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晨光13

黃德飛前後襟上都是汗, 跑得氣喘籲籲。

前後幾重金吾衛騎馬停駐在樹林前。徐漢橋手裏拄着劍, 靠在一棵樹上,見黃德飛等幾個內侍大汗淋漓地跟了上來,朝他們打了個噓聲的手勢。

徐漢橋朝黃德飛擠擠眼睛, 示意借一步說話。

徐漢橋低聲道:“皇上在裏頭, 和蘇貴人說話兒呢。”

黃德飛瞧了瞧那林子, 入口不過一人多寬, 小道極窄, 樹林深密, 根本看不到什麽。再瞧瞧天色,已是日暮時分。今日皇上還要趕回去與一衆大臣商議嶺南清繳匪寇之事,這會子啓程的時辰已過了。

黃德飛急的跳腳, 卻不敢進去相催, 心裏一股子急火沒處發,狠狠地瞪了徐漢橋兩眼。

黃德飛長着張笑面,素來待人和氣,說話做事頗為圓滑。這徐漢橋乃是趙譽近來才提拔上來的人,一身好武藝,也夠忠心,家裏頭祖上最大做過七品官, 在趙譽還是宜王的時候就跟在趙譽身邊,戰場上以一當十,後來被趙譽提拔做了親衛,今年原侍衛統領犯事革職, 趙譽就将他提了上來。黃德飛素知趙譽心意,知道這位乃是趙譽頗看重的人才,只是禦前當差,哪能這般粗枝大葉的,忠心可不是一味的順從,必要時進言相勸,一心為着大局着想才是。

黃德飛一甩拂塵,心裏頭直冒火,待想進去提醒一下,就聽身後噠噠作響的馬蹄聲。

一回身,黃德飛臉色更難看了,但見山路上煙卷塵嚣,不知有多少人騎馬正朝這邊來。當先一個虬髯大将,卻是這回負責守護南苑安危的陸元陸統領。

黃德飛心裏一悚,這可不好,陸元離開南苑,必是太後所遣。

**

趙譽手裏持了匕首,當做小鏟子在樹下挖出一個深洞,福姐兒跪在另一側,細柔的指頭上沾了些塵土,好奇地往洞裏頭張望。

知道匕首一頓,再也挖不下去,趙譽眉頭一揚,“有了!”

伸手撫了撫下頭的泥土,露出了一個生了鏽的金屬一角。趙譽用匕首在周圍又掘了一番,從裏頭取出個不知鏽了多少年頭的鐵盒子。

趙譽朝福姐兒招招手,“過來看。”

福姐兒湊前過去,偎在趙譽身邊,見他将盒子上的小鎖扭下去,從盒子裏翻出了幾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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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盒子經年在泥土深處,表面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裏頭的東西也被潮氣染了黴霧,福姐兒看他取出一把沒開刃的小刀,又有一個極尋常的九連環,一個木頭雕刻的女孩兒,一本被蟲蛀過的舊書。

趙譽唇角漾了輕笑:“朕幼時随駕在南苑避暑,先生有晚一日才過來,那天朕随親衛從書房偷走,在這南山逛了一場……”

福姐兒見他有些傷感似的:“皇上那時候多大?這些東西,是那時埋的?”

趙譽颔首微笑:“那年朕九歲。已跟先生學了三年功課,也開了武蒙,随當時的威遠大将軍現在的武毅候學兵法騎射……朕幼時偶然聽人說過江湖俠客的傳說,高來高去,劫富濟貧,浪跡天涯,自由自在,……很是羨慕……”

福姐兒聽得有些心酸。原來不自由的不單她一個。九歲時,自己還是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跟在整天擺着臭臉的孫乃文身後,趕也趕不走,瞧他在水裏頭捉魚,跟着他爬樹采果子。那時她可沒現在這麽白淨,鎮日在外頭亂跑,野丫頭似的……

趙譽卻在那時候就開始讀書習武,九連環也只能偷偷的在外頭玩,不敢帶回宮裏,私藏在這深林的地底下,是想下回再來南苑的時候取出來玩的嗎?

卻見趙譽拾了那木雕的女孩子,拿在手裏笑看着。福姐兒湊過去瞧了兩眼,“這是?”

趙譽默了會兒,将那木雕扔回盒中:“朕幼時遠遠瞧見過前國子監祭酒秦懷遠的次女秦氏,她随她母親進宮給皇祖母請安,其實是來謝恩的,先帝賜婚,将她許給了遼東王做側妃……朕那時并不懂得男女之情,只見其貌美無匹,心生豔羨,心想自己将來必也要求娶這樣一名王妃才好……”

福姐兒聽聞如此,忍不住多瞧了那木雕幾眼,隔着經年塵沁,趙譽幼時的雕工想來亦拙鄙,從上根本看不出什麽驚豔的模樣。笑着挽了他的手臂,仰起臉道:“那後來,皇上可有求得這樣一個佳人?”

