,“我欠了他一條命啊!”

“若若,說出來吧,說出來會好受些。”莫尹曌從沒見過這麽奔潰的安皎若,一時之間連怎麽安慰都不知道,安皎若性格冷冷的,又是個極會控制情緒的,不由得對那個男人有些埋怨。

是個青梅竹馬的故事,男孩的父母外出經商,因着長輩的關系,男孩借住在女孩家裏。那是男孩已經開始上小學了,而女孩才剛學會走路。女孩的父母工作繁忙,便早早的把女孩送到托兒所,男孩每天下午放學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離學校不遠的托兒所把女孩接回家,然後寫作業。男孩在寫作業的時候女孩是不會打擾的,寫完作業就陪女孩玩,或者煎個蛋,煮點小點心什麽的。

女孩也喜歡跟着這個小叔叔,每次男孩的同學都會嘲笑男孩身後的小跟屁蟲。女孩年紀小,但也知道他們在罵她,努努嘴好不委屈,幸好男孩從小就是這一片的小霸王,男孩子們都打不過他,後來也就不敢嫌棄女孩這個小跟屁蟲了。

那時候女孩子家裏還是個老房子,男孩和女孩睡的一個房間,打雷刮風的晚上,女孩都只能躲在男孩的懷裏入睡。那時候年紀小,沒有什麽男女之防,保護女孩似乎成了男孩的一種本能,所以當汽車沖向愣在路中間的那一刻,男孩想都沒想就沖過去把女孩護在懷裏。那個時候男孩剛經歷了中考,是小鎮裏第一個考上縣一中的學生,前程似錦。可那一場車禍,男孩幾乎去了半條命,在重症監護室裏昏迷了七天七夜,而女孩只是發了個高燒,身上有輕微的擦傷。男孩沒有說受傷是因為救女孩,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可是女孩清醒過來卻把什麽都忘了,竟然以為只是自己記性不好,小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我本以為是他虧欠我多些,這份感情裏是我付出的多些,可現在才知道,他有多痛,一個将保護我當做本能的人發現他傷害了我,他該自責到什麽地步?”安皎若啜泣着。

“若若,他看見你哭,會心痛的。”莫尹曌不知道該如何勸說自己的好朋友。

“我不哭,我要去找他。”安皎若抽噎着,“你們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好嗎?”

“現在不早了,我們去附近買點東西,你多少也吃一點吧。”莫尹曌想了想,擔心安皎若的身體,這姑娘是有胃病的,什麽都不吃,胃會受不了的。便拉着汪淼去附近的超市買點什麽東西。

“謝謝。”安皎若的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而有些沙啞。

“我們之間,還說這些做什麽呢?”莫尹曌笑道,“若若,他在等你,不管他是否承認。”

安皎若不知不覺便在沙發上睡着了,汪淼和莫尹曌回來的時候門還是大開着,兩人有些無奈,幸好這個小區治安好。兩個人的廚藝都不好,只能簡單的下個面條。

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只好把安皎若叫醒,“若若,我們先回去了,你吃點面條再睡。”

“瞾哥哥,你們是不是見過他。”安皎若意識還有些迷糊,但她睡過去之前就想問這問題了,安皎若向來能很好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每次都會因為他而失控,這也許就是緣分,從小注定的緣分。剛剛想起往事的時候,她是奔潰的,陷入了無限的自責中。她想,那個時候的他,應該比她還要自責吧,所以逃離了她的世界。

“若若,抱歉。”莫尹曌擔心安皎若會對她的自作主張而生氣,“我只有這個人的名片,別的,我也幫不了你了。”

“他還好嗎?”安皎若自嘲的笑了笑,“他怎麽會好呢?他肯定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了,還有他的病。瞾哥哥,汪哥,謝謝你們願意告訴我,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

莫尹曌還想再說些什麽,張了張口,卻發現無話可說,那個人現在的樣子,何止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夕姐的電話在這兒呢,她會幫我的,你們回去吧,現在也不早了。”安皎若送兩人離開,“不要多想,我沒事的。”

“好,那我們先走了。”莫尹曌和汪淼只好告辭,安皎若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堅強很多。

給宋子夕打電話之前,安皎若先打了個電話回家,“媽媽,爸爸在嗎?”

“在呢?怎麽了,那麽晚了還有車嗎?”安媽媽心裏有些奇怪的感覺,忙把安爸爸叫過來。

“開免提吧,我有話要告訴你們。”安皎若正聲道,“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你們還記得我小時候出過的那場車禍嗎?”

“車禍?誰告訴你的?”安爸爸不安,“你是高三的時候出的車禍。”

“不,我高三沒出過車禍,爸爸,何簁叔叔還想你隐瞞了一件事情,我小學二年級的那場車禍,是我貪玩跑到馬路中間,車開過來的時候,我被吓到了,連跑都不知道跑,是他沖過來救了我,我失去意識的那一刻,看見的是很多很多的血。”

電話那邊是一片沉默。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告訴你們的,我欠了他一條命。”安皎若頓了頓,“如果這還不能夠說服你們,我喜歡他,我現在什麽都想起來了,我這輩子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找不到第二個人過一輩子。”

“若若,他不适合你。”安爸爸語重心長。

安皎若聽出來安爸爸語氣中的妥協,索性耍起了無賴,“你們說吧,你們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不回來直接動身去美國找他,反正我肯定能找到人幫我辦好手續的。”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們管不了你了。回來吧,我們也只是擔心你受了欺負了。”

“爸,媽,謝謝你們。”安皎若有些感動,沒有想到那麽容易就說服父母同意,“我明天中再回來,路上有積雪,天黑了,不安全,我住在他那個房子裏,沒事的。”

“那也好。”

安皎若又和父母聊了一會兒,才撥通了宋子夕的電話,“夕姐,是我。”

“若若?”宋子夕的聲音帶着疑問。

“我想去找他,我大學讀了心理,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他,可我舍不得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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