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尾聲

從這天開始, 顧奕擎慢慢地、陸陸續續想起許多事情。

起初,那些片段很零碎, 幾乎只夠他确認, 顧予纾和程愫祎是他很久以前就認識的,驗證了他心裏原就在好奇的那種奇妙的熟悉感。

他想起看見她在廚房第一次用飲水機, 不會……

她理所當然按下去的那個鍵,出來的是冰塊。

他看見她吓了一大跳,立刻停手, 有些倉皇失措的樣子,還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生怕剛好有人進來看到,會很丢臉吧。

但他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哪裏,為什麽沒有去幫她, 因為她最終能夠搞定, 而他是在偷看嗎?

他想起看到她跟廚房裏的阿姨……叫什麽來着?在學習用烤箱, 她很快學會,阿姨嘴甜誇她,她開心地笑, 然後他就意識到自己也在微笑,仿佛被傳染了一般。

他想不起來旁的事, 卻想起了當時的心情——這個女孩是如此地容易被取悅, 讓人憐惜,讓人想要,取悅她。

讓人想要, 将她寵到,不這麽容易被取悅——準确地說就是,別人難以取悅她,只有自己可以,輕而易舉。

以她的處境……他困惑地想,到底是什麽處境呢?想不起來,但他莫名地認定了以她的處境,她原本應該逃不過兩種狀況——要麽自憐自怨以淚洗面,要麽自認攀上高枝及時行樂,可她竟都不是。她就像一株頑強的草,在不屬于自己的土壤裏盡量立足,不但将自己做到最好,也将自己答應的任務,完成得最好。

他想起她在山路上奔跑的樣子——後來他才知道,她是在跑向山下的校車點。那條路……他熟得不能再熟了,他根本不用過腦子就知道,那本來只是車行道,住在山上的人非富即貴,沒人步行,突然看到有人在那兒跑步會覺得有些奇怪,但迎着初升的朝陽,她青春勃發的姿态令人眼前一亮,遽然振奮。

尤其是,她在奔跑中,那越發被勾勒得直白的身形……

通常長着這樣一副身材的人,別人會預期她也有一張美豔的臉,可她又偏偏不是,她的臉和氣質偏偏很清水——

清純,清淡,清新,傳說中的,日系初戀臉。

這種反差帶來的沖擊力是潛移默化的,你根本感覺不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晚了。

——想到這裏,那種似熟悉似陌生、既微妙又強烈的沖動再度席卷了他,他走過去,将正在陽臺上打理花草的程愫祎一把抱起來,低頭含住她的唇,吞下她的驚呼:“我又想要了……”

Advertisement

他想起有一次給她送傘。

第n次想起了。

最開始,他只記得給她送傘。

後來,他想起他們的對話,那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對話?

再後來,他想起來了,那是一次他的自作主張,一次莫名其妙的決定。

其實本來顧予纾是讓他打電話給畢秀珺安排接一下程愫祎的,因為顧予纾在上課,不方便打電話,擔心發消息的話,忙于家務的畢秀珺不能及時看到。

他都已經摁開電話界面了,臨了卻鬼使神差地又鎖了屏。

那一秒鐘裏,他心裏已經完成了一個計算。

如果現在馬上趕回去接她,再來接顧予纾,完全來得及!

——窗外秋雨淅瀝,他側頭看看那個被陰灰的空氣氤氲得越發柔潤的臉龐——她剛才窩在沙發裏看書,看着看着就靠在他肩膀上迷糊過去了。

他輕手輕腳地将她放下來,讓她枕在他的腿上。

心裏毛茸茸地想起來,那天突然決定給她送傘的那個自己,有些焦躁,有些……性急。

急着想要破冰,制造一個機會,真正與她相識。

那時他并沒有仔細分析過,腦子裏有些亂,只能憑着感覺和沖動走,後來回想起來,他意識到他在趕的是什麽。

他在趕着,在程愫祎真正同顧予纾在一起之前,相識,相知……相愛。

如果可以的話。

她與顧予纾又是怎麽回事來着?