宮裏頭溫淑妃樣貌就極标志,三十許年歲,仍是嬌豔如春花,昳麗妩媚。徐貴人溫婉玲珑,行止如弱柳扶風,是有名的江南美人兒。齊嫔出身武将世家,雖極英氣,容貌也是佼佼者。蘇皇後亦不遜色,即使如今病頹憔悴,仍瞧得出幾分舊年豔色。趙譽算得上是極有豔福的。

趙譽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自卿入宮伴駕,這才不枉了……”

指上早有塵土,一時忘了,竟把那芙蓉面上染了團泥污。

福姐兒蹙眉伸手去擦,自己的指尖卻也并不幹淨,趙譽忍不住笑了起來,“小花貓兒似的……”

樹林中光線很暗了,只見她一雙水眸熠熠,橫波流轉。

趙譽呼吸一淺,垂頭朝她額上吻落,兩手相握,這一刻,好似靈犀一點,心意想通……

就聽外頭嘈嘈雜雜的許多人聲傳出來。

趙譽眸色一黯,推開福姐兒站起身來。

陸元身穿重甲,将劍往草叢中一擲,單膝拜于地上,道:“皇上萬歲!微臣奉太後懿旨,前來接駕。”

趙譽面沉如水,将福姐兒手腕攥住掩在身後。

居高臨下看了陸元片刻,緩聲道:“擺駕。”

陸元拱手道“是”。

後頭黃德飛一臉擔憂地走近了,拂塵一甩躬身立在趙譽側旁,小心翼翼地道:“蘇貴人請随奴才來吧,朱大人叫人備了轎辇。”

當着大臣武将的面兒,趙譽自是不好再親自帶着福姐兒,臉色微臣沒有說話。

福姐兒屈膝行了禮,無聲地随黃德飛去了。

南苑鳳凰臺側殿鴉雀無聲,幾個嫔妃都聽說了趙譽未曾啓程回宮的事,随太後吩咐偷偷去尋,可調兵遣将到底有些動靜,幾個妃嫔都聚到了鳳凰臺,打着昏省的名義焦急地等待着趙譽的消息。

趙譽梳洗過了,換過衣裳過來見太後。

甫一走進,幾個妃嫔就欣喜地站了起來。太後面上一派寒霜,朝窦嬷嬷打個眼色。

趙譽行禮起身,窦嬷嬷就低聲對幾個妃嫔道:“皇上平安歸來,幾位主子不必憂心了,天色已晚,奴婢叫人送主子們回去。”

鄭玉屏等人不甘不願地告退了,出得鳳凰臺,齊嫔忽道:“怎沒見蘇妹妹一塊兒來?”

鄭玉屏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殿中靜的落針可聞。趙譽撩了袍子,坐在旁無聲地飲茶。

太後見他面色無常,并無半點羞愧的模樣,就要脫口而出的斥責強行忍住了,想他畢竟已是帝王,自己縱為生母,亦不能指責于他。當下臉色一沉,喝道:“來人,把那狐媚禍主的賤人拿來!”

窦嬷嬷面色一僵,見趙譽飲茶的動作一頓,心想太後這般說話,豈不掃了陛下顏面,待想相勸幾句,卻見太後面容極沉,“還不快去?如今本宮的話,已經沒人聽了是嗎?”

趙譽擱了茶碗,似笑非笑地道:“母後這是何意?”

**

福姐兒累極了,昨夜趙譽睡在枕邊,她幾乎沒怎麽睡。今兒一早就去太後處請安,然後和鄭玉屏等人閑話了會兒就被趙譽帶了出去,曼瑤打了溫水服侍她入浴,浸在溫熱的水裏,睡意就襲了上來。

腦海裏浮過許多零零星星的畫面。有人在耳畔輕輕哼着歌謠,她當時還小,記憶朦朦胧胧的,依稀透過紗帳瞧見有個男人靠近了,在帳外環住了那唱曲之人的腰……“……你別太憂心了,你父親畢竟是國子監祭酒,門生無數,朝中許多人替他說話,……如今下獄三年猶未斬,可見今上還是顧忌他在仕林的威望……”

聽得門前有步聲,曼瑤從屏風後探了探,見彩衣滿臉驚惶地跑了進來:“貴人,貴人!太後叫人來傳貴人,傳話的嬷嬷語氣不大好。您快收拾下趕快過去!”

福姐兒猛地醒了過來,眼眸裏還帶着半夢半醒的困惑。

曼瑤飛快将她扶起來:“貴人,太後叫人傳您,可是為着皇上誤了回宮時辰的事?”

福姐兒蹙了蹙眉,披着薄綢衫子坐在妝臺前梳妝。

趙譽誤了時辰?她只知道他今晚走,卻不知是什麽時辰。兩人在樹林裏膩歪了好一會兒,趙譽興致勃勃,說給她瞧幾樣東西,時間過得極快,她以為他心裏有成算。

現在想來,适才陸元和朱紫霄找過來時趙譽面色就挺難看的。

福姐兒心裏頭陡然不安起來。

外頭窗下傳來一個頗不耐煩的聲音:“還請姑娘通傳一聲,告訴貴人趕緊着,太後急傳,哪能容得她這般磨磨蹭蹭塗脂抹粉?”

外頭小宮人頗尴尬地進來将話複述了一遍,福姐兒沒叫上妝,挽了頭發換件衣裳就急速往鳳凰臺趕去了。

一踏上丹樨,就感到殿中氣氛冰寒。

走入進去,趙譽背對她負手立在山水屏風前頭,窦嬷嬷撩了簾子,道:“太後,蘇貴人到了。”

太後冷哼一聲:“叫她在外跪着,掌嘴!”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定時了12點,看親親們都在問,我就提前發了。

确實很抱歉,下午三點我再更一章作為補償。已經定時了,抱歉,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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