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背後
然而應何簁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對她說的,“滾!”聲音沙啞得厲害,仿佛是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推開安皎若帶來的粥。
“好,那我滾了,你是不是就願意喝粥了。”安皎若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保持住微笑的表情,只覺得自己的臉僵硬的厲害,眼睛酸澀極了,想哭,真的很想哭。
應何簁無力地眨了眨眼睛,心痛的像是在滴血。他本就不應該出現在安皎若的生活中,他如果沒有出現,她就不會受到那麽多的痛苦。
安皎若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又很好的隐藏起來,“應何簁,這一次,沒有人會幫你躲着我了。”
回應她的,依舊是一個冰冷的“滾。”如果還有力氣,應何簁會毫不猶豫的勸說安皎若回到中國,即便是用最令人傷心的辦法。
安皎若沒有猶豫,她來這邊也是要上課的,這兩天落下的課程要加速補回來,而且,看這樣子還是要和他作長期的鬥争,給自己打了打氣,又想起爸爸的告誡,她一定不能放棄。
安皎若向來是從後門進教室的,畢竟她上課時間不定,又不是正式的學生,并不想和這裏的學生有太多的聯系。
由于是被應何簁趕出來的,今天過來的時候還比較早,慢悠悠的踱過去,尋了個視野比較好的位置坐下,認真的翻起了自己的筆記。雖然偶爾懷特先生會提點一些,可自己要補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換了一個語言環境,更是難上加難。
“若若,是你?”旁邊一道驚喜的女聲響起,是中文,久違了的中文。
“王者。”安皎若不鹹不淡的打了招呼,如果說對王者沒有絲毫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人總是身不由己的,就算是看在王者背後的大家族的份上,她也不能就這樣對她發火,“我覺得我的怒氣應該還沒消。”
“你旁邊有人嗎?”王者沒有理會她的弦外之音。
安皎若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等她反應過來之後無奈的笑了笑,也懶得和王者說話,她真的很忙。
“若若,如果是那件事情的話,我好歹都告訴你了,可你呢?就打算一直把我瞞在鼓裏?坐得起頭等艙的人,請得起宋子夕和許執初親自照顧的人,能讓應何建築的首席執政官應何瑜乞求原諒的人,會是對我背後的家族無能為力的人嗎?”王者說着說着,眉眼之間染上一抹厲色,這才是王家長女真正的樣子。
“從前,我以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現在,我還是以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王者,我們的友誼大概只能停留在H大心理系裏吧。”安皎若對這樣子的王者并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如果你一定要一個理由,那就是我失憶了。不過就算是我記起所有過往的今天,我依舊和你不是一個世界,這些財富都與我無關,我孑然一身的來到這裏,也會孑然一身的回到中國,等我所有的勇氣被一個人用完的時候。”
“他是誰?”說實話,她調查過安皎若,只是小鎮裏農民的子女,可這樣的氣派,顯然是不可能的。
“你問的?還是你的家族問的?”安皎若嗤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在什麽樣的環境成長,我不知道你的價值觀是否已經扭曲,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不僅僅有利益驅使的關系,更有情感主導的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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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他,我奉勸你一句,千萬不要去查,也許你自诩你背後的家族的實力雄厚,但你剛才提到的那些人一定會拼盡全力阻止你,還有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人,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安皎若看着王者不服輸的眼神,好心提點,“利誘?他們每一個都不需要用金錢為他們的生活添彩。”
王者不答,安皎若也沒有興趣理她,索性翻起了懷特先生以前用過的教案,這還是安皎若用一頓中國大餐換過來的呢。只可惜是全英文的,還有不少地方安皎若都不太看得懂,只好先把他們圈起來,等回去的時候再問一下懷特先生好了。安皎若覺得,懷特和喬治這兩個老人家特別喜歡應何簁大還是就是因為他燒得一手好吃的中國菜吧,這麽簡單粗暴的理由。
也許私底下懷特先生的性格很好,但是上課的時候卻是嚴厲的可怕,大部分的學生都挺怕他的,可是安皎若并不屬于這個大部分。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懷特先生的時候,老人家第一句話就是,“你就是應何喜歡的那個小姑娘?你爸媽有沒有想把他打死?”
安皎若一臉懵逼,許執初才告訴她,在她高二暑假的時候,懷特先生曾進來過中國,但當時沒有遇上她,應何簁被他問得煩了,索性告訴他自己的女朋友還在讀高中。懷特先生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平時也會主動了解,在應何簁說完之後,立馬就問了一句,“應,你不怕她爸媽打死你嗎?”