哦……好像……原來……

他于是想起自己對程愫祎最開始的感覺,與顧予纾差不多,但又大相徑庭。

雖然相比起幾乎無異于親弟弟的顧予纾來,程愫祎算是陌生人,但再站在顧予纾一邊,畢竟也不是同氣連枝,他并沒有顧予纾那樣因受傷而來的尴尬與羞憤,因而他對程愫祎要平和得多。

要容易,産生好感,得多。

同時,他能夠更加理性和清醒,在同樣明白程愫祎是無辜地代母受過的情況下,他會比顧予纾更容易同情她。

同情,進而心疼,然後,本能地萌生出保護欲。

與顧予纾相同的那一點——很大的一點,則在于,他明白程愫祎的身份,她即将與顧予纾發生的事……

這讓他無法避免地,對她生發出香豔的聯想……

——顧予纾之前說是出差三到五天,但他慷慨地去了足足一個星期。

待他回到家,能明顯感覺到顧奕擎的好轉。

他與他聊了一會兒,确認他的記憶和智力都在迅速恢複,鼓勵了他一會兒,然後轉了話鋒:“奕擎,你知道,愫祎是你的,也是我的。”

顧奕擎愣了一下,緩緩點頭,“嗯”了一聲。

顧予纾看着他:“以後我們輪班,你明白吧?晚上你想跟她在一起,我也想跟她在一起,那麽就輪流,同意嗎?”

顧奕擎微微愣了一下,确認自己的理解,才再點頭:“同意。”

顧予纾又說:“之前情況特殊,我把她讓給了你一個星期,所以今天晚上,從我開始。”

顧奕擎再想了想,臉有些發紅,但他輕輕颔首,沒有異議。

程愫祎在幫顧予纾将行李收拾出來,此時她正把他手提箱裏的文件抱過來書房,正好聽見,臉一熱,嗔了顧予纾一眼,低聲抱怨:“才進門,不是說飛機餐不好吃嗎?還害我緊趕慢趕地給你做,能不能先吃東西再聊別的……”

顧予纾起身接過她手裏的資料,随手擱在書桌上,便拉她入懷,答一聲“能,這不就吃上了嗎”,就吻住她。

其實顧予纾已背對着顧奕擎,遮住了他的目光,可他畢竟就在旁邊看着,程愫祎渾身不自在,不由擡臂抵着顧予纾的胸口,盡量不要太親密地緊貼。

顧予纾也忍不住有些別扭,否則就不會背對着顧奕擎了,但他想着這一關遲早要過,索性攬着她的腰轉了個角度,眼角的餘光掃了掃顧奕擎,特意對程愫祎說:“但以後如果白天你已經陪了他一天了,那晚上還是要給我;如果遇到各種情人節,當然我們兩個都想要,那就……一起好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顧奕擎看着顧予纾擁着程愫祎,如饑似渴地親吻,突然又想起了好多一閃而過的鏡頭。

以前他常常看到這個畫面,常常是從……後視鏡裏。

他想起她第一次上到他的車上,顧予纾終于讓她上了車,那天他有點高興,也有點失落。

高興是因為總算可以很近地看到她聽到她感受到她,失落是因為,他明白那是顧予纾終于下定了決心,對她打開自己身心的大門。

從那一刻開始,她踏上了她的宿命,無論她知道,或不知道。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之後,你就會發現腦子裏塞着許多諸如此類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只是某個毫無情節的瞬間,一個個莫名奇妙的小确幸,組成了那種綿長又沉重的心情,是無窮的喜悅,也是無盡的傷悲。

原來那就是,愛情。

他們三個在一起之後,第一次共度良宵,并不是顧予纾之前所說的情人節。

因為七夕早已過了,與情人節卻還隔着好幾個月,但是中間,有聖誕,有新年。

都是應當幸福滿滿的日子,所以都是不想獨處、也不忍讓愛人孤零零一個的日子。

顧奕擎與顧予纾一起分享的時候,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晚上,自己滿懷的震驚——

他怎麽也沒想到,顧予纾居然将她的第一次給了他!

在旁人眼裏,這算什麽?

應該都覺得他豔福太深吧?

