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于是,這個周日下午,程愫祎第一次看清了顧予纾的車。

她本來是拒絕坐顧予纾的車去看媽媽的,因為想着要顧予纾給她當司機不算,還是接送她去看害他的人,怕不被他扔在哪個荒郊野外一車撞死然後毀屍滅跡哦!

畢秀珺忍着笑澄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貧窮還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顧予纾也不自己開車,他自己有一個專門的司機,外出時時刻跟在他身邊,是個退役特種兵。

程愫祎何等冰雪玲珑,一聽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這位在外頭寸步不離、但是在家裏絕對看不到、影子一般神秘的司機,其實也是顧予纾的保镖吧?

至于他為什麽需要保镖……

除了顧氏家大業大卻又人丁單薄需要多加小心之外,程愫祎隐隐覺得,跟她媽媽當年那推人下水的黑手也大有關系。

如果當年有保镖跟在顧予纾身旁,別說得手了,恐怕媽媽連接近都無法接近他吧。

臨時換了位自帶武力屬性的司機,程愫祎大為忐忑,但又頗有幾分興奮。

前者是因為除人對“特種兵”這種人物天生自帶敬畏感之外,還因為她自認被列入顧予纾的敵對方之列,固然她完全清白無害,可他的保镖仍舊是她的天敵。

後者則是因為……誰會對特種兵+保镖這種身份的神秘男子不好奇呢?!

然而打開後座車門,程愫祎的興奮消失,忐忑升級為慌不擇路——

顧予纾也坐在裏面!

程愫祎瞪着眼睛愣在原地。

顧予纾掃了她一眼,有些不情願地解釋了一句:“我也突然有事要出去,先送你到療養院,回頭再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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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愫祎慌忙道了聲:“哦,謝謝。”

但她有點不敢坐到顧予纾身邊,可要坐到副駕駛,那不是那個陌生的保镖身邊?好像……也很可怕啊!

為什麽顧予纾的車不是那種三排的,這樣她就可以坐到最後面去隐身了啊!

不過想也知道,人家一個人用車,這麽寬敞的寶馬7就已經夠大了,要三排座幹嘛,又不是N娃奶爸每天要接送幼兒園……

她這邊糾結了好一會兒,顧予纾終于忍無可忍地發聲:“快上來坐好,我的時間都要被你耽擱了!”

程愫祎觸電一般地連忙上車關門,滿臉漲紅着道歉。

一擡眼間,她看到前面的後視鏡裏一雙眼睛從她臉上挪開,車子緩緩開動起來。

程愫祎如坐針氈,說話也不是、不說又尴尬地煎熬了一會兒,忽而顧予纾開了口:“你前天在練的那段英文,喜歡吃甜食說錯了,不是have a sweet teeth。Teeth是複數,既然前面有個a,後面跟的應該是tooth,所以是have a sweet tooth。”

程愫祎這回難堪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結巴了半天,羞愧地道歉:“對、對不起……我以為你不在家,聲音太大吵到你了吧……”

周五下午學校兩點半就放學了,校車也是兩點半出發,後面有額外收費的延時課,程愫祎當然不好意思要求顧家再付這筆錢,也不好意思要求晚點派車去接,所以都是兩點半就回家自己學習。

而顧予纾周五都是到晚上才回來,所以周五下午程愫祎在家裏待得尤其自在些,房門也不關,敞着自由行動。

只沒想到那天顧予纾居然在,而且他們倆的卧室挨着,她大聲練習英語全數落在了他耳朵裏……

程愫祎唯有慶幸,他還沒聽到她的初稿呢,原先她寫的是I like eating sweet food,被英語水平普遍明顯高于公立學校學生的新同學們嘲笑了,說這是純中式翻譯,其中有一位男同學,名叫周維的,好心告訴她應該說I have a sweet tooth。

她當時窘得不行,所以沒記清也沒好意思讓人家再說一遍,自己語法也不過硬,就這麽說錯了。

顧予纾語氣淡淡地答:“我們學校周五開運動會,停課了。”

程愫祎弱弱地“哦”了一聲,暗自懊惱這就是兩個陌生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不方便之處了,沒有溝通,彼此不了解,兩者相加,惡性循環……

顧予纾又說:“我以前也總弄錯這句俚語。”

程愫祎沒反應過來:“啊?”

顧予纾看了她一眼,她忽然明白過來:“哦,have a sweet tee...呃不對!tooth,是吧?”

顧予纾點點頭:“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确實teeth比較順嘴。”

程愫祎感激他給她臺階下,不由認真地想了想,算是替他打圓場:“因為大多數人都會有一顆以上的牙齒?而且喜歡吃甜食的一定不止某一顆牙,應該是滿口牙都喜歡?”