安皎若對着外國老頭的腦回路還是很驚奇的,難道他在了解中國文化的時候沒有關注中國古典文化嗎?不知道有一種愛情叫做青梅竹馬嗎?
上課也沒有什麽點名回答問題的,老師也就講了一下知識點就讓學生自主學習,安皎若整理下一下筆記,就去請教了,然而,懷特先生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聽說,你今天被應罵出來了?”
安皎若實在是對這個童心未泯的老頭子無語,“老師,這裏我看不懂。”
“若若,應這個家夥實在是太不知風趣了,要不,你放棄他吧。”懷特先生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本來想今天晚上煮碗毛血旺的,看來,還是算了吧。”安皎若笑的狡黠,成功地轉移了話題,應何簁是地道的水鄉人,但安皎若不是啊,安媽媽是川蜀那邊的人,安皎若從小就喜歡吃辣,之後受媽媽的影響,煮得一手好川菜。
懷特先生幹巴巴的笑了兩聲,倒是收起了那副開玩笑的面孔,認真的給安皎若講起了她圈出來的地方,“若若,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當然,也是英文最差的學生,這個沒有之一。”
“誰讓你的學生都是美國人呢?”安皎若不甘示弱的還嘴。
安皎若是蹭了懷特先生的車回去的,“他吃東西了嗎?”
“你走之後就吃了,但是從你被趕走之後,他就沒有在發出任何音節了,但他一直沒有動,安靜的的不像他。”
“PTSD引起的抑郁症和暫時性失明?”安皎若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難道是我的出現導致的,之前他都沒有這種症狀。”
“之前他的臨床表現更多的時候體現為躁狂症,暴力主宰了他的思想,相對于躁狂症,他現在出現的這些症狀對社會的安全危害不大,治療的可行性也大大的提高。孩子,不要過于自責,他的病情能夠出現轉變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你要相信,你帶來的是福音。”
宋子夕和許執初收到應何簁蘇醒過來的消息的時候都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這邊,應何簁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休息的,所以他們就來到公寓這邊。當時應何簁買房的時候是喬治先生幫忙介紹的,後來許執初看見這一塊環境很好,索性就住在了附近。一下子那麽多人,安皎若自然是不能就煮碗毛血旺應付過去,天氣還沒有暖起來,想了想還是弄個火鍋吧。人有點多,安皎若直接讓他們自己去超市買想吃的菜,反正有宋子夕和許執初兩個人在,兩個外國老人不至于買那些不方便下火鍋的,而她自己就在家裏熬鍋底。
山藥養胃,安皎若喜歡吃脆脆的山藥,可是想到應何簁長久沒有進食,還是把山藥切成小塊,放到煮爛的粥裏,又到了一些排骨湯,用小火慢慢熬着。
許執初他們買好食材也不再好意思的讓安皎若一個小姑娘處理,挽起袖子就到廚房忙活,安皎若為了躲避兩個老人八卦的視線,認真的翻起了應何簁的病例,因為語言的關系,看的有些吃力。她的英語平時用着倒也還好,但是這些專業詞彙就有些吃力了。
安皎若準備的鍋底是辣的,火鍋嘛,自然是越辣越香越有味兒。雖然好吃,但是這幾個都不怎麽能吃辣,灌着水,一邊喊辣一邊又不停地夾菜。
應何簁的三餐是不定的,而且醫生也說了要少食多餐,既然他不願意見自己,安皎若便讓許執初把粥帶到醫院裏,自己就沒有過去,她再想見他,也好等他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經得起情緒波動的時候才能過去。
這麽想着,安皎若這兩天倒是比先前要悠閑了很多,每天要不就是變着法兒的熬粥,要不就泡在圖書館裏,偶爾跟着懷特先生到他的療養院裏,研究各種真實的病例,倒也收獲良多。王者有時候也會約她出去,但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忽視那天的不愉快,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王者有時候也想從安皎若嘴裏套出什麽話來,但沒有成功過,也就放棄了。
差不多過了一個月,應何簁被确診暫時性失明,這個時候,安皎若就能放心的在他睡着的時候去看他了。
安皎若突然想起來自己到美國那麽久了還沒有通知過莫尹曌和汪淼,他們兩個也應該擔心死了吧,電話很快被接通,“瞾哥哥,是我。”
“安皎若,你知道你這樣一聲不吭就離開吓死我了知道嗎?”