但若他們知道他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只能看不能摸,真正只是給別人當“槍”使,無異于一件情趣用品,大約又會對他充滿同情與鄙夷吧。

他自己都很混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一方面竊喜又暢美,另一方面屈辱而羞恥。

他不知道顧予纾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也許在他眼裏,一個體能超群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旁觀到如此美好的胴-體,以及如此令人血脈贲張的前戲,當然會不負所托,于是他百口莫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做不到,或許生理性的本能反應在所難免,但他必定做不到深入其中。

如果不是後來程愫祎開口問,他也許永遠都無法将真相告訴她。

雖然顧予纾從未明确開口提過,但他可以感受到他的擔心。

當時的顧予纾當然怕他洩露這個消息,這是他們兄弟間的默契,甚至哪怕只是兩個陌生的男人,都自然會有這種默契,所以根本無需去提。

顧予纾肯讓他代勞,是因為他是他最信任的人。

但他值得這份信任,并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系。

就算他被允許,其實也根本就不敢提。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比顧予纾還要擔心程愫祎知道。

無他,只是因為,他愛她。

因為不确定她對他到底心意如何,他害怕她覺得是被他侵犯。

就算她也願意,他也擔心被她知道,自己如此卑微,竟被當作一件純粹的工具來使用。

但她突然就發現了,她問出來了。

而他在她震驚的眸子裏,看到了盈盈楚楚的喜悅和期待。

原來她不排斥是他,原來她也願意是他……

而他心底豁然開朗,原來知道她的真心之後,消除掉曾經那一切恥辱的最佳方式,就是與她真正地,愛下去。

而此時此刻,在仿佛已翻山越嶺、跋涉千裏之後,他終于可以毫無負擔地再次面對這一切,他也再無需在另一個人存在的時候,就只被當槍使。

而在兩個人前赴後繼的努力中,程愫祎突然想起前兩天顧奕擎在看一個帖子,讨論的是男人需求的峰值發生在二十歲左右,女人卻遲至三四十歲,如何調和這兩方的矛盾?

她仍然沒那麽放得開,當時不由低聲嗔了顧奕擎一句:“練習認字速度的資源那麽多,你幹嘛非要看這個……”

顧奕擎一臉認真外加一派天真:“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好多人說女人都應該找小鮮肉!”

一旁正在工作仿佛心無旁骛的顧予纾準确地插-進來一句:“這個問題,在我們家不會存在。”

想到這裏,程愫祎莫名覺得好笑,忍不住撲哧一聲。

顧奕擎頓時臉都黑了,一下子加速加力:“我不夠好是嗎?剛才你還那麽沉醉,輪到我就走神了!”

程愫祎連忙讨饒,想要解釋,可要強的顧奕擎根本不容她再有這個功夫,在顧予纾低低罵她“小壞蛋”的輕笑聲中,她再也無法分心,全身全意地,被卷到狂烈的漩渦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雙男主的文,總要隔一段時間緩過勁來再寫才好,不然太傷了。以往要讓女主在兩個人當中選一個,覺得真是世界上最困難的事,哪怕像《一念傾城》那樣,我很确定女主已經不愛小叔,這個選擇并無懸念的,也會因為小叔人實在太好,而令我寫得萬分痛苦,并且你們當中也肯定會有人不理解不滿意,所以當時大家想要三個人都在一起,我就沖動地答應了寫這麽一篇,然後發現……呃,更難!

本來想當然地覺得兩個都要難道還不輕松?可真的開始講故事,故事其實是自帶生命的,當它形成脈絡,就會自有邏輯,若你負責任,尊重它,那麽即便一切由你決定,你也沒法為所欲為。本應獨占排他的愛情,為什麽能容下三個人同時存在?如果這一點講不透,這就不再是一個愛情故事,而是一個荒誕錯亂的欲望故事了,三觀碎裂是小事,無聊沒意思才致命。相比之下,說明為什麽要A不要B其實算容易的,說明為什麽AB都要,真的好難……當然,雖然我已經盡力,但一方面肯定會有人覺得矯情沒必要,白白壓抑地虐了大家這麽久,另一方面也肯定會有人覺得無論如何都講不過去,不管怎麽樣都不應該三人行。總之,這個故事講完了,任人評說就好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