她說得憨憨的,顧予纾卻被戳中笑點,有些挂不住了,哧的笑了出來。

顧予纾難得一笑,倒弄得程愫祎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了。

她只是比從前更有勇氣看着他,然後發現他笑起來人更好看,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富家子從小養護得好,他的牙又整齊又白淨,嵌在俊美的笑容裏,有一種整個世界都明亮了一度的效果。

程愫祎突然更負疚了——他本來應該笑得更多的,這樣的笑卻被她媽媽熄滅了……

顧予纾其實只短促地笑了一聲,被程愫祎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将這不自在還回去:“你看什麽?”

程愫祎回過神來,連忙轉開眼睛。

顧予纾卻不讓這事就這麽簡單糊塗地不了了之,又提醒了一句:“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程愫祎只好說:“我剛剛還冒出個新想法——最後以teeth收尾,就有一種接近于說‘cheese’的效果,用來形容甜食很應景。”

Teeth-cheese,朱唇微啓嘴角上揚,笑容便将那甜味淋漓盡致地吊了出來。

顧予纾微微震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片刻後,他忽而道:“你的語感挺好的,就是口音不太好。”

程愫祎刷的一下紅了臉。

以她初中才開始、又是在民工子弟學校的師資力量下學的英文,自然無法同從小就坐享外教資源的私立學校校友相比。

她羞愧地低下頭,又聽顧予纾說:“我那兒還存着些以前的音頻資料,回頭傳給你,你沒事多磨磨耳朵,會有改善的。”

程愫祎到顧家之後,屋裏配備的學習用品非常齊全,包括學習要用的平板電腦,都是她從前只在書店做事碰過、勉強算是會些基本操作的物件。

其實畢秀珺也沒為此多費什麽神,學校需要什麽都有清單,又有顧予纾的經驗在前,幾乎沒什麽意外之物,再加上顧予纾當年的用品都還好好的,只是現在換了電腦淘汰不用而已,直接給程愫祎就好,并無額外負擔。

只是程愫祎知道這是顧予纾的東西,倆人沒有交流,她不知道他是否同意自己使用,一直不安,生怕哪天被他突然收回不算,還要平白吃一頓挖苦嘲諷,有了今天他這話墊着,她才總算确認自己可以安心使用。

認清了顧予纾的車,程愫祎才想起,先前早上其實常常見它從身邊駛過的,只是她不知道是他、他也無謂搭理她而已。

有了頭天攀談的交情,次日早上上學路上,當這輛車又從她身邊駛過的時候,他終于停了下來。

程愫祎知趣地放慢腳步走過去,喘着氣對坐在降下玻璃的車窗後的顧予纾打了個招呼:“Hi!”

顧予纾應該也是憋了好些天了,昨天同車聊得不錯,倒正因為聊得不錯才忘了問這件事,弄得這才有機會開口:“你不是坐校車嗎?”

程愫祎指了指前方:“我改到下一站上下車,從家裏跑一站路往返。”

顧予纾不解:“為什麽?”

程愫祎語塞,支吾着說不出口。

顧予纾覺得他猜到了原因:“別告訴我是為了省錢。”

顧予纾對母校的校車制度當然了如指掌,因為他家在山上,送到門口的話雖然沒多多少路,但一個月要多2000的校車費。

不過,2000?這對顧家算什麽,當然對這女孩的原生家庭可能是天價了。可這錢省下來又進不了她的口袋,她圖什麽?難道就是習慣性的小家子氣眼皮子淺?

顧予纾不能理解這種心理,有些瞧不起,但看程愫祎一副順水推舟的樣子,又覺得她好像不止默認那麽簡單。

他追問:“到底為什麽?你自己說。”

程愫祎不好說出等你病好了我走了會想辦法把現在用的錢都還給你們所以現在能省則省這種話,只好勉為其難地說出另一個對于少女來說可能更難以啓齒的原因:“那個……我體育也不好,以前跑步就經常不及格,我看現在學校要求更高考得更嚴,得練習……”

說完,她一臉悒郁。

以前吧,她和她圈子裏的同學朋友都想當然地以為私立學校收費高是讓學生去人間天堂享福的,現在才知道人家的物有所值并不只是硬件上的享福,而更在于真的提供精英教育,什麽都得學好,那是真的全面發展。

顧予纾打量了她一遍,明白她為什麽跑步特別困難了。

青春期嬰兒肥的她,小骨架讓她并不怎麽顯胖,其實渾身上下肉滾滾的,光看臉是個秀氣小人兒,光看身體就是微胖了。

尤其胸前那雄壯偉岸得并非緊身款的校服都快繃不住的兩團……想來不光跑步了,許多其他項目做起來也吃力。

顧予纾掉開目光:“別跑了,上車,我送你到上車點。”

程愫祎忙說:“不用了,我來得及,沒多遠了,我一會兒跑快點……”

“上車!”顧予纾幾乎是低喝了一聲。

程愫祎這才注意到他臉色發沉,頓時不敢廢話了,連忙拉開車門坐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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