安皎若軟聲應着,誰讓她理虧呢?敘了會兒舊,安皎若才提起正事兒,“瞾哥哥,我想知道我的畢業典禮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什麽人牽連在裏面,我一個都不要放過。”
“若若,這要我從何查起呢?”莫尹曌無奈,這件事情實在是難辦,尤其是當時她也不在場,汪淼的話,當時雖然在場,可是這貨實在是靠不住,那個時候他估計是搶着話筒在唱歌吧。
“顏肆。”安皎若覺得這個人應該是想要幫她的,也許能夠從她那裏找到一點突破,“瞾哥哥,你不用太糟心,畢竟時間隔得有點久了,查起來肯定有點不容易的,況且這也只是我的一個猜測。當然,我還拜托了許執初從何簁的手機開始查,如果有問題的話,我一定會及時通知你,不過,手機當時被摔壞了,修複的話很麻煩,而且很需要時間。”
“好的,我問問汪淼,他知道的應該會比我多。”
“那也行,我相信他應該不是那種人,有點晚了,我先休息了。”
應何簁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便回到了懷特先生的療養院裏。這麽多天過去了,他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雖然懷特先生告訴他他的失明只是暫時性的,但他并不樂觀。只是另一個問題,小姑娘的執着遠遠超出他的想象,這些天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喝的那些粥都是出自安皎若的手,除了前兩天,他精神狀況轉好之後的每一天都能聽到安皎若的聲音。有時候他也會想自己這樣是不是做錯了,可是一旦想起來那時她身上青紫的痕跡,脫臼的手腕,他就堅定的告訴自己自己這麽做是對的。
“若若,回去吧,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了。”應何簁又何嘗忍心讓自己心愛的姑娘遠離自己呢?可是,他再也不願意當時的悲劇重新上演。
“應何簁,你讓我見識了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好的人,又怎麽願意将就?”安皎若頓了頓,又繼續說,“應何簁,你難道就不能給我一個原諒你的機會嗎?我說服了所有人,只想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原諒你的機會,給我一個選擇你的機會。你知不知道,我忘不了你,我真的忘不了你。在忘掉你的時候,回憶起那些關于你的記憶已經成為我的一種本能。應何簁,我求求你,給我一個原諒你的機會,放過你自己好嗎?你自以為是的決定,我一點兒也不快樂。”
“不用急着拒絕我,反正你看不見,我也就不用擔心你會脫離我的視線。”安皎若自嘲的笑了笑,“反正我已經抛下一切了,我就等着你說出我滿意的回答,在此之前,你說的所有話我都聽不見,別打着折磨你自己的主意,你怎麽對你自己,我就怎麽對我自己。我還年輕,耗得起。”
“若若,你這又是何必呢?”應何簁呢喃,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這樣一個人,他該拿她怎麽辦呢?怎樣都不舍得啊。
“你當年如果沒有救我,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你也不會生病。該自責的不應該是我嗎?我卻把那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本來不想跟你說這個的,怕你誤會,可是現在我想通了,不管你怎麽想,我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喜歡就好了。”安皎若怕他繼續說出什麽傷人的話,“你該休息了。”
一連幾天,應何簁都沒有開口說過話,安皎若也不急,每天就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的講着白天發生的事情,倒也成為一種獨特的相處方式。
安皎若以為應何簁只是一時想不通,可是半年多過去了,應何簁還是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只是對安皎若的靠近也沒有先前的抗拒了。
告別了這裏的雨季,久違的出現陽光,附近是海邊,安皎若想了想,決定帶應何簁到海邊。本就是濱海人家,安皎若是很喜歡大海那種鹹濕的味道。
“何簁,今天我們去海邊。你看,你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你的病也沒有再發作,相信我,你真的已經治好了。以後,你的眼睛也會好起來,然後你就可以試着擺脫輪椅,你會變回正常人,然後再變回原來的你。”
“應何簁,放過你自己吧,不要活在過去的噩夢裏了。”這樣的話,安皎若早已說過千百遍,可是,始終得不到回應,安皎若以為,這一次也不會有意外。手忽的被抓住,耳邊的聲音有些吃力,大約是許久沒有說過話的緣故吧,“若若,抱抱我。”
安皎若将輪椅鎖好,走到應何簁的面前,伸手抱住他,嘴裏喃喃的說着謝謝。他真的好瘦,稍微用力的擁抱都會覺得自己被骨頭磕